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沖把那扇破門在身后關上，也把屋里那股發(fā)霉的死氣關在了里面。</p>
他需要喘口氣。</p>
剛才在神識空間里跟那個不靠譜的系統(tǒng)一番拉扯，讓他心里憋著一股無名火，比當年在叢林里被叛徒圍殺時還要窩火。</p>
金盆洗手？</p>
老子剛準備洗手，你就把老子的盆給端了，還順走了盆里的金子，最后把老子連人帶魂扔進了一個糞坑里！</p>
這他媽叫“互助”？</p>
沈沖沿著墻根，慢慢踱出了后院。</p>
他需要重新審視這個世界，這個他即將掀翻的棋盤。</p>
剛走到中院的月亮門，院子里嘈雜的人聲就灌了過來。</p>
烏泱泱的一群人，圍在中院那棵老槐樹下，里三層外三層，像是在開什么批斗大會。</p>
“……咱們院里，講究的就是一個團結互助，鄰里和睦！”</p>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人群中央傳來。</p>
沈沖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p>
一大爺，易中海。</p>
這個院里的“皇帝”，軋鋼廠八級鉗工，道貌岸然的偽君子。</p>
沈沖沒急著過去，而是靠在月亮門冰涼的墻壁上，從人群的縫隙里，冷眼旁觀。</p>
易中海背著手，站在一張小方桌前，方桌上放著一個搪瓷缸子，里面泡著濃茶。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帶著那種悲天憫人的“大家長”式微笑。</p>
“現在國家政策好，廠里的年輕人，結婚的越來越多了。可咱們院里，地方就這么大，房子就這么多，不夠住，怎么辦？”</p>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眾人思考的時間。</p>
院里一片寂靜，只有幾聲壓抑的咳嗽。</p>
“我呢，作為院里的一大爺，就得為大家伙兒著想。咱們得發(fā)揚風格，互相勻一勻，擠一擠，讓年輕人有個婚房，安個家，這也是為了咱們院里的下一代，對不對？”</p>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p>
人群里立刻響起了幾聲附和。</p>
“一大爺說得對！”</p>
“就該這樣！”</p>
沈沖心里冷笑。</p>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p>
什么勻一勻，擠一擠，不過是打著“公道”的旗號，重新分配利益，鞏固他自己的權威罷了。</p>
誰家的房子多，誰家的房子少，誰跟他關系好，誰不聽他的話，這里面的門道，深著呢。</p>
果然，易中海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人群前排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上。</p>
“大茂啊，你和婁曉娥結婚也有些年頭了，一直擠在那么一小間屋里，也是委屈你們了�！�</p>
被點到名的許大茂，電影放映員，院里有名的攪屎棍，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站了出來。</p>
他先是對著易中海點頭哈腰，隨即轉身，換上了一副義憤填膺的嘴臉，扯著公鴨嗓子喊道：“一大爺，我委屈點沒什么！可咱們院里，有的人，那就不一樣了！”</p>
許大茂的手，猛地指向了人群另一側一個高大的身影。</p>
“傻柱！他一個人，占著三間大北房！他爹早就跑了，他媽也死了，就他一個光棍，住那么大地方，這不是浪費國家資源嗎？”</p>
“依我看，就該讓他把東邊那間耳房給騰出來！給我跟曉娥住，正好！”</p>
這話一出，院里頓時炸了鍋。</p>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個叫傻柱的男人。</p>
傻柱，何雨柱，軋鋼廠食堂的大廚。</p>
此刻，他那張方正的臉上，已經漲成了豬肝色。</p>
“許大茂，我操你姥姥！”</p>
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p>
傻柱兩步就從人群里沖了出來，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朝著許大茂的領子抓了過去。</p>
“你個斷子絕孫的玩意兒，敢打老子家房子的主意？老子今天不撕爛你的嘴！”</p>
許大茂嚇得怪叫一聲，仗著身子靈活，哧溜一下就躲到了易中海的身后，嘴里還不干不凈地嚷嚷：“大家伙兒都看看！都看看！他這是仗勢欺人！仗著自己會兩下子，就要打人！”</p>
“柱子！”</p>
易中海臉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缸子都跳了起來。</p>
“有話好好說！怎么能動手呢？”</p>
傻柱胸口劇烈起伏，指著許大茂的鼻子罵道：“一大爺，您別聽他放屁！這房子是我爹留下的，三間房一個院，房本上寫得清清楚楚！憑什么給他？他算個什么東西！”</p>
易中海皺起了眉頭，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p>
“何雨柱同志，注意你的態(tài)度！現在不是說房本的時候，是說覺悟的時候！許大茂同志是為了響應號召，解決住房困難，你作為院里的老住戶，就不能發(fā)揚一點風格嗎？”</p>
