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梁子,他不是我的那杯茶
軍訓結束后,正式開課。我們在師兄師姐的指導下進行網(wǎng)上選課,哪些是必修的,哪些是選修的即可以翹的,一個學期修多少學分,都一一弄清楚搞明白了。</p>
上課,到附近的食堂吃飯,去圖書館看八卦雜志,排長龍往校園卡里充銀子,拿著刷遍校園無敵手的一卡通上網(wǎng)、消費,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就把學校摸得老熟。</p>
日子新鮮又快樂。</p>
偶爾拿出軍訓前后的照片一比對,我們四人會笑到肚子痛。白與黑的瞬間轉換,比對出讓人捧腹的效果。</p>
照片導進電腦后,我居然發(fā)現(xiàn)有一張我的大臉單人照,徐子睿遠遠地做了人肉背景。徐子睿不愛照相,從小到大,我們倆除了小學初中畢業(yè)照,甚至連一張單獨的合影都沒有。軍訓結束當天他們班女生拉著他拍合照時,他的眉頭都是微微皺起的。但這張我笑得咧出八顆白晃晃小米牙的照片里,他雖然離得極遠,但眼睛卻是看向鏡頭的。</p>
照片里,他的眉頭微微舒展,臉部線條柔合,唇邊隱隱似有笑意。他整個人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中,顯得親切而溫暖。</p>
好一個安靜的美男子。</p>
要是把我P掉,整個就是一張純情系海報。</p>
喧賓奪主,搶鏡成功,看得我牙癢癢,恨不得刪之而后快。后來想了想,這也算是我們第一張單獨的合影了,于是咬牙切齒留了下來。</p>
大一的課多,我們法學系的課更是安排的緊湊,五六門專業(yè)課,中間還穿插全校學生必修的公共大課:馬哲,思政,大學語文,高等數(shù)學,計算機初級,體育,音樂……</p>
公共必修課是全校通選的,遇到徐子睿機會很多。</p>
軍訓時徐子睿的鶴立雞群,讓一早垂涎他美色并再次有機會見到他的女人們開始蠢蠢欲動。</p>
因為軍訓的小意外——被徐子睿承認的“兄妹關系”,讓我被不明真相的群眾視為攻破冰山的敲門磚。</p>
于是,政法學院但凡跟我熟一點的女生,都過來跟我打聽徐子睿的性格、喜好。</p>
我被弄的不勝其煩,無奈之下,一聲斷喝:“其實,徐子睿是個背背山!”</p>
本來七嘴八舌圍在我身邊的姑娘們,個個都傻了眼。</p>
大家遲疑而驚恐地望著我,一旁的政法美女顫抖著蘭花指問:“谷微,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p>
我心下內疚一閃而過,但是馬上拿出深得我老媽真?zhèn)魃窈跗浼嫉难菁�,為了以后清凈,拼了!于是,我一手扶額,做出沉痛扼腕的表情:“我真沒亂說,你們是自己人,我才跟你們爆料的,你們千萬別跟別人說啊。其他院的女生,我才懶得跟她們說,畢竟這事關我哥的名譽。我跟你們講,我哥他整個人就一南極大冰山,對女生除了應有的客套外,絕不多說半句話。從小到大,追他的女生也不少,高中時我們學校�;ò萃形医o他遞情書,你知道他怎么回復人家的么?”</p>
我打住,稍微賣了下關子,大家連忙迫不及待地問:“怎么回復的?”</p>
我浮夸地咂咂舌:“他居然回復給人家‘兩道平行線’,知道意思吧?意思是‘兩人永無交集’。校花呢,美得跟天仙似的,他看都不看一眼。我認識他這么多年,跟他走的近的都是男人�!�</p>
徐子睿是不是玻璃有待考證,但他的確很難搞。血淋淋的前車之鑒,讓人膽寒啊。</p>
吳離見識過徐子睿的冷,在一旁頻頻點點頭,扼腕哀悼:“十男九基……可惜了�!�</p>
