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門？楚凌洲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看我，自然是要去的。</p>
我正對著銅鏡讓青杏給我梳頭，聞言轉(zhuǎn)過頭：你身子受得了嗎？我娘家在城南貧民區(qū)，路遠(yuǎn)不說，環(huán)境也……</p>
姜姑娘，他輕咳一聲，嘴角卻帶著笑，我雖體弱，但還不至于連陪妻子回門都做不到。</p>
三朝回門是習(xí)俗，但我本沒指望楚凌洲會去。</p>
他這風(fēng)吹就倒的身子骨，萬一在貧民區(qū)染上什么病，老夫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p>
要不，就說你病了？我試探著問。</p>
楚凌洲站起身，走到我身后，接過青杏手中的梳子，輕輕為我梳理發(fā)尾。</p>
銅鏡中，他修長的手指在我發(fā)間穿梭，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p>
我不愿讓人說你閑話。他聲音很輕，嫁了個病秧子已經(jīng)夠委屈了，若回門日還獨(dú)自一人，旁人會怎么想？</p>
我心頭一熱，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p>
一個時辰后，我們乘著一輛樸素的馬車離開了王府。</p>
楚凌洲堅(jiān)持不張揚(yáng)，只帶了兩個侍衛(wèi)和青杏隨行。</p>
他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青衣，襯得膚色越發(fā)蒼白，但精神卻比往日好些。</p>
馬車在顛簸的石板路上行進(jìn)，楚凌洲閉目養(yǎng)神，長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p>
我偷偷打量他，心想這人怎么能連喉結(jié)的弧度都這么好看。</p>
姜姑娘再看下去，我臉上要開出花來了。他突然開口，眼睛卻沒睜開。</p>
我耳根一熱，強(qiáng)辯道：誰看你了？我是看窗外的風(fēng)景！</p>
他輕笑一聲，不再說話。</p>
當(dāng)馬車駛?cè)氤悄希車木跋鬂u漸變得熟悉而親切。</p>
破舊的房屋，泥濘的小路，街邊叫賣的小販——這才是我熟悉的世界。</p>
我偷偷看楚凌洲的反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他臉上沒有一絲嫌棄，反而帶著幾分好奇。</p>
到了。馬車在一間低矮的瓦房前停下，這是我的娘家，如今只剩下一個遠(yuǎn)房表叔還住在這里。</p>
我剛要下車，楚凌洲卻攔住我，從懷中取出一塊素白手帕：臉上沾了灰。</p>
他傾身過來，輕輕為我擦拭臉頰。</p>
距離突然拉近，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混合著一絲清冽的松木氣息。</p>
他的手指偶爾碰到我的皮膚，觸感微涼。</p>
好了。他收回手帕，微微一笑。</p>
我心跳突然加快，慌忙跳下馬車，差點(diǎn)崴了腳。</p>
表叔早已等在門口，見到我們激動得直搓手。</p>
他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豆腐匠，如今接手了我的小作坊。</p>
世子爺，小豆沒給您添麻煩吧？表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p>
楚凌洲溫和地笑笑：姜姑娘很好，是我高攀了。</p>
這話驚得表叔下巴都要掉下來，看我的眼神活像見了鬼。</p>
我們在表叔家用過簡單的午膳，楚凌洲竟也吃了小半碗糙米飯和幾筷子青菜，沒露出半點(diǎn)不適。</p>
飯后，我提議去街上走走，想讓他看看我從小長大的地方。</p>
城南的街道狹窄擁擠，行人看到衣著華貴的楚凌洲紛紛避讓。</p>
他卻神色自若，甚至在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前停下，買了一只小馬形狀的糖人遞給我。</p>
給我的？我驚訝地接過。</p>
聽說你屬馬。他眼中帶著笑意。</p>
我心頭一暖，正要道謝，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p>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被幾個衙役推搡著摔在地上，懷中的幾個銅板撒了一地。</p>
老不死的，這個月的稅銀還敢拖？為首的衙役一腳踩在老漢手上，疼得他慘叫連連。</p>
我怒火中燒，正要上前，楚凌洲卻輕輕按住我的手腕：等等。</p>
只見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踱步而來，肚子大得幾乎要撐開衣襟。</p>
他瞥了眼地上的老漢，冷笑道：拖了三天，加罰一倍。交不出錢，就拿你孫女抵債！</p>
老漢聞言，連連磕頭：大人開恩�。∥覍O女才十二歲……</p>
我再也忍不住，甩開楚凌洲的手沖了過去：住手！</p>
那胖官員斜眼看我：哪來的潑婦，敢妨礙公務(wù)？</p>
我正要開罵，突然感覺楚凌洲站到了我身后。</p>
