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變身份+邊緣角色,這不是開金手指嗎?</p>
配音的信念感要比演員更強,如果不比演員強,就沒法配出超越演員情緒的聲線——這是她網(wǎng)配的師父教給她的。翁如晤之前在學校假山上練習過很多次,但都沒什么膽量,生怕旁邊同學覺得她神經(jīng)病。但她最近氣不順,不高興的事情多了,就亟待機會發(fā)泄。 按照正常人的觀察順序,受害者應該多些關注,的確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被圍著打,怪可憐的,尤其他長得還不錯,無聊故事戲劇性還是樣貌都算重點心疼對象,但翁如晤興趣全在嚇唬黃毛男孩身上,兩個黃毛,還有咧開嘴有顆金牙,天黑都能看出來,加起來并為路人甲。 “我都聽見了,年紀輕輕放高利貸,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吧。你們多大?有身份證嗎,來,用我手機,給你們家長打電話。” 三個男孩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放了氣的輪胎一樣在路上滾得歪歪扭扭,跑了。翁如晤稍微提了音量:“借貸的事兒我聽見了,我就在這一片,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啊。” 再回過頭看面前的男孩,翁如晤覺得自己衣服穿錯了,原本該是言情橋段,被風飄起的白紗裙和學生裝才更配昏黃的路燈和小巷。而且面前的男孩很英俊,臉架子很窄,撿起的耳機戴回耳朵上,她才發(fā)現(xiàn)是耳朵有問題——他偏了一下頭,似乎在試聲音。他抬起頭想要表達感謝時嘴角抽動了一下,沒有開口,于是眼底的好奇,感激和悲傷組合在一起,變成脆弱易碎又多情的光亮。翁如晤也向后退了一步,登山鞋笨重的聲音還是警察的氣質(zhì),她挺直了腰背,用寬容的長輩的眼神看了看對面的男孩。她覺得這一幕的畫面像《永不瞑目》的歐慶春和肖童。比喻有點古早,但她因為短發(fā)和這身周正的衣服,太像緝毒警察了。 “謝謝�!蹦泻⒆旖锹╋L,并不是不標準的發(fā)音,但發(fā)聲的位置不對勁,應該是聽力障礙帶來的,但不嚴重。翁如晤沒覺得會跟他產(chǎn)生什么交集,還是問了一句:“你缺錢?” “沒有,燃眉之急。” 翁如晤沒多說,她畢竟也沒錢。她警察裝到底:“都還清了對吧?欠人家錢不好�!� “很快就還了,我打了短工�!� 長成這樣的男孩成績多半不太差,挨打了渾…</p>
配音的信念感要比演員更強,如果不比演員強,就沒法配出超越演員情緒的聲線——這是她網(wǎng)配的師父教給她的。翁如晤之前在學校假山上練習過很多次,但都沒什么膽量,生怕旁邊同學覺得她神經(jīng)病。但她最近氣不順,不高興的事情多了,就亟待機會發(fā)泄。</p>
按照正常人的觀察順序,受害者應該多些關注,的確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被圍著打,怪可憐的,尤其他長得還不錯,無聊故事戲劇性還是樣貌都算重點心疼對象,但翁如晤興趣全在嚇唬黃毛男孩身上,兩個黃毛,還有咧開嘴有顆金牙,天黑都能看出來,加起來并為路人甲。</p>
“我都聽見了,年紀輕輕放高利貸,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吧。你們多大?有身份證嗎,來,用我手機,給你們家長打電話�!�</p>
