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命令
陶意倚在楊斯年懷中,汲取著暖意,像株被暴雨摧折的藤蔓,需要有人悉心照顧,才能逐漸恢復狀態(tài),蓬勃生長。
“cdy。”思緒捋好以后,陶意先叫了cdy的名字。
“我在,大小姐請吩咐�!�
“我媽在昏倒以前”陶意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楊斯年的手心里輕輕劃著,消毒水的氣味瞬間竄進她的鼻腔,泛起意思苦澀,“有沒有見過什么人?”
她剛才被擔憂沖昏了頭腦,完全顧不上思考別的。
等慌亂如同漲潮般褪去,她慢慢冷靜下來,理智回籠之后,總覺得這事哪里怪怪的。
cdy眉頭緊鎖,做思考狀。
“太太下午從公司離開,說有私人行程,要去見一個人,要求我們不要跟著,還將所有工作都推到了后面�!�
“私人行程?”陶意思考了片刻,直言道,“你能查,對嗎?”
陶意給了cdy一個眼神,cdy立即意會:“我這就去查�!�
等cdy走后,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神也變得狠戾起來。
她的直覺告訴她,孟女士昏倒的原因,和她下午見到的人有關。
掌心被掐出血絲,她卻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樣,任由血絲越來越深。
“陶意,別傷害自己�!睏钏鼓贻p輕攤開她的掌心,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的傷口。
專屬于楊斯年的溫度,很溫暖。
陶意機械般抬起頭,望向他,竟發(fā)現(xiàn)他眼底的擔憂絲毫不比她少,甚至如果再多一些,就要溢出來了。
可即便是這樣,當她看向他時,他的唇角都始終掛著很得體的笑容,總能帶給她溫暖。
他是在擔心她嗎?
他是在擔心她。
她感受到了。
“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看起來是不是很糟糕?”
想說的話不再隱藏,不再反復斟酌,而是直接脫口而出。
因為她知道,楊斯年不會說讓她難過的話。
這樣的她,是不是可以稱作是恃寵而驕?
楊斯年的指尖,穿梭在她的發(fā)絲之中,像安撫小貓一樣安撫她,不緊不慢道:“怎么會?你只是抒發(fā)了你當下最真實的情緒而已�!�
“那是不是不管我的樣子有多么糟糕,你都不會嫌棄?”第一次,陶意看向楊斯年時,露出了極為期待的眼神。
她在期待他的回答。
楊斯年在她的期待中點頭,語氣認真地說:“這是當然�!�
在他眼里,陶意有零個地方會遭人嫌棄。
陶意不管是什么樣子,都是完美的。
“其實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聽到你這么說,心里還是很開心�!碧找舛⒅本仁疫t遲沒有熄滅的燈,心不在焉道。
至少在這個時候,楊斯年愿意安慰她。
這就足夠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
楊斯年的話沒說完,只見急救室的燈突閃一下,滅了。
隨后,孟女士被醫(yī)生和護士推了出來。
“患者是突發(fā)性應激性心肌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醫(yī)生率先來到陶意面前,摘下口罩,眼神已然有些疲憊,清了清嗓子,說道,“通俗來說就是心碎綜合征,遭遇重大情緒沖擊引發(fā)的急性心臟衰竭。以后一定要減少對患者的情緒刺激,平日里可以讓患者適當運動�!�
“謝謝。”陶意雙腿發(fā)軟,踉蹌著后退。
楊斯年時刻在她身后,距離她不到半步的位置,她站不穩(wěn)時,他會眼疾手快扶住她,語氣溫柔道:“好了,已經(jīng)沒事了。”
是啊,已經(jīng)沒事了。
如果有事陶意簡直無法想象,那種場景。
她和孟女士前不久吵架了,吵得很兇,那之后母女兩人誰都沒有主動理過誰。
她之前還不以為意,總覺得時間還長,她會等到孟女士主動來找她主動和她說話那一天。
她就這樣和孟女士犟了這么久,雙方都認為自己沒有錯。
可是現(xiàn)在,孟女士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她的心被揪得生疼,站在急救室門外,她甚至希望在里面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母親。
也是直到那一刻,陶意才明白,母女之間,對錯并不是最重要的。
病房里,監(jiān)護儀正在規(guī)律運作著。
陶意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光始終落在孟女士身上。她的麻藥勁還沒過,現(xiàn)在還沒有蘇醒過來。
陶意難得能看到孟女士安靜睡覺的樣子,仿佛連歲月都收斂起了鋒芒,是那樣溫和平靜。
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浮著極淡的佛手柑香,是孟女士手上殘留的護手霜味道,這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或許也不是多喜歡,只是她習慣了這個味道,所以這么多年來,都沒有換過護手霜的牌子。
陶意還記得,當年這個牌子因經(jīng)營不善,清倉準備停產(chǎn)時,孟女士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一整夜都沒出來。
那時候她以為,孟女士是因為自己喜歡的護手霜要消失于市面了,所以難過得睡不著。
但她還是小看孟女士了。
孟女士第二天一大早就拿出一份最新打印好的收購文件,叫cdy去執(zhí)行了。
cdy當時對這個品牌的評估結(jié)果是,不建議收購。但孟女士還是一意孤行了。
是孟女士有異于常人的長遠目光嗎?