他輕輕咳嗽兩聲，虛弱地靠在我肩上，低聲道：配合我。</p>
雖然不明所以，但我立刻會意，一手扶住他，一手指著那官員大罵：你算什么東西？我夫君是鎮(zhèn)北王世子，你敢在我們面前放肆？</p>
那官員一愣，仔細(xì)打量楚凌洲，臉色突然變了：世、世子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p>
楚凌洲虛弱地?cái)[擺手：無妨…咳咳…本世子只是陪內(nèi)人回鄉(xiāng)…不想管閑事…他說著，突然身子一晃，我連忙扶住他。</p>
夫君！我驚呼，這次是真慌了。</p>
楚凌洲卻借著衣袖的遮掩，輕輕捏了捏我的手心。</p>
我會意，繼續(xù)演戲：我夫君身子不好，要是被你們氣出個好歹，你們擔(dān)待得起嗎？</p>
那官員汗如雨下，連連作揖：下官該死！世子爺恕罪！說著，他踹了那衙役一腳，還不快滾！</p>
衙役們灰溜溜地跑了，老漢撿起銅板，千恩萬謝地走了。</p>
楚凌洲這才好轉(zhuǎn)一些，對那胖官員道：本世子看你…頗有才干…改日向吏部舉薦…</p>
胖官員聞言大喜，連連道謝。楚凌洲又咳嗽幾聲：只是…最近手頭緊…那稅銀…</p>
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免了這片的稅銀！胖官員諂媚地說。</p>
離開后，我忍不住問：你為何攔著我直接教訓(xùn)他們？</p>
楚凌洲微微一笑：你罵他們一頓，他們轉(zhuǎn)頭會變本加厲地欺負(fù)百姓�，F(xiàn)在他以為能通過巴結(jié)我升官，自然會好好表現(xiàn)。</p>
我恍然大悟，隨即又疑惑道：你剛才…是裝��？</p>
他神色一僵，隨即又咳嗽起來：也不全是…</p>
我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p>
回程時，天色已晚。馬車行至一處偏僻路段，突然一支箭破空而來，直取楚凌洲咽喉！</p>
千鈞一發(fā)之際，楚凌洲恰好彎腰咳嗽，箭矢擦著他的發(fā)髻釘在車壁上。</p>
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第二支箭又至，這次直奔他的心口！</p>
小心！我本能地?fù)溥^去，將他護(hù)在身下。箭矢擦過我的手臂，帶出一道血痕。</p>
姜姑娘！楚凌洲聲音陡然一變，但隨即又恢復(fù)虛弱，你受傷了…</p>
別管我！我抄起車內(nèi)的銅壺，砸向窗外黑影。侍衛(wèi)們已經(jīng)和刺客交上手，兵器碰撞聲不絕于耳。</p>
楚凌洲想站起來，卻虛弱地跌坐回去。</p>
我按住他：別動！</p>
說完，我掀開車簾，看到一個黑衣人正持刀砍向一名侍衛(wèi)。</p>
我二話不說，抄起車轅上的鐵鉤就擲了過去，正中那人手腕！</p>
�。『谝氯顺酝�，刀掉在地上。侍衛(wèi)趁機(jī)將他制服。</p>
混亂很快平息，三名刺客兩死一傷。楚凌洲臉色蒼白地下了車，查看我的傷勢。</p>
只是皮外傷。我滿不在乎地說，卻見他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凌厲。</p>
世子爺，活口怎么處理？侍衛(wèi)問。</p>
楚凌洲又恢復(fù)了那副病弱模樣，輕聲道：送…送官府吧…</p>
回府后，老夫人見我受傷，大驚失色。</p>
楚凌洲解釋說是遇到了劫匪，輕描淡寫地帶過了刺殺一事。我本想說出實(shí)情，但看他微微搖頭，便閉口不言。</p>
夜深人靜，我親自為楚凌洲熬藥。</p>
看著藥罐中翻滾的褐色液體，我忽然想起什么，用筷子撥了撥藥渣——人參、黃芪、當(dāng)歸…這些都是補(bǔ)氣強(qiáng)身的藥材，哪是治虛弱之癥的？</p>
正疑惑間，身后傳來腳步聲。</p>
我連忙放下筷子，轉(zhuǎn)身看到楚凌洲披衣而立，月光下的身影修長而單薄。</p>
怎么不睡？我問。</p>
看你房中還亮著燈。他走近，看到我手臂上的傷，眉頭微蹙，還疼嗎？</p>
我搖頭，突然問：楚凌洲，你到底是什么人？</p>
他一怔，隨即苦笑：一個病弱世子罷了。</p>
是嗎？我盯著他的眼睛，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你的藥是強(qiáng)身健體的，而不是治病的？</p>
楚凌洲沉默片刻，輕聲道：姜姑娘，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安全。</p>
我還想追問，他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這次不似作偽，竟咳出一絲血絲！</p>
楚凌洲！我慌了，連忙扶他坐下。</p>
他擺擺手，虛弱地笑了：看…這次是真的…</p>
那晚，我守在他床前，看著他蒼白的睡顏，心中五味雜陳。</p>
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但我卻莫名相信，他不會害我。</p>
只是，他究竟在隱藏什么？為何有人要?dú)⑺�？那些藥又是什么意思�?lt;/p>
種種疑問在我心頭盤旋，但看著他安穩(wěn)的睡顏，我突然覺得，答案或許沒那么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