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偶遇他
自那之后,邱千如同悄然萌芽的種子,慢慢在這個集體里扎下根,融入得愈發(fā)自然。
課間,總有人帶著試卷向她請教語文和英語。
走廊里迎面而來的同學(xué),也會親切的打聲招呼。
沈琛最近也沒再找她的茬。
也許是那一碗面起了作用,即便他在睡覺,只要邱千想出去,他也會乖乖站起來,讓出位置,不再一臉抱怨。
唯一的不足就是,還沒入冬,她已經(jīng)得了兩次感冒。
院長問她是不是沒有堅持跑步,所以身體素質(zhì)下降了,她在電話里沒敢承認(rèn)。
其實,自從轉(zhuǎn)來以后,擔(dān)心影響尤葉休息,她一次都沒有晨跑過。
不過,日子一天天過去,邱千漸漸發(fā)現(xiàn),尤葉睡覺很沉,就連打雷都不會影響她的美夢。
邱千心里琢磨,或許早起一會兒并無大礙,只要自己手腳放輕些,應(yīng)該不會影響到她。
于是,這天晚上,邱千鄭重其事地將鬧鐘設(shè)定到
5:25。
清晨的鬧鈴準(zhǔn)時響起,她利落地伸手關(guān)掉鬧鈴。
躡手躡腳爬下床,五分鐘洗漱完畢。
換了一件長袖t恤,套上校服,推開宿舍樓大門。
九月底,北臨已經(jīng)秋風(fēng)蕭瑟。
五點多的校園里,還是一片深幕。
偶爾吹過的風(fēng),帶著絲絲寒意,四周的樹葉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
操場在校園的東北角,只有上體育課時去過兩次。
沿著寂靜蜿蜒的小路,邱千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跳一跳地踩著鵝卵石。
穿過實驗樓就是操場,此時竟然空無一人。
邱千記起來了,八十八中是有體育館的,那些體育特長生大概都去了館里訓(xùn)練,操場自然就空出來了。
這讓她十分自在舒適。
樹上連只小鳥都沒有,太陽還在沉睡,天大地大,只有她。
沒做熱身,她沿著步道慢慢地起跑。
風(fēng)聲從耳邊劃過,伴隨著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好像又回到了云禾。
第三圈時,原本空曠且靜謐的跑道,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一個男生的背影。
校服下包裹著的肩背,挺拔得如同傲立在山巔的蒼松。
男生雙腿修長,每一步都跨得極大,后頸與肩背完美地保持在一條直線上,紋絲不動,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
邱千下意識地也跟著挺直脊背、微調(diào)步伐。
操場上多了一個人,就好像有了一個無聲的同伴。
邱千心里滑過一絲說不出的情緒,腳下跟著生風(fēng)。
片刻過后,身后傳來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男生從身后飛速追了上來,輕松超過了她。
“嗨!”清脆熟悉的聲音。
邱千的耳朵敏銳地一抖,清晨那帶著絲絲涼意的氣息,瞬間將她徹底包圍。
竟然是沈驥!朦朧柔和的晨色之中,他的皮膚愈發(fā)顯得白皙冷峻,散發(fā)著清冷的光澤。
校服里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高領(lǐng)t恤,顯得脖頸更加修長。
“早……”邱千的回應(yīng)慢了半拍,想不到剛才看到那個身影居然是沈驥。
這個意外的邂逅,竟然讓她有些慌張。
沈驥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腳步未停。
擦肩而過的瞬間,邱千嗅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紅茶香,混合著晨露的清新,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思緒跟著步伐亂飛。
最后一圈,邱千幾乎是在咬牙硬撐,雙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一個月的疏于鍛煉,身體已經(jīng)到達(dá)極限。
終點處的長椅上,沈驥正仰頭喝水。
拉鏈下滑露出的鎖骨若隱若現(xiàn),喉結(jié)隨著吞咽輕輕滾動,下頜的弧度在曦光中格外分明,像幅筆觸細(xì)膩的素描。
見邱千氣喘吁吁地停下,他隨手?jǐn)Q上瓶蓋站起身來。
“第一次來?”“嗯,轉(zhuǎn)學(xué)后荒廢了一個月。
”邱千不自覺地輕輕抿了抿嘴唇,沒帶水出來,嘴巴干渴得厲害。
“走吧,請你吃早餐。
”沈驥將雙手插進(jìn)外套口袋,晨光恰到好處地在俊逸的臉龐上留下一縷側(cè)影,平添了幾分慵懶。
邱千心頭驀地一顫。
眼前的沈驥,和前幾次都大不相同。
沒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反而周身散發(fā)著少年的肆意與不羈,下巴微微揚(yáng)起。
見她遲疑,沈驥抬手拂過眉尾,笑意里帶著幾分難得的松散,“算是替沈二賠罪。
聽說他之前沒少找你麻煩。
”邱千一怔。
那兩碗面的事傳到他耳朵里了?她下意識地摩搓著指節(jié),“沒事,我都沒在意。
”若這邀約只是出于他的修養(yǎng),那么得體的拒絕也是她的分寸。
晨風(fēng)掠過發(fā)燙的耳尖,將未盡的話語輕輕吹散在漸亮的晨光里。
沈驥輕笑一聲,掃了一眼陸陸續(xù)續(xù)出來晨讀的學(xué)生。