從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來看,似乎并不是。這個品牌哪怕是被收購,一直到今天,也只是沒有給孟氏虧本的經(jīng)營情況,年中和年末大促時,依靠薄利多銷的策略,盈利會比平日里好看一些,但與孟氏其他子產(chǎn)業(yè)比,完全沒有可比性。
監(jiān)護儀規(guī)律作響的間隙,陶意聽見走廊外楊斯年壓低聲音接電話。
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反復踱步的聲音,陶意本能地認為他應該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果然,等他打完電話,再進來時,眼神里滿是糾結(jié),眉頭微微蹙起,滿腹心事。
“是遇到什么事了嗎?”在病房里,陶意不忍打擾到孟女士,刻意壓低聲音對他說,“有事的話,你先去處理。我這邊已經(jīng)沒什么要緊事了。何況有醫(yī)生有護士在,不會有事的�!�
“那我”楊斯年不想繼續(xù)說下去。
他確實有些棘手的工作需要去處理,但陶意此刻也正需要人陪伴。
他說過,他會陪著陶意,他不想做那個食言的人。
“快去吧。心里過意不去的話,回來以后好好補償我。”陶意心里猜測他在擔憂什么,輕聲細語道。
楊斯年緊皺的眉頭在這一刻瞬間舒展開來,他應聲道:“好,等我回來,任你處置。”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內(nèi),只剩下了孟女士和陶意母女二人。
陶意始終坐在床邊,就這樣看著孟女士。
看累了,就趴在她身邊,靜靜睡過去。
孟女士醒來時,陶意正坐在病床不遠處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文件,認真批閱,身邊站著的,是孟女士的另一個得力助手——南希。
南希和cdy是一對雙生姐妹花,當年一起被孟女士選中,成為了孟女士的左膀右臂。
孟女士住院,是cdy告訴南希的。
南希拿著一堆文件跑來找孟女士簽字,只見到了床上還在昏迷的孟女士,和正在床邊坐著的陶意。
南希和cdy不一樣,cdy對陶意始終是恭敬的傭人姿態(tài)。但南希作為孟女士的“鐵粉”,看陶意是要多不滿意有多不滿意,要多不順眼,有多不順眼。
看到陶意在這里時,南希轉(zhuǎn)頭就要走。
“站住�!碧找獬林曇�,叫住了她。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嗎?”南�;剡^頭,抱著文件僵直地站在門口,不情不愿地問,語氣都算不上很好。
陶意要是個脾氣稍微差一些的,此時恐怕就要開出南希了。
但或許是她的脾氣好,或許又是她早就習慣了南希這樣的態(tài)度,或許又是因為她這么多年來,在工作上盡職盡責,雖然脾氣臭了點,但沒出過什么岔子。
總之,陶意不愿意和南希計較什么,只是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不緊不慢道:“把文件放在這里,我會看的。”
她手腕處的玉鐲與醫(yī)院里冰冷的桌面輕輕碰撞,發(fā)出很細微但很清脆的聲響,像是孟女士時常訓話以前,慣會發(fā)出的清響。
南希幾乎是條件發(fā)射一般,瞬間挺直脊背,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但隨即,她反應過來,眼前正在對她發(fā)號施令的人,并不是太太,而是陶意。
所以她剛才聽到了什么?
