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結(jié)婚五年,顧言出車禍,記憶回到了二十歲。</p>
“你都三十了,生過孩子,我這么年輕,憑什么還要喜歡你?”</p>
他砸了婚房,扔掉我們的婚紗照,毅然離家出走。</p>
我指尖攥得生疼,只當(dāng)他一時無法接受。</p>
卻也心存僥幸。</p>
因為,二十歲的顧言曾對著二十歲的姜樂說過,非她不娶......</p>
直到我不合時宜撞見他和一個人氣樂團(tuán)女鼓手談起了秘密戀愛。</p>
他的兄弟問他,“還裝失憶呢?什么時候回嫂子那去?”</p>
“再等等,十年面對姜樂一個人總是會膩的�!�</p>
他們打趣的笑聲如毒藤一圈圈纏繞在我身上。</p>
我挪不動步子,全身都在劇烈顫抖。</p>
小寶突然搖了搖我的手。</p>
“媽媽別哭,我們不要爸爸了�!�</p>
1</p>
小寶癟著嘴,將要哭了的樣子,身上還有著嬰兒肥,卻鼓起勇氣安慰我。</p>
回過神后,我立刻聯(lián)系保姆過來。</p>
蹲下抱了抱他,撫平他嘴角的下垂,“小寶乖,跟張媽回家好不好,媽媽沒有很難過的。”</p>
被保姆抱在懷里時,他還依依不舍地看著我。</p>
其實我知道,他能發(fā)現(xiàn)的。</p>
我很難過,從他出生起,和爸爸恩愛了五年的媽媽真的很難過。</p>
我擦干眼淚,跟著那對難舍難分的背影,追著去了酒店。</p>
沒有任何猶豫,用力敲響酒店的房門。</p>
來開門的是顧言,望著這張看了十年的容顏,我依然愛他,即便是他的輪廓逐漸鋒利,對我說話的語氣也不再如從前那般柔和。</p>
“你怎么來了?”</p>
浴室里嘩啦的水聲戛然而止,我知道秦依然在里面,但她沒出來。</p>
顧言先是震驚和手足無措的解釋。</p>
他慌張地看向浴室的方向。</p>
“你別亂想,是章程在里面!”</p>
隨后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人設(shè)是失去了十年記憶,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p>
他不耐煩地怪我,“你在查我的崗?姜樂,你能不能別像個被婚姻逼瘋的無賴一樣?我沒有和你結(jié)婚的任何記憶,我現(xiàn)在不希望你插手我的生活!”</p>
“她才應(yīng)該是我的妻子�!�</p>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將崩斷,我提起保溫壺。</p>
“我是來送養(yǎng)胃粥的,顧言,你一直都胃不好�!�</p>
估計沒想到我這么平靜,他怔怔地站了幾秒。</p>
氣氛有片刻沉默,我說我要走了。</p>
房門關(guān)上的瞬間,他終于含糊地說了句,“你別胡思亂想�!�</p>
房間里響起嬌俏埋怨的少女聲,“顧總,你讓你老婆別胡思亂想,就沒想過人家會不會胡思亂想呀!都沒興致了!”</p>
“不解釋還不知道會鬧什么幺蛾子,姜樂比你會吃醋多了�!�</p>
“但她現(xiàn)在沒有立場管我�!�</p>
我沒繼續(xù)聽后面的話,渾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氣,幾乎快要窒息。</p>
顧言似乎忘了,我一直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p>
2</p>
顧言出車禍那天,我剛從畫展上出來。</p>
他渾身都是血,被送進(jìn)急救室,我眼前昏眩,醫(yī)生連催了幾道才急喘著回過神。</p>
“我不能沒有我先生,一定要救救他!需不需要輸血?我們做過檢查的,我可以輸!”</p>
護(hù)士讓我先冷靜,可我坐立不安,捂著額頭,心中從未如此恐懼過。</p>
幾乎是把所有最壞的結(jié)果都想了一遍。</p>
最終無比肯定,我沒辦法接受失去他的后果。</p>
其實顧言以前也裝過失憶。</p>
那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情人節(jié)。</p>
我為了救一個賣玫瑰的小女孩,差點掉江,顧言推開我,自己卻淹沒了進(jìn)去。</p>
搶救回來后,他告訴我他失憶了。</p>