“風格？”傻柱氣笑了，“我發(fā)揚風格，誰對我發(fā)揚風格？我爹媽死的時候，這院里誰管過我？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誰給過我一粒米？現在看我一個人好欺負，就想來占我的房子？門兒都沒有！”</p>
他這一番話，吼得整個院子都鴉雀無聲。</p>
不少老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不自然的神色。</p>
易中海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p>
傻柱這番話，不僅是頂撞他，更是在打他這個“道德標桿”的臉。</p>
他要的就是傻柱發(fā)火，要的就是傻柱不講理。</p>
只要傻柱成了蠻不講理的惡人，他這個“一大爺”，才能名正言順地“主持公道”，把那間房，從傻柱手里“公”出來。</p>
可他沒想到，傻柱居然把陳年舊事翻了出來，讓他一時間有些下不來臺。</p>
院子里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尷尬和壓抑。</p>
每個人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里卻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p>
而這一切，都清晰地落入了月亮門后，沈沖的眼中。</p>
一場多么精彩的大戲。</p>
偽善的導演，上躥下跳的小丑，憤怒卻無知的獵物，還有一群麻木又貪婪的看客。</p>
這就是紅星四合院。</p>
這就是他要面對的“恩人”們。</p>
沈沖的胸中，那股從剛才一直壓抑著的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p>
只是這股火，已經不再是狂躁的怒焰，而是被壓縮到了極致，變成了某種更冰冷，更危險的東西。</p>
殺意。</p>
一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意，在他的眼底緩緩流淌。</p>
他看著場中那個還在用大道理壓人的易中海，看著那個躲在人后洋洋得意的許大茂，看著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鄰居……</p>
他的唇角，無聲地扯出一個沒有半分溫度的形狀。</p>
金盆洗手？</p>
不。</p>
在洗手之前，得先把這張擺滿了骯臟籌碼的桌子，給掀了！</p>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直背對著月亮門的易中海，在訓斥完傻柱后，竟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p>
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毫無征兆地，與門后那雙漆黑的眸子，撞在了一起。</p>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p>
冰冷，幽深，像兩深不見底的寒潭。</p>
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只有一種看死人般的平靜。</p>
“嗡——”</p>
易中海的腦子，在那一瞬間，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一片空白。</p>
他臉上的威嚴和那點得意的笑容，瞬間僵住。</p>
那是……</p>
沈沖？！</p>
那個蹲了六年大牢，所有人都以為已經廢了的小畜生？</p>
他怎么會有這種眼神？</p>
就在易中-海心神劇震的剎那，那個靠在門后的身影，動了。</p>
沈沖緩緩站直了身體，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地，走出了月亮門的陰影，走進了院子里的陽光下。</p>
也走進了所有人的視線里。</p>
他一步一步，朝著人群中央走來。</p>
腳步聲很輕，卻像踩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上。</p>
原本嘈雜的院子，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p>
所有人都忘了傻柱，忘了許大茂，忘了分房子的事。</p>
他們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看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和他那雙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睛。</p>
六年了。</p>
那個被他們親手送進地獄的少年，回來了。</p>
而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踏進了這個院子權力的中心，直面那個親手為他定罪的“皇帝”。</p>
游戲，開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