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課鈴聲如同解咒的魔音,驟然撕裂了大教室里緊繃而詭異的氣氛。學(xué)生們像是被按下了開關(guān),瞬間從座位上彈起,收拾書本、交談、匯入涌向門口的人流,嘈雜聲浪迅速取代了方才的寂靜。</p>
林知夏幾乎是第一時間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她抓起自己的限量版手袋,無視了周圍投來的目光,快步走向教室門口。心頭那枚來自煙火殘骸的冰冷徽標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理智。目標重疊——她和顧西洲。這意味著什么?是單純的巧合,還是指向一個更龐大、更黑暗的陰謀?食堂里蘇曉曉指腹上那片刺眼的焦痕,此刻更是化作一道無聲的警鈴,在她腦中尖銳鳴響。</p>
她必須立刻找到那個女孩!</p>
然而,剛擠出教室門,手腕就被一只帶著涼意的手從后方穩(wěn)穩(wěn)地扣住。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強勢。</p>
“這么急?”顧西洲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依舊帶著那股懶洋洋的調(diào)子,但扣住她手腕的指節(jié)卻異常穩(wěn)定。他人高腿長,幾步就跟上了她,順勢將她往人流相對稀少的走廊側(cè)邊帶了帶,巧妙地避開了洶涌的人潮。</p>
林知夏猛地回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那里面慣常的戲謔被一種沉冷的銳利所取代,如同暗流涌動的深海。</p>
“放手。”林知夏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冰碴。</p>
顧西洲非但沒放,反而微微傾身,拉近了距離。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混雜著一絲極淡的硝煙味(或許是心理作用?)強勢地侵入林知夏的感知。他另一只手看似隨意地插在褲袋里,聲音壓得更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p>
“找那個食堂里的小姑娘?”他精準地戳破了她的意圖,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指頭上沾了東西的那個?”</p>
林知夏心頭劇震!他果然也注意到了!圖書館里的對峙,食堂中的沖突,他如同一個無處不在的幽靈,精準地捕捉著每一個細節(jié)。</p>
“你想說什么?”林知夏強迫自己冷靜,手腕微微用力,試圖掙脫,卻被他扣得更緊。</p>
“別白費力氣�!鳖櫸髦薜囊暰越過她的肩膀,投向走廊盡頭紛亂的人影,眼神里帶著一種洞悉的冷峭,“人,現(xiàn)在肯定找不到了�!�</p>
他收回目光,重新鎖定林知夏:“一個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留下痕跡、又能在第一時間消失的‘普通’學(xué)生,你覺得,她背后會是什么?”</p>
他語速不快,每個字卻像淬了冰的釘子,敲進林知夏的耳膜。</p>
“陸氏在二級市場發(fā)瘋,家族內(nèi)部有人坐不住,生日宴的煙火差點把你我送走,現(xiàn)在又冒出來一個帶著‘標記’、行蹤可疑的蘇曉曉……”顧西洲的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帶著一絲近乎殘忍的嘲弄,“林大小姐,你真以為,你那位好叔叔,只是單純地想給你這個侄女增加點‘試煉’難度嗎?”</p>
林叔叔!林振業(yè)!</p>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入林知夏混亂的腦海!那個總是一臉和煦、在父親面前表現(xiàn)得忠心耿耿、對她關(guān)懷備至的二叔?董事會的雜音……母親電話里那句“未必都是你父親的聲音”……</p>
顧西洲扣著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更清晰地感知到他掌心的溫度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強硬。他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淵的回響,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結(jié)盟的邀請:</p>
“這潭水,比你想象的渾得多,也深得多。單打獨斗,無論你還是我,都可能成為下一個無聲無息沉底的犧牲品�!�</p>
他微微側(cè)頭,目光銳利如鷹隼,捕捉著她眼中翻騰的驚疑、憤怒和權(quán)衡。</p>
“現(xiàn)在,再回答我一次,”他盯著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合作?”</p>
“還是……”他頓了頓,那低沉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沉甸甸的、關(guān)乎生死的重量,“等著被這漩渦徹底撕碎?”</p>
走廊的喧囂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林知夏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以及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的撞擊。手腕上傳來的力量帶著灼人的溫度,顧西洲的目光像兩道冰冷的探照燈,不容她有絲毫逃避。</p>