“我是姜樂,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抽噎著去抓他的手,“那你記不記得拉格朗日中值定理?”</p>
他被我逗得唇角輕揚,指尖摩挲過我的臉頰,“不記得了,但是你好可愛,能不能當(dāng)我女朋友?”</p>
他耍我,我氣死了。</p>
唯一的遺憾是他的胳膊被流石砸中,再也無法拉小提琴。</p>
被救的小女孩家長帶著很多玫瑰來道謝,他全都塞我懷里。</p>
我們都害怕會失去對方,驗了血,生怕對方出事那天不好調(diào)血庫。</p>
所以這次當(dāng)他失憶時,我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影子。</p>
直到他大發(fā)雷霆,接受不了已婚事實,砸了我們精心布置的家,一氣之下摔門離開。</p>
我才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p>
十年前的愛終是難抵十年的磋磨。</p>
3</p>
回到家,小寶在畫畫。</p>
看見我,他舉給我看,畫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爸爸的部分被蠟筆劃掉了。</p>
他也不說話,就看著我,我叫了他好幾遍,他都不開口。</p>
我血液上涌,給我媽打電話,聯(lián)系最好的兒童心理醫(yī)生,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國外我媽那里去。</p>
我抱在被子里哭得胃里翻江倒海,但我知道不能把小寶留在身邊,因為我的狀態(tài)也不對勁。</p>
想了很久,我撥通沈淮序的電話,“能不能幫我個忙?”</p>
結(jié)婚幾年,我越來越依賴顧言,逐漸把我媽送我的公司交給他去打理。</p>
沈淮序是當(dāng)年我媽介紹給我的聯(lián)姻對象,雖然沒做成伴侶,但我們成為了欣賞對方的朋友,至此很多年沒主動聯(lián)系。</p>
沈淮序尾音似乎上揚了一下,“我沒聽錯吧?看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姜樂老公失憶的事,還另有隱情?”</p>
“我......”</p>
我還沒說完,顧言破天荒地回來了,還帶回了空空如也的保溫壺。</p>
想到那天的事。</p>
我指尖還是微微顫抖,他以前最喜歡我親手煮的養(yǎng)胃粥。</p>
尤其是后來為了幫我打理公司事務(wù),忙得腳不沾地,經(jīng)常顧不上吃飯,“有老婆煮的粥,什么病災(zāi)都怕的縮起來了。”</p>
“姜樂,我們是這樣做夫妻的嗎?”</p>
現(xiàn)在顧言擰起眉頭,先聲奪人。</p>
“你沒有表示,我怎么能回憶得起來婚后的細(xì)節(jié)?”</p>
是了。</p>
從前他回家,我總會貼心褪下他的西裝外套,親昵地在他臉側(cè)落下一吻。</p>
為了他的胃,我會早早沖泡好一杯溫度適宜的姜棗茶準(zhǔn)備在桌上。</p>
我還會和小寶在地毯上搭積木,留下城堡的最后一塊,等著他回來放上去,有做父親的參與感。</p>
意識驀地回籠,顧言截然不同,我做什么都沒了力氣。</p>
他體會到了不適應(yīng)。</p>
可我剛想開口,他的手機(jī)卻傳來一陣振動,我太了解他了,能從他唇角的弧度推斷發(fā)信息的人是誰。</p>
他張了張嘴,“算了,我要去做點年輕人做的事�!�</p>
臨走前,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小......你兒子呢?”</p>
可手機(jī)那頭振動不斷,他連聽完我話的時間都沒有。</p>
你兒子......</p>
我無助地坐了一會兒,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個片段,像碎掉的玻璃瓶在我的肉里碾來軋去。</p>
舉起手機(jī),“你聽到了......我要收回我的公司,我要離婚�!�</p>
4</p>
我生日那天,家里空蕩蕩的。</p>
盯著瓶里的枯萎的玫瑰花,視線失焦。</p>
保險柜的告白信全都被我翻了出來,這些全是顧言寫的。</p>
大學(xué)的時候,顧言給我寫告白信,做蹩腳手工,在畢業(yè)典禮上當(dāng)眾求婚。</p>
他唯一火的一次,是因為給我做的雕塑,沒有技巧卻罕見地能看出飽含的愛意。</p>
