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門之前
午後云動，山風初歇，正是難得的晴日好光景。
樹林邊緣血跡未乾，風過之處，落葉紛然。無厭子的屍首已被處理，十五也被岳清源臨時封住靈脈，交給附近城守處置。
兩人并肩走出山林，長道無聲。直到視線盡頭浮現(xiàn)一座山腳市集，岳清源才輕聲開口：「師弟，剛剛……你是突破了吧？」
沈清和語氣平靜：「嗯�！�
「戰(zhàn)斗中突破，這可是難中之難，師弟居然還能壓住劍意不走火入魔……了不起�！乖狼逶凑Z氣中真有幾分由衷的欣慰，「恭喜。」
沈清和沒回，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集市小巷，腳步卻微微頓了頓。
那里有個糖葫蘆攤子，掛著紅通通的果子，在yan光下閃著一層晶亮的糖衣，攤主笑著吆喝：「糖葫蘆嘍，新糖開鍋，酸甜正好！」
岳清源見他目光一動，似笑非笑地轉(zhuǎn)頭：「想吃嗎？」
沈清和移開視線，果斷拒絕：「不想，結(jié)丹之後早已辟谷，這些無用�！�
「辟谷又不是斷情斷味。偶爾吃一口，也不礙事�！乖狼逶葱y的，像真信了這套歪理。
沈清和他語氣淡淡，「我不吃甜食�！�
「哦——這樣啊�！乖狼逶凑Z氣拉長，卻沒轉(zhuǎn)身，反倒順手付了錢，拿了一串糖葫蘆回來。
岳清源笑著將那串糖葫蘆舉到他眼前，語氣溫和：「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我記得有人每次都嘴y說甜得齁人，轉(zhuǎn)頭卻還是偷偷藏兩串在鋪墊底下，留著夜里吃�！�
沈清和神se微動，指尖卻仍未伸出：「我不是小孩子了�！�
「結(jié)丹了也可以吃糖啊�！乖狼逶窗烟呛J往他手里一塞，「就當師兄慶祝你結(jié)丹的賀禮吧�！�
沈清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還是被強塞了一根，垂眸看那紅yan果實，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我若真吃了，回清靜峰那群人不就知道我破丹還要吃甜的？」
岳清源毫不介意：「你不說，我不說，沒有其他人知道�！�
「唔……不過他們要是問，就說是我y塞的�！�
小一在識海里樂得打滾：「啊啊啊宿主你快吃一口吧！這糖葫蘆是成丹賀禮耶！糖葫蘆都不吃的結(jié)丹修士，全修真界也沒幾個！」
沈清和默了默，終於低頭，咬下一顆。甜，酸，還有一點回憶的味道。他輕聲咀嚼著，沒說話，但眉宇間似乎松了半分。
蒼穹山主道前，霜露斜降。
一青一灰兩道身影自山下而來，沈清和神情如常，步履從容。岳清源一手持劍，一手還提著個布包，里頭是從市集中捎來的吃食，幾顆糖果還露了角。
遠處山門石階下，一抹白衣身影倚樹而立，冷風過袖，衣袂獵獵。柳清歌側(cè)身轉(zhuǎn)過，目光落定之處，不偏不倚，正是沈清和。
「沈清和！」
語聲不輕不重，語調(diào)冷淡，像從劍鋒邊擦過，不帶一絲敬語。
沈清和聞聲止步，抬眼看他，語氣平平：「柳師弟�！�
柳清歌掃了他一眼，還是沒什麼好臉se：「三個多月不見蹤影，連一封傳信都懶得給，當真把自己當云游散修了？」
沈清和正要出聲，旁側(cè)的岳清源已笑著回應：「這事是我安排的。清和是奉我之命一同外出辦任務，路遠事繁，故延宕數(shù)旬�！�
柳清歌目光一沉：「你安排？」
「是我授意，掌門那邊也留了備案。」岳清源仍是溫聲笑語，「這次清和有功，誅了魔修，還順勢結(jié)了金丹，算是雙喜臨門。」
柳清歌聞言一頓，目光重新落在沈清和身上，神情冷靜卻帶幾分復雜：「……你結(jié)丹了？」
沈清和頷首，剛要開口，岳清源便又道：「是在任務途中，因緣際會，結(jié)丹過程平穩(wěn)，并無異象�！�
柳清歌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揚袖：「既已結(jié)丹，也該登記在冊，掌門那邊近日對內(nèi)務盯得緊，你若不想讓人揪著不放，就隨隨我來正殿一趟。」
申時將近，山路風緩，遠峰如黛。蒼穹山的石階一道道鋪上云霧邊緣，隨步行而開。
三人相顧無言，拾級而上。偶有弟子從側(cè)道經(jīng)過，見著沈清和，一時皆露出幾分訝se。有人低聲議論：「那不是……清靜峰首徒？聽聞他三月未歸。」
「我聽說他在外結(jié)丹了……真的假的？」
沈清和聽得清楚，卻未有半分表情緒波動，只順手將肩上風雪拍落，目光平靜如霜水。
走過最後一段石階，便是山中正殿。正殿之中，香霧微升，掌門與內(nèi)務長老皆已在側(cè)。
聽聞沈清和結(jié)丹回山，不少人面se或驚或疑。待柳清歌入殿通報，沈清和上前行禮，語氣平靜：「弟子沈清和，金丹既成，今回山呈報，請登內(nèi)冊�！�
掌門半倚主座，眉眼藏於霧氣之後，只緩緩點頭：「結(jié)丹之事，山中自有記載，但你此番三月未回，又未報命，內(nèi)務當有疑問�！�
岳清源此時自側(cè)而出，語氣穩(wěn)定：「回掌門，沈師弟此行由我派出，原為平定山下地脈異動。彼處魔修作亂，無厭子與其門人潛伏山林，意yu奪地修陣。沈師弟結(jié)丹乃因緣際會，并非私行妄動�！�
有長老低聲驚道：「三年入丹……此資質(zhì)與心x，恐不輸當年劍首�！�
掌門抬眸望來，目光落在沈清和身上，最終只說：「無厭子之事已有人報，此役登功一筆，金丹入冊。退下吧。」
語畢，一旁長老已記下玉簡，金紋封章。
柳清歌不語，只在旁側(cè)冷眼觀察，目光掃過沈清和周身氣機，似乎還在推斷些什麼。
等諸事辦畢，眾人各自退下，殿中只剩三人。
柳清歌忽地轉(zhuǎn)過身來，語氣不再鋒銳，倒像是話語壓了許久：「你成丹時，是如何穩(wěn)住心境的？」
沈清和看他一眼，語聲微頓：「……靠殺意�！�
柳清歌挑眉：「你當真用殺意結(jié)丹？不怕走火入魔？」
「我有師兄。」沈清和語氣依舊平穩(wěn)，「若我走火入魔，他會替我護法。」
岳清源似笑非笑地側(cè)頭看他一眼：「這句話倒是稀罕……你終於肯承認我了？」
沈清和別開視線，語調(diào)平和：「只承認這天�！�
柳清歌不耐聽兩人拐彎抹角，翻了個白眼，甩袖而去。
殿門重閉，主道清靜。岳清源目光仍停在那扇殿門上，片刻才轉(zhuǎn)回來，溫聲開口：「他x子這樣，你別往心里去�！�
沈清和平聲道：「我沒往心里去�！�
岳清源輕笑一聲，頓了頓，又道：「成丹後的靈海變化不小，接下來幾日若有不穩(wěn)，可來穹頂峰尋我�！�
沈清和頷首：「多謝師兄好意�！�
岳清源看了他一眼，似還有話要說，卻終究沒開口，只將手中布包輕放在桌邊：「這些是我從集市上順手帶的，想吃就吃，不吃也罷�！�
「若你打算外出歷練，記得萬事小心，如果遇上麻煩，可傳音喚我，我一直都在�！�
