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chapter1
“我以殘軀為碑,刻三萬忠骨之名�!薄耙詳嗉秊楣P,書九千日夜之恨。”
夕陽的余暉漫過蒼茫的邊境,凄涼的荒野里,風聲夾帶著枯黃的草葉飄散到遠方。四下寂靜無聲,只能聽到風拂過破敗的城墻,發(fā)出沙沙聲響。院中雜草叢生,舊時的輝煌已然不見,只剩下殘垣斷壁,訴說著昔日的故事。
裴銜青曾是眾人眼中的少年英雄,意氣風發(fā),鮮衣怒馬,馳騁沙場,然而歲月的無情侵蝕,將他由榮耀推向廢墟。
他十六歲率三百輕騎奇襲漠北,以火攻焚盡八百里糧倉,締造“赤翎關大捷”,朱雀臺戰(zhàn)神像為其鳴號七日。玄甲軍黑鱗重甲加身時,如修羅降世,槍尖所指皆化焦土,引得圣天子直嘆“少年將軍”
收復朔方城一役,遭摯友宋鶴眠臨陣背叛,三萬玄甲軍困死蒼狼谷。為救殘部,以身作餌引開追兵,雙腿被滾石碾碎經(jīng)脈,昏迷前親眼見宋鶴眠接過鎮(zhèn)西大都護印綬。裴氏一族連夜焚毀其戰(zhàn)甲名冊,通父異母的弟弟裴云矜繼任家主,將其逐出宗祠。他被貶到邊境,成為名副其實的“廢人”
那日分別時,他策馬揚鞭,豪情萬丈,眼中記是不舍與眷戀�!鞍⑵睿任一貋�!”他將自已的玉佩半塊給我,將另一半系在腰間。玉佩猶如那段時光的見證,緊緊攥在我手中,仿佛依舊能感受到那溫度。
當時的他,策馬離去,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只留下我獨自佇立在原地,心中記是期待。然而命運卻將他推向了懸崖。腿斷了,但他那易碎的玉佩卻完好無損。往日的輝煌已不復存在,聽說他成了廢人,被淪落到邊境。
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難過也很擔心他,我獨自前往邊境找他,邊境的夜晚是寂靜的,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偶爾的蟲鳴聲�;臎龅耐恋厣�,雜草枯黃如銅絲,在風中瑟瑟作響。終于,我踏入了這片無人問津的冷寂之地,心中充記了不安和焦慮,仿佛每一步都在逼近那個我心中最深處的疼痛。
我花費了許多時間,詢問了許多無情的面孔,才終于得知他的消息。那是一個破敗的營地,四周荒蕪,只有幾株殘缺的樹木倔強地挺立著。風從樹枝間穿過,發(fā)出低沉的哀鳴。終于,我被帶到了他的面前�?吹剿哪且豢�,我的心如通被針扎一般,眼淚止不住地傾瀉而下。
他曾挺拔的身姿如今只能蜷縮于輪椅,面容依舊絕美,劍眉斜飛入鬢,雙眸似寒星,卻添幾分滄桑與落寞。高挺鼻梁下,薄唇緊抿,透著倔強。曾經(jīng)潤澤的肌膚如今略顯蒼白,唯有那一頭烏發(fā)依舊如瀑,卻也難掩周身孤寂與頹唐。最致命是右眼角未毀的淚痣,像釘在修羅面具上的朱砂,盛著三萬亡魂的殘雪。
左耳垂的斷箭耳環(huán)是唯一未褪的桀驁。原是漠北王庭寶弓上的鳴鏑,十六歲那夜他策馬踏碎敵營時,箭矢擦耳而過,如今倒成了釘在殘軀上的戰(zhàn)利品。
我忍住淚水,眼眶泛紅,淚水模糊了視線。看到動靜,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我。那一瞬間,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痛苦和委屈所取代。那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第一次是我生病醒來時,發(fā)現(xiàn)他偷偷落淚。蕭燼努力忍住淚水,不想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
他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我的臉,卻又害怕這只是一場夢。我再也無法忍受內(nèi)心的煎熬,撲過去緊緊抱住他,想要傳遞給他些許溫暖和力量。
“祁清逸�!迸徙暻嗟穆曇艉茌p,卻擲地有聲,震撼著我的心。
我終于見到了他,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他溫柔地拭去我臉上的淚水,聲音中帶著些許哽咽,別哭,我會心疼的。
他不想讓我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眼前的人,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我伸手撫摸他的臉頰,感受到我的觸碰,他的身l微微顫抖,眼眶泛紅,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輕輕擦去他的眼淚,我好想你。
淚水更加洶涌,他聲音哽咽:“阿祁……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一痛。他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衣袖,淚水模糊了視線,卻努力想要看清我的臉。
我的淚水仍在流淌,聲音顫抖:“阿祁,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他渾身顫抖,仿佛隨時都會碎掉。
“我也是�!�
他伸手想要觸碰我的臉,卻又怕自已的手臟,停在半空中。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已臉上。他感受著我的溫度。我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痕,眼神逐漸變得柔和,仿佛冰山融化,想要開口,卻發(fā)不出聲音。
我輕聲問:“痛嗎?”聽到我的話,搖頭:“早就不痛了……”他的聲音哽咽。我淡淡道:“騙人�!彼牭竭@話,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他似乎想說什么,瞥見窗外的身影,便沒有開口,心里想‘宋鶴眠,你還真是謹慎呢’
他喃喃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廢人�!蔽冶У酶o:“不是的�!彼曇纛澏�,淚水浸濕了我的衣襟:“阿祁,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現(xiàn)在的樣子很狼狽……”
我堅定地抱緊他:“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甭牭竭@句話,他心中百感交集,欲言又止,聲音哽咽:“可我……已經(jīng)無法再為你沖鋒陷陣了……我無法再保護你了……”
我柔聲安慰:“,你已經(jīng)保護我很久了�!彼韑微微顫抖,我輕輕拍著他的背,情緒漸漸平復卻還是緊緊抱著我,不愿放開。
“你一個人來的?你知不知道這里很危險,笨蛋”他擔憂的看著我�!拔覔哪恪蔽议_口�!氨康啊�
“憑什么,為什么要把你貶到邊境”我替他不平,我心疼地看著他,淚水再次涌上眼眶。
裴銜青苦笑一聲,眼中記是悲涼,“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jīng)成了一個廢人,他們自然不會再需要我。”
他閉上眼睛,眉頭緊鎖,“而我的弟弟成了家主,他聯(lián)合宋鶴眠一起陷害我�!�
裴銜青的聲音中充記了嘲諷和恨意,“就憑我那好弟弟在朝堂上陷害我,說我擁兵自重,意圖謀反�;实郾揪蛯ξ倚纳蓱�,聽到這話,自然是信以為真�!�
我痛心地為他擦去淚水,“你明明為天下讓了這么多,你是為了救那些百姓……”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古功高震主,我裴銜青便是如此……”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已的情緒,“這天下,本就是皇上的天下。我裴銜青,不過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如今,棋子已無用處,自然要丟棄了�!�
他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眼中記是痛苦和自嘲,“阿祁,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熱淚盈眶,搖了搖頭,“不,你不可笑,你很偉大……”
他的聲音顫抖,苦澀涌上心頭,“偉大?我不過是一個被皇帝拋棄的廢人罷了……”
我輕輕抱住他,“可是你保護了那么多人……”
他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但如今,我已無力保護任何人……阿祁,你不該來找我的……”
“為什么?”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垂眸,聲音中帶著一絲自卑,“因為,我現(xiàn)在的樣子……很狼狽。”
我緊緊抱住他,“我不許你這么說……”
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我們兒時玩耍的畫面,心中一陣悲涼,為什么都變了,宋鶴眠居然……我知道他父親的事,宋鶴眠的父親曾是裴氏家主(裴銜青之父)的副將,因發(fā)現(xiàn)裴氏私通漠北、克扣軍糧而被設計殺害,隨后母親也因無法承受隨之而去
可是這么多年宋鶴眠一直忠心輔佐蕭燼,難道是在處心積慮在找準時機復仇嗎?
至于裴云矜,雖然我和裴銜青是青梅竹馬,但對于裴銜青的弟弟裴云矜,我卻不太熟,他從小就被嚴格要求,五歲起,裴云矜每日寅時便被嬤嬤拖起,在祠堂青磚上跪背《裴氏家訓》,太慘了。我和他有過幾次交集。但他及冠禮后宛如變了一個人。"醉仙樓"的牡丹閣成了他的寢居,在祠堂養(yǎng)歌姬,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他察覺到我的情緒,伸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fā),聲音溫柔而沙啞,“阿祁,別難過……這世間之事,本就無常。人總是會變的�!�
他的眼神變得黯淡,腦海中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與宋鶴眠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畫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確定窗外的人已經(jīng)走了,慢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