那次他作為素人嘉賓上了綜藝節(jié)目,在節(jié)目中當(dāng)眾告白,流量加身后毫不猶豫離開那個名利場。</p>
顧家說這流量對他們大有助力,可顧言偏偏不愛家業(yè)。</p>
我沒辦法不傷心,就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也會為這份空虛落兩滴淚。</p>
緊接著,有個添加好友的消息。</p>
還發(fā)來了一段視頻,顧言在生澀地學(xué)打鼓。</p>
所以,這就是他說的,年輕人做的事?</p>
【嫂子,我叫秦依然,永不天亮樂隊的鼓手。我怕顧先生忽略你,替他跟你報個平安�!�</p>
不愧是女鼓手,說話都是大大方方的。</p>
我回了個,【有病�!�</p>
一直坐到天亮,我也沒收到顧言的那聲生日快樂,疲憊著去了公司。</p>
公司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也有人關(guān)心我為什么多了這么濃的黑眼圈。</p>
顧言結(jié)束了一夜放縱,將蛋糕也拎了過來,恩賜般垂眸,“章程說是你生日,我忘了�!�</p>
蛋糕的奶油味香濃,可我犯惡心。</p>
“是啊,和章程住一間酒店一起洗鴛鴦浴,我的生日還真勞煩您大駕光臨�!�</p>
“公司業(yè)務(wù)越來越扁平,審美商業(yè)化太明顯,發(fā)展不長,我有一堆事要忙,既然你不能恢復(fù)記憶,就別來打擾我工作�!�</p>
厭惡感摧毀了我的表情,我盡量讓自己往工作上偏倚。</p>
辦公室陷入安靜。</p>
顧言眉間透出不悅,“你胡說八道什么?給你送蛋糕是我做錯了?既然這樣,以后你的生日,我也不會上一點心!”</p>
他咬著后槽牙,臉色陰沉可怖。</p>
視線落在我的手腕上,“這條水晶手鏈,是我送給你的吧,既然我們都沒感情了,你也不配再戴�!�</p>
拿走了手鏈,他走的毫不拖泥帶水。</p>
我全身僵硬,抑制住唇角的寒戰(zhàn)。</p>
顧言不知道,我昨晚就見過那個蛋糕了。</p>
在秦依然的朋友圈里。</p>
【顧先生的心意,說是我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值得獎勵,可是人家不喜歡吃蛋糕怎么辦呀~】</p>
我摸著空蕩蕩的手腕,狠狠扔了那個蛋糕。</p>
5</p>
桌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蛋糕。</p>
“遲來的生日快樂。姜樂,你跟以前可不太一樣。”沈淮序坐沙發(fā)上雙腿交疊,眼神戲謔又充滿同情。</p>
我們?nèi)チ藰窍驴Х葟d。</p>
“我以為你永遠(yuǎn)不會為感情困惑�!�</p>
沈淮序是律師,當(dāng)年相親的時候一臉傲氣,說如果聯(lián)姻對象是我,他可以接受。</p>
我拒絕了,那時我真的以為和顧言愛能抵萬難。</p>
我尷尬失笑,“公司主要業(yè)務(wù)還是只能在國內(nèi),但我有去國外發(fā)展的想法,你幫我參謀參謀吧。順便,我想要一份離婚協(xié)議。”</p>
和他提要求,我毫不客氣。</p>
他輕笑了聲開玩笑道,“行。順便我也想想收你多少錢合適�!�</p>
相處熟稔的畫面很快被人傳到了公司群里。</p>
小助理偷偷地問我,“您和顧總是不是鬧矛盾了?”</p>
我很疑惑,他們怎么關(guān)注起我的私生活了?</p>
小助理義憤填膺地說,“顧總和那個永不天亮樂隊都火了!”</p>
經(jīng)他們一說,我才關(guān)注了一下當(dāng)天的娛樂新聞。</p>
顧言和秦依然組成俊男靚女組合,在一次表演中,完成了鼓槌交替,像一幅世界名畫。</p>
永不天亮樂隊的人氣更是提升了一個檔次。</p>
更有人發(fā)現(xiàn)顧言是幾年前那個在綜藝上驚鴻一瞥的男人,大家的呼聲越漸高昂。</p>
只不過沒人知道顧言和秦依然的關(guān)系。</p>
有人稱他們是刻在對方靈魂上的繆斯。</p>
再看這些東西,我的心情越發(fā)平靜了,至少不會再歇斯底里。</p>
小助理還在憤憤不平,“當(dāng)年顧總那個綜藝,還不是您安排的�!�</p>
“沒關(guān)系,都過去了。”</p>
晚上我和我媽通了視頻,小寶乖乖坐在地毯上擺弄積木,涼了的心終于被片刻捂化。</p>
秦依然他們樂隊好像辦了慶功宴。</p>