說罷，他袖袍一拂，劍光橫掠而起�；乙律碛氨荒汗饫L，隨風遠去，只余一抹清潤劍意，靜靜散在山風里。
沈清和望著那道身影沒說話，良久才低頭看了眼那布包，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
識海里，小一悄聲冒頭：「這師兄……是真的把你當親人看了啊�！�
沈清和眸se深了一瞬，淡道：「嗯�！�
但他的指節(jié)，卻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像是壓著什麼，也像是在提醒自己，情義可有，不可多求。
「不過……你們這一來一回，居然沒吵起來耶，我好失望�！剐∫辉谧R海里憋笑。
沈清和默默翻了個念頭，把這聲憋笑壓進識海最深處，「桀桀桀，既然重來一次，我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小一當場炸毛：「啊啊啊又來了！宿主你現(xiàn)在連笑聲都這麼自然了，是不是趁小一熟睡的時候偷偷練過！是不是暗地里對著鏡子念過三遍《反派裝腔經(jīng)》了！」
沈清和調(diào)整佩劍的位置，順手撫過腰間令符，漫不經(jīng)心地補了一句：「無他，但手熟爾�！�
小一抱團旋轉(zhuǎn)，靈息亂成一團光霧：「你現(xiàn)在不只是會桀桀桀，你還知道什麼時候笑得最有壓迫感了！宿主當真是恐怖如斯！」
沈清和側(cè)身望向遠山，一縷斜光落在睫羽之上，聲音似真似幻：「你之前不是說……成丹修士沒幾個吃糖葫蘆的�！�
「哇啊啊宿主居然記得這句？！那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後悔沒多吃一串！」小一在識海里撐著下巴悠悠道。
「還有機會�！股蚯搴洼p聲道，聲音不高，卻似風過山巒，藏著一gu潛流般的氣息，路漫漫其修遠兮。
【�！骶�任務更新。】
【宿主已完成「筑基圓滿→戰(zhàn)中結(jié)丹」階段，評價：卓越�！�
【主線進程推進中：「飛升之路」第二階段已開啟�！�
【當前任務：兩年內(nèi)突破元嬰，并參與各峰峰主聯(lián)合鎮(zhèn)封「天瑯君」之役。完成獎勵如下——】
【獎勵一：靈火灌t符一個，元嬰初期修士專屬淬t�！�
【獎勵二：定心木環(huán)一個，可以穩(wěn)定靈臺，抗內(nèi)魔擾動�！�
【獎勵三：天階任務解鎖權(quán)限，可進階接取位面級任務�！�
【獎勵四：稱號「破局者」，被動技能為視野擴張，偶爾窺得未現(xiàn)之因果�！�
【提示：以上兩項為主線必經(jīng)分支，進度將影響宿主最終飛升評級與晉位資格。】
識海里，小一的聲音第一次沒有嘻皮笑臉，語氣中帶著罕見的凝重與振奮：「宿主……你聽見了嗎？」
「不是支線，不是副本，是——飛升主線第二階段！」
沈清和輕聲開口，語調(diào)平靜，卻帶著一縷難掩的冷意：「天瑯君……」
他聲音更低了一點，像是自言自語：「若此時將天瑯君徹底滅了……小畜生，是不是就不會出現(xiàn)了？」
小一遲疑幾息，才小聲回道：「……宿主，在你重生前，你口中的小畜生早就出生了。但他現(xiàn)在還只是個五歲半的小豆丁�！�
沈清和垂眸，氣場未動，淡淡地笑了一聲：「既然那廝出生了，那他在哪？」
小一語氣一沉，虛影在識海里飄了一圈，有些心虛地補上一句：「這個……我也不清楚�！�
沈清和微微瞇眼：「你不是說他出生了？」
