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適齡后娶了相貌不錯的姑娘,順理成章地愛上,白頭偕老。
他說,洞房花燭那晚,他是第一次離女孩子那么近,感受到周公之禮的美好。
我……懷疑他做了場春夢。
真是罪過罪過。
總之他是個很好的孩子,讓我這種老貨動了惻隱之心,總想著如果溫卿身體無恙該多好。
新婚宴爾,他很喜歡纏著我,拉著我吟詩作畫,賞花賞月,游湖泛舟,行風月雅事。
我活了千年,又有溫卿記憶中的才華詞藻,脫口就是董仲舒的《天人三策》,《商君書》的強國弱民......
興致來了也會討論一番治國之策,評價評價始皇嬴政。對他焚書坑儒的做法發(fā)表一些個人見解。
總之是將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看著我目瞪口呆,眼睛越來越亮。
每個男孩都曾相信過光,我無疑是他眼中的超人。
許庭淮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我讓他去西街買糖葫蘆,他絕對不會買東街的。
我要是半夜說想吃梅娘燒餅,他恨不能立刻穿上靴子去大街上敲人家的門。
當然,我制止了他這種夜敲寡婦門的流氓行徑。
作為茶商之女,溫卿出嫁時的嫁妝足足有八十抬,更別提那些數不清的地契茶樓、商鋪莊子。
盡管如此,許庭淮還是第一時間把他的小金庫給了我,數上一數,也是頗為富裕的。
但以我這種富婆身份,定然是瞧不上眼,不肯要的。
誰知他像只乖巧的小奶狗,將下巴抵在我脖頸,悶聲說:「可是把錢給娘子花,不是應該的么�!�
我于是裝出一副愉悅的樣子收了錢匣子,他笑得燦爛,趁我不備,在我臉上吧唧一口。
額......無所謂,反正親的是溫卿,不是我。
3
溫卿與許庭淮的婚事,最高興的莫過于溫老爺一家。
真如那方士所說,溫小姐嫁了個文曲星,身體奇異般地大好了。
連帶著一直對這樁婚事有微詞的許母,臉色也好看許多,盼著溫卿早日為她們家綿延子嗣。
說到許母,我為了巴結奉承她,真是什么好東西都往她那兒送。
茶葉是雪頂含翠,鐲子是上好的祖母綠,送過去的燕窩不是血燕就是黃燕......
過去在鬼城酆都,崔府君都親口承認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
更何況是人呢。
總之許母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每次見了我也會和氣很多。
而許庭淮幾乎是與我形影不離。
好在后來赴京廷試在即,應他爺爺的要求,他搬去了書院,與一眾學子刻苦鉆研。
如此一來,我松了口氣。
天曉得他每晚纏著我,像只開了葷的小狼狗,凈想做些羞羞的事,讓我極其頭痛。
許庭淮的夜晚,一直活在我為他編織的幻境之中。
幻境里有他的娘子卿卿,濃情蜜意,共赴巫山云雨。
搬去書院之后,最開始他好幾日回來一次,因此被我訓誡過。
京師會試在即,別的學子埋頭苦讀,一個月都不曾踏入家門,偏他沉不住氣,隔幾天就想回來。
我對他道:「相公此時正該用功,整日往家里跑,母親會不高興的�!�
當然不高興了,回來了就往我屋里鉆,也不曾去看過他老娘,典型的娶了媳婦忘了娘。
許庭淮怕我為難,后來果真把心思用在了讀書上,回家的次數漸少。
而我,終于有機會在陽春湖畔見到了陳如月。
林間亭臺,我送上了門,她挑眉道:「溫卿,你怎么還沒死呢?」
是了,人人皆知溫卿體弱,但她這份當面咒詛,也是夠惡毒了。
如若是真的溫卿,恐怕又會被她氣得吐血,一病不起了。
但我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懟了她幾句:「我和我相公夫妻恩愛,一對鴛鴦,怎么能死呢,你又沒嫁人,怎知我如今的圓滿,所以要死你死,趕緊去吧�!�
爭執(zhí)幾句,我半分不讓。
她掏出一把匕首,將我捅成了馬蜂窩。
然后當著她的面,我瞪大眼睛倒在了血泊里。
一不做二不休。
陳如月勾起嘴角,竟然一點也不慌,費力將我拖到了林子里的一口水井邊,翻身推了進去。
撲通的水花響起,她和丫鬟一起搬起大石頭蓋住了那口井。
我在底下托著腮,漆黑之中浮現出妖體,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被她這騷操作整懵逼了。