鐘寰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面前桌上的《民法》書,看著我浮夸的表演,腮幫子雖鼓了一嘴的笑,卻是極力忍住了。</p>
“真的嗎?谷微,我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們啊�!�</p>
“珍珠都沒這么‘真’,我要騙你們,就讓我胖到肥腫難分!”我豎起兩指,對天發(fā)誓。我一邊發(fā)誓,一邊腹誹,招蜂引蝶的大冰山,害我發(fā)這么毒的誓。</p>
“唉——”睿飯們紛紛扼腕,哭喪著臉回座。</p>
看著大家心有不甘地四散而去,我長長吁出一口氣。</p>
鐘寰豎起《民法》書,遮住蓬勃而出的笑意,對我豎大拇指:“掃雷成功!不過,你這演技也太浮夸了點兒�!�</p>
吳離剛才雖然極力配合我,可此刻卻一臉懷疑地看著我,我肅了肅臉,認真對她們說道:“其實,剛才我也不全是胡謅。我真的沒看見過徐子睿和哪個女生親近過。其實,從內心來說,我還是有點懷疑他的�!�</p>
吳離明顯還有點不愿相信:“徐子睿那么Man,怎么可能是玻璃呢?”</p>
我苦口婆心地說服多疑吳離:“泥巴,玻璃不一定都是女里女氣撒,以徐子睿的強勢性格,他極有可能是個霸王‘攻’�!�</p>
熟悉之后,我們親切地稱呼吳離“泥巴”。</p>
鐘寰以一種“孺子不可教”的無語表情看了我半響,才苦口婆心道:“別看太多網(wǎng)文,腐�!�</p>
我壞笑著瞅了鐘寰一眼:“我現(xiàn)在就腐給你看”,說著就去撓鐘寰的癢癢。</p>
鐘寰被我咯吱得花枝亂顫,躲閃不及,撞到了右邊座位上的泥巴,泥巴身子向右倒去,連鎖反應撞進了一旁發(fā)呆的顧小西懷里。</p>
等大家笑夠了,直起身子,顧小西還是沒吱聲。我終于發(fā)現(xiàn)今天的顧小西有點異樣。平時嘰嘰喳喳的她,聽了八卦都是興奮不已,今天有點反常啊。我坐直身體,拉起鐘寰她們,伸長胳膊,拍了拍顧小西的肩膀,好笑地調侃她:“顧小西,你怎么了?今天Cosplay林妹妹么?”</p>
吳離撞了撞我的胳膊,我心領神會,收起一臉的嬉皮笑臉,關切地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p>
向來明媚開朗的顧小西此刻悠悠地嘆了口氣,眼里竟露出大片少有的迷茫和憂傷。</p>
不止吳離,一旁的鐘寰似乎也知道內情,她理了理耳邊的亂發(fā),拍了拍顧小西的肩膀,勸道:“顧小西,你別擔心,我們一起認WC作結拜大哥。這樣你以后就不會尷尬了�!�</p>
神馬……拜靶子,認WC作大哥?</p>
我虎軀一震,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能。</p>
在我看來:認哥哥,認妹妹,無血緣關系的異性結拜,都是打著“親情”的幌子干著“愛情”的勾當。</p>
所以……顧小西是對WC有意思?</p>
等我想轉其中曲折,我剛喝的一口水差點盡數(shù)噴了出來。顧小西同學居然看中了我們班那位臉上寫著“我憨厚,我老實,我好泡”的班長——王潮。因為他名字的拼音首字母分別為“W”和“C”,所以我們都叫他“WC”。難怪軍訓留影時,顧小西硬拉著我們三人跟WC一起合影。結拜兄妹……原來是有JQ!</p>
我風中凌亂了。</p>
看到我一臉震驚,鐘寰解釋道:“本來我們以為WC很容易搞定的,沒想到顧小西邀請他出來打臺球,竟然被他婉拒了。大家都是同學,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F(xiàn)在顧小西下不來臺。我想了想,咱們四個干脆跟他拜把子算了。以后見到他,揶揄下他我們約他打球都不來,這事就不尷尬了。這么一來,一是保全了顧小西的面子,二是方便以后顧小西近水樓臺�!�</p>