三個男孩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放了氣的輪胎一樣在路上滾得歪歪扭扭,跑了。翁如晤稍微提了音量:“借貸的事兒我聽見了,我就在這一片,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啊�!�</p>
再回過頭看面前的男孩,翁如晤覺得自己衣服穿錯了,原本該是言情橋段,被風飄起的白紗裙和學生裝才更配昏黃的路燈和小巷。而且面前的男孩很英俊,臉架子很窄,撿起的耳機戴回耳朵上,她才發(fā)現(xiàn)是耳朵有問題——他偏了一下頭,似乎在試聲音。他抬起頭想要表達感謝時嘴角抽動了一下,沒有開口,于是眼底的好奇,感激和悲傷組合在一起,變成脆弱易碎又多情的光亮。翁如晤也向后退了一步,登山鞋笨重的聲音還是警察的氣質(zhì),她挺直了腰背,用寬容的長輩的眼神看了看對面的男孩。她覺得這一幕的畫面像《永不瞑目》的歐慶春和肖童。比喻有點古早,但她因為短發(fā)和這身周正的衣服,太像緝毒警察了。</p>
“謝謝。”男孩嘴角漏風,并不是不標準的發(fā)音,但發(fā)聲的位置不對勁,應該是聽力障礙帶來的,但不嚴重。翁如晤沒覺得會跟他產(chǎn)生什么交集,還是問了一句:“你缺錢?”</p>
“沒有,燃眉之急�!�</p>
翁如晤沒多說,她畢竟也沒錢。她警察裝到底:“都還清了對吧?欠人家錢不好�!�</p>
“很快就還了,我打了短工。”</p>
長成這樣的男孩成績多半不太差,挨打了渾身灰塵鼻尖耳朵都弄臟了,像個流浪貓。她思索半天:“早點回家吧,父母會擔心。”</p>
男孩沒動,哂笑被翁如晤察覺了,她讀懂了,今天挨打多半跟父母有關。身世看來是真的悲慘,但翁如晤明白,局外人,看了就走,不參與別人的人生。</p>
她準備轉(zhuǎn)身就走,背后忽然問:“你叫什么名字?”</p>
這話把翁如晤問愣了,但沒想跟小孩計較:“我姓王,叫我王警官。”</p>
反正不會再見面了,就騙他是警官唄。</p>
周末早上,翁如晤洗完澡在淋浴間氣窗探頭。晚上洗澡不太安全,她都天亮了起早鉆進浴室。她裹著毛巾沒急著穿衣服,只是好奇方寸的天空里能看到什么風景,陽光下從樹的縫隙透過來,沒有想象的臟兮兮的煙火氣,也許是城中等待拆遷的老房子,粗壯的樹干茂密的葉子,光斑落下來吸進濕潤的空氣,還不錯。</p>
哐地一聲,旁邊的窗子被推開,戴著助聽器的男孩正好撞到她的眼睛。她裹著浴巾頭發(fā)還是濕的,和男孩對視的瞬間也認出了她,愣了一秒笑了。</p>
真巧啊。</p>
陽光下看男孩比夜間沖擊得多,清而不素艷而不妖,非常富麗的長相,而且……有一種青澀的英武。他是那種……如果開口說缺錢,班級里找到十個女孩接濟他的樣貌。翁如晤非常專注地看,小房子太近了,能看清他眼角的蒙古褶。</p>
盯得太久,男孩嘴唇動了動,嗓子有點啞,半天才說出話來:“你還要看多久?”</p>
翁如晤才回過神來:“住在這兒你是真缺錢�!�</p>
“你也一樣,王警官�!�</p>
兩個人都沒生氣,又都對視笑了。他身上很干凈,也很陰郁,他已經(jīng)努力探出窗外了,只能被陽光照亮一半。他瞇著眼睛:“這里隱私不太好,你要不要……”</p>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浴室,裹好了她不在意,心里微微傷感:“看警察也不怕被抓?”</p>
