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床邊的燭火不停搖曳著,明玉從外面進(jìn)來,滿臉笑意,準(zhǔn)備上前來給姜竹月卸去簪環(huán)。
還未來得及動手,門外又有人提著食盒走了進(jìn)去,小心地將食盒放在桌上,諂媚道:“夫人,這是大人特意吩咐過的餐食,請您慢用。
”來人心想,我可真是機靈,還特意詢問姜府下人了解夫人的喜好,一定能給夫人留下好印象。
說完,就告退了,以免耽誤夫人用餐。
明玉見來人退下,就扶著姜竹月坐到妝臺前,幫著姜竹月拆發(fā)髻和拿下環(huán)佩,又用指腹輕輕按摩著頭皮,緩解不適。
一盞茶功夫,頭發(fā)披散的姜竹月才覺得脖子是輕松自在許多,她示意讓明玉微扶著,起身,坐到了桌前。
明玉小心地端出食盒里的餐食,一一擺放在桌子上,菜的分量都不大,但是五個菜加一個湯,也確實也有些多。
姜竹月見狀道:“明玉,今天你也忙個不停,坐下陪我一道用膳吧。
”這種一同用膳的事之前在山上也有,明玉也沒扭捏,大大方方坐下了,兩人簡單用罷,明玉將餐盤收回食盒,并將食盒放在門口,等待下人收走。
這時姜竹月才可以徹底的松懈下來,吩咐人拎來熱水,褪下衣物,整個人躺在浴桶中享受片刻寧靜。
等到水漸漸變涼,姜竹月才從浴桶中出來,換了一身舒適的中衣,坐到妝臺前,拾掇自己,明玉則帶著其他下人幫她處理著床鋪上的一切,換上她習(xí)慣了的被衾等。
正在為自己簡單裝扮時,門卻嘎吱一聲被打開,姜竹月聽見聲響,平靜的心突然緊張了起來,看見沈曜,心跳聲陡然變得急促。
沈曜喝了不少酒,一股酒氣順著風(fēng)飄到了她的鼻尖,氣味有些難聞,她不禁皺眉并轉(zhuǎn)過臉去。
“你已梳洗過了嗎?”沈曜的聲音有些冷硬。
姜竹月有些迷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導(dǎo)致他有些不愉快,只是她也不想去猜,緩緩道了句:“是,大人可要喚人服侍你洗漱?”沈曜微微偏頭,看向浴室:“不必如此。
”說完,便大步走了過去。
浴室早有靈泛的下人提著熱水進(jìn)來,沈曜站在一旁,神色似有不愉,他本來因怕新婦嫁來心有惶恐,便在宴席上走了一圈就匆忙回來,即便這樣都喝了不少酒,畢竟在場的武夫不在少數(shù),個個都是酒壇子,不肯輕易饒過他。
可沒想到,進(jìn)門就是新婦的嫌棄,見此情此景,那點微末的酒意便盡然散去,滿腔的熱情好似澆了個透心涼。
直到洗漱完,他回到房內(nèi),見姜竹月正坐在桌前,品茗著清茶,在茶香裊裊中,他才徹底的意識到他今日成婚了。
他不經(jīng)意的揉了揉眼睛,生怕這是一場幻覺。
聽見動靜,姜竹月抬眸,見沈曜披散著長發(fā),晶瑩的水珠從那張英挺的輪廓下緩緩流下,薄唇抿的緊緊的,xiong膛的肌肉在衣裳的遮映下若隱若現(xiàn),行動間能窺見平日的矯健之態(tài)。
喉間好似太干,她端起杯清茶一飲而盡。
“大人,可要歇息?”說話間,姜竹月早已躺到了床的內(nèi)側(cè),讓出了很大一片空間,沈曜細(xì)細(xì)瞧著,不禁發(fā)笑。
這偌大的床,姜竹月占了不到一半,這要覺得他膀大體粗,一半的位置不夠他躺嗎?沈曜初次成婚的緊張感也淡去了,微微點頭,上床,左手順便帶下床帳。
床帳將床內(nèi)外分成了兩個世界,龍鳳喜燭的光穿過帳幔,私密的小空間內(nèi)光線似有似無,遐思無盡。
身邊男人的呼吸都是平緩的,姜竹月聽著這節(jié)奏感的氣息,整個人的心安穩(wěn)了下來,睡意很快襲來,有些昏昏欲睡,只是新婚夜,不知曉沈曜到底是何意,掙扎著不肯安心睡去。
許是知道了她的警惕,隱隱有嘆氣聲浮現(xiàn),耳邊低沉的聲音傳來:“放心睡吧,我不動你。
”姜竹月整個人都輕松下來,陷入了熟睡之中。
光線朦朧間,沈曜支起身子,低頭看著姜竹月,受驚的小貓此刻已然昏睡,平日不敢泄露的心事在夜間隱約可以窺見一斑。
他伸出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才下定決心般緩緩落下,輕輕用指腹靠在姜竹月臉上,肌膚相觸的感覺讓他微微一顫,氣息聲也亂了。
沈曜收回手,躺下,放空自己。
燭光搖曳,燥熱在身邊縈繞,清脆婉轉(zhuǎn)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的手被一雙白皙透亮的小手拉著,填滿了他內(nèi)心的空虛。
那雙手是如此的溫暖。
“沈大人——”一聲叫喚聲驟然傳入耳底,沈曜眼一張,漆黑的雙眸在夜間閃著光芒。
他側(cè)過頭,盯著床邊的隆起,才閉眼安心睡去。
翌日,魚肚白在天際浮現(xiàn),霞光撒在院子內(nèi),枝頭上的喜鵲不停的在啼叫著。
姜竹月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時,身旁空空蕩蕩,她摸了摸被衾,無一絲熱氣冒出,似晚間無人躺過。
難道我睡過了,怎么沒有人叫她,不應(yīng)該啊。