顧言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家。</p>
他朦朧著揮舞著手要來抱我,眼中有一絲委屈,“姜樂,你怎么都不來抱我?”</p>
“為什么沒有醒酒湯了?”</p>
“姜樂你去哪?寶寶,小寶呢?我......為什么我的頭好暈�!�</p>
我站在黯淡的島臺燈下,靜靜地看他耍酒瘋,“顧言,你現(xiàn)在不該來找我,知道應(yīng)該去找誰嗎?秦依然�!�</p>
他醉了,兀地顯出幾分深情來。</p>
“姜樂,你怎么不問問我,萬一是她身上有你年輕時候的影子,我失憶了才會那么癡迷她。”</p>
我張了張嘴,半晌也沒發(fā)出什么聲音。</p>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來的,也不想探究,在他要來親我的時候合上了主臥門,任他在客廳自生自滅。</p>
顧言哭了。</p>
對,他變得令我都忘了。</p>
他以前是很愛哭的。</p>
尤其是在我們吵架,我不理他的時候。</p>
6</p>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尖銳的質(zhì)問吵醒的。</p>
門口,顧言眼中乍現(xiàn)幾分鋒芒,尤其是在看見沈淮序手中的早餐時更甚。</p>
“你來干什么?”</p>
他也刷到過公司里發(fā)的,我和沈淮序談笑的照片。</p>
沈淮序無奈地沖我舉起早餐,露出一個假笑。</p>
我頓感有些頭疼。</p>
顧言宿醉后,赤紅著一雙眼過來拉我的手,壓低聲線問我,“姜樂,給我一個解釋,我只是失憶了,我們還沒離婚,這么快野男人就登堂入室了?”</p>
他捏得我的手腕發(fā)疼,眸中咬牙切齒的意味快要溢出來。</p>
顧言啊顧言,裝失憶快把自己都騙過去了吧?</p>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只許你跟女鼓手不清不楚?”</p>
他瞬間紅了眼,“不是你想的那樣......”</p>
解釋無力,我推開他,跟沈淮序去了外面。</p>
“離婚協(xié)議擬好了,另外,我媽辦了場展,她希望你能去。”</p>
沈淮序遞給我一份文件,還有一張畫展邀請函。</p>
想到最近的破事,我感覺自己的每一聲呼吸都充滿了疲憊。</p>
靠在柱子上想了一會兒,我才點點頭,“好,我會去�,F(xiàn)在訂機(jī)票還來得及。”</p>
“訂什么機(jī)票?”</p>
顧言沖了出來,擠在我和沈淮序之間。</p>
他露出警告的視線,看向我時放緩了語氣,“姜樂?你要去哪?”</p>
他這才想到了我們的兒子,“小寶呢?我怎么很久沒見過他了?是不是被他帶去他那了?姜樂!小寶是我們的孩子!你有在乎過我的感受嗎?”</p>
很奇怪,顧言似乎主動代入了什么,瞪沈淮序的眼神發(fā)狠。</p>
我一時間恍了神。</p>
只因想到了他對秦依然說,我很愛吃醋。</p>
其實我們兩人的關(guān)系中,更愛吃醋的那個一直是顧言......</p>
而更頭疼的是沒過一會兒秦依然也來了,四人火葬場讓這場鬧劇愈演愈烈。</p>
7</p>
顧言在外面哄人。</p>
這次我親眼看見他們抱著親得難舍難分。</p>
秦依然腕上那條水晶手鏈極其刺眼。</p>
剛才秦依然來的時候,顧言正在氣頭上,盛怒之下吼了她。</p>
“我說沒說過,不管你做什么,不準(zhǔn)鬧到我老婆這里!”</p>
秦依然委屈跑了出去,我也如旁觀者不發(fā)一言,最后顧言被我氣得眼睛幾乎要迸出火花。</p>
后來,后來他們就親上了。</p>
沈淮序觀望了這場戲,拍拍我的肩,“姜樂,我媽一直更喜歡你,因為你比我拿得起放得下�!�</p>
說完他就離開了。</p>
顧言也是一個人回來的。</p>
我累了,更想我的小寶了,不想再拖了,把離婚協(xié)議拿到他的面前。</p>
“顧言,我們......”</p>
他倏地把我扯進(jìn)懷里,“姜樂,剛才她是來找我和他們樂隊一起上節(jié)目,我因為生氣沒控制住情緒。”</p>
這次顧言率先低頭,有點祈求似的望向我。</p>
“如果你不想讓我和她上節(jié)目,我可以拒絕。”</p>
窗外飄來了陣陣烏云。</p>
我沒興趣再和他演下去。</p>
“別裝了顧言,你都三十歲了,還學(xué)二十幾歲那樣裝失憶,我憑什么還要吃你這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