二十二歲的翁如晤本該是害羞地像少女一樣跳起來,狠狠拉上窗戶長呼口氣惱火自己被人看光,再被帥氣的臉纏得魂牽夢縈,但她沒有。當她不再用慣性思維思考,就猛地發(fā)現(xiàn)男人的欲望和貪婪并不漂亮,也完全不像外表那樣光鮮,面前的男孩臉紅了,那她急急忙忙縮回去,就是助長她去幻想,嚇退他不就行了。</p>
走回房間翻一頁日歷,2014 年,剛畢業(yè)晾不干的衣服,艱難開局的社會生活,千瘡百孔的感情狀態(tài),哪個主角能拘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她洗澡的時候不是沒想到老房子不安全,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沒人會注意她。如果有人真的入室搶劫順勢把她小命奪走,可能就跟演尸體的人早謝幕了一樣,不算什么大事。</p>
雖然這么說,半夜因為醉酒的鄰居敲錯了門嚇得不敢動的也是她。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喝醉酒,男人不肯離開,罵罵咧咧地敲門。翁如晤嚇得腿軟,租住的房子比走夜路更可怕,外面還能跑,老房子門壞了,進來就是密閉空間。能裝警察真好,她現(xiàn)在話都說不出來。</p>
門外有開門的動靜,像是故意弄很大聲,是隔壁男孩的聲音:“您找誰?里面是我老師,我到上課時間了,有事我轉(zhuǎn)達,沒事您快走吧。王老師?我來了。怎么,您還不走嗎?”</p>
過了幾分鐘翁如晤才開門,男孩站在門口抱著厚厚一摞書,她要抬頭才能看清他,被整個身體籠罩下來,壓迫感還沒散去,嚇唬醉酒大漢,的確需要這種年輕男孩——他身上有一種陰郁的會和人同歸于盡的氣質(zhì),和在路燈下完全不同。</p>
他并沒有進房間,只推開門把桌子架在門口,敞開著門說,上課嗎。</p>
真拿她當老師?翁如晤縮著脖子:“你需要我教什么�!�</p>
“都可以,我高三復讀。”</p>
翁如晤看著在桌子上擺作業(yè)的男孩,像把她賴上了,她下班后休息時間就這么被占了?她蹲下來拖過洗澡用的小凳子:“真的讓我教你哦�!�</p>
“你能教嗎�!�</p>
“的確能。我是學英語的,有專業(yè)八級證書呢�!�</p>
麥耘恒笑了笑,笑容很奇怪,不像拿她當老師,但他嘴上說的的確是:“英語作文是我的弱項,我不知道該怎么寫。”</p>
公務員考試的課她都教了,只要有講義,什么都能講,何況英語是她的專業(yè)。翁如晤伸手碰了碰他的助聽器:“好的,我教你。不過數(shù)學不行,我高數(shù)差點掛科�!�</p>
麥耘恒彎下腰,用另一只完好的耳朵湊近她:“再說一遍,我想聽到�!�</p>
沒有一點孩子氣,過分成熟,反而像調(diào)戲了她。翁如晤抱著手臂,用手肘推開了點距離:“叫我王老師,每周兩到三次補習,每次一個半小時,我時間有限,還要備課。”</p>
“備課?”</p>
床邊是攤開公務員考試講義,翁如晤順口解釋:“看不出來嗎?我的工作,教人考上公務員�!�</p>
燈影下的男孩低眉順目,笑得不明顯,但已經(jīng)把祈求寫在了臉上。</p>
一盞臺燈,到膝蓋高的棕色木頭圓桌,麥耘恒的英語很好,語言習慣很 local,一點就通。每周教三次,開著門架著桌子講課了兩個月,他坐在靠近門外的位置,安靜地過來寫作業(yè),翁如晤覺得他才是更幸福的那個,安全感變多了,會被照顧,他是紳士有禮的少年。</p>
