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張記飯館。</p>
張記飯館是一間小飯館，一樓是廚房和飯廳，二樓、三樓是雅座。</p>
一樓飯廳只有二十多平方米，擺著四張飯桌。</p>
“老板，吃點什么？”老板張老頭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很熱情，看到李振華走進(jìn)來，馬上迎上來問道。</p>
李振華在靠墻的一張桌子旁坐下，“一份炒粉，一碟花生米，一斤米二。”</p>
“好咧，馬上就來！”</p>
張老頭用抹布把李振華面前的桌子抹了一遍，接著又端來一壺茶，這才往后廚走去。</p>
十分鐘后，一碟金黃的炒粉，一小碟紅衣花生米，還有一大碗略顯渾濁的米酒就被端了出來。</p>
李振華食欲大動。</p>
雖然今天心情不佳，但是看到這自幼愛吃的炒河粉、白糖花生米，不快也消散了大半。</p>
當(dāng)即大快朵頤。</p>
隨著炒粉的快速落肚，饑餓感慢慢消失，面前就剩下花生米和燒酒。</p>
慢慢地喝著酒，嚼著花生米，愁緒又上來了。</p>
回想著今天遇到的荒唐遭遇。</p>
原本以為被下放到青山鄉(xiāng)已經(jīng)是一個最壞的結(jié)果，誰知劉國棟馬上又給自己當(dāng)頭一棒。</p>
很明顯，這種安排絕對不是正常的領(lǐng)導(dǎo)分工。</p>
憑自己的學(xué)歷和資歷，無論如何也不應(yīng)該做那個最沒有技術(shù)含量和前途的后勤工作。</p>
要知道，現(xiàn)在的鄉(xiāng)政府人員，除了自己，最高學(xué)歷就是大專，而且是成人大專那種。</p>
其他的大多是中師、高中、甚至初中畢業(yè)！</p>
李振華這種正牌的名校科班生，按道理放在哪個鄉(xiāng)鎮(zhèn)都應(yīng)該是香餑餑。</p>
可是偏偏被安排去管后勤。</p>
所以，被人針對是肯定了的。</p>
狗日的劉國棟，到底是自己的主意，還是和趙東有什么勾當(dāng)，現(xiàn)在一概不知。</p>
唯一知道的，是現(xiàn)在的工作很難做，所有的計劃被打亂，如果按照現(xiàn)在這個狀況，別說崛起，恐怕一輩子只能做半個農(nóng)民！</p>
李振華郁地一口接著一口喝著悶酒。</p>
大碗里的燒酒越來越少，腦袋也開始有些沉重。</p>
好在有花生米，喝再多的酒也不覺得乏味。不知不覺，一斤米二就喝完了，又要了一斤。</p>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轉(zhuǎn)眼就到了下班時間，政府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從門口外邊經(jīng)過，回家去了。</p>
鎮(zhèn)里只有一條街，這條街是政府人員上下班的必經(jīng)之路。</p>
李振華雖然微醉，但是從門口經(jīng)過的每一個同事他都看的清清楚楚。</p>
羅蕓、陳明等是騎自行車，張揚、黃開升、周德軍和土地所長等是騎摩托車。</p>
劉國棟也走了，他坐的是小汽車！</p>
那個年代，小汽車是非常罕見的，一般是縣里的領(lǐng)導(dǎo)才配有專車。</p>
而現(xiàn)在，劉國棟卻坐小車下班，而且駕駛室不是他，而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司機。</p>
他坐后座。</p>
專職司機！</p>
畢竟那個年代，小車極少，單位都很少有，更不要說私人了。</p>
專職司機，更加是公車的標(biāo)配。</p>
看來，這個書記問題不少，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查查。</p>
可是……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跟他斗？</p>
李振華越想越覺得喪氣，酒喝的更多了。</p>
天很快黑了，趕集的人早已散去，街上冷冷清清。</p>
李振華繼續(xù)喝著酒，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p>