溫卿是個人吶,她殺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心理素質可真好。
想來是認定了自己手段干凈利索,沒人能懷疑到她。
又或者說,她壓根不怕,即便有人懷疑到她,以她的家世和背景,也奈何不得。
忘了說一句,贛州協(xié)領有一個妹妹,在京中做了貴妃,深得皇帝寵愛。
那位陳貴妃,正是陳如月的親姑姑。
眾所周知,陳如月曾經說了句極其囂張的話——我這輩子,要么入宮做皇妃,要么嫁給許庭淮,就這兩條路。
入宮做皇妃的意思,倒不是要嫁給她的皇帝姑父,而是要從諸多皇子中挑選一位,做皇室的媳婦兒。
我覺得這定然也是陳貴妃的意思,否則陳如月不會無緣無故生出這種想法。
至于我那小相公許庭淮,她也不見得真心喜歡。
無非是第一眼驚為天人,春心萌動,又覺得他前途無量,這才看上了。
許家沒有娶她,而是娶了溫卿,倒是令她心生嫉恨,不惜將溫卿給害了。
我不禁感慨,溫卿的命可真是坎坷。
那日,我蹼狀的四肢攀著井壁,在漆黑的環(huán)境下往上爬,頂開了那塊大石頭。
剛一上去,就看到了哭哭啼啼四處尋我的婢女。
乍一看到我濕漉漉地從井里爬了出來,將她嚇暈了過去。
沒辦法,那時我呈現的是妖體,白發(fā)白臉,死氣沉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后來還是我恢復了溫卿的模樣,將這不經嚇的婢女背回了許家。
然后,我開始了漫長的在陳如月身邊「詐尸」的行為藝術。
比如,在她異常奇怪為何許家還沒發(fā)現溫卿失蹤的時候,我拉著剛巧回家的許庭淮,一同去集市上逛了一圈。
還比如在她糾結我為何沒死,青天白日見鬼了的時候,我又深更半夜披頭散發(fā)倒掛在她床帳上......
后來陳如月出恭的時候,給她遞草紙的是一截被泡得腫脹發(fā)白的手。
她半夜做噩夢,被窩里趴著渾身濕答答的溫卿,還直勾勾地盯著她,詭異一笑......
陳如月瘋了。
在她瘋了有半個月的時候,她的舔狗安世子找到了我。
當時我正在溫家的茶樓喝茶,要的是一個雅間。
安崇松推門而入,趕走了我身邊的婢女,忍氣吞聲地坐在我面前,開口便是:「連姜,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斜睨了他一眼:「好好跟我說話�!�
安崇松泄了氣,模樣有些頹廢:「祩子,求你放過如月,再這樣下去,她離死不遠了�!�
「哦?她可不像膽子這么小的人,她連人都敢殺�!�
我小啜一口茶,漫不經心道:「我為妖千年,從沒見過如此狠毒心腸的女子,自然是要給她點小小教訓的。」
「你那叫給她點小小教訓?你是想要她的命。」
「對,我自然是要她的命,至于原因,你知道的�!�
安崇松不說話了,一雙眼珠子活絡地盯著我,陰森冰冷。
我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茶杯騰起,落在我手上,然后砸向了他的臉!
「披了張人皮而已,竟真把自己當個人了,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茶杯砸在他的臉上,濺出了茶水。
披著尸囊的山魈目露兇光,不動聲色地舔了下長長的舌頭,鮮紅滾熱。
聲音也從之前正經的男腔,恢復了嘶啞刺耳:「袾子,我有資格跟你談判,你也知道你如今奈何不了我,何必逞威風�!�
他說得對,若真打起來,我沒有幾分勝算。
這倒是稀奇,一個普通的山中精怪,歷經了商朝的牧野之戰(zhàn),又被鎮(zhèn)壓在尸水河千年。
逃竄出胤都時,也僅是個妖力弱小的魈,躲進了深山老林,千年不曾露面。
我甚至想過,如果最終尋不到這只山魈,只當它隕滅了也未嘗不可。
畢竟它真的毫不起眼,所謂的作亂,皆是身不由己。
逃出之后也僅是歸隱了山林,歷經風霜洗禮,最終也只是化古成普通生物而已。
但后來不一樣了,不知它經歷了什么,再出現時,妖力大增,竟不在我之下。
能暗戳戳地修煉成如此境界,是件很可怕的事。
但凡是妖,皆有邪性,正因我也是妖,更知這邪性壓制起來有多不容易。
我不信他沒有害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