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來西弗打算帶著他養(yǎng)的小傻嘰去吃早飯，卻沒料到節(jié)目組缺德的很，將所有嘉賓聚集在一起，場地還多出一個水上游樂園般的設(shè)施。</p>
導(dǎo)演宣布需要各自養(yǎng)的寵物達成挑戰(zhàn)，主人才能吃到飯。</p>
“該不會有魔，還沒訓(xùn)練好自己的寵物吧。”</p>
爭強好勝的美杜莎輕笑，在她看來那種魔肯定不會是魔王陛下，故意賣好。</p>
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沒打擊到情敵，反而讓魔王陛下幽幽地瞥她一眼。</p>
美杜莎僵住。</p>
呃，不會吧。</p>
海蒂尼蹙眉關(guān)心的說：“陛下，難道您……”</p>
米迦也冷臉，視線不贊同地掃過端午。</p>
西弗不發(fā)一言。</p>
觀眾們本來沒覺得啥，但此時崇拜王的惡魔，不由得有些抱怨。</p>
“小人人雖然好，但確實拖后腿�！�</p>
“唉，咱們難不成指望一只智商低下的人類贏？”</p>
“可它連美杜莎大人他們的寵物都比不上！”</p>
“……”</p>
端午雖然遲鈍了點，可他意識自己好像給大妖怪拖后腿了，少年慢慢攥緊手掌，嘴唇抿的發(fā)白。</p>
“連最簡單的指令都聽不懂，那豈不是一只——”小智障？</p>
美麗的海妖掩唇低笑。</p>
其他嘉賓趁機討好。</p>
“雖然是上等靈魂，但這只人類明顯體格太過弱小�！�</p>
“陛下，需要更換一只更好的嗎，我這只身體強壯，如果您想要……”</p>
他們將魔王陛下眾星捧月地圍起來，一瞬間，端午哪怕在男人懷里，卻有種被排擠在外的錯覺。</p>
李端午想，我才不是小智障。</p>
這三只大妖怪都想討好他身邊的大妖怪，還要把自己的寵物送給大妖怪。</p>
他明白。</p>
可他沒有辦法。</p>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悄無聲息攥緊了他的心。</p>
端午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那樣的感情。</p>
想擠到他們中間把他們從大妖怪身邊隔離驅(qū)趕開。</p>
端午攥緊了胸口衣服的布料。</p>
表情有些迷茫。</p>
他還不清楚什么叫嫉妒，他擔(dān)驚受怕他們會分走主人的注目，然后失去剛剛得到的一切。</p>
比起其他們，他什么都沒有，連討好主人的東西也沒。</p>
端午仰頭。</p>
從這個角度，他能看到魔王陛下的下巴和一部分側(cè)臉。男人輪廓英朗，嘴唇不厚不薄，上面的色彩像油畫一樣，過長的眼睫在他深邃的眼窩下遮出一圈陰影，猩紅的雙瞳亮著代表魔力的微光，仿佛黑暗中驚動人心的火焰。</p>
也許是長期的注視引來了陛下的驚覺，魔界的王側(cè)目低下頭來，和那雙情緒復(fù)雜的烏黑眼珠對視上。</p>
他以為它害怕，安撫。</p>
“沒關(guān)系，不參加也可以。”</p>
他也不想放下它，讓脆弱的小東西去參加那么危險的項目。</p>
魔王陛下蹙眉，沒有意識到在自己心中，連魔界小孩子都不屑玩兒的娛樂設(shè)施，只要套上他懷中小傻嘰的樣子，都已經(jīng)叫他覺得危險了。</p>
餓一頓而已。</p>
對身為惡魔的西弗來說，不以為意。</p>
端午聞言怔住，隨后他猛地蜷縮起手指，忍不住開口聲音大了一點：“為什么——”</p>
為什么不讓我參加？</p>
是因為覺得我贏不了嗎。</p>
“什么？”完全沒聽懂小傻嘰在說什么，只覺得寵物‘叫聲’悅耳的魔王陛下勾起唇角，抬手大手撫過少年的臉龐，指甲觸碰到耳垂，喜愛之情溢于言表。</p>
“聽到不需要參加比賽這么開心嗎？”</p>
“不……”不是的。</p>
又被誤會了。</p>
端午抿住下唇，低落地垂下腦袋。</p>
他能做的只有死死抓住手心中男人的手指。</p>
得到了就害怕失去，這是不是所有人都逃不過的定律。</p>
比賽開始，幾只人猿被驅(qū)使著走上賽道，西弗抱著人類觀看時，懷中的小人類忽地掙扎起來，西弗錯愕的抱著它，看它用力撐著自己的胸口，推拒的意思明顯。</p>