“顧小西,你的意思怎樣?!”泥巴趁熱打鐵。</p>
“我聽你們的。唉……傷自尊了�!鳖櫺∥骶趩实嘏ぶ陆�,依舊悵然。</p>
“這么容易就放棄?真要喜歡,一次婉拒算個毛啊?”WC是老實人,估計是被嚇到了,據(jù)我對他綜合素質的評估,他應該不難搞定。</p>
“你真的喜歡他?”鐘寰拉過顧小西,很認真地問。</p>
“對,你得認真考慮后再回答這個問題,你是因為對那個人絕望了才想要趕快找個人代替的吧!”吳離想起那個顧小西高中時代單戀了三年的榮。那人據(jù)說長得很妖孽,可惜德性不怎樣。高中跟顧小西曖昧了三年,畢業(yè)時竟然說對顧小西沒感覺。</p>
“唉,我也不知道�?吹剿揖陀X得很安心,很踏實。”顧小西對我們十分坦白。</p>
我一錘定音:“那就好辦。待會上完《民法》課,我們就跟他拜靶子�!�</p>
跟WC結拜后,我有些唏噓。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小時候那會,徐子睿逼著我硬讓我叫他哥哥的趣事來。</p>
那時候,我脾氣倔,任他怎么強迫,恁是沒屈服。當然,那時候還在上大班的徐子睿沒那么早熟,不適用“勾當定律”。小男生要別人叫他哥哥,大多是一種懵懂的“個人英雄主義情結”在作祟。其實小時候的徐子睿個性活潑,甚至有些皮。他其實只比我大幾個月,卻倚老賣老,扯著我的小辮子讓我叫他哥。我小時候吃軟不吃硬,他要是拿顆糖來賄賂我,我說不定就心甘情愿叫他“哥”了�?尚熳宇F珌碛驳模俏耶斎皇乃啦粡牧�。</p>
小屁孩不知輕重,徐子睿拉住我的小辮,想讓我屈服,我卻偏不讓他得逞,于是使勁掙脫,想逃脫他的禁錮。一拉一扯間,我一撮頭發(fā)被他生生扯了下來。我頭皮發(fā)麻,看到他扯掉我們這么多頭發(fā),當即嚇哭,以為自己變成光頭,于是“噗通”一下滾到地上,嚎啕大哭。</p>
我瘋了一樣地在地上打滾,一邊哭,一邊控訴徐子睿:“壞蛋!壞蛋!徐子睿,你害我變光頭了。嗚嗚——壞蛋——嗚嗚——”</p>
而徐子睿全身僵硬地緊緊拽著我的一縷頭發(fā),呆若木雞。</p>
事情的結局是,徐子睿的屁股被徐爸打開了花。他被胖揍一頓后,還吸著鼻涕,被徐爸徐媽牽來我們家跟我道歉。</p>
當時,徐爸嚴肅地對徐子睿說:“小睿,小微是妹妹,以后不準再欺負她。男孩子應該保護女孩子,知道嗎?”</p>
我當時已經(jīng)被老爸老媽哄好了,見徐子睿因為我被徐爸徐媽胖揍,看著可憐兮兮的徐子睿,我心里倒生出一絲同情來,于是幫他說話:“徐爸,我沒事啦。以后我們倆會好好的,子聰和妹妹也會好好的�!�</p>
徐子聰和我妹谷詩親眼見到了徐子睿受到的教訓,在一旁嚇得噤若寒蟬,聽了我的話,小雞啄米似地不停點頭。</p>
這件事后,徐子睿雖然依舊調皮搗蛋,但再也沒強迫我叫他哥哥,也不像以前那樣惡作劇似的欺負我,如拿小蟲子嚇我,使壞扯我頭發(fā)等。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一,我們一直同班,他是班長,我是語文科代表,兩人相處倒還算融洽。小時候,除了調皮一點外,徐子睿的性格還是很招人喜歡的。徐子睿真正性格大變是在初二,徐爸被冤枉入獄的那半年。</p>
從那以后,徐子睿就不來找我玩了。同時,也和所有人開始保持距離。</p>
