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晶吊燈折射的光芒在香檳塔上碎成無數(shù)跳躍的金點�？諝饫飶浡嘿F香水、雪茄煙絲與頂級魚子醬交織的奢靡氣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十八歲生日宴的喧囂如同最高規(guī)格的交響樂，正演奏到華彩樂章。</p>
林知夏站在宴會廳中央，身上那件由頂級設(shè)計師耗時數(shù)月手工縫制的月光白高定禮服裙，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下流淌著珍珠母貝般柔潤的光澤。她唇角噙著無可挑剔的弧度，優(yōu)雅地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與艷羨。父親林震霆——林氏財團這座龐大商業(yè)帝國的掌舵人——正站在不遠處，威嚴的目光中難得地透出一絲溫和的贊許。他是今晚真正的主角，而她，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是林家精心雕琢、即將在世人面前綻放光芒的明珠。</p>
司儀帶著激動人心的腔調(diào)宣布：“現(xiàn)在，讓我們共同欣賞，林董為知夏小姐準備的生日賀禮——盛世煙火！”</p>
巨大的落地窗外，墨藍色的夜空瞬間被點燃。第一朵碩大的金色牡丹轟然炸開，流光溢彩，緊接著是銀龍騰空、紫霞漫天、藍海翻涌……夜空成了流光溢彩的畫布，震耳欲聾的轟鳴與賓客們由衷的驚嘆交織在一起，將氣氛推向頂峰。</p>
林知夏微微仰頭，璀璨的光影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明明滅滅。這是她的世界，由財富、權(quán)力和無上榮光編織而成的華美牢籠，也是她與生俱來的戰(zhàn)場。她習(xí)慣于此，也擅長于此。</p>
就在那朵最絢爛、仿佛要燃燒整個夜空的赤紅鳳凰圖案炸開的瞬間——</p>
啪！</p>
宴會廳內(nèi)所有的光源，連同窗外那鋪天蓋地的輝煌，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驟然掐滅。絕對的黑暗，帶著冰冷的重量，轟然降臨。</p>
鼎沸的人聲戛然而止，被猝不及防的驚叫和混亂的桌椅碰撞聲取代。</p>
“怎么回事？”</p>
“電閘？備用電源呢？！”</p>
“保安！保安！”</p>
父親林震霆沉穩(wěn)而隱含怒意的聲音穿透黑暗：“保持秩序！檢查電路！”</p>
林知夏的心臟在那一秒漏跳了半拍，隨即被本能拉緊。不是意外。這黑暗來得太突兀，太徹底，帶著一種精準切割的惡意。她下意識地繃緊身體，試圖在混亂中捕捉父親的位置，手指悄然滑向腕間那枚鑲嵌著藍鉆、實則是微型緊急通訊器的腕表。</p>
指尖還未觸到冰冷的鉆石表面，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攫住了她！</p>
天旋地轉(zhuǎn)。視野里殘留的煙火光芒被徹底撕碎，身體像是在失重的深淵里急速下墜，感官被強行剝離，五感盡失。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觸覺，只有純粹的、令人窒息的虛無。她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p>
意識在混沌中沉浮，時間失去了刻度。</p>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也許只是一瞬。</p>
刺眼的白光粗暴地撕開黑暗。</p>
林知夏猛地睜開眼，劇烈的眩暈感讓她幾乎嘔吐。她下意識地伸手撐住身下的支撐物，掌心傳來的觸感卻并非預(yù)料中天鵝絨的柔軟，而是冰冷、堅硬、帶著粗糙顆粒感的木頭紋理。</p>
她眨了眨眼，視野逐漸聚焦。</p>
頭頂是慘白晃眼的日光燈管，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諝饫锲≈酃P灰、劣質(zhì)消毒水和青春期汗水混雜的、難以形容的渾濁氣味。眼前，是一張磨損得露出原木本色的課桌桌面，上面刻滿了亂七八糟的涂鴉和縮寫字母。桌角，還粘著一小塊干涸發(fā)硬的口香糖。</p>
環(huán)顧四周。一排排同樣破舊的綠色鐵質(zhì)課桌椅整齊排列，大部分空著。零星幾個穿著藍白相間、樣式土氣校服的學(xué)生趴在桌上補眠，或者縮著脖子偷偷看桌洞里的手機。墻壁上貼著褪色的“書山有路勤為徑”標語，墻角堆放著蒙塵的掃帚和簸箕。</p>
講臺上空無一人，只有半截粉筆頭孤零零地躺在那里。</p>
這是……教室？</p>
一個最普通、最廉價、甚至稱得上破敗的公立高中教室。</p>