她也在準備考研,下班回家有人陪著一起自習的感覺很好。在端著小桌子來的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對方的名字,麥耘恒,和他的外貌一樣,看似謙和,緘默,實際擁有無數(shù)可能。桌上的書都用專輯海報包過,封面寫著“王勝男”在南京蟄伏一年,他決定做路人。麥耘恒像個意外闖入的小朋友,那么就不能被他知道自己的計劃,或者說,他是最想隱瞞的對象。再次考研回上海,找到合適的位置做完美螺絲釘,這次不會再有女主角的念頭了,隱蔽在人群中,撿最合適的邊角料身份,用路人心態(tài)躺到人生盡頭。在完成目標之前,她要收掉所有鋒芒,連光亮都藏起來,灰頭土臉地熬出頭——公司很遠,幾乎碰不到同事,在這棟樓她的身份就叫王勝男,普通,低調(diào),無人在意;撕掉了所有考研書籍的封面,不給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蹤,就不會被人算計;缺少認知度……她知道自己平凡,露臉就會再被嘲笑,即便她長得并不難看,也這個年代,只要是女孩就會被比較。</p>
索性不露出臉來,只用聲音。她做了個公眾號“聞聲如晤”,把蟄伏的日子的生活都用聲音記錄下來了。每次十分鐘還附上文字版,電量臺燈坐在話筒下的時候,又找回了被關注的快樂。她沒有拉窗簾,于是玻璃里只有自己,臺燈幽暗,照出她的笑臉來。</p>
這是她唯一的情緒出口,雖然錄的不多,每周更新一次,但趕在公眾號熱門的時代,她的收聽量不錯。她不會暴露自己是誰的,封面是加繆的《局外人》,十分事不關己。</p>
總有個人在后臺留言想要打賞。翁如晤起初不回復,在平安夜的燈火里,寂寞的翁如晤進入后臺,又一次看到了黑色頭像的詢問,非常禮貌言簡意賅:“你的節(jié)目對我很重要,我想用錢支持,投資或者贊助都可以�!�</p>
翁如晤認真回復:“謝謝你,這是我學生時期的業(yè)余愛好,不擅長把這些變成事業(yè),我也沒有做大做強的野心。”</p>
“我可以幫你。”</p>
“真的不用,滔天的富貴我接不住,這不是屬于我的錢財,拿到了會令我無措。非常感謝您,圣誕快樂�!�</p>
雖然對面是黑色頭像,后臺的數(shù)據(jù)永遠都冷冰冰的,但在平安夜里的伸出友好之手的黑色,有種獨特的溫柔。即便是小小的贊許也十分珍貴,翁如晤明白,這是不爭不搶,只過邊角料的生活才帶來的。</p>
冬雨持續(xù)了很久。臨近研究生考試,翁如晤撐傘下班,接到了前同事的電話。實習生時期留下的唯一朋友,向她傳達八卦。</p>
“Marc 提到你了,但說的不太好聽�!�</p>
“說什么了�!�</p>
“說……睡過你,普通女孩兒。”</p>
她在電梯上一腳打滑,努力控制了重心。雨聲蓋過耳機里的聲音:“他還說你深藏不露,很會取悅,但可惜太普通了,睡完就下頭了……他還說了一個事情,挺悲傷的……說你……”</p>
“他沒睡過我,造謠呢。”翁如晤迅速抽離當事人身份,瞥得像和自己沒關系:“你可能不信,但我沒有。其他的他愛說什么說什么,我不在意。”</p>
她快速走進一家商場避雨,聽到閉店音樂又退出來,站在雨里打傘,傘把脫扣彈出老遠,手微微顫抖,這一串動作顯得她很忙又很滑稽,但愿沒人看見。她扶住扶手上了電梯,鞋尖開了,白色的襪子露出來,因為鞋子染色,襪子黑灰色一大塊。平時不脫鞋沒人看見,現(xiàn)在被雨水弄臟,還好也不明顯。</p>
鞋子在泥水里直接張嘴,哪有這么離譜的事情。濕著襪子和鞋回來,她心情還不算太糟糕——年終獎雖然只有半年的量,正好買一雙稍微好點的靴子。為了給自己打氣,翁如晤主動給 HR 發(fā)了消息。HR 恢復很快,帶著理所當然的婊氣:“半年是沒有年終獎的,等一年就會有啦,多多加油哦�!�</p>