他只能把它放到地上。</p>
然后，溫順乖巧，一看就知道性格軟糯沒什么爭斗心的人類少年，毅然決然站到了最后一個賽道上，收獲了無數(shù)震驚的目光。</p>
“小東西……”</p>
魔王陛下蹙眉。</p>
親王阿蒙眼神閃爍，像發(fā)現(xiàn)了極有意思的事。</p>
彈幕上觀眾惡魔們驚訝無比。</p>
“小人人……”</p>
“噢不，它站上去了，它想做什么？！”</p>
端午要做什么？</p>
當(dāng)然是贏得勝利！</p>
少年深深吸口氣，攥緊拳頭努力給自己打氣。</p>
他不要大妖怪厭倦他、</p>
不要讓大妖怪被別的妖怪奪走、</p>
更不要大妖怪被其他人類吸引走目光！不要��！</p>
‘我要贏，然后讓他覺得我是一只有用的寵物，我不想被拋棄……’</p>
哨聲響起，人猿被呵斥沖進賽道，端午也跟著沖進去。</p>
賽道類似人類電視節(jié)目上的極限挑戰(zhàn)，下面是渾濁的泥水，上面是獨木橋，旋轉(zhuǎn)障礙物等等，到最后還要經(jīng)過一個大轉(zhuǎn)盤，攀爬到比賽終點。</p>
人猿雖然身體強壯靈活，但他們并不能理解什么叫比賽，進入賽場后滿臉迷茫這碰碰那摸摸，而端午比他們都弱小，可他勝在明白惡魔們的意思。</p>
于是出乎意料的，在四只‘人類’中，竟然是那只最瘦小的，有目的的朝著終點前進。</p>
“我都不敢看了……什么？小人人領(lǐng)先了！崽——媽媽就知道你可以的——”</p>
“沖鴨，小傻嘰！”</p>
彈幕歡快的像放鞭炮。</p>
“沒想到竟然是它領(lǐng)先，果然是陛下的寵物�！泵族冉铏C上前一步說道。</p>
“嗯�！蔽鞲シ笱艿攸c頭。頭也不轉(zhuǎn)地盯著賽道，眉心一直皺著。</p>
當(dāng)看到小人類張開雙臂，顫顫巍巍的走獨木橋，快摔下時他心臟驟然一縮，成功闖到下一關(guān)，才又放松下心情。</p>
發(fā)現(xiàn)陛下根本不想理會自己，米迦有些難堪，高傲讓他憋下了剩下的話，面無表情瞪著賽道。</p>
而美杜莎和海蒂尼見他吃癟，引以為戒，老老實實站在高大的王身側(cè)，時不時驚呼兩聲，在夸獎幾句陛下的寵物，努力拉高好感度。</p>
能贏的。</p>
端午小聲在心里給自己加油。</p>
他呼哧呼哧把氣喘勻，抱著移動障礙物，選好時機跳到下一個平臺。</p>
平臺上還有誘惑物品，一些香蕉水果還有奶糖。</p>
其他人猿都開始大快朵頤，完全不管什么比賽不比賽了。</p>
而端午路過那些吃的時猶豫了一下，肚皮發(fā)出咕嚕的聲音。</p>
今天大妖怪還沒有吃早飯……</p>
猶豫幾秒，他快速抓起什么，然后繼續(xù)往前跑。</p>
眼看就要贏了，可這時，被他遠遠甩在身后的一個摸魚的人猿盯著前面的身影一會兒，忽然放棄了食物迅速跟上去，靈活的跳過那些障礙物，一下子就和端午拉近了距離，跟端午一起站在了最后關(guān)卡。</p>
“臥槽�！�</p>
“這只速度好快。”</p>
“小人人加油呀！”</p>
本來在歡呼的觀眾們緊張起來。</p>
端午也發(fā)現(xiàn)了這只人猿。</p>
本來他以為人猿是要和自己爭奪第一名，沒想到他拽住繩子準(zhǔn)備上去，腰后忽然傳來一陣?yán)兜牧Φ�，接著端午懵懵地被這只人猿拽了下去。</p>
而人猿把他拽下去后并沒趁機往上爬，而是站在他身邊。</p>
端午：……</p>
他試著往上爬，大人猿給他拽下來。</p>
他繼續(xù)往上爬，大人猿又給他拽下來。</p>
當(dāng)端午失力掉下來，摔在泥水里，嘴唇磕破狼狽的坐在水中，那只人猿竟然嗷嗷地大笑歡呼起來，啪啪啪拍響木板，躍躍越試催促端午繼續(xù)。</p>
——他竟然以為他在和他玩兒！</p>
端午坐在水中，抹了一把臉，嘴唇刺痛地默默爬起來，又一次攥住了繩索。</p>
人猿歡呼一聲，新的一輪折磨又開始重復(fù)。</p>
“靠，太欠了，這是哪個嘉賓養(yǎng)的？”</p>
觀眾們氣的要死。</p>
另一邊，作為主人的海妖海蒂尼也快氣死了。</p>
她身為海妖，在陸地時會用巨大的水泡將自己包裹起來，而現(xiàn)在她表情痛苦，水泡中的壓力一點點被加強。</p>