“走吧!”他嘴角微揚(yáng),“不要妨礙別人進(jìn)步。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開玩笑。
邱千抬起頭,只覺得陽光有些耀眼,暖融融籠罩著她,像是要融化。
她動了動唇,最終什么也沒說。
只是跟著男生的腳步,踩著他的影子,走出操場。
但沈驥的方向不是食堂,反而朝校門口走去。
邱千忍不住問,“去哪吃?”“你有推薦嗎?”“沒,我都可以。
”她還以為是去吃牛肉餛飩。
“那好,我知道有一家不錯。
”六點多的校門口早已熱鬧非凡。
早餐車的蒸籠冒著騰騰熱氣,煎餅的香氣在空氣中交織,保安們正忙著維持秩序。
他們穿過這片煙火氣,在一個紅綠燈后拐彎,在一棟墨綠色的復(fù)古建筑前停下腳步。
墨綠的三層復(fù)古小樓,凸起的陽臺點綴著拱形的窗,陽光散落在雕花門楣上,華麗貴氣,又古樸莊重。
feast輕食。
一看就很貴的樣子,邱千心里咯噔一下,腳步同時一頓,猶豫片刻,才鼓起勇氣,跟在沈驥身后走進(jìn)店內(nèi)。
踏階而上,穿過旋轉(zhuǎn)門,高達(dá)兩層的屋頂,華麗鍍金的大吊燈,四顆羅馬柱立于中央。
店里人不多,每張方桌上都鋪著墨綠色的桌布,擺著高腳玻璃杯、暗紅色的方形餐巾。
這樣的場景,邱千只在電影里見過。
沈驥卻像是這里的常客,徑直走向靠窗的座位,陽光透過蕾絲窗簾在他身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想吃什么?”他推過一份燙金菜單。
邱千下意識先看價格,最便宜的簡餐也要98元。
她指尖一顫,連忙合上菜單,“我都可以,和你一樣就好。
”“好。
”沈驥掃碼點單的動作行云流水。
餐廳里安靜得能聽見銀匙碰觸杯壁的輕響。
邱千捏著餐巾邊緣,目光落在窗外攀滿綠植的鑄鐵欄桿上。
“沈琛……真的才16歲?”她終于找到話題。
“嗯。
”沈驥指尖輕叩桌面,“小時候非要跟著我上學(xué),可惜……”他頓了頓,“智商到現(xiàn)在還停留在一年級。
”邱千沒忍住笑出聲,晨光里沈驥的眉眼比平日生動許多。
“其實他理科還不錯。
”她小聲為同桌辯解。
“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
”沈驥唇角微揚(yáng),“你呢?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了嗎?”“數(shù)學(xué)和地理還在苦苦掙扎。
”邱千老實回答。
“不必太著急。
”他的聲音像浸在溫水里,“每個人不同,只要今天比昨天進(jìn)步就好。
”邱千點點頭,試探地問了一句,“對你們16班來說,數(shù)學(xué)是不是特別簡單?”“這個……也不能說簡單,只是理解起來沒有那么復(fù)雜?”“你太謙虛了。
”邱千笑眼彎彎,唇邊梨渦若隱若現(xiàn)。
沈驥忽然怔住。
這笑容莫名熟悉,月牙般的眼睛,糯米似的梨渦,讓他想起許煬常說的“可鹽可甜”。
記憶像被風(fēng)吹亂的書頁,他分明覺得在哪里見過,卻怎么也翻不到那一頁。
空氣無端靜了幾秒。
邱千突然有一個冒昧的想法,“如果有不會的數(shù)學(xué)題,可以向你請教嗎?”“當(dāng)然可以。
”沈驥拿起手機(jī),“你加我微信。
”沈驥的手機(jī)是當(dāng)下最流行的水果品牌,純黑色的,簡約又大氣。
他沒有用保護(hù)殼,就是一個薄薄的手機(jī)攤在手心。
邱千有些羞恥地從口袋里摸出手機(jī),打開微信,迅速掃了一下二維碼,便收回。
倒不是嫌自己的手機(jī)老舊,而是她的手機(jī)殼是一個蠟筆小新,光著pp的蠟筆小新。
是江幸送她的姊妹款。
也不知道沈驥看到?jīng)]有,她紅著臉,不動聲色地用手擋住。
他的微信名字就叫沈驥。
頭像看起來是一張國外的小鎮(zhèn)風(fēng)景照。
一半是湛藍(lán)寧靜的湖泊,一半是花團(tuán)錦簇的西式別墅。
她點了申請?zhí)砑雍糜�,留了四個字,我是邱千。
其實她不寫也可以,因為她的微信名字就叫做,小秋千。
服務(wù)生適時端上早餐。
綠色格紋餐盤里,金黃的太陽蛋挨著焦香的芝士牛肉卷,奶布丁上點綴著藍(lán)莓,果盤里五顏六色的葡萄像寶石般晶瑩。
土耳其紅茶在玻璃杯中泛著琥珀色的光,整桌早餐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畫。
邱千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這與她平日里的白粥雞蛋天差地別,恐怕要花掉她整整一天的兼職工資。
“不合口味?”沈驥用濕巾擦拭手指,目光平靜。
“太破費(fèi)了……”她輕咬下唇,“我可能……回請不起。
”沈驥將濕巾折好放在一旁。
晨光穿過茶杯,在他指間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邱千,”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世界本就是參差的,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去嘗試更多可能。
”十八歲的少女還無法理解這句話。
多年后,當(dāng)她坐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咖啡館里,享受午后陽光時,才突然明白——原來那個清晨,少年早已在不經(jīng)意間,為她推開了一扇看世界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