“我是 7 月 3 號入職的……”</p>
“對的,得從 7 月 1 號開始算。”HR 不再回復了。</p>
翁如晤看著手機里的工資,沒有多出的半個月薪水,又看了看她掉鞋底的鞋子,算了,還有別的——她從箱子里翻出一雙幾乎沒穿過的鞋子,八成新,有點老土,但擦一擦皮面還挺亮。很符合她剛對自己下的定義,不被注意的人,人間游戲不知名 NPC,作為龍?zhí)最I盒飯都會沒有筷子。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粉絲群里的鐘怡靚正在空降粉絲互動,她急匆匆點進去,生怕錯過偶像的消息�!班沤酉聛磉會新書簽售的,研究生生活當然開心啦,有很多合作找我”“我愛吃臭豆腐啊,為什么把我當作仙女,哈哈”“我的專業(yè)啊,不建議考哦,沒有知名度,不跟導師打好招呼,專業(yè)第一名也沒用……”</p>
最后一句很快撤回了。翁如晤的確是筆試分數(shù)的第一名,她真的以為自己考得上的。</p>
我已經(jīng)努力牢記自己是邊角料了,只是稍微向生活多要了一點善意,為什么都會這么對我。</p>
時間還短,我會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逐漸適應我并不該被關注的現(xiàn)實,養(yǎng)成這個習慣還不容易。</p>
眼淚打濕了面前換了封面的考研資料,題多到做不完,十個選項錯了 7 道,模糊的視線讓題變成了雙份,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難上加難,問題紛繁。翁如晤照了照鏡子:“不要哭了,你可是王勝男,碎了就把自己拼起來,振作起來還是合格的邊角料,笑一笑好嗎?”</p>
深呼吸了好幾下,翁如晤回過頭,麥耘恒抱著一摞材料靠在門扉,貓一樣打量她,并不發(fā)出聲音。翁如晤裝作打哈欠:“來了?上課�!�</p>
他也不問,只把桌子放好開著門,路過的阿姨給了兩個蘋果,擺在桌上,是黑白課件里最明顯的顏色。麥耘恒的確優(yōu)秀,幾乎不會錯題,作文也完美。他的題像是……故意錯的,留著一直學習的機會。</p>
太會看眼色的男孩反而有些讓人心疼。</p>
麥耘恒唯一有個缺點,也許是助聽器帶來的,他發(fā)音不太對勁。起初翁如晤不敢問,他能正常交流,但問問題的時候舌根和嘴角夾不住氣流,讓同時學過音標課和正音課的翁如晤犯了職業(yè)病。在做閱讀理解時她忽然打斷:“你讀得大聲一點�!�</p>
“嗯?”</p>
“theory,你重新讀一遍�!�</p>
麥耘恒察覺到了什么,還是照做。翁如晤瞇了瞇眼睛:“你再試一下‘結(jié)局’”。</p>
果然,兩個語種發(fā)同一個音都奇奇怪怪,舌頭的后半段用不上力。麥耘恒耳朵紅了,想要避開這個問題,被翁如晤輕輕捏住下巴,不給拒絕:“你再試試,可以小聲一點,只有我們兩個人,沒其他人聽到。”</p>
這是網(wǎng)配論壇學的矯正發(fā)音好辦法,捏口型,叼筆,練舌頭,翁如晤十分認真,勁兒不是一般的大。像捏泥人一樣教育反復教育,翁如晤的手在麥耘恒臉上摸出手指�。骸霸倏亢笠稽c,舌根用力,抬起來說。能感覺到嗎?”</p>
麥耘恒一直臉紅,想要躲開,翁如晤的手力氣不小,教起來差點要把手指伸進他嘴里。鄰居探出頭來:“你們在干什么��?再發(fā)出奇怪的聲音就把門關起來!”</p>