荒謬感如同冰水，瞬間澆透了林知夏的全身。她低頭看向自己。那身價值連城的月光白禮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同樣肥大、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校服，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她嬌嫩的肌膚。腳上那雙定制的水晶高跟鞋不翼而飛，只有一雙廉價的、鞋幫發(fā)硬的白色帆布鞋包裹著她的雙腳。</p>
她下意識地摸向手腕，那枚藍鉆腕表也消失了。身上所有屬于“林家大小姐”的印記，都被這詭異的時空轉(zhuǎn)換無情地抹去。</p>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被這極端荒謬和徹底的失控所點燃的怒火。是誰？用了什么手段？目的是什么？綁架？勒索？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來自家族陰影深處的惡意？</p>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刺耳、毫無美感可言的電子鈴聲驟然在空曠的教室里炸響！那聲音單調(diào)、重復(fù)、帶著一種刻板的催促，瞬間驅(qū)散了教室里殘存的最后一絲睡意。</p>
趴著睡覺的學(xué)生猛地抬起頭，眼神茫然。玩手機的幾個也飛快地把東西塞進桌洞，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酸。</p>
“上課了上課了！”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在門口響起。</p>
一個穿著深灰色夾克、頭發(fā)稀疏、戴著厚重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夾著教案走了進來。他臉色有些疲憊，目光掃過教室，最后落在唯一一個還處于震驚僵硬狀態(tài)、格格不入的身影上——林知夏。</p>
“這位同學(xué)，”數(shù)學(xué)老師——講臺上的粉筆盒側(cè)面貼著他的名字：王建國——眉頭習(xí)慣性地皺起，厚厚的鏡片后射出審視的光，“你是新來的？怎么還不回座位？預(yù)備鈴都響了，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快坐好！”</p>
教室里所有殘余的目光，帶著好奇、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麻木，齊刷刷地聚焦在林知夏身上。她穿著和大家一樣的校服，卻像一顆被強行塞進沙礫堆的珍珠，周身散發(fā)著無法融入的、銳利而突兀的光芒。</p>
林知夏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帶著粉筆灰味道的空氣涌入肺腑，壓下翻騰的怒火和荒謬感。她挺直了脊背，即使在這樣粗糙廉價的校服包裹下，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驕傲和儀態(tài)也未曾折損半分。她沒有理會那些目光，徑直走向離她最近的一個空位，拉開椅子坐了下去。鐵質(zhì)椅腿與水泥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p>
她不在乎。</p>
王建國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似乎對這個新學(xué)生冷漠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但也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開始在斑駁的黑板上書寫今天的課題。</p>
林知夏沒有看黑板。她的手指，在課桌冰冷粗糙的桌面下摸索著。指尖很快觸碰到一個異�！诔閷仙钐幍慕锹洌坪跽持裁礀|西。她不動聲色地將它摳了下來。</p>
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與木頭紋理融為一體的金屬薄片，只有指甲蓋大小，邊緣光滑，觸手冰涼。薄片中央，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凹點，像一顆凝固的露珠。</p>
她將它緊緊攥在手心，金屬的冰冷透過皮膚滲入骨髓。</p>
就在這時，一個毫無感情、冰冷得如同機器合成的電子音，突兀而清晰地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蓋過了王建國老師講解“集合概念”的枯燥聲音：</p>
身份載入完畢。</p>
試煉者：林知夏。</p>
場景：青藤中學(xué)。</p>
核心任務(wù)：生存，解密，通關(guān)。</p>
警告：初始身份暴露或核心任務(wù)失敗，將觸發(fā)‘賬戶凍結(jié)’及‘存在抹除’程序。</p>
歡迎來到‘校園試煉場’。生存倒計時，開始。</p>
賬戶凍結(jié)？存在抹除？</p>