店里只有他一個客人。</p>
“老板，來，我來陪你喝兩杯！”</p>
不知什么時候，張老頭走了過來，拉了張椅子，在李振華對面坐下。</p>
難得有伴，李振華立即舉杯，“老張，來！喝！”</p>
張老頭和李振華喝了一杯，又給李振華滿上。</p>
“老板，我也不白喝你的酒，我送你一碟花生米，不收錢！”</p>
轉(zhuǎn)而沖著廚房里喊：“翠花，拿碟花生米！”</p>
“好咧！”不到一分鐘，老板娘苗翠花就捧著一碟花生米走了出來。</p>
老板娘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身材略顯臃腫，顯然，開飯店的吃食不差。</p>
李振華和張老頭又碰了幾杯，腦袋更加沉重了。</p>
“小伙子 ，看得出來，你有心事。是不是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p>
酒過三巡，張老頭終于問道。</p>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劉國棟那個老家伙罷了！”李振華口齒都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p>
張老頭和翠花互相看了一眼。</p>
張老頭：“你得罪劉書記了？”</p>
“呸，我什么時候得罪他？是他得罪我！他搞我！”</p>
李振華酒精上頭，漸漸地分不清眼前的是什么人，只想一吐為快。</p>
不久，就把這些天以來遭遇的委屈全說了出來。</p>
張老頭哪里懂得這些官場里的爭斗，他只能一邊點頭，一邊跟著罵幾句劉國棟不是人。</p>
在李振華把今天的遭遇全部說完，他才說道：“小伙子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其實我們都知道，劉書記是青山的土皇帝，像你這樣被他欺負(fù)的很多，以前新來的干部，很多都是干不到一年就被他氣走了。”</p>
“我看你呀，還是盡快調(diào)離的好，繼續(xù)呆下去，絕對沒有好果子吃�！�</p>
“調(diào)離？我那都不去，我要和他斗到底，把他拉下馬！”李振華趁著酒氣，雄心萬丈。</p>
“和他斗？哪有那么容易。以前和他斗的都完了。除非你找到比他更強大的靠山！”</p>
“靠山？”</p>
李振華想到了自己的大學(xué)同學(xué)，的確有人有背景，比劉國棟強大得多。</p>
可是他們不在棲霞縣，是在外地，不可能管得到這里。</p>
在縣城，自己認(rèn)識的人不多，李健富算是一個，還有曾經(jīng)的辦公室同事，朱科長，張建華、曾花。</p>
李健富就算了，下放青山就是拜他所賜，現(xiàn)在是自己的敵人</p>
朱科長，張建華、曾花和自己關(guān)系倒是不錯，可是連挽留自己留在秘書科都做不到，怎么有可能來斗劉國棟？</p>
此路不通。.</p>
除此之外，自己好像找不到什么人脈了。</p>
新人啊，人脈是硬傷，要辦事真的很難，很難。</p>
等等，好像還有一個。</p>
李振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片。</p>
何中華，電話號碼：XXXXXXXXX.</p>
李振華記得很清楚，救他們的時候，無論從他們的衣著、外貌、氣質(zhì)看，他們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那個男的說過，有困難可以打電話找他。</p>
想了半天，李振華終于定下決心，走到固話旁邊，撥出了號碼。</p>
“喂？”</p>
“是何叔叔吧？我是小李，昨天我們見過面，在青山鄉(xiāng)長坡拐彎處。你們現(xiàn)在傷好了嗎，沒有大事吧？”李振華沒有直接說自己的事，而是關(guān)心地詢問對方的傷情。</p>
“哦，是小李呀！”電話里，何中華顯然是很意外，又有些驚喜，想不到李振華還關(guān)心著他們的傷情。</p>
“好多了，好多了。我們一回來就住進(jìn)了醫(yī)院，有醫(yī)院的醫(yī)生給我們檢查治療，我和你嫂子都是皮外傷，擦些藥水吃點藥就行了，小霞情況重一點，傷到了頭，要住院觀察幾天！”</p>
“哦，那可要小心啊，一定要治療徹底，千萬別留下后遺癥！”李振華說道。</p>
