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邊聲連角不知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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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昆,依愚兄之見,你還是到了古渭便停腳,就在古渭寨建你的療養(yǎng)院,等前面送人回來,為他們診治。不能跟在向?qū)毶磉��!?br />
“這小弟當(dāng)然知道。只是向?qū)毴粽娴囊〉茈S軍同行,小弟也只能聽命。小弟真有推脫掉的本事,明天也可以繼續(xù)病在家里,不去理會李經(jīng)略的命令了�!�
韓岡被李師中親自點(diǎn)將,把他發(fā)配到軍中。韓岡很清楚李師中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到了向?qū)氒娭�,向�(qū)殨趺醋�,但事實是,韓岡現(xiàn)在完全沒有拒絕的可能。
“爹爹,你說怎么辦?”王厚焦心的問著父親。
“玉昆,你心中可有成算?”王韶皺眉想了半天,最后有些無奈的問道。
王韶是在經(jīng)略司軍議后就直接來了韓家。上個月韓家喬遷時,他也來過一趟。不過前一次是喜劇,這一次就是悲劇了。
韓岡緩緩的搖頭,“半分都沒有。誰知道向?qū)殨趺醋觯俊?br />
王韶嘆了口氣:“那我跟你一起走一趟吧,有我在,向?qū)毧偛恢劣谧龅锰^火�!�
“多謝機(jī)宜……”韓岡沖王韶拱手致謝,卻又搖頭道:“只是向?qū)毜男乃疾缓貌掳�!�?br />
王韶聽得出韓岡這是在拒絕,再仔細(xì)想想,自己跟著向?qū)氉�,也的確只會害得韓岡。營中主帥便是天,雖然這有時也要視情況、人物而定。但以向?qū)毜臑槿藦?qiáng)勢,一旦他出陣為主帥,當(dāng)然不會容許他人來動搖他的權(quán)威。如果他要整治韓岡,王韶就算為之出頭去,也只會讓向?qū)毷窒碌酶亍?br />
“玉昆,你干脆還是稱病算了,你一病不起,想來李師中也不能把你硬拖上馬�!�
韓岡苦笑著:“現(xiàn)在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向?qū)毊吘共皇牵灰桓覛⑽�,這一關(guān)下官還是能撐過去的�!�
“軍棍也沒人能吃幾下重的�!蓖跎靥嵝秧n岡,“向?qū)毶俨坏靡翦e。”
“機(jī)宜說得是。唉……所以也只能求向?qū)毺舨怀鲥e來�!�
“自來做事難、挑錯易,世上哪有找不出錯的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韶?fù)u著頭。
韓岡笑了起來:“只要不做事,那就不會犯錯�!�
“不做事?”王韶帶著疑問。
“不做事!”韓岡肯定的點(diǎn)頭。
“不做事�!蓖跎孛靼醉n岡說得不是怠工、罷工的那種不做事,而是軍中沒有傷員病人,讓韓岡無事可做。
只要不做事,向?qū)毴绾文軓闹刑舫鲥e來?王韶頭輕輕點(diǎn)了幾下,這么想倒是有幾分理。
韓岡的底氣也就在這里。向?qū)氁羧隋e,總不能說看你面相不好,所以要打二十軍棍,今天天氣不好,所以該打三十軍棍。韓岡是去為今次作戰(zhàn),做他的管勾秦鳳傷病事宜的工作,只要這件事上他挑不出錯,自家再小心謹(jǐn)慎一點(diǎn),向?qū)氝能硬來不成?韓岡本人可不是向?qū)毾氪蚓痛�,想殺就殺的人物�?br />
韓岡不知道向?qū)毦烤篂樽约簻?zhǔn)備了什么樣的豪華大餐,但他對自己安全充滿自信。若是真的覺得自己有性命危險,他能咬牙直接摔斷自己的胳膊和腿,以躲避跟著老虎一起出游的瘋狂。就是因為此去韓岡自信能保全自己,方才會點(diǎn)頭。不過,保險肯定要加上,誰知道向?qū)殨粫l(fā)個瘋。
只聽韓岡繼續(xù)說著:“向?qū)毘鲫�,目的是為了托碩隆博二部。但以兩部的實力,根本用不到他,有古渭的劉昌祚就夠了。聽聞劉昌祚這幾個月被向?qū)殧D兌得很慘,而且李、竇二位也都不喜歡他……就是這么做,會讓機(jī)宜……”
王韶聽明白了,他打斷韓岡的話:“我是文官,又是提舉秦州西路蕃部,而且還有王相公在……玉昆你完全不必?fù)?dān)心�!�
………………
次日清早,也就是四更天剛過的樣子,韓岡便起床梳洗,趕著去了衙門。軍中點(diǎn)卯不至,那是要誤事的。而向?qū)氹m然在秦州沒能弄到兵,只有先到永寧寨,才能接手他今次要率領(lǐng)的軍隊。但他既然已經(jīng)接過了李師中的軍令,那么只要他不繳令,向?qū)毦涂梢阅弥姺☉椭嗡麕は碌墓俦�,而不必顧及在何地�?br />