每當(dāng)她養(yǎng)的人猿把李端午拽下來一次，身旁散發(fā)黑氣的魔王陛下，便將水泡中的壓力增加一倍。</p>
陛下臉色黑沉。</p>
你寵物欺負我寵物，我就打你！</p>
海蒂尼欲哭無淚。</p>
冤枉啊陛下，別壓啦，要死魚了！</p>
而西弗置若罔聞。</p>
赤瞳如有力量落在不停被拉下來，又不停爬上去的小人類身上，雙手慢慢攥成拳。</p>
強的魔王不明白它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見到它受到傷害，內(nèi)心煩躁無比。</p>
一次、又一次。</p>
不知道落了多少次水。</p>
李端午甩甩頭發(fā)上的泥水，有些恍惚的重新爬起來，吸飽了水分的布料沉甸甸壓在他身上。</p>
終于，在端午最后一次搖搖晃晃站起來后，那只人猿玩了幾次，覺得乏味的不再拉扯。</p>
他瞥過還在咬牙往上爬的人，無聊的坐在地上繼續(xù)摳腳摸魚。</p>
觀眾們松口氣的同時，又感覺到心疼。</p>
“加油呀，小人人！”</p>
“崽崽，你再咬咬牙，馬上就到了，還有兩米！”</p>
“到了到了到了——”</p>
頓時，砰地一聲彩帶炸開，歡快的音樂響起來。</p>
“恭喜魔王陛下和小人類一組，挑戰(zhàn)成功！”</p>
“啊啊啊小人人好棒！”</p>
觀眾們簡直比看球賽還激動，尖叫著慶祝。</p>
摔在平臺上的少年睜大眼睛。</p>
“我贏了……”</p>
他喃喃，隨后聲音變大：“我贏了��！”</p>
他倏地爬起來，抬頭望去，猝不及防和松了一口氣的魔王陛下對上視線。</p>
胸口一股火熱的感情涌上來，端午忍不住嘴巴越咧越大，最后笑的見牙不見眼的沿著通道往對方身邊跑。</p>
他無比興奮。</p>
我贏啦！</p>
我贏了！</p>
我才不是沒用的小孩！</p>
西弗同樣很激動，甚至不知道這份激動為何而來。</p>
不過是個小游戲都算不上的比賽。</p>
不過是幼稚的寵物對決。</p>
可魔王陛下繃緊了后背站在那里，就像是等待他小騎士戰(zhàn)勝歸來，上前擁抱自己的矜持的國王。</p>
而在那道身影跑過來抱住他腿后，魔王陛下心臟倏地塌陷下去。</p>
一片柔軟……</p>
“小東西。”</p>
西弗低頭看著它，表情嚴(yán)肅，打算夸贊它幾句。</p>
可還沒統(tǒng)治魔界的王開口，它嘴里便吐露出一句來自陌生世界的語言：</p>
“我贏了！”</p>
“……”</p>
它臉上還有血，燦爛笑起來，嘴唇上的裂口又裂開迸出血珠，但它完全不介意，笑出八顆牙齒眼睛也彎著。</p>
它頭發(fā)還在濕漉漉地往下淌著臟水，不再干凈。</p>
可在他眼中，它沖他張開手臂，笑起來的時候，那些水珠在它周圍散發(fā)出去，都是晶亮的……</p>
在魔王陛下呆愣時。</p>
小小一只，連小惡魔都能輕易碾死它的小傻子沖他高高舉起手。</p>
尊貴的王怔怔看去。</p>
“怎…么……”</p>
“西弗。”</p>
它忽然用別扭的惡魔語，輕快地喊了他的名字。</p>
然后就跟貓貓爪爪開花一樣、</p>
啪——</p>
小手手五根手指張開，露出里面甜蜜的奶糖。</p>
它攥的很緊，哪怕自己濕透了，也沒讓糖紙沾上一點水。</p>
在逐漸睜大，瞳孔緊縮的惡魔赤瞳注視下，它依舊笑的燦爛，仿佛陽光都照耀在身上，再次青澀的喊他的名字。</p>
“西弗！”</p>
他快活地說：</p>
“我贏了！”</p>
我贏了，糖給你。</p>
所以你還繼續(xù)喜歡我，不要養(yǎng)別的寵物，好不好？</p>
魔王陛下：“…………”</p>
許久許久許久無聲后，魔王陛下將這個濕漉漉臟兮兮，像只一無所有貧窮流浪狗，還把從垃圾桶撿來的唯一的食物遞過來的、讓他心臟都在痛的小傻子，用力抱在懷中————</p>
“……再叫我一遍……再叫一遍……”</p>
下巴搭在男人肩頭，不明所以的端午聽見他的話，歪頭對他耳朵小聲重復(fù)。</p>
“西弗�！�</p>
“……”</p>
“西弗？”</p>
“……嗯，我在。”</p>
如果說每個鏟屎官都有對他引以為傲的毛孩子淪陷，產(chǎn)生它比我一切都重要的時分。</p>
那么這一刻對西弗來說。</p>
就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