「是出生了沒錯啊！但他怎麼從凡人混進修真界、牽線的是誰、哪里出現(xiàn)斷點，資料庫全都空白……像是被刻意遮掩過。」
沈清和輕輕嗤笑一聲，語氣冰涼：「遮得了一時，遮不了一世，若是被我發(fā)現(xiàn)，我立刻滅了他�！�
小一靈息一顫，秒轉(zhuǎn)正經(jīng)：「宿主你先別沖動，主線是飛升喔！滅小畜生這事可以晚點排程——而且他是這世界的主角，滅不掉，真滅了八成也會轉(zhuǎn)生成他人子嗣再來一次……我現(xiàn)在就幫你新增一個——」
沈清和閉上眼，語氣微涼：「新增什麼？」
「新增一條備忘任務，代號是提前防范潛在高危角se，維護世界線穩(wěn)定運行，需對潛在核心變數(shù)進行提前監(jiān)控與g預……」
「取名太長，簡化成揍他�！股蚯搴驼Z氣從容，卻在下一瞬，嘴角微挑，輕輕吐出幾聲怪笑：「桀桀桀�！�
那聲笑不急不重，卻像劍刃拂過冷水，殺意未至，氣場先凝。
小一頓了頓，靈息抖了一下，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正從宿主心底冒出來。那幾聲笑仿佛是宿主在說：既然殺不si主角，那就把主角往si里揍！
「……遵命，任務已建立：揍他。」
識海內(nèi)一行小字亮起：
【支線備忘任務：揍他。】
【目標人物：洛冰河。】
【狀態(tài)：等待時機�！�
短暫的沉默後，小一才像終於緩過來，重新開始浮動旋轉(zhuǎn)，語調(diào)里帶著一點si里逃生後的高昂：「飛升不是夢！宿主沖就完了！」
沈清和挑了挑眉，唇角g起：「我自然會一步一印，踏到云上……成為天道，滅了小畜生。」
語氣不急不緩，卻透著一gu穿骨的寒意。
小一在識海里靈息一顫，連忙縮成一團，弱弱開口：「那個……宿主，咱們是不是還得先沖元嬰？你現(xiàn)在才剛結(jié)丹，離化神、合道還遠著呢……」
沈清和沒回話，低眸調(diào)整了一下袖中修雅的位置，長睫微垂，指尖落在劍柄上，像是在斂殺意，也像在安撫什麼。
半晌，他輕聲道：「嗯，先元嬰。」
語調(diào)如常，卻不似方才那樣淡薄，而是透出幾分壓下的躁動與沉靜——那是殺念壓入丹田，與靈氣交融的過程，像是一爐火，表面覆了霜，內(nèi)里卻焚得正烈。
云沉云起，山風幽轉(zhuǎn)。
回到清靜峰的那日夜里，星光未明，山林靜謐如水。沈清和未進寢室，只坐於靜室榻上，解下佩劍、熄燈止聲，盤膝運功。靈氣從丹田緩緩游走，循經(jīng)脈而上，內(nèi)息穩(wěn)練如線，無一絲紊亂。
他閉目凝神，氣息內(nèi)斂如深潭，神se沉靜，與昔日那個身在秋府、隨波沉浮的少年判若兩人。
識海里，小一悄然浮現(xiàn)。光影緩緩旋轉(zhuǎn)，像是一團不敢出聲的煙霧。
他難得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亂哄哄地念叨什麼「宿主你好帥」、「反派語錄更新」之類的廢話。只是靜靜待著，像是終於意識到，從這一刻起，他的宿主好像……不再需要靠著系統(tǒng)任務推著前進——而是親手鋪自己的路。
兩年內(nèi)元嬰、封印天瑯、逆改命數(shù)、凌絕云巔——這條路上不會只有他們，但也不會有第二個他。
風聲在窗外穿林過石，靜室中靈息內(nèi)聚、心神如一。沈清和身上的氣場逐漸收歛至極致，最終只余心跳與呼x1交疊的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