那時候,爸媽在安慰完憔悴的徐媽后,總是囑咐我,多關心關心徐子睿。當時徐子聰年紀還小,徐媽騙他爸爸出差,要很久才回來,年少無知的他依舊過得無憂無慮。可是徐子睿不同,他已經(jīng)懂得很多了。面對親戚們的有意疏遠,同學們的指指點點,一向自尊心極強的徐子睿變得越來越沉默。驕傲敏感的少年,仿佛在一瞬間看清人性——跟紅頂白,一沉百踩。于是后來,我每次主動去找他玩時,都被他冷言冷語轟走。</p>
他幾乎不和任何人來往。連一群發(fā)小去找他,都被他拒之門外。</p>
徐子睿討厭別人同情他。</p>
那時候我總是擔心他會做什么傻事。于是,每次放學回家,我都遠遠跟著他,跟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任他怎么兇我,罵我跟屁蟲,我都一聲不吭涎著臉不離不棄�,F(xiàn)在,我在徐子睿面前,那收也收不住的“奴性”,就是在那時候慢慢養(yǎng)成的。</p>
就這樣過了半年,直到案件查清后,徐爸被釋放。徐爸回家那一天,徐子�?粗艿芎蛬寢岋w奔到爸爸懷里,臉上面無表情,只是冷靜地遠遠看著,看著他們歡呼,哭成一團。那一刻,徐子睿的背挺得特別直,眼底的那團驕傲的火焰仿佛重新被點燃。</p>
徐爸一直是他的驕傲。我知道,不管旁人如何指摘,他心里一直相信父親是正直而清廉的好官。</p>
站在他旁邊,覺察到他的身體微不可查地直抖,我知道其實他心里也很高興,可是長久的壓抑讓他不能像弟弟一樣孩子氣地表達情感。那一刻,我默默地伸出手,想給他一點力量,于是牽住了徐子睿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嘴角上揚對他咧出一個大大的笑臉。</p>
那次,破天荒地,徐子睿沒有像往常一樣嫌棄地甩開我的手。</p>
從那以后,徐子睿不再排斥和我相處,但冷漠毒舌的習性卻是改不過來了。</p>
整個少女時代,他毒舌冷漠的個性和鐵血的監(jiān)督手段,成了扼殺我對其春心萌動的兩大利器。</p>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與你擦肩而過。按照我倆的淵源,加上我在S大和徐子睿碰到的幾率,我估計自己上輩子應該是扭斷了脖子。</p>
全校新生那么多,我的思政、馬哲卻都跟他選了同一個老師同一個班。</p>
我上輩子估計是讓徐子睿成了哈姆雷特,所以這輩子才如此折磨我。高中畢業(yè)后,我以為我已經(jīng)擺脫了他的魔掌�?墒谴髮W進同一所學校,選了同一個班的公選課后,噩夢又昨日重現(xiàn)了。</p>
唯一和小時候不一樣的是,我一走神、睡覺或開小差他不再動手了,但那冰冷凌厲的眼神涼颼颼似飛刀往我身上招呼,比從前更讓人膽寒。</p>
有他在,我上課總是如坐針氈。</p>
長大后,他懾人的氣場更讓我后怕。</p>
徐子睿除了冷漠、毒舌,還有最討厭的一點,就是過度執(zhí)著,或者說死心眼。</p>
我老媽獨具慧眼,從幼兒園時就看出我性格跳脫,精神難以集中,喜歡發(fā)呆,愛神游天外,而徐子睿卻恰恰相反。于是不僅找關系讓我早上一年學,安排我和徐子睿同班,打小叮囑徐子睿監(jiān)督我的學習,而且令人發(fā)指地跟上小學和初中每任班主任交代:讓我和徐子睿坐一起。如果不是同桌,那必然就是前后座。徐子睿執(zhí)著地將我老媽的叮囑奉為圣旨,于是,每每上課,但凡我打瞌睡或開小差,必會遭到徐子睿的胳膊肘和二指禪的摧殘。</p>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戳我后背的呢。</p>
好像……是初二那次難言的尷尬之后。</p>