空氣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以外,還彌漫著不可置信的味道。
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太太整日求著大小姐去接手集團的工作,她都不去,硬要去玩她那個什么危險的賽車,讓太太整日在集團里,要一邊忙著工作,一邊擔心她的安危。
現(xiàn)在她竟然主動說要看集團的文件,要替太太處理集團的業(yè)務?
這對嗎?
這不對吧?
大小姐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南希不僅沒有聽從指令,將文件放在桌子上,反而瑟縮一步,將文件抱得更緊了。
陶意:“???”
她皺了皺眉,再開口時,聲音更沉:“南希,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次。我給你十秒鐘的時間,十秒內(nèi),如果你沒有按照我的話去做,那你以后都不用在孟氏工作了�!�
陶意這種不怒自威的樣子,像極了工作時的孟女士。
南希平日里最怕孟女士這樣,現(xiàn)在陶意作為一個比她小了十幾歲的丫頭片子,生氣起來她竟然也同樣的害怕。
這大概就是基因的力量吧。
“是,大小姐�!蹦舷A⒓磳⑽募旁谧雷由�,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站住。”陶意又一次叫住了她。
南希:“”
怎么她今天還走不了了是嗎?
“又怎么了大小姐?”南希的柳葉眉上揚一個弧度,看起來是在譏諷陶意一樣。
但當她回頭看向陶意時,看到她那張與孟女士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此刻正冷著看著她,她的不耐煩立即變?yōu)楣Ь础?br />
這么多年,她都沒有仔細看過陶意,今天這樣認真看過以后,她才發(fā)現(xiàn),陶意和太太是真的長得很像。
她身邊的人都說,女兒一般長得像爸爸,但她看陶意卻不是這樣。
她和姐姐都見過陶意的生父。
他的人品南希已然懶得評價,但就從長相來說,陶意和他有點像,但不多。
反觀陶意和太太,倒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像極了。
此時這樣冷臉的樣子,就更像了。
“集團里的事,我不如你熟悉,所以文件哪里有不明白的地方,還要問你。你就在這里,協(xié)助我�!�
陶意用非常絕對的命令語氣對南希說道。
如果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cdy的話,她應該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但是南希這種性子,陶意只能這樣說話,她才能聽進去。
陶意看著南希這張與cdy有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臉,卻總是無法把她和cdy當成一個人。cdy不會把對她的輕視放在明面上,但南希會。
果然,南希攥了攥拳頭,內(nèi)心里有諸多不滿不樂意,但還是咬牙切齒地說:“好的,大小姐。”
病房里,監(jiān)護儀不時傳來的滴答聲音,與陶意翻閱文件的聲音交替,聽起來很有節(jié)奏。
像是白噪音一般,讓人十分容易產(chǎn)生困意。
陶意大學時期,學的專業(yè)是孟女士給報的金融,去國外那幾年,她除了賽車以外,也沒有放棄做自身專業(yè)相關的工作,所以現(xiàn)在這些文件,她看起來并不算吃力。
只是對于集團的一些具體數(shù)據(jù),她需要向南希求證。
孟佩醒來時,就看到陶意拿著鋼筆批閱文件,而自己的得力助手站在她身邊輔助她的場景。
詭異,實在是詭異得很。
詭異到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什么陰曹地府,進入了十八層地獄的其中某一層有關夢境的試煉。
她一直想要陶意接手集團,但她從沒有同意過。
甚至她們還因為這件事,大吵過一架。
吵到最后,也沒能吵出一個結(jié)果。
現(xiàn)在,如果她沒有死,她怎么會看到這樣不切實際的一幕?
“太太,你醒了�!弊钕劝l(fā)現(xiàn)孟女士醒過來的,是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