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不……整誤會了!
晚飯吃得尷尬。
若是原本的劉萬成,怕是壓根沒感覺到這份尷尬。
他依舊低著頭無所謂地,享受昏暗燈光照射下的饅頭青菜。
可坐在這里的劉萬成,骨子里早已經(jīng)不是原來不顧孩子的窩囊廢。
他抬頭看出,孩子們看向自己眼神中感情復(fù)雜難說,便有些討好開口:“今天,菜炒得不錯,比我做的好吃,老二確實努力了!”
老二沒說話,只是低頭吃飯。
沒人搭理,劉萬成目光環(huán)視一周,就連四兒子也低頭吃飯不抬頭。
得!
劉萬成想明白了,不是孩子不懂事,實在是自己上輩子太不是人,傷透孩子的心。
想要短時間內(nèi)讓孩子們對自己改觀實在是不可能了。
只能……事上看。
他會一點一點向孩子們證明,他們的老子能為他們撐起一片天,從此不再窩囊了。
夜晚吃罷飯。
幾個孩子早早鉆進(jìn)后院,留下劉萬成一個人,想跟人說話,卻沒人搭理。
他自討沒趣,只能尷尬出門走走,去看看孫建賠給自己的破面包車。
后院是劉萬成大哥原先的家。
大哥不在后,兩家房子打通,孩子們嫌棄窩囊老爹身上的酒臭味,追求眼不見心不煩,除了老大都都住在后院。
后院有一間主房,院子左邊墻角有一間小廁所。。
04年大家都窮,生活不算講究,沒有什么廚房客廳之分。
一間房中間兩堵墻隔開,中間房間對著大門,既能當(dāng)客廳又是廚房。
東邊房間以前是劉萬成大哥大嫂住,他們?nèi)ナ乐�,老二老五兩個人住著害怕,老四就搬去后院東堂和老二住。
老四就和老五住在西堂。
平日里,老三老二上中學(xué),老五就和老四一塊住在西堂。
夜里,小院東堂亮著燈。
老二坐在書桌旁,盯著面前的卷子,他是個笨蛋腦子,學(xué)校外面的事明白很多,可眼神一落在卷子上,怎么也看不明白。
可他又是個擔(dān)責(zé)任的主,家里老大實誠,很多事不明白。
他這個老二,就不得不為弟弟妹妹多考慮一些。
家窮見識淺,是他現(xiàn)在意識不到的事。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想要從這個家,從小孫莊逃出去,現(xiàn)在的他除了學(xué)習(xí),沒有其他的路。
這條路對他來說,并不好走,卻不得不逼著自己走下去。
“二哥!”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老二劉地轉(zhuǎn)頭,看見老五手上抱著媽媽給她縫的破布娃娃站在門口,老三站在老五身后低頭不語。
老二從令人發(fā)困的學(xué)習(xí)中,讓自己解脫出來。
他強硬地讓臉上堆出笑容:“咋沒睡,老五又害怕了?”
自從父母去世后,老五膽子變得更小,特別怕黑,每天睡覺都要抱著那個破布娃娃。
老五點點頭,她歪著腦袋盯著躺在床上的小身影:“我來看看四哥!”
老四騰一下坐起,大笑開口:“哈哈哈!嚇一跳吧!我壓根沒睡!”
“小煙,你上來,我給你看個寶貝!”老四從被窩里拿出一本小人書。
“小人書?我看過!”老五興奮地踢掉鞋子,跳上床。
老四神秘?fù)u頭:“不是小人書,是漫畫,漫畫你懂嗎?這上面講的是孫悟空的故事!”
老五點頭:“孫悟空,我知道,唐僧徒弟!”
“不是這個孫悟空,是日本那個!”
老三劉云沒好氣開口:“老四,別逗小五,你帶著她一塊看!”
老四把書塞給老五,從被窩里站起來。
初夏,天不熱。
家里被子蓋的不厚,與其說是被子,不如說是一層被單。
老四做到床邊,盯著三姐,露出笑臉:“三姐,我真不敢相信,今天那是咱爸!也太威風(fēng)了!”
“嗯……”老四又深吸一口氣。
“不過,具體發(fā)生啥事,咱爸不讓我給你們說,我也答應(yīng)他了,你們知道的,你們弟弟我是個成熟大男人,說話向來算話!”
老三沒好氣開口:“呦,平日里,你不是最嫌棄咱爸,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嘴里叫爸呢!”
老四尷尬撓頭,他也想不明白。
白天看著老頭時候,怎么也喊不出來,現(xiàn)在說得倒是流利。
老三搖頭:“我還是不相信,他會改�!�
老二點頭,背靠窗戶:“我也……不太相信,一個人骨子里的東西,怎么也改不掉的!”
老五抬頭看他們,低頭看漫畫書,沒有再說話。
老四也點頭:“我其實,也不信,可我看見了……你們說,他難道是裝的?”
老二搖頭:“慢慢看吧!老三,學(xué)費他給你了嗎?”
老三搖頭:“媽今天放窗臺上的錢,晚上刷碗時候就不見了,我還以為是你拿走了!”
老二奇怪盯著他:“不是我!”
“也不是我!”老五抬起頭,又低下。
“你們別看我,更不是我!我要錢干嘛!”老四大方擺手。
他又接著說:“當(dāng)然,也不可能是大哥,大哥性子直,他平常上班的工錢,都主動給咱們不少,肯定不會拿生活費的,他沒地方花�。 �
老二沉默片刻,無奈開口:“那就只能是他了!”
