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留下了一封信,端正地置于桌案之上。
我雖迫不及待地想瞧瞧祖父在得知祖母離去后,會(huì)是何等模樣,
但祖母說要等,那我便等著。
祖母從箱籠的最底層,取出了一套衣衫。
那衣衫的式樣極為奇特,我此生從未見過。
她換上那身衣衫,在庭院的月光下翩然起舞,那不及膝的裙裾如魚尾般搖曳,足下那雙奇特的高跟鞋,將她本就纖長的雙腿襯得愈發(fā)筆直。
一道皎潔的月光倏然落下,將祖母整個(gè)籠罩其中。
她朝我揮了揮手,臉上的笑容比月色還要明亮。
光束散去,祖母的身影也隨之消失無蹤。
庭院里寂靜無聲,仿佛方才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幻夢一場,
唯有那株海棠樹的花瓣,在夜風(fēng)中簌簌飄落。
白嬤嬤不知何時(shí)來到我身后,輕輕將我攬入懷中。
她是祖母的陪嫁,也是看著我長大的。
“小姐這是得了天大的造化,”嬤嬤的聲音帶著哽咽,
“咱們,該為她高興才是。”
6
我迷迷糊糊地在祖母的臥房里睡著了,恍惚間,竟聽見了祖父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晨曦微露,他的嗓音里竟透著幾分我從未聽過的委屈。
“輕荷,我昨夜竟夢到你走了……唉!我知你心中有氣,可你也要為我思量一二�!�
“你我夫妻四十載,相濡以沫,舉案齊眉……”
“都已是做祖母的人了,何苦還這般使小性子?”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惱意,卻又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我屏住呼吸,躲在窗欞之后,透過那道窄窄的縫隙向外望去。
祖父一身朝服尚未換下,想必是一下早朝便徑直來了此處。
他立在院門之外,目光緊鎖著那扇緊閉的屋門,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祖母去年生辰時(shí),親手送他的。
院內(nèi),一片死寂。
祖父等了半晌,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我已經(jīng)給了你臺階,”他的聲音驟然轉(zhuǎn)冷,堅(jiān)硬如鐵,
“你既然不肯下,日后便是跪著來求我,也休想我再踏足此地一步!”
他拂袖轉(zhuǎn)身,決然而去�?勺叱鰯�(shù)步之后,他又停了下來,
回頭望了一眼,嘴唇翕動(dòng),終究還是什么都未說,大步離去了。
那日之后,祖父果真如他所言,再未踏足祖母的院落。
皇后娘娘的千秋節(jié)轉(zhuǎn)眼將至,可祖母依舊不曾露面,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在爹的示意下,娘拉上我,一同去了大伯娘的院子。
“如今外頭都在看咱們霍家的笑話,不如咱們一道去勸勸母親,讓她莫要再置氣了。”
娘低聲抱怨著:“都這把年歲了,怎的還如此不知輕重?”
大伯娘似乎心事重重,她握著一把金剪,一下又一下地修剪著她最愛的那幾盆牡丹,竟連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都一并剪落了,卻渾然未覺。
娘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大嫂,你這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大伯娘猛然回過神來,唇角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意。
“無事,不過是有些春困罷了。”
時(shí)節(jié)早已入夏,何來的春困之說?
她眼底的慌亂,連我這小輩都看得分明,
娘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卻并未追問,
只是將話頭又引回了祖母身上。
大伯娘微微頷首,聲音輕得仿佛能被風(fēng)吹散:“母親此舉確實(shí)不妥,我們是該去她院里坐坐……”
我正思量著該如何阻攔她們,卻見大伯娘的貼身丫鬟跌跌撞撞地沖了進(jìn)來,神色慌張。
“世子夫人,不好了!世子他……他帶回來一個(gè)女子,還說,還說要納她為妾!”
7
一家人再次聚在了前廳,下首的位置,依舊跪著一個(gè)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