“會的，我們會的。哦，對了，你去青山鄉(xiāng)報道了吧，工作順利嗎？”很自然地，何中華就反過來詢問李振華的工作。</p>
“是報道了，可是我……”這一下觸到了李振華的痛處，不知該如何回答。</p>
對面的何中華是何等人物，立即聽出了門道，“是遇到困難了嗎？說說看，叔叔看能不能幫到你�！�</p>
李振華猶豫著要不要把遭到劉國棟打壓的事情與他說，一是他并不了解何中華是什么人，不知對方能不能幫得到自己，另一方面，自己與他不過是一面之緣，讓他幫忙好像有些挾摁圖報的意思，不道德。</p>
但是心里又很想說，正如何中華看得出他是大學(xué)生一樣，他也看得出對方文化很高，一個人總是愿意和自己相當(dāng)層次的人交流，這比向張老頭傾吐心事愉悅得多。</p>
“說呀，說嘛，說出來就好了！”</p>
“憋在心里不是事，和老張頭我你都敢說，還怕什么，說吧！”張老頭在一旁慫恿。</p>
最終，在張老頭的鼓勵和酒精刺激的雙重作用下，李振華竹筒倒豆子，把這些天來遭遇的不公事全倒了出來。</p>
何中華沒有插嘴，一直靜靜地傾聽。</p>
“什么？竟然安排一個大學(xué)生鄉(xiāng)長去管后勤？這不是亂彈琴嗎！”</p>
中州市人民醫(yī)院特護病房，一襲貴婦人裝束的葉蕓在何中華面前走來走去，憤怒地說道。</p>
“我倒想去看看，一個貧困縣的窮鄉(xiāng)鎮(zhèn)，是不是大學(xué)生滿天飛，人才過剩！就是放在我們中州市，復(fù)旦生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豈有此理！”</p>
“老何，這事你必須管！不然這小伙就廢了！”</p>
何中華臉色為難，說道：“阿蕓，別亂說，我們是黨的干部，一切都必須在組織原則下行事，不能徇私！”</p>
葉蕓臉色一沉，“老何，誰叫你徇私了？小李明明就是個人才，虧你在官場混那么久，看不出小李是遭人打擊報復(fù)么？就算他是個阿斗，也總要觀察一段時間才知曉吧？剛報到就被判死刑，不是打擊是什么？”</p>
何中華張口結(jié)舌，有醍醐灌頂之感。</p>
的確如此，哪有一開始判定人家不行的，明顯不正常。</p>
“再說，如果沒有小李，我們一家三口都嘎了，你還能在這里為組織服務(wù)！這件事，你不管，我管！”</p>
何中華的臉頓時焉了……</p>
李振華不知道中州市人民醫(yī)院里的一幕，他只顧把積壓心中苦悶傾瀉出來，毫無保留。</p>
吐完之后 一個人覺得輕松了很多。</p>
他不知道，此刻，張娜正站在門口，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他。</p>
張娜是看著他離開政府的，一直到下班都不見他回來。女人的敏感，讓她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就沒有下班，一直呆在辦公室。</p>
直到天黑，也沒見李振華回政府大院。</p>
于是，她就尋了出來。</p>
街道不長，她很快就尋到了張記飯館，看到李振華正在打電話，酒話連篇！</p>
“小張，你來了正好！”</p>
張老頭當(dāng)然認(rèn)得張娜，鄉(xiāng)鎮(zhèn)不大，政府的人出出入入都要經(jīng)過這條街，張老頭就沒有認(rèn)不出的。</p>
“你們李鄉(xiāng)長喝多了，你把他扶回去！”</p>
張娜點點頭，讓張老頭把酒撤了，然后就扶著李振華，搖搖晃晃地往政府大院走去。</p>
李振華已經(jīng)醉了，他不知道扶著他的是誰，只感覺到是一個人�；氐剿奚嶂�，門還是張娜掏鑰匙給他開的。</p>
扶著李振華到床邊，讓李振華躺下之后，張娜正要轉(zhuǎn)身離開，李振華卻迷迷糊糊地抓著張娜的手，用力一拉，張娜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p>
張娜臉頓時緋紅。只覺得心中一陣狂跳。</p>
然而，幾分鐘后，卻沒有見到任何動靜。</p>
抬頭一看，李振華竟然已經(jīng)睡著了 ，正發(fā)出鼾聲。</p>
張娜嘆了口氣，拉過一張被子給李振華蓋上，然后離開了房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