韓岡到得算早了,抵達(dá)衙門口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就看著州衙的正門上掛著一溜燈籠,照著門前透亮。除了那些在衙門中奔走的胥吏衙前,韓岡作為官員,算是到得最早的一個。
韓岡站在衙門口,也不想傻等。上前叫開了門,直接進(jìn)了衙中。只是今天他沒去二進(jìn)的勾當(dāng)公事廳,而是徑自去了第三進(jìn)的東院。兵馬副總管的官廳和都鈐轄的官廳都在這里。
韓岡在東院等著,看著天空從墨藍(lán)轉(zhuǎn)為艷紫,又從艷紫化為鮮紅,等到火燒火燎的霞光褪盡,淺淺的藍(lán)色充斥于天際,東院的主人終于到了。
不過不是向?qū)�,而是帶著一隊隨從的竇舜卿。
竇舜卿每天起得很早,一個是因為年紀(jì)大了,睡眠少,另一個則也是因為年紀(jì)大了,許多會讓人晚睡的節(jié)目都沒法參加了。早睡,故而能早起。
雖然心中認(rèn)為竇舜卿是老而不死,但他身份地位擺著,韓岡只能上前行禮問好。
“韓岡,你的病這么快就好了?”竇舜卿可能是閑得發(fā)悶,想拿韓岡來尋開心。不過韓岡一大早就守在東院,也的確給人以走投無路,想低聲下氣求個人情的樣子。
韓岡臉皮老厚,見竇舜卿要挑他的毛病,當(dāng)即咳了幾聲,“下官病其實還沒好,可終究須得以國事為重。若是衙門中的瑣屑之事,倒也能放下。但托碩隆博二部相爭,若烽火連綿不絕,說不定會引得西賊再次入寇,整個關(guān)西都要為之震動的大事,下官哪還能躺在……咳咳咳……”
韓岡厚著臉皮裝模作樣,咳得像是得了肺癆,竇舜卿自持身份,也沒辦法拆穿他,又不能真的說,韓岡你帶病出征,堪為天下臣僚之典范。只好幾步走過去,不去看韓岡的憊懶模樣。
韓岡繼續(xù)站著等向?qū)�,而秦鳳都鈐轄沒讓他久等,趕在卯時初刻,向?qū)氁驳搅�,與他同至的,還有他的幾個提拔起來的跟班,都是要一起去古渭的。
看到韓岡,向?qū)毻瑯芋@訝:“韓岡,這么早就到了�!�
韓岡又咳了兩聲,不過不是為了裝病,而是清嗓子,“受命出征,哪有遲到的道理。”
向?qū)氼I(lǐng)著人走進(jìn)自己的官廳,韓岡也跟著進(jìn)去。一群人按著官位高低站了。韓岡沒想到,以他的品級,竟然還能站在向?qū)氉笫肿钋懊娴奈恢蒙��?雌饋硐驅(qū)毎阉磉叺昧Φ娜耸侄妓]了不少出去,現(xiàn)在他身邊,有官身的就沒幾個了。
等眾人站定,向?qū)毊?dāng)即高聲道:“今次懲治恣意妄為的托碩部,有韓撫勾來就讓人安心了。你們都給我聽著,韓撫勾站在這里。上陣后你們也不必再縮著脖子,就算受了再重的傷,韓撫勾也能把你們給救回來!”
“鈐轄誤會了!”韓岡立刻毫不客氣的指出向?qū)毜腻e誤,不論向?qū)毜恼`會是真還是假,現(xiàn)在不明確指出,含糊過去,日后就是向?qū)毘鍪謺r的刀子。他以謙虛的口氣說著:“藥醫(yī)不死病,若是真?zhèn)有誰能包治百病,那是仙,不是人。韓岡能做的,也不過讓傷者病者少受點(diǎn)苦,卒伍中少死點(diǎn)人�!�
向?qū)毢呛切Φ溃骸绊n撫勾你太自謙了,不是說你是孫真人的私淑弟子嗎?”
“市井謠言,當(dāng)止于智者�!表n岡神色不為所動。
“……事情是這樣啊,”向?qū)毜哪槖炝讼聛恚瑩P(yáng)起下巴,用眼底余光瞧著韓岡,“虧外面?zhèn)鞯蒙窈跗渖�,原來也就這等本事�!�
緊跟著向?qū)殻膸讉親信便是湊趣一般的哈哈大笑。
“醫(yī)道之事本就是盡人事,聽天命。韓岡的確就這點(diǎn)本事�!毕�?qū)毜谋梢晫n岡沒一點(diǎn)用,他一向謙虛。
“盡人事,聽天命,你就靠著這六個字救我軍中兒郎?”向?qū)毜穆曇衾浜菹聛怼?br />
“是的�!表n岡點(diǎn)了點(diǎn)頭,“鈐轄久在行伍之間,當(dāng)知軍中傷病,至少有半數(shù)無法痊愈。若是時節(jié)、地氣有差,病歿者便難以計數(shù)……”
“俺自從軍以來受過七八次傷,卻是此次都逢兇化吉,俺怎么沒病死?”站在韓岡的正對面,一個三十出頭、猛將模樣的軍官反駁著韓岡的話語。
“殿直軍中素有威名,當(dāng)然能得到最多的照顧,但尋常士卒,可就沒有這么好的條件。受了重傷后,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最后人整個爛在病榻上的事,殿值應(yīng)該見識過吧。”
猛將殿直看起來不是很會說謊,有著張口結(jié)舌。
“韓撫勾,”向?qū)毐涞难凵袢缫黄奘脸翂喉n岡:“你倒是伶牙俐齒!”
韓岡毫不客氣的針鋒相對:“是下官理直氣壯。”
向?qū)毑蛔錾�,他的一眾親信當(dāng)即齊喝:“好膽�!�
韓岡視其走狗狂吠如無物,只看著向?qū)殻骸案覇栤j轄還有何吩咐?”
向?qū)毜呐瓪鉂u漸在臉上凝聚:“韓岡……真當(dāng)我斬你不得?”
“以軍法,軍中可斬之行有四十七條,只是不知鈐轄要斬韓岡的,是為了其中的哪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