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茶的暖意順著食道蔓延,像一只溫柔的手,輕輕熨帖著我?guī)缀鮾鼋┑奈迮K六腑。點心酥軟香甜,是我在饑渴交迫的48小時里不敢想象的奢侈。</p>
可我每咽下一口,都像是在吞咽一根根細小的冰刺。</p>
林嶼白的沉默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籠罩在車內這方狹小的空間。他沒有問我為什么會被扔在高速上,沒有問我那個開車離開的男人是誰,甚至沒有過多地打量我此刻的狼狽。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擁堵的車流,修長的手指偶爾在方向盤上輕點一下。???????</p>
這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反而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卻也讓我內心的屈辱和憤怒更加無處遁形。</p>
我攥緊了手里柔軟的毛巾,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車窗外的世界依舊混亂,雨刮器有節(jié)奏地左右擺動,將模糊的視線一次次刮開,又一次次被新的雨水覆蓋。就像我和陳浩的過去,那些看似美好的畫面,如今被這場冰冷的雨和殘酷的現(xiàn)實沖刷得支離破碎。</p>
“謝謝……”我聲音沙啞,低得幾乎聽不見。</p>
“順路�!彼鼗貞�,目光依然落在前方。</p>
順路?在這條通往我老家方向的高速上?高中畢業(yè)后,我們就斷了聯(lián)系,他怎么會知道我家在哪?無數(shù)個疑問在我腦海里盤旋,但我沒有勇氣問出口。此刻的我,像一只受驚的蝸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風暴,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我縮回脆弱的殼里。</p>
車載音響里流淌著低沉舒緩的古典樂,與窗外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我靠在椅背上,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身體的溫暖與心里的冰冷激烈交戰(zhàn)。</p>
我忍不住想,陳浩現(xiàn)在到哪里了?他和那個陌生的女人,在車里會說些什么?他會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還是會覺得甩掉了我這個“麻煩”而一身輕松?</p>
一想到他可能正和那個女人有說有笑,分享著本應屬于我們的、哪怕只有半瓶的水和半塊月餅,我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那半瓶水,那半塊月餅,成了扎在我心口上的一根刺,提醒著我的愚蠢和她的可恨。</p>
“空調溫度合適嗎?”林嶼白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自虐式想象。</p>
“�。亢�,合適�!蔽一琶ψ鄙眢w,像是課堂上走神被老師抓包的學生。</p>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靜如水,卻仿佛能穿透我強裝的鎮(zhèn)定,看到我內里的波濤洶涌。“還有很長一段路,你可以睡一會兒�!�</p>
我搖了搖頭,我怎么可能睡得著?每一次閉上眼睛,都是陳浩指著車外冷雨讓我“滾”的畫面,都是他載著那個女人絕塵而去的尾燈。</p>
但身體的疲憊終究戰(zhàn)勝了精神的亢奮。在溫暖的車廂和舒緩的音樂里,我的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仿佛感覺到林嶼白將車里的音樂聲調得更低了些,還似乎……輕輕調整了空調出風口的方向,避開了我直接吹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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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車外天色已經(jīng)漆黑如墨,雨似乎小了些,但依舊淅淅瀝瀝。車流依舊緩慢,但至少是在移動了。</p>
身上蓋著一件陌生的男士西裝外套,質地精良,帶著那股干凈的、淡淡的木質香氣,是林嶼白身上的味道。我猛地坐起身,外套滑落,尷尬瞬間爬上臉頰。</p>
“醒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仿佛我只是小憩了片刻,而非在一個幾乎陌生男人的車上睡得毫無防備。</p>
“我……我睡了多久?你的衣服……”我手忙腳亂地想將外套疊好還給他。</p>
“沒多久�!彼舆^外套,隨意放在后座,“感覺好點了嗎?”</p>
我點了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胃里因為睡了覺和吃了東西,不再那么火燒火燎,但心里的空洞卻越來越大。手機早就沒電了,與外界徹底失聯(lián)。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輛車,窗外的雨,和身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p>
“我們……到哪里了?”我望著窗外模糊的燈火,輕聲問。</p>
“剛過江北樞紐,進入江州地界了。”他回答。</p>
江州……離家又近了一些�?墒恰凹摇边@個字眼,此刻卻讓我感到一陣茫然和刺痛。我該怎么面對父母的詢問?我該怎么說?說你的女兒被談了幾年的男朋友像丟垃圾一樣丟在了高速路上?</p>
就在這時,林嶼白的手機亮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沒有立刻回復。那微弱的光線映亮了他小半邊側臉,輪廓清晰而冷峻。</p>
我忽然意識到,從上車到現(xiàn)在,他幾乎沒有看過手機,也沒有任何焦急或不耐煩的情緒。他就這樣,陪著我在擁堵的高速上,緩慢前行,沉默,卻像一座沉穩(wěn)的山,莫名地讓人感到一絲……安心?</p>
不,沈芷晴,你在想什么?我立刻掐滅了這荒謬的念頭。他只是恰好路過,只是出于同學情誼或者基本的同情心幫了你一把。你現(xiàn)在狼狽不堪,剛被一段感情傷得體無完膚,不能再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p>
現(xiàn)在的你,只需要平安到家,然后……然后呢?</p>
然后,我要讓陳浩,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p>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冰冷而執(zhí)拗。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p>
林嶼白似乎察覺到了我氣息的變化,側目看了我一眼,但沒有說話。</p>
車繼續(xù)在雨夜中前行,載著我破碎的過去,和一個充滿未知與恨意的未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