我記得那是個夏日的午后,陽光透過窗外的梧桐樹點點灑落下來,似明亮細碎的碎金子,在我的胳膊、臉上移過來,又退回去。聽著外面悠悠地蟬鳴,我瞇了瞇眼,陽光打在我臉上,暖暖的。</p>
政治老師枯燥的授課聲,在耳邊嗡嗡地響,聒噪而無聊。大好的夏光,這樣的聲音簡直是焚琴煮鶴,于是我拿出三毛的散文集《夢里花落知多少》看:“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不知怎么睡著了,夢里花落知多少……”</p>
春困秋乏夏打盹,倚著窗沐浴著和風暖陽,我的頭腦漸漸迷糊起來。</p>
風在樹梢鳥在叫,不知怎么睡著了,夢里花落知多少。</p>
我做了一個美美的夢……</p>
我是被脊椎骨細微的刺痛感驚醒的。</p>
擾人美夢!當我意識到是后座的徐子睿在猛戳我后背時,我驀地就怒了。</p>
我狠狠地側過身子,剛要破口大罵,卻見徐子睿耳根紅透,發(fā)怔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后背看。</p>
等我陡然反應過來,意識到徐子睿剛才手指戳的地方后,臉瞬間也紅成了煮熟的蝦子。</p>
我天,我今天第一次穿文胸�?此莻表情,他一定是手指戳到了我背后的文胸帶!</p>
我呆呆地盯著他,不知所措。這種尷尬的狀況,連發(fā)飆都顯得難為情。</p>
最后吭哧了半天,我紅著蘋果臉,訕訕說了句:“你……以后……別戳……呃……我后背�!�</p>
徐子睿側著臉點頭,他沒有看我,壓低嗓音不自在地說道:“你……上課認真聽講�!�</p>
他的耳根通紅。</p>
我紅著臉點頭,與他達成君子之交。</p>
當然后來,我依舊常開小差,徐子睿倒是不戳我敏感的背了,但是他會用腳輕踢我的凳子,時不時提醒我認真聽課。這樣的監(jiān)督,在徐家發(fā)生變故后都未曾斷過,一直持續(xù)到高中文理分班。他讀了理科,我選了文科。</p>
我打小成績還不錯,有一半的功勞是他的。我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但這樣如影隨形的監(jiān)督,著實讓我從心底里討厭。高中瀟灑了兩年,沒想到大學一朝回到解放前。</p>
我記得當時得知我選了文科班后,徐子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無比鄙夷地毒舌道:“只有笨蛋才讀文科�!�</p>
我心中雖不爽,但依舊做出個外強中干的樣子,滿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回擊他:“要你管!”</p>
其實我心里知道學理比較有前途,但是物理和化學我真的學不來。初中物理勉強還能及格,但是化學試卷上那些紅通通的以三開頭的分數(shù),真的讓我信心崩潰。就算徐子睿給我補課,我也搞不懂那些復雜的化學公式。</p>
今天進教室時,我故意踏著上課鈴聲的點進來。四下張望,沒見到徐子睿的影兒,于是大喇喇在鐘寰旁邊坐下。</p>
這堂是公選思政課,因為戚教授聲名遠播,所以能容納一百二十人的階梯教室,幾乎座無虛席。</p>
鶴發(fā)童顏的戚教授,講話聲如洪鐘:“同學們,大學生要抓緊談戀愛!”</p>
戚老的先鋒言論,惹得同學們哄堂大笑。</p>
“談戀愛是可以,但是千萬不要影響學習,如果只忙著談情說愛,耽誤了學習就不值當了。另外,談戀愛也要講究公共道德,不要在公共場合影響別人,這就是我們《思政》要學的內容了,大家請翻開課本第三十頁第一章……”</p>
接下來,戚老銀發(fā)豎立,先將在公共場所渾然忘我、卿卿我我、摟摟抱抱的小情侶們猛批了一頓。</p>