二叔林振業(yè)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此刻在腦海中扭曲變形,與冰冷的陸氏徽標碎片、蘇曉曉指腹的焦痕、還有母親電話里沉重的警告重疊在一起,構(gòu)成一張巨大而猙獰的網(wǎng)。單打獨斗……犧牲品……顧西洲的話語像冰冷的匕首,精準地挑開了她試圖維持的、孤高的偽裝,露出內(nèi)里赤裸裸的危機。</p>
她猛地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她不再試圖掙脫手腕上的鉗制,反而微微仰起臉,迎上顧西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p>
“合作?”林知夏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屬于林氏繼承人的、慣常的倨傲尾音,但細聽之下,那平靜之下是繃緊的弓弦,“可以。”</p>
顧西洲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隆?lt;/p>
“但,”林知夏話鋒一轉(zhuǎn),目光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向他,“拿出你的籌碼。以及,告訴我——你到底是誰?”</p>
她清晰地看到,在她問出“你到底是誰”的瞬間,顧西洲眼底深處那層精心打磨的、玩世不恭的霧面玻璃,似乎“咔噠”一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一絲極其短暫、卻異常真實的復(fù)雜情緒——或許是驚訝,或許是痛楚,又或許是被觸及逆鱗的冰冷怒意——在那縫隙中一閃而逝。</p>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扣著她手腕的力道似乎也凝滯了一瞬。走廊窗外,一片厚重的云層恰好飄過,遮住了午后的陽光,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在一片突兀的、帶著寒意的陰影里。</p>
就在這時——</p>
“叮!”</p>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電子提示音,從顧西洲插在褲袋里的那只手中傳出。</p>
顧西洲眼神驟然一凜,那份轉(zhuǎn)瞬即逝的情緒裂痕瞬間被凍結(jié)、抹平,快得讓林知夏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他迅速抽回一直插在褲袋里的手,攤開掌心。</p>
那是一部特制的、邊緣泛著啞光的黑色加密通訊器。屏幕上沒有任何號碼顯示,只有一行簡短得令人心悸的亂碼字符在幽暗的光線下跳動。</p>
顧西洲的目光落在那行亂碼上,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猛地抬眼看向林知夏,眼神里的沉冷瞬間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取代,那凝重之下,甚至隱隱透出一絲……驚疑?</p>
“看來,”他開口,聲音低沉得有些沙啞,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我們的‘朋友’,比我們想象的……更著急�!�</p>
他拇指在通訊器側(cè)面一個不起眼的凹槽處用力一按。</p>
屏幕上的亂碼字符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被強行傳輸過來的、像素有些模糊的照片。</p>
照片的拍攝角度極其刁鉆隱蔽,像是在某個堆滿雜物的狹窄縫隙里倉促抓拍的。</p>
畫面中,是圣櫻學(xué)院西北角那片幾乎廢棄的舊園藝工具儲藏室區(qū)域。斑駁掉漆的紅色磚墻下,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校服的瘦小身影正被兩個穿著黑色兜帽衫、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粗暴地推進一輛沒有牌照的灰色面包車!</p>
那個瘦小的身影奮力掙扎著,在身體被完全塞進車廂的最后一剎那,她的臉絕望地扭向鏡頭方向——</p>
是蘇曉曉!她臉上寫滿了驚恐,嘴巴大張著,似乎在發(fā)出無聲的尖叫!</p>
而在面包車敞開的車門陰影里,一只垂落下來的、戴著黑色半指戰(zhàn)術(shù)手套的手,手背上,一個硬幣大小的金屬徽章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一只殘缺卻依舊猙獰的、展翅欲飛的鷹隼!</p>
陸氏!又是陸氏!</p>
照片下方,緊跟著彈出一行新的、血紅色的亂碼字符,如同詛咒般烙印在屏幕上,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那字符扭曲跳動,仿佛帶著無聲的獰笑。</p>
林知夏的呼吸瞬間停滯!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順著脊椎瘋狂上竄!</p>
顧西洲盯著那血紅的亂碼,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薄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他猛地將通訊器屏幕轉(zhuǎn)向林知夏,讓她看清那行如同用鮮血寫就的字符。</p>
那行亂碼在屏幕上瘋狂閃爍了幾下,最終詭異地扭曲、定格成兩個雖然依舊殘缺、卻足以辨認的漢字:</p>
“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