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

    尤其是昨日經(jīng)過大相國寺時(shí)，他的腦中竟一下子蹦出了寺內(nèi)景象，就連寺中有幾株桃樹都記得清楚。

    難不成，他真的是汴京人士？江言腦中一片混亂。

    前方，江念魚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江言也太安靜了，平常只要跟她在一起，江言總有說不完的話，可自昨日她賃完房子后，江言卻突然變得惜字如金起來。

    想到這，她側(cè)身悄悄觀察了江言幾眼，果然見江言兩眼無神，一副丟了魂的樣子。

    江念魚向來不喜猜別人的心思，見江言如此，索性直接張口問道：“怎么了？從昨日到今日，竟沒聽你說幾句話。

    ”聽到江念魚的聲音，江言終于回神。

    “沒事，我只是覺得汴京太繁華了，一時(shí)沒有回過神罷了。

    ”此話一出口，懊惱的情緒也隨之而來。

    怎么回事？他明明是想說真話的，怎么話到了嘴邊，竟下意識(shí)隱瞞了呢？江言自己都看不透自己了。

    江念魚見他竟是因這種事出神，不禁有些好笑，“好了，這有什么好出神的？我們過幾日便會(huì)搬過去，到時(shí)你可以看個(gè)夠。

    ”江言低頭小聲“嗯”了聲，有些不敢看江念魚的眼睛。

    江念魚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心虛，前方就是江家所在的巷子了，她歸心似箭。

    扣門聲響，屋內(nèi)的杏春嚇了一激靈，如同驚弓之鳥。

    除了屋內(nèi)昏暗的蠟燭提供了些許光亮，其余地方都是黑洞洞的。

    在杏春看來，就像是食人的巨口。

    更不用說，昨日還發(fā)生了那樣的事。

    “誰啊？”她猶豫片刻，大著膽子揚(yáng)聲道。

    “是我。

    ”聽到江念魚的聲音，杏春愣住了，原本的黑暗處好像突然有了光，她丟掉手中的木棍，飛奔到了門口。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江念魚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一道瘦小的身影就撲到了她懷中。

    待看清懷中的人，她抬手撫了撫杏春的發(fā)，溫聲道：“怎么了？不是才三日不見嗎？”杏春趴在她懷里搖了搖頭，“三日就已經(jīng)夠長了。

    ”“好啦，我們快進(jìn)門吧，我還特地帶了汴京的吃食給你呢。

    ”江念魚舉起手中提著的油布包晃了晃。

    “好！”杏春松開江念魚，回身走在了前頭，黑暗處，她悄悄抬手擦干了臉上的淚痕。

    進(jìn)了前堂，江念魚將東西放在桌上，三人圍坐在桌前，江念魚同杏春講了這幾日在汴京的見聞，兩人說說笑笑，江言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時(shí)不時(shí)添幾句話。

    燭光柔暖，歲月靜好。

    三人閑坐到亥時(shí)才散，江念魚目送杏春回房后，望著杏春離去的背影道：“江言，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杏春有點(diǎn)不對勁？”“有嗎？”江言迷茫，杏春明明同之前一樣啊，除了吃就是粘著江念魚。

    “有。

    ”江念魚肯定地點(diǎn)頭，“就算是三日沒見我，她也不至于傷心到如此地步，還有，方才閑聊時(shí)，杏春總是時(shí)不時(shí)走神。

    ”“平常若有吃食擺在她面前，她的注意力可都在上面，哪里會(huì)走神？”“我們不在的這三日，定然發(fā)生了什么。

    ”聽了江念魚的一番剖析，江言終于察覺出不對來。

    他方才坐在杏春身側(cè)，確實(shí)見她眼下青黑，像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這樣吧，明日我們找人打聽一下，”說到這，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突然頓住了。

    江言看了眼燭光下的江念魚，輕聲說完了方才沒說完的話，“行不行，阿魚？”“好。

    ”江念魚面色平靜，并無江言想象中的不耐或是其他的表情。

    “不過我猜，多半又是她爹搞得鬼。

    ”說到這，江念魚的表情才變了，變得有些冷漠厭煩。

    江言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只知道，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嫉妒杏春。

    “行了，我們都去歇息吧，這三日也辛苦你了。

    ”杏春的事很好打聽，江家也是有鄰居的，只是平日里江念魚沒空與她們來往罷了。

    今日為了杏春的事，江念魚專門買了些糕點(diǎn)上門拜訪。

    鄰居大娘是個(gè)話多的，拉住江念魚就聊個(gè)沒完，這也是江念魚平日里少與她往來的原因。

    人太熱情，她實(shí)在受不住。

    好在江言編了個(gè)借口，成功將她解救了出來。

    “怎么樣？”江言看向滿臉疲憊的江念魚。

    “問出來了。

    ”江念魚如釋重負(fù)地嘆了口氣，“就是杏春爹搞得鬼。

    ”“我們一走，他就上門來找杏春要錢，杏春不理他，他狗急跳墻，趁著夜色翻進(jìn)了家里，把杏春嚇個(gè)夠嗆。

    ”“好在杏春機(jī)靈，提前做了防備，引來了守夜的官兵，這才逃過一劫。

    ”“本以為他消停了，沒想到他竟敢變本加厲，看來不讓他好好吃頓苦頭是不行了。

    ”江念魚眸中的厲色一閃而過。

    “對付這種雜碎，就不應(yīng)該心慈手軟。

    ”江言贊同道，話說得毫不留情。

    聽到此話，江念魚詫異地看向江言，“你……剛剛的話，是你說的？”江言的腦子轟然一懵，怎么回事？怎么又是這樣？他的腦子還未轉(zhuǎn)過來，與平日不符的話就已出口。