隨后,才侃侃而談:“……大學里男女選擇的過程,就好比為自己選一雙適腳鞋子的過程。沒有哪一個地方能像大學校園一樣,有那么多款式各異、尺碼適當?shù)男庸┠闾暨x。所以,同學們啦,如果緣分來了,你們千萬要擦亮雙眼,認真挑選一雙合腳又舒服的鞋子。當然,挑不挑得到合腳的鞋子,那要看個人的緣分了。緣分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所以呢,同學們也不要眼羨別人挑到了好鞋子,不甘自己赤腳就隨便穿一雙鞋。一雙磕腳又不合適自己的鞋子其實還不如赤腳來的舒服�!�</p>
教室里掌聲雷動,我也忍不住拍手叫好。</p>
“這‘鞋子理論’真經(jīng)典。鐘寰,你會選什么樣的鞋子?”我興奮地用胳膊肘捅捅旁邊的鐘寰。此刻,她正用胳膊支著頭,一副低頭專心研究思政理論的好好學生樣。</p>
咦……沒反應。我歪歪脖子,臉貼著桌面,從她胳膊圈起的空隙瞄去。</p>
這女人雙眼低垂,竟似睡著了。</p>
我正躊躇著要不要叫醒鐘寰,忽然感覺幾十道目自四面八方向我這邊聚焦而來。</p>
教室里忽然安靜下來,靜得變得落針可聞。</p>
我抬起頭遙望講臺,正好與精神矍鑠的戚老四目相對:“倒數(shù)第二排一組右一穿紅色上衣的女同學,麻煩你叫一下你旁邊那位穿淺綠色衣服的同學�!�</p>
我虎軀一震,看了看我的衣服,再瞅了瞅鐘寰的衣服,腦子有些發(fā)蒙。</p>
等我反應過來,暗叫不妙,用胳膊肘連著捅了鐘寰幾下,這女人睡得極死,居然紋絲不動。</p>
我急得汗都出來了,忽然背后一個涼涼的聲音響起:“掐�!�</p>
對哦,我生平有一絕學。</p>
說時遲那時快,精神矍鑠的戚老已經(jīng)飄了過來。</p>
瞅準鐘寰的大腿,我使命的一揪,一擰,效果立竿見影。</p>
“噌!”鐘寰猛地躥起,“誰暗算……”看到來人,她后面的“老娘”二字聲聲梗在了喉間。</p>
“同學,你云游四海游到哪里去了?”戚教授笑瞇瞇地看著鐘寰。</p>
“我夢見谷微同學嫁人了�!辩婂敬竽X還沒清醒,被老頭的笑容蠱惑了,一時口快,于是……</p>
我撫額無語問蒼天。</p>
“哈哈哈哈……”教室里發(fā)出一陣哄笑,聲浪幾乎要將屋頂掀翻。</p>
鐘寰微晃腦袋恢復清明,意識到情況不妙。眼眸一轉靈機一動,與戚繼老對視半刻,急中生智道:“老師……對不起!我昨天感冒了,今天早晨吃了兩片感冒藥,所以才睡著了。老師,我不是有意要在您的課堂上打瞌睡的�!�</p>
鐘寰這話說得情真意切,末了還不忘做戲做全套,耷拉下看似沉重的腦袋,向戚老呈現(xiàn)自己一臉感冒發(fā)燒的痛苦與難受。</p>
戚老轉頭看我,我連忙一臉真誠地點頭如搗蒜。</p>
老頭看著鐘寰因趴著睡覺呼吸不暢而憋得通紅的小臉,當即就信了她的一番說辭。他拍了拍鐘寰的肩膀,一面示意她坐下,一面和藹地對她說道:“生病了可以跟我請假,不用硬撐著來上課。坐下吧�!�</p>
“嗯,謝謝老師關心。”鐘寰吸吸鼻子,咬咬下唇,演得跟真感冒發(fā)燒了一樣。</p>
我癟著笑,腮幫子鼓動如青蛙,都快憋出內傷了。</p>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等戚老走遠了,我才消化了這一嘴的笑:“說說,你夢到我嫁給誰了?”</p>
此刻,劫后余生的鐘寰完全清醒了,她朝我曖昧一笑,賣著關子說道:“我夢見你嫁給了……”</p>
卻是欲言又止。</p>
“是不是跟比爾蓋茨似的,戴著一副金框眼鏡,左眼鏡片上寫著智慧,右眼鏡片上刻著財富,四字金光閃閃,發(fā)出萬丈光芒的人民幣男神�。俊蔽议_始憧憬傻笑。</p>