兩個小年輕坐在穿堂風的小客廳面面相覷,翁如晤的頭發(fā)掃到臉上,靈魂錯位了再回身體里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是個清俊男孩。她把手縮回來:“明天晚上再來找我。”</p>
連著教了三周,麥耘恒打斷了認真授課的翁如晤:“其實不是發(fā)音的問題,是我的耳朵�!�</p>
“怎么了?”</p>
“我不想開口�!�</p>
這種自尊心極強的男孩,翁如晤心里有數(shù),不會說他是麻煩。她碰了碰麥耘恒的耳垂:“但說無妨。你每天幫我看門,我也得感謝你�!�</p>
麥耘恒沉吟很久,風把他的劉海吹開再被翁如晤的手指撥回額前,撥到第三遍,像是流浪貓被感化,他才緩緩開口。翁如晤明白了,他的耳朵十六歲開始出問題,需要做幾次手術,現(xiàn)在最后一次的手術拖了幾個月,又開始惡化了。翁如晤刨根問底地問,傳導性耳聾不是神經(jīng)損傷,尚能治愈,越拖聽力越差,時間不等人。</p>
讓流浪貓開口說傷口很難,他們活下來不太容易,傷疤給別人看容易二次受傷。但麥耘恒的成長經(jīng)歷的確離譜,離婚后媽媽改嫁消失,爸爸帶著他出國,自己變成了老賴,他在國外回來重新讀高三,六十萬為了不被查到打進了姑姑的賬戶,結(jié)果姑姑沒給。爸爸的消息還說,被繼母管住了賬戶,六十萬堅持到上大學,成年了該自力更生了。聽到這里翁如晤跳了起來:“雖然這錢的確不少,但這是想跟你斷絕關系嗎�!�</p>
“本來是留學的費用,我不想回澳洲,他對半砍了�!�</p>
“為什么要回來�!�</p>
“繼母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國外。我本來就是在國內(nèi)讀高中,去年出去的,今年回來重新讀高三�!�</p>
說得很簡潔,翁如晤問了幾次就明白了,爹不疼娘不愛,如果她不主動伸手,她也不開口。但翁如晤遇到的操蛋的事兒太多了,自己的解決不了,不代表不能解決別人的。她把筆一放:“這樣,周六晚上,你帶我去你姑姑家,剩下的交給我。”</p>
說到做到,周末兩個人公交又走路,到獨棟的別墅花了二十分鐘,背后將軍山蒙在雨霧里,天氣跟見鬼一樣。翁如晤用小鏡子看了看自己描得很精致的上下眼線,異常風塵,配合海綿卷的短發(fā)直接老了十歲。麥耘恒想扮成護花使者也沒機會,旁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對關系不正常。</p>
“你爸叫什么名字?”</p>
“麥正鈞。”</p>
“你有小名嗎�!�</p>
“……恒恒�!�</p>
“你媽媽如果有姐妹,會跟她關系好還是差?平時她潑辣嗎?”</p>
“很溫柔。如果有妹妹應該也很疼愛。你問這個干什么?”</p>
因為一直待在南方前半張嘴發(fā)音,換個腔調(diào),潑辣一點,嘴角多用力,這樣會顯得刻薄。翁如晤想到這里按了門鈴,打開門還沒等進去,姑姑看到麥耘恒已經(jīng)要關門了。翁如晤覺得短發(fā)非常有用,氣勢比溫馴書卷氣的長發(fā)好用了百倍:“我是來要麥耘恒的撫養(yǎng)費的。他爸爸在國外做老賴給兒子發(fā)救濟糧,怎么被你扣下啦?”</p>
“你到底是誰��?”</p>
“我是他小姨。”</p>
“哪來的小姨,我怎么從來都沒見過。”</p>