    簡直像簡直像是被另一個(gè)人奪舍了一樣。

    “你沒事吧？”江念魚見江言的臉色反復(fù)變換，跟中了邪般。

    江言按捺住內(nèi)心的慌亂，強(qiáng)顏歡笑道：“我沒事，是因?yàn)樾哟旱鶎?shí)在枉為人父，我太氣憤罷了。

    ”“哦，那便好，要不你先回去吧，接下來的事我一個(gè)人去便好。

    ”江念魚見江言臉色極差，明顯不太對勁的樣子，決定打發(fā)他回去歇息。

    江言心神不寧，便點(diǎn)頭同意了。

    待江言走后，江念魚便去找了老乞丐。

    如今是冬日，老乞丐不再躺在巷子里，而是待在破廟，見江念魚來，他罕見得先開了口，“如何，事情辦得還順利嗎？”聽他提到這事，江念魚瞬間來了氣。

    “您確定那間當(dāng)鋪不是奸商嗎？給的價(jià)錢也太低了些，簡直是獅子開口。

    ”她氣憤道。

    老乞丐悠哉悠哉拿過溫在爐上的熱酒喝了口，話中帶了些笑音，“無奸不商，當(dāng)鋪更是如此，更何況，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飯？你那些東西能出手，便是萬幸了。

    ”“若不然那黃老二怎么一直將東西擱在手里，還不是怕東西一面世恐會(huì)引來殺身之禍？”“好吧。

    ”事已至此，江念魚也只是發(fā)發(fā)牢騷罷了，畢竟錢都到手了，她是不會(huì)還回去的。

    “你找我又有何事？”老乞丐問道。

    江念魚終于想起了正事，“你這里，賣不賣藥？”“你想要什么藥？能毒死人的沒有，折磨人的倒有很多。

    ”老乞丐解下腰間的一個(gè)大布袋，扔到江念魚面前，“自己挑吧。

    ”江念魚挑了幾個(gè)有意思的，愉快地付了銀子。

    老乞丐接過銀子揣進(jìn)兜里，直視江念魚的眼睛認(rèn)真道：“以后不要再去那個(gè)地方，也不要再來找我，同我這樣的人多接觸，可不是什么好事。

    ”說完，他閉上眼睛，靠在了身后的破草堆里。

    江念魚撇撇嘴，拎起藥包走了。

    她來這里，只是因?yàn)檫@里有她想要的東西，她只憑她的需求做事，就這么簡單。

    若是老乞丐于她而言沒有了價(jià)值，她自然不會(huì)再來。

    這般想著，江念魚揣緊了懷中的藥包，拐去了杏春爹所在的巷子。

    杏春家是一間破破爛爛的茅草屋，江念魚在外頭聽了聽聲音，確認(rèn)沒人在家后翻了進(jìn)去。

    她進(jìn)來后，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家徒四壁。

    院中全是泥土，正房甚至連門都沒有，她站在院中往里一瞧，里頭只有一張瘸腿的木床和一口缸。

    江念魚嚴(yán)重懷疑，大缸之所以還能存活，是因?yàn)閷?shí)在太重，杏春爹搬不出去賣才留著的。

    她不再磨蹭，直接進(jìn)屋掀開罩著缸的木板將藥粉撒了進(jìn)去。

    全程速戰(zhàn)速?zèng)Q，走之前，她特地將自己印在泥土上的腳印都處理干凈了。

    處理完杏春爹的事，江念魚便回家收拾包袱，她要趕在年前籌備好汴京的茶飲記。

    時(shí)間寶貴，垂柳鎮(zhèn)的事一切都已安排妥當(dāng)，她要趕緊前往汴京開辟新地圖。

    三日后。

    江念魚的家當(dāng)都收拾完畢，三人坐上了前往汴京的馬車。

    離開之前，江念魚打探了下杏春爹的消息，鄰居大娘告訴她，杏春爹得了怪病，每日發(fā)困不說，身上還發(fā)癢，折磨得他想睡覺卻又癢得睡不著，連酒肆都沒空去了。

    如今正天天躺在家里受折磨呢。

    江念魚得了這個(gè)消息，心滿意足地坐上了前往汴京的馬車。

    這藥粉她下了七日的量，就讓那個(gè)賣女換銀子的牲畜好好受著吧。

    馬車的速度比驢車快得多，小半日就到了汴京。

    杏春興奮地左顧右盼，江言卻不敢再隨意亂看了，他怕又看到什么熟悉的場景。

    不知為何，他下意識(shí)不愿回憶從前，不愿在夢中夢到過去的記憶。

    江念魚雖沒了第一次的新鮮，可卻格外享受人潮洶涌的感覺。

    驀地，她頓住了，她感覺到腦后好似有一抹窺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