他口中的‘他’。
大家都知道是誰,就是劉萬成,他們的窩囊老子。
李紅梅每個月會給兩千塊錢,大哥在維修廠上班,一個月800塊錢。
在04年,兩千八足夠一家人在村里的花銷。
老三老二在高中住宿,他們一個月回來兩次,每個月算上學(xué)雜費材料費,一個月生活費也就四百塊錢。
大哥每個月給自己留兩百塊零花,小四小五一個月也就幾十塊花銷。
剩下的一千七百塊,除去一家人吃飯花五六百,全部都被劉萬成換成白酒瓶子,堆在院子里。
老四不動腦子,火氣一下上來:“他要錢干啥,不會又是去喝酒去了吧!”
“我還真以為,他改了呢……他……就是沒變!”他失望地坐在床邊,眼神里也沒有剛剛看漫畫時候的神采。
老三有些擔(dān)心:“可……以前媽給錢,都是咱們倆先拿生活費再給他,他現(xiàn)在把錢都拿走,不會花完吧!”
她的想法并不是憑空出現(xiàn),劉萬成之前,確實有一晚上花一千塊的時候。
那晚,劉萬成喝多了,被人激,直接掏出一千塊,給所有人買單……
最后還是大哥去,把他帶回來的。
若不是大哥,在廠里提前預(yù)支一筆工資,家里就要缺糧挨餓。
老二內(nèi)心同樣憂慮,他卻也只能強撐著勇氣,開口:“應(yīng)該……應(yīng)該不會……”
老三著急:“要是他真花完了呢!”
老四揮舞拳頭:“那我就揍他!”
老二無奈嘆氣:“沒事,我平常攢的還有錢,應(yīng)該夠咱們半個月生活費�!�
老三低頭:“那,二哥你怎么買鞋呢!”
“你不是報名了學(xué)校的運動會,你馬上就要高考了,這一次運動會要是不參加,以后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你的鞋,咋跑��!”
老二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腳往陰影里藏,他腳上穿著一雙布鞋。
八塊,是去年秋天在街上納鞋的老奶奶那買的,這雙鞋顯然是沒辦法讓他在石子跑道上狂奔的。
他不在意地露出笑臉:“沒事!我……我重在參與�!�
他腳踩著地面,從鞋底板,可以感覺出地面的堅硬。
這堅硬好像一把刀,刺進(jìn)他強忍著的尊嚴(yán)。
我一定要離開這里,這是劉地最大的想法。
老四背靠墻壁,盯著前院的黑暗,他握緊拳頭。
老頭,你要真敢出去再喝酒,我……我揍你!
…………
小孫莊,村頭。
劉萬成數(shù)著手里的報紙包,里面是一張張紅色百元大鈔。
他突然疑惑看著手里的錢,又?jǐn)?shù)了一遍:“2200塊?這不對�。〖t梅給錢都是給整數(shù),為啥現(xiàn)在變成2200塊!”
“難道是這個月給了三千……兩孩子,已經(jīng)把生活費,拿出去了?”
劉萬成覺得,應(yīng)該是這樣。
畢竟之前李紅梅都是給整數(shù),從來沒有多給兩百過,想到她又買了一套房子,劉萬成就越發(fā)覺得是紅梅多給了一千塊。
“萬成!”靜悄悄的村口突然想起,叫喊聲。
劉萬成借著不遠(yuǎn)處,大路上的路燈,順來人的方向看去。
他悄悄退后一步。
“萬成!”來人又不依不饒靠過來。
劉萬成無奈打招呼:“喝著呢!秋哥?”
他面前站著的人叫孫秋,小孫莊人,算是莊子上為數(shù)不多劉萬成的朋友,喝酒的朋友。
孫秋也是個醉鬼,不過他和劉萬成不一樣。
這家伙,有自己的事。
平日里買了一輛小貨車,在大商市區(qū)跑運輸,也只有不忙的時候,才會回家。
每每到這時候,他就喜歡喊上劉萬成,在村口小超市,買一袋花生米,再來幾個雞爪,去路口買點鹵肉。
一瓶老村長。
酒杯一抬一落,就是一個黑夜。
劉萬成不是躲他,是聞見他身上的味道,在躲酒。
他想要改變,想要在孩子們心里拜托窩囊廢的印象。
第一步,就是離開這個酒。
孫秋不依不饒,拉住劉萬成:“你看,你還記恨上我了!今天下午的事,我知道,但我和小建關(guān)系也近,你說我直接幫你,也不合適!”
“這不,晚上干完活,我就趕忙來找你!找你喝喝酒,說說醉話!”
“你別怪哥哥,最近城里活多,這幾天搬大蒜,給我累的!”
大蒜?
這個詞,好像一把大鐘撞進(jìn)劉萬成心里。
下午時候,他想到的生意,就是倒騰大蒜。
正愁沒門路,沒想到孫秋就把門路送上門了。
劉萬成挽住孫秋的胳膊,確定他跑不掉:“秋哥,我咋可能躲著你,我正找你呢!走,咱們?nèi)ゴ蹇凇?br />
“去大路路口鹵肉店,吃一頓!”劉萬成捂著肚子,喝酒他不能喝,可吃東西。
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能吃下半只羊。
吃飯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了,他這幅身子跟以前不太一樣,按照原來飯量,今天都吃了兩倍,卻怎么也吃不飽。
“嘿!我就知道,咱們兄弟情意重,你不能躲我!”
“你別拉我,萬成,你……你力氣還不小,走!走慢點!”孫秋跟著劉萬成,倆人向村口小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