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詢問室。
安崇山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定又悲痛。
警察同志，我媽她......她就是一時想不開。
我們平時對她真的很好，沒有半點(diǎn)虧待。
吃的穿的，哪樣不是緊著她先來
誰能想到她會這么......這么突然就走了......
警察只是例行公事地記錄著，并沒有打斷他們，他看向獨(dú)自沉默站在一旁的安瑤。
你有什么要補(bǔ)充的嗎
安瑤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一片死寂，她的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
撒謊！就是他們虐待奶奶。
安崇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視著她。
你胡說八道什么！
警察皺眉，保持安靜。
安瑤沒有理會安崇山的憤怒，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們把奶奶關(guān)在樓上陰暗狹小的儲物間里，經(jīng)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冬天連暖氣都不開。
趙曼經(jīng)常打罵她，安禹華也總是對她惡語相向。
奶奶身上的傷，鄰居都看到過，只是不敢說。
她根本不是自殺，她是......是被他們逼死的！
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安禹華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額頭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想要沖過去。
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
警察反應(yīng)迅速，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坐下！
安禹華掙扎了一下，卻被警察牢牢按住，動彈不得，他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安瑤，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
這個臭娘們，等出去了一定要她好看！
警察冷冷地掃了他們?nèi)艘谎邸?br />
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們家客廳。
誰再喧嘩，就按妨礙公務(wù)處理。
安崇山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怒火，他知道不能在這里跟警察起沖突。
趙曼也趕緊拉了拉安禹華的衣角，示意他別沖動。
安瑤對他們的反應(yīng)視若無睹，她只是平靜地看著做筆錄的警察，眼神堅(jiān)定。
你們可以去調(diào)查。
儲物間就在二樓走廊盡頭。
鄰居們雖然害怕安家報(bào)復(fù)，但只要你們肯問，總會有人說實(shí)話的。
奶奶身上的舊傷也可以做法醫(yī)鑒定。
警察仔細(xì)記錄著安瑤的話，表情嚴(yán)肅。
我們會進(jìn)行詳細(xì)調(diào)查。
如果情況屬實(shí)，一定會依法處理。
......
筆錄做完，已經(jīng)是深夜。
安瑤跟著警察走出詢問室。
安崇山、趙曼、安禹華三人也跟在后面。
幾人剛走到警局大廳，安禹華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掙脫趙曼的手，沖到安瑤面前揚(yáng)手就要打下去：我他媽弄死你！
這個賤人，害得他們在警察局待了這么久，還差點(diǎn)被拘留！
安瑤下意識地閉上了眼，身體微微顫抖，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一只強(qiáng)有力的手抓住了安禹華，是剛才做筆錄的警察。
你想干什么警察厲聲喝道，在警察局還敢動手
安禹華手腕被捏得生疼，臉漲得通紅。
警察同志，你放開我！
這個女人污蔑我們，我教訓(xùn)教訓(xùn)她怎么了
見他還在嘴硬，警察眼神更冷了。
我看你是想進(jìn)去待幾天冷靜冷靜。
安禹華再混賬，也知道拘留意味著什么，那可是要留案底的。
他以后還怎么在朋友面前抬頭
他訕訕地收回手，不敢再看警察的眼睛，嘴里卻還嘟囔著：算你狠。
一家人離開。
而安瑤無處可去，傅家不想回，安家不愿去，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在大街上游蕩，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緊緊地裹在身上，又冷又重。
手機(jī)鈴聲響起，一遍又一遍，是傅司年還是柳茵呢或者是安家那群吸血鬼
安瑤沒有去看，她現(xiàn)在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不想聽任何虛偽的關(guān)懷或惡毒的指責(zé)，她只想一個人待著。
終于走累了。
她沿著濕漉漉的馬路牙子，毫無形象地坐了下來。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過。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冷峻而熟悉的臉。
是宴竹。
他剛從醫(yī)院加班出來，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她，而且是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宴竹的心頭莫名一緊。
安瑤。
宴竹的聲音低沉，帶著擔(dān)憂。
你怎么在這里
安瑤茫然地抬起頭，看到宴竹的臉，她的身體瞬間僵住。
她最狼狽，最不堪的樣子，居然又被他看到了。
我隨便走走的。
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慌亂。
沒想到竟然走到這里。
天都黑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宸宸還在家里等我。
宴竹眉頭微微皺起，她看起來很不對勁。
安瑤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
因?yàn)樽锰�，雙腿有些發(fā)麻，她踉蹌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
她強(qiáng)撐著站穩(wěn)，快步朝前走去。
宴竹踩下油門，車子無聲地滑了出去，他沒有按喇叭，也沒有開到她身邊，只是隔著一段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默默地跟隨著，把車燈調(diào)成了近光，柔和地照亮她前方的路。
安瑤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雙腳已經(jīng)麻木，只憑著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機(jī)械地往前邁動，胃部的絞痛一陣陣傳來，她卻像感受不到疼痛。
宴竹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jīng)快午夜了。
不能由著安瑤穿著濕透的衣服，還在外面晃了這么久，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他將車子停下。
宴竹推開車門，快步走到安瑤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上車。
他的聲音比夜色更沉。
我送你回家。
安瑤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嘆息。
我沒有家。
宴竹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還有嘴角那抹淡淡的血痕。
疼得厲害。
他伸出手，他拉開車門，將她半推半按地塞進(jìn)了副駕駛座。
宴竹關(guān)上車門，繞回駕駛座。
他沒有立刻發(fā)動車子，也沒有問她要去哪里。
車內(nèi)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安瑤靠在椅背上，眼淚無聲無息地順著臉頰滑落。
奶奶沒了。
安瑤沙啞的聲音，才在寂靜的車廂里響起。
宴竹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今天上午。
我去看她的時候。
她當(dāng)著我的面，從三樓跳了下來。
她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卻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慟。
奶奶都是為了我。
她是為了不拖累我，才跳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