“麥正鈞沒給你講過她老婆從小寵到大的妹妹嗎?恒恒從小尿布都是我換的�!蔽倘缥钫f完拉過麥耘恒的脖子親了一口,沒預料到他會扭頭,正好親在了他的嘴唇上。親完她在心里也慌了,嘛呢?小混混堵門呢?不用姑姑看透,她都覺得自己像沒文化的痞子詐騙犯。這如果在配音聊天室,會被大佬們罵人物小傳太虛假,像拐賣失足少年,直接扭送警察局。</p>
但姑姑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鄙夷,翁如晤聲線本來就低,親這一下給長輩的觀感是,這孩子冒出來個惹不起的親戚,動手動腳,后患無窮。</p>
……也行。翁如晤乘勝追擊:</p>
“這是他最后一筆撫養(yǎng)費,你得給他�!�</p>
“小姨怎么不給?”</p>
“他現(xiàn)在跟我住在一起,我也揭不開鍋了。不然來我家看看?”既然信了,她就萬分專注地替麥耘恒維權:“過幾天你會接到法院的電話,如果不想被起訴就走調(diào)解,他十九歲了有獨立處理這筆錢的能力,何況他需要手術。手術啊!老姐姐,耽誤人家孩子變成聾子你遭天譴,不怕你孩子以后遭報應……”</p>
門轟地關上了。翁如晤敲了敲門:“法院電話記得接��!”</p>
初戰(zhàn)告敗。兩只“敗犬”并肩走回公交站的路上,麥耘恒有些遲疑:“法院……是真的嗎�!�</p>
“當然是真的,我媽是律師,我把你講的都跟她說了,以防你姑姑真的不給,你的檢查報告都還在吧?”</p>
的確是真的,這錢不少,翁如晤也慫,前一天晚上給媽媽打了兩個小時電話,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百二十分鐘,最后讓她謹慎行事,必要的時候媽媽飛過來幫忙。</p>
母女倆鐵骨錚錚。</p>
麥耘恒耳朵還紅著,青澀男孩百感交集時,手腳會有點忙。翁如晤沒察覺,光顧著灰心:“如果要不到的話,可能你會……變成聾子,對不對?”</p>
“嗯�!�</p>
“沒事,有足夠多的愛,愛意會震耳欲聾�!蔽倘缥钫驹诼愤�,說得非常鄭重。麥耘恒沉默不語,不知道是在消化哪一句,半天才回答:“謝謝,律師費我得等要到錢才給你�!�</p>
“不必,你我的關系不必在意這些�!蔽倘缥钆牧伺柠溤藕愕募绨颍骸叭嘶钪且獮榱艘姷教柕�。嗯……我這么說不太準確,風霜雨雪都很好,被陽光照在身上,活下去的勇氣更大�!�</p>
麥耘恒答非所問,忽然叫了一句:“王勝男。”</p>
雖然不是本名,但翁如晤很快反應過來,這個配角代號她很受用,愛恨情仇都不在本體身上,她很自如。麥耘恒卻很認真:“我們是什么關系?”</p>
“你是主角啊,我是給你的少年時期開金手指的路人神明,不必在意我是什么神�!�</p>
說完還有點得意——真的是這么想的,也沒給麥耘恒反駁的機會。</p>
“你對我真的沒所圖嗎?”</p>
這什么話。翁如晤縮了脖子,黑白花的連衣裙配著坡跟鞋還拿著小姨的腔調(diào):“我圖什么圖。人總會墜落谷底的,但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會飛�!�</p>
“真的嗎�!�</p>
“會,但你要飛了一會兒才知道。你看我現(xiàn)在不就飛起來了嗎?”</p>
她也在谷底,但她現(xiàn)在快意得很,大步流星地走出十米,高跟鞋踩得動聽,短發(fā)英姿颯爽,何況在教公務員考試,是根正苗紅的職業(yè)女性。要賬的事兒還沒成功,但王勝男這個名字太有力量了,她就像在各路電影里客串無厘頭超強金手指,英武得很。</p>
別的念頭,一丁點都沒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