“不是�!辩婂疽稽c也不給我面子,“我夢見你嫁給了大冰山�!�</p>
噗——</p>
“我跟徐子睿打小性格不合,他根本不是我的那杯茶好嗎?”</p>
鐘寰戳戳我的腦袋:“你別只把人家當作一根草,我看他是塊金光閃閃的大元寶。在這鞋子這么多的地方,他怎么著也是一阿迪達斯。現(xiàn)在的女生可都如狼似虎,你看著點,小心他被那群狂蜂浪蝶給截糊了�!�</p>
不是睡死了么?居然沒漏過“鞋子理論”。</p>
我連連搖頭,豎起食指在她眼前搖了搖,故意拖長音調道:“NO NO NO……我喜歡白古(白皮膚時期的古仔)。徐子睿是你喜歡的“黑古”類型,你要是喜歡你上�!�</p>
“谷微——”鐘寰忽然變了腔調,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她遲疑地叫了我一聲,目光移向我身后。</p>
聽完這句話,我就發(fā)現(xiàn)周遭的空氣似乎瞬間冷凝。一道凜冽的寒氣,從頭頂撲空而至。背后傳來細微的抽氣聲,我警覺地回頭,輔一對上徐子睿冰冷蕭殺的眼,我?guī)缀踅谐雎晛怼?lt;/p>
我一手捂唇,急忙屏息,嚇得大氣不敢再出。</p>
他不是翹課了么?他什么時候坐到我后面的?剛才的那個“掐”字是他說的?</p>
徐子睿冷冷地看了我半響,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很好�!�</p>
然后“霍”地站起,撩開大長腿,留給我一個“你死定了”的冷硬背影。</p>
過了很久,我的眼珠才動了動,意識到自己得罪了大冰山。</p>
徐子睿好歹也是風靡S大的校草級人物啊,我居然“啪啪啪”當面打他臉。</p>
“You can you up�!蔽掖魷霓D過目光,看到左后方一臉幸災樂禍的古政。這家伙自從跟徐子睿稱兄道弟,搞清楚了徐子睿對我的態(tài)度后,整個人就完全變了樣,對我不僅完全沒了之前的風度和尊重,而且還口不留情地跟著徐子睿對我時加貶損。唯一和大冰山不同的是,他對我的損法,是帶著玩笑式的善意。</p>
顯然,在向來不太對盤的我和徐子睿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徐子睿。我一直在想,這家伙獲得大冰山的友誼,是不是以跟他站在同一陣營為代價的。</p>
說來,這么妖孽的一號人物,居然拜倒在徐子睿的籃球服下,大冰山到底有什么魔力?這花美男也是,居然葷素不忌,男女通吃。</p>
我瞪一眼古政。本來對這家伙還有點旖旎心思的,誰知他幾次三番的幸災樂禍和為虎作倀,干脆利落地將我對美色的垂涎和對他的遐想打得七零八散。</p>
“你們什么時候來的?”鐘寰先是無比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隨后才想起來問古政。</p>
古政眨了眨桃花眼,戲謔地看著我:“第二堂課,上課后10分鐘……”</p>
我傻啊,知道我生平絕學——“追魂奪命掐”的人,在S大就徐子睿一人,我居然這么遲鈍,這么久才反應過來。</p>
呆呆看著徐子睿的背影消失不見,想到他咬牙切齒的“很好”,我一陣毛骨悚然。</p>
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必是氣極。</p>
又呆呆坐了半響,鐘寰和古政又說了什么,我完全沒聽進去。想到惹怒徐子睿的后果,我霍然站起,一陣風似地追了出去。</p>
連花美男古政叫我的那聲長長的“喂——”,都被我遠遠甩在了身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