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圣櫻學(xué)院西區(qū)食堂，正午的人潮高峰剛過，喧囂稍歇，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混合的、略顯油膩的暖香。水晶吊燈折射著不算明亮的光線，落在光潔的地磚和排列整齊的金屬餐椅上。林知夏踏入這片彌漫著人間煙火氣的區(qū)域，十厘米的細(xì)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fā)出與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清晰而冷冽的叩響。</p>
她無視了周圍瞬間投來的、混雜著好奇、探究和些許敬畏的目光，徑直走向相對清凈些的精品套餐窗口。隊(duì)伍不長，只有寥寥數(shù)人。</p>
就在她準(zhǔn)備排隊(duì)時，旁邊普通打菜窗口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刻意壓低的嗤笑。</p>
“喲，蘇曉曉，今天又只打一個素菜�。繙p肥？”一個刻意拔高的女聲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說話的是個燙著波浪卷發(fā)的女生，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身邊簇?fù)碇鴰讉�同樣打扮張揚(yáng)的女孩。她擋在一個瘦小的女生面前，抱著手臂，下巴抬得高高的。</p>
被圍住的女生——蘇曉曉，低著頭，緊緊攥著手里那個邊緣有些磨損的白色餐盤，餐盤里孤零零地躺著一份清炒豆芽。她身上的校服洗得有些發(fā)白，但很干凈。面對挑釁，她只是把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縮，試圖從旁邊繞過去。</p>
“別急著走��！”波浪卷女生旁邊的同伴笑嘻嘻地伸出一條腿，橫在蘇曉曉面前，“我們李姐跟你說話呢，懂不懂規(guī)矩？”她故意加重了“規(guī)矩”兩個字。</p>
那個被稱為“李姐”的波浪卷女生，得意地?fù)P著下巴，涂著亮色甲油的手指，極其輕佻地伸向蘇曉曉餐盤里那僅有的豆芽菜，作勢就要掀翻：“吃這么素，多沒營養(yǎng)，姐姐幫你加點(diǎn)‘料’？”</p>
就在那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即將碰到餐盤邊緣的瞬間——</p>
一道快得幾乎看不清的、反射著水晶燈冷光的銀色細(xì)影，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精準(zhǔn)無比地、狠狠地踩了下去！</p>
“啊——�。�！”</p>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驟然撕裂了食堂的嘈雜！波浪卷女生“李姐”的臉?biāo)查g扭曲，痛得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身體像被電擊般猛地彈跳起來，那只伸向蘇曉曉餐盤的手也觸電般縮回，本能地捂向劇痛的腳背。</p>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p>
林知夏面無表情地收回腳。那雙價值不菲的銀色細(xì)高跟鞋尖，纖塵不染，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與她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轍。她甚至沒有低頭去看那個抱著腳單腿跳、痛得齜牙咧嘴的女生，目光平靜地掃過那群瞬間僵住的跟班，最后落在驚魂未定、抱著餐盤僵在原地的蘇曉曉身上。</p>
“排隊(duì)，”林知夏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李姐”抽氣的痛呼和周圍的死寂，如同冰珠落入玉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冷漠，“是這里最基礎(chǔ)的公平博弈�！�</p>
她的目光掠過臉色慘白、敢怒不敢言的“李姐”等人，紅唇邊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純粹的、俯視般的警告。</p>
“插隊(duì)、掀人餐盤？”她微微偏頭，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shí)，“破壞規(guī)則的成本，你付得起嗎？”</p>
“李姐”痛得眼淚都飆了出來，腳背上火辣辣的劇痛和被當(dāng)眾羞辱的難堪讓她幾乎發(fā)瘋，但在林知夏那雙毫無波瀾、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注視下，她所有叫囂的勇氣都被凍結(jié)了，只剩下因劇痛和恐懼交織的劇烈喘息。</p>
林知夏不再看她們一眼，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撣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她轉(zhuǎn)向窗口，語氣平淡無波地對里面有些看呆了的打菜阿姨說：“一份A套餐，謝謝�！�</p>
就在她接過精致餐盤，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這片是非之地時，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蘇曉曉緊握的餐盤邊緣。那里，因?yàn)閯偛诺木o張和用力，女孩手指的骨節(jié)突出，而在她大拇指的指腹側(cè)邊，林知夏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小片極其細(xì)微的、不規(guī)則的黑色污跡。</p>
那污跡的顏色和質(zhì)地……非常眼熟。</p>
像極了生日宴那晚，煙火裝置驟然爆炸燃燒后，濺落在附近物件上的……那種特殊混合燃料燃燒后留下的、難以徹底清除的焦痕。</p>
林知夏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住了半秒。她端著餐盤，目光再次落在那片小小的污跡上，又極快地掃過蘇曉曉低垂的、寫滿不安和窘迫的側(cè)臉。食堂里油膩的暖香、周圍壓抑的議論聲、腳邊那個女生壓抑的痛呼……所有的聲音和氣味在這一刻似乎都模糊褪去，只剩下那片刺眼的黑色污跡，如同一個沉默的烙印，灼燒著她的視線。</p>
煙火熄滅那晚的混亂、硝煙味、刺耳的尖叫……碎片般的記憶再次翻涌。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端著餐盤，走向一個靠窗的、相對僻靜的空位。高跟鞋的叩擊聲依舊穩(wěn)定，但她的思緒，已如投入石子的湖面，驟然激蕩起一圈圈危險的漣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