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欞,金烏還在東邊害羞地躲了起來,知曉現(xiàn)在還不到辰時,慌亂的心才沉靜下來。
喚來下人送來熱水,梳洗了一番,才不快不慢穿上了明玉遞來的衣裙。
穿罷,任由發(fā)絲自由的散落,姜竹月移步到外間,用起了早膳,正準(zhǔn)備開吃時,她若有所思問了句:“郎君呢?”“大人正在練武場。
”沈府的丫鬟白芍答道,停頓了片刻,又繼續(xù)說道:“大人如在府中,日日卯時三刻會起床,略微洗漱過便會去習(xí)武。
”姜竹月有些側(cè)目,勤練不輟,這般堅持也值得人敬佩。
練武本就要受皮肉之痛,在她印象中,許多武將功成名就之后便貪圖享樂,沉迷于安逸之中,把自己吃飯的家伙都丟了。
早膳用到一半,沈曜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拿起她擱在一旁的粥,吞吃入腹,這這——這是她用過的啊,沈大人怎可如此。
姜竹月臉頰發(fā)熱,悶著頭吃飯,可很快她卻發(fā)現(xiàn)。
她夾過的菜,他也夾,她剩在盤子的糕點,他也夾了過去。
姜竹月的眼角耷拉了下來,放下筷子,低聲說了句:“我不吃了。
”沈曜頓了頓,用筷子夾起一塊糕點遞到她嘴邊,久久不肯放下。
“沈大人!”她抬起頭道。
他沒有回話,手好似固定住了,沒有一絲動靜。
姜竹月氣餒地拿起桌上的筷子,繼續(xù)用起了早膳。
這時,沈曜才將糕點慢慢放入自己口中,早膳在沉默中用完。
姜竹月坐到梳妝臺前,準(zhǔn)備打扮一番就去給裴夫人請安,新婚第二天,新婦都要給公婆敬茶,這是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
明玉拿著檀木梳給她梳了個流云髻,又簪了個鎏金點翠牡丹簪,花蕊是一顆明亮的紅寶石,熠熠生輝,簪在烏黑的發(fā)間,甚是迷人。
又從首飾盒中拿過一支步搖,給姜竹月簪在發(fā)間,滿意說道:“小姐這般好看,定不會墜了美名。
姜竹月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也甚是滿意,女為悅己者容,只不過聽著明玉的話淡淡道了句:“以后便叫夫人吧,畢竟我已經(jīng)出嫁了。
”明玉吐了吐舌頭:“小姐我知道了,不,應(yīng)該是夫人我知道了。
”撫了撫鬢邊的流蘇,姜竹月戴上配套的耳飾,朝著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梳妝的沈曜道:“大人,我準(zhǔn)備好了,可以出門了。
”沈曜聞言,眉間皺了一下:“以后喚我夫君。
”姜竹月有些愕然,不知為何突然說起稱呼的事,不過就一聲稱呼的事,他說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沈曜掃了一眼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錯漏之處,走到姜竹月跟前,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出門外,并肩而行。
兩人在青石板道路上緩緩前行,氣氛卻有些沉默,兩人都不發(fā)一言,沈曜看了眼身邊的人,主動打破寧靜:“府中有什么不滿意可及時告知管家讓他修改,無需忍著。
”姜竹月一怔,想到房中不甚滿意的地方,試探道:“哪怕我改的面目全非也行?”他點頭:“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想改就改,不必?fù)?dān)心他人意見。
”話音剛落,姜竹月就面露喜色,剛嫁過來,還有些束手束腳,不敢有什么大動作,但這話一出,房間她就按她的習(xí)慣布置了,不過還是得注意給他留空間。
她正在腦海中構(gòu)思著布局,沈曜的一句話將她從思緒中拽了出來。
“林柏在朝堂上告了你父親結(jié)黨營私,想必你父親會有些麻煩。
”“林柏可有證據(jù)?”姜竹月追問道。
“并無。
”結(jié)黨營私雖然聽起來是個大罪,但并沒有什么證據(jù)呈上,父親估計會受一番斥責(zé),影響升遷,今年剛好是父親三年任期滿的最后一年,之前想把她嫁給林柏,也是想更好的動動。
她嫁給沈曜后,父親的打算就落空了,也好,父親不動好好沉淀沉淀也是好事,不過按父親的性子,肯定不會白白吃下這個悶虧,勢必會報復(fù)一般。
這些都和她這個出嫁女沒什么關(guān)系了。
腦海轉(zhuǎn)過百般念頭,回過神來,兩人已到了壽安堂,抬步跨入門檻中,姜竹月此前已然打探過情況。
壽安堂中,正中間坐的是沈曜的寡母裴夫人,兩側(cè)坐著的人也不多。
兩人跪坐在軟墊之上,接過明玉茶盤中的茶,向裴夫人奉上茶杯,并改口叫了聲母親。
裴夫人是堂中最開心的一個人,讓他她愁出心病的大兒子的婚事終于解決了,從兩人進(jìn)門時,她就在仔細(xì)觀察了。
兩人攜手走來,一人英俊,一人沉靜,真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