林知夏的瞳孔驟然收縮。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淬毒的鋼針，瞬間刺穿了她強行維持的鎮(zhèn)定。她猛地攥緊掌心那枚冰冷的金屬薄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金屬銳利的邊緣幾乎要嵌進皮肉，那點微弱的刺痛感，卻成了此刻維系她與現(xiàn)實連接的唯一錨點。</p>
王建國老師寫在黑板上的數(shù)學(xué)公式在她眼中扭曲變形，粉筆劃過黑板的吱嘎聲被無限放大，如同指甲刮過玻璃。周圍那些穿著校服的身影，那些帶著青春期特有躁動或麻木的面孔，此刻在她眼中都籠罩上了一層模糊而危險的薄霧。他們是誰？是背景板，是考驗，還是……披著人皮的獵手？</p>
父親林震霆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生日宴上那場精心設(shè)計的黑暗，絕非偶然。這所謂的“校園試煉場”，這冰冷的提示音，這赤裸裸的“賬戶凍結(jié)”威脅……像是一張早已編織好的巨網(wǎng)，在她十八歲成人的這一刻，兜頭罩下。</p>
是誰？家族內(nèi)部蠢蠢欲動的叔伯？商場上的死敵？還是……連父親都無法掌控的、更深邃的力量？背叛者？提示音里提到的核心任務(wù)“解密”，指向的是誰？</p>
無數(shù)個念頭如同沸騰的毒蛇，在她腦中瘋狂撕咬。掌心的金屬片似乎更加冰冷了，像是在無聲地提醒她：這里不是林氏財團呼風(fēng)喚雨的頂層宴會廳，這里是規(guī)則未知、敵友難辨的角斗場。她不再是眾星捧月的大小姐，她只是一個代號為“試煉者”、隨時可能被“抹除”的存在。</p>
講臺上，王建國老師似乎終于忍無可忍。他停下板書，轉(zhuǎn)過身，厚厚的鏡片后射出嚴厲的光，精準地釘在林知夏蒼白的臉上。</p>
“后排那個新來的女同學(xué)！”他的聲音拔高，帶著課堂上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就是你！東張西望什么？我講了半天集合的概念，你聽進去幾個字？站起來！”</p>
全班的視線再次聚焦。有看好戲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p>
林知夏緩緩抬起頭。最初的劇震和冰冷已被強行壓下，沉淀在眼底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她沒有立刻起身，只是平靜地迎上王建國審視的目光。那份在無數(shù)商業(yè)談判和家族傾軋中淬煉出的氣場，即使裹在粗糙的校服里，也隱隱透出迫人的壓力。</p>
王建國被她看得莫名地心頭一窒，隨即是更大的惱怒：“看什么看？說你呢！站起來回答問題！集合的確定性是指什么？回答不出來，就給我站到后面去！”</p>
教室后排傳來幾聲壓抑的嗤笑。</p>
林知夏終于動了。她松開緊握的拳頭，將那片微涼的金屬薄片不著痕跡地滑進校服口袋深處。然后，她雙手撐住桌面，慢慢站直了身體。劣質(zhì)帆布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她站得筆直，下頜微揚，目光越過王建國，落在他身后那塊寫滿數(shù)學(xué)符號的黑板上。</p>
教室里奇異地安靜下來。連那幾個偷笑的也下意識地閉上了嘴。這個新來的女生身上，有種讓他們本能地感到壓抑的東西。</p>
“集合的確定性，”林知夏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盤上，“是指構(gòu)成集合的元素，必須是明確的、無歧義的個體對象。一個對象，要么屬于這個集合，要么不屬于這個集合，二者必居其一，且僅居其一�！�</p>
她的語速平穩(wěn)，沒有絲毫遲疑，精準地復(fù)述了課本上的定義。</p>
王建國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心不在焉、甚至有些“倨傲”的新生能答得如此準確。他張了張嘴，想再挑點刺，一時竟找不到由頭，只能板著臉，干巴巴地斥道：“……算你蒙對了！坐下！上課認真聽講！不要以為有點小聰明就……”</p>
林知夏沒有再看他，徑自坐了回去。脊背挺得筆直，視線垂落在自己攤開的、空無一物的桌面上，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風(fēng)波從未發(fā)生。</p>
只有她自己知道，桌下的雙手，在寬大校服袖管的遮掩下，正微微顫抖。</p>
不是害怕。</p>
是憤怒，是冰冷的殺意，是對這荒謬棋局背后那只黑手的刻骨憎惡。</p>
賬戶凍結(jié)？存在抹除？</p>
林知夏的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緩緩劃過，留下一道無形的刻痕。她無聲地勾起唇角，那弧度冰冷而鋒利。</p>
想玩？那就玩到底。</p>
看看到最后，是誰凍結(jié)誰的生機，又是誰……抹除誰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