第1章
三月初，春雨潤過后的沐城，露紅煙紫，春光乍泄。</p>
沐大藝術樓二樓，最東邊那間教室，吵鬧聲此起彼伏，引得整層樓的人時不時好奇地往那看。</p>
剛從校外回來的夏笙，最后一個走進教室。</p>
舍友饅頭一看見她，筆都沒放下就走了過來。</p>
“夏笙，你來太晚了，都沒位了�！�</p>
老師上課隨口一提“大家可以試試”，沒人察覺不對，直到下午，班長在班級群里@全體成員，交代周一要收素描作業(yè)，大家才反應過來，這是布置作業(yè)的意思啊，頓時哀嚎一片，天南海北都得回來趕作業(yè)。</p>
可就是，油畫系一年級的自習畫室，學校沒安排好。班上三十五人擠三十個位置，總有五個人落單。要趕作業(yè)的時候，尤其糟心。</p>
饅頭瞥了眼后邊，壓低聲音，咬著牙吐槽：“副班長不讓我占位，合著她分手了，不用幫男朋友占座了，就多出一條新班規(guī)是吧……”</p>
夏笙笑笑，不甚在意地從口袋里拿出一袋子糖，扔給饅頭，叫她消消氣，自己則是往儲物柜走，去收拾畫畫用具。</p>
饅頭上前來幫忙，問她，“準備去哪？”</p>
夏笙隨口選了個地。</p>
“隔壁？”</p>
……</p>
藝術樓隔壁，是棟老樓，一共五層。</p>
里面教室已不作教學用途，全部被改造成了自習室。但因為學校里的自習室有很多，這里的年代味又太重，所以鮮少有同學來，就算來，也大都選擇在一二層自習。</p>
夏笙一到這，直接上了五樓。</p>
五樓冷清，空蕩，靜到萬萬不會有人來打擾的程度。她站在樓梯口，想也沒想，就近推開了右手邊教室的后門。</p>
才進了半個身子，余光似乎瞥見了什么，沒等看清，腳先定住了，鞋底發(fā)出一道摩擦聲，不響，但足以惹人注意。</p>
這么偏的教室，里面竟然有人在——</p>
第一排正中間的那張課桌前，站靠著一位身形挺拔，腿長肩闊的男生，他右手撐著桌沿，左手垂在身側，修長分明的指節(jié)間夾著半根白粉筆。</p>
粉筆的余灰弄臟了他衛(wèi)衣衣袖，冬氣還沒完全消散的天里，這人只在外頭罩了件灰色羽絨馬甲。</p>
半靠半站的姿勢，隨意又深沉，只一個背影，就留下無限神秘。</p>
夏笙蝶翼般的睫毛輕顫了兩下。</p>
那只剛踏入的腳，被一種微妙的情緒羈絆，遲遲沒有下一步。</p>
“吱噶，噶——”</p>
門被風吹動，發(fā)出一道斷斷續(xù)續(xù)笨重的聲音。</p>
聲音消失后，留下大片的靜，須臾的幾秒，像是過了很久。</p>
夏笙終于舍得移開眼，越過他，看向了教室最前面的墨綠色黑板。</p>
那是印入眼底的震撼。</p>
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宛若天書一般的數(shù)學公式，字跡潦草卻有力好看。無疑問，是這人寫的。</p>
他在解題。</p>
一道就算不懂數(shù)學，也能看出很難很難的題。</p>
夏笙還在愣神，一個低沉略冷的聲音，兀的響起，劃開了教室的安靜。</p>
“你打算在那站到什么時候�！�</p>
陳斯嶼壓低眼皮，頭微微偏向左側，不動聲色地發(fā)問。</p>
“我……”</p>
“啪嗒”，“哐當”……</p>
懷里抱著的東西掉了，夏笙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伸手去接，結果什么也沒接著，到最后，只剩個畫板幸免落地。</p>
她看著一地的筆和紙，頭痛不已，皺著眉蹲下身，小心翼翼先將筆筒倒正，再抬頭，正好與側身回眸的他，視線交匯。</p>
接近日暮時分，橙色的晚霞陡然間鋪滿了天，一束光線折過門框打在了他的腳邊，將他周身的線條暈染的更為凌厲。</p>
夏笙覺得有些刺眼，不只是因為她正逆著黑板反射而來的光。</p>
深刻的輪廓，疏朗的眉，只一眼就能注意到的淚痣，在他右眼眼尾處，點著極淡的褐色，而這之上，是一雙銳利濃烈，目光冷冷的黑眸。</p>
夏笙還是頭一次見有人，將禁欲與陰郁結合的那么恍人，像雨里的竹子，清冷高貴，不說話，光站著，就拒人千里。</p>
“看夠了嗎�！�</p>
他又問。</p>
明明是很平的語調，卻聽著很兇。</p>
夏笙低著頭，一個勁地撿著東西，眼里有他看不見的波動。</p>
“嗯……等我撿完�！�</p>
……</p>
夏笙畫畫，一直畫到八點。</p>
她轉著發(fā)酸的手腕，拿起保溫杯，去水房接水。</p>
經過之前的小插曲，這會再路過那間教室，很難忍住好奇，不往里面看。</p>
燈關了，教室里半暗半明。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的。</p>
夏笙推開前門，走進去摸墻開燈，在燈亮起的剎那，她抬頭，看向了黑板——原本都是字的黑板，已經了無痕跡，明凈到反光。</p>
接著，她淺淺一低，看見黑板下面盛粉筆灰的卡槽也被清理的干干凈凈，頓時失笑。</p>
“怎么比小學生還規(guī)矩……”</p>
短暫地待了一會后，夏笙關燈關門，出了教室。</p>
她接完水回去，沒急著完成素描老師布置的阿格里巴，而是拿出鉛筆在素描紙上，憑借著短暫的記憶，畫帥哥。</p>
這人長得格外的好看，好看到令人生氣。</p>
自己在地上撿筆如同“撿垃圾”，他在遠處，冷漠著眼，居高臨下。</p>
原來氣質不凡，就算是拿著一根白粉筆，也能像精英拿煙一樣運籌帷幄，不容置疑。</p>
……</p>
周一早下課。</p>
夏笙坐在食堂就餐區(qū)，邊玩手機，邊等人。</p>
她單手支著腦袋，烏黑濃密的長發(fā)隨意散落在肩背，兩條細腿兒交疊，雪地靴鞋尖一點一晃，模樣恣意又松弛。</p>
這個點的食堂，幾乎沒什么人，池嘉越進來后，一眼就看見了夏笙。</p>
他看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唇，隨后，邁步走去。</p>
接到夏笙電話的時候，池嘉越人在籃球場，剛做完熱身運動。</p>
兩人同齡，小學就是鄰居，一直到大學，各家置換房子，又置換到了同一別墅區(qū)，前后不過兩百米。</p>
除了高中不是同一所，其他學段，他們一直都是同學。</p>
因為既是鄰居，又是同學，兩家的父母便會經常走動交流，一來二去，兩人也逐漸熟絡，玩到了一起。</p>
池嘉越走到夏笙對面的位置坐下，提防地看了她一眼后，清清嗓，開口，“說吧，什么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