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蓉兒,孩子們玩鬧罷了。過兒初來乍到,能與芙兒相處融洽是好事。
黃蓉不再多言,只是那雙慧眼在楊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時桃林簌簌作響,兩個少年一前一后走了出來。
左邊那個方臉闊口的少年規(guī)規(guī)矩矩抱拳行禮:
武修儒拜見師父師娘。
右邊那個略顯清瘦的少年卻直勾勾盯著楊過,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這位是...
在下楊過。
楊過剛要拱手作揖,忽然注意到武修文的目光正往自己腳下瞟。
黃蓉溫聲道:
過兒初來乍到,你們要多照應。
是,師娘。
武修儒恭敬應道。
武修文卻突然夸張地叫道:
哎呀!楊兄弟這鞋子怎么都破了個洞?
他快步上前,作勢就要蹲下查看,
正好我新做了雙鹿皮靴...
楊過低頭一看,果然見右鞋尖磨出了個小洞。
他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臉上卻綻開燦爛笑容:
修文兄弟好眼力。不過這洞可不簡單,是特意留著透氣用的�!�
說著還故意晃了晃腳趾,
這可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洞洞鞋',一般人買不到的。
郭芙在一旁噗嗤笑出聲來,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促狹:
武家哥哥,你這般熱心,莫不是也想討一雙'洞洞鞋'穿穿?
武修文臉色一僵,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黃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團扇輕搖,適時解圍道:
修文有心了。不過過兒初來,我已經(jīng)命下人裁了幾身新衣裳,倒不必再費心。
武修儒見狀,連忙點頭附和:
是極是極,郭伯母安排得周到。
武修文剛要開口,忽聽得遠處傳來
篤、篤
的鐵杖點地之聲,一聲重似一聲。
楊過抬眼望去,但見一位須發(fā)如銀的老者踏著穩(wěn)健的方步而來。
那老者雙目緊閉,面上皺紋如刀刻斧鑿,一襲灰布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行走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楊過心中一動:
這位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飛天蝙蝠柯鎮(zhèn)惡柯老前輩。
郭靖連忙拉著楊過上前,聲音里帶著幾分激動:
過兒,這是...
話未說完,柯鎮(zhèn)惡鐵杖重重一頓,地面竟微微震顫。
老瞎子眼瞎,鼻子可好使得很。
柯鎮(zhèn)惡蒼老的聲音里透著幾分凌厲:
方才在桃林外就聞到了——楊康那孽種的味道!
老人突然閃電般出手,楊過沒來得及閃躲,已經(jīng)被他枯瘦的五指如鐵鉗般扣住手腕命門。
他鼻翼翕動,竟是在嗅他身上的氣息:
哼!連這身狐騷味都跟他爹一模一樣!
黃蓉的團扇
啪
地合攏,郭靖已經(jīng)擋在楊過身前:
大師父!過兒他...
柯鎮(zhèn)惡枯瘦的手指突然松開,楊過踉蹌著后退兩步,腕間赫然留下五道青紫的指印。
老人冷笑道:
骨頭倒是挺硬,竟沒喊疼。
楊過強忍著手腕火辣辣的疼痛,硬是擠出一個笑容:
柯老前輩手下留情,晚輩感激不盡。
他仍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額前碎發(fā)已被冷汗浸濕。
黃蓉的團扇輕輕一搖,帶起一陣香風拂過楊過腕間。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柯鎮(zhèn)惡:
大師父這'聞香識人'的功夫越發(fā)精進了,連過兒身上沾的桃花香都辨得出是他爹的味道?
柯鎮(zhèn)惡面色一僵,灰白胡子氣得翹起:
蓉兒!你...
話到嘴邊卻猛地剎住,枯瘦的手指將鐵杖攥得咯咯作響。
靖兒!
柯鎮(zhèn)惡灰白須發(fā)無風自動,
你忘了你五位師父是怎么死的?忘了你爹郭嘯天是怎么被完顏洪烈害死的?忘了你楊叔父一家是怎么被那逆子連累的?!
老人每說一句就前進一步,聲音里翻涌著十六年都未消弭的恨意,
現(xiàn)在你竟要把仇人之子養(yǎng)在身邊?!
。
原著中,正是這位
飛天蝙蝠
一眼識破蛤蟆功,才讓楊過被迫離開桃花島,踏上前往全真教的坎坷之路。
楊過挺直了脊背,目光澄澈地迎向柯鎮(zhèn)惡那雙灰白的眼睛,聲音清朗卻暗含哽咽:
晚輩楊過,拜見柯老前輩。家父早逝,晚輩漂泊江湖多年,今日得蒙郭伯伯收留...
余光所及,郭芙正躲在黃蓉身后,纖纖玉指不自覺地絞著母親衣袖;武氏兄弟則相視一笑,嘴角噙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神色。
郭靖已經(jīng)大步上前,寬厚的手掌重重按在楊過肩上:
大師父,過兒他身世可憐,但天資聰穎,武功底子也極好。我瞧他根骨不凡,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那掌心傳來的溫度滾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燙得楊過心頭一顫。
他下意識抬眼,正對上郭靖那雙坦蕩如炬的眼睛,那里面的信任與期許,竟比掌心的溫度還要灼人。
楊過喉頭發(fā)緊。原著里郭靖也是如此毫無保留地維護他,這份赤誠純粹得近乎天真,讓他這個知曉前因后果的穿越者都有些招架不住。
柯鎮(zhèn)惡猛地抽回鐵杖,重重杵地,沙灘頓時陷出一個深坑,
楊康那廝賣國求榮,欺師滅祖!他兒子能是什么好種?
郭靖喉結(jié)滾動,
過兒才十四歲,他爹的過錯不該...
放屁!
柯鎮(zhèn)惡鐵杖橫掃,激起一片飛沙,
楊康當年所作所為,你可都告訴他了?
楊過眉頭微蹙,卻見郭靖面色沉重,低聲道:
過兒他......
小子!
柯鎮(zhèn)惡突然欺身上前,鐵杖直指楊過咽喉,在離肌膚三寸處猛然停住,帶起的勁風掀起少年額前碎發(fā),
你爹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可知道?
楊過心頭劇震,卻只是緩緩抬起眼簾。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視柯鎮(zhèn)惡灰白的眼珠,聲音輕而清晰:
我娘臨終前說過,我爹罪孽深重。
他忽然后退半步,抱拳深深一揖,
但晚輩在此立誓,此生必當行正道。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咔嚓!
鐵杖劈在楊過腳邊,青石板應聲而裂。飛濺的碎石擦過少年褲腿,劃出幾道細痕。
黃蓉蓮步輕移,藕荷色裙擺如流水般擋在楊過身前:
大師父。
她指尖輕轉(zhuǎn)團扇,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
這孩子我會親自教導。
柯鎮(zhèn)惡灰白的眼珠
盯
著楊過,突然冷笑:
好個伶牙俐齒的狼崽子!
鐵杖點地轉(zhuǎn)向離去,卻又猛地回頭,那空洞的眼神竟精準鎖住楊過身影,
記住,東崖半步不許近!否則——
杖風呼嘯,十步外一株桃樹應聲而斷。
待柯鎮(zhèn)惡身影消失,郭靖這才長舒一口氣。他寬厚的手掌按在楊過肩上,卻發(fā)覺少年單薄的身軀正在微微發(fā)抖。
黃蓉見狀輕推郭芙后背:
芙兒,送大師公回去歇息。
指尖在女兒肩頭不著痕跡地按了按。
郭芙會意,立刻挽住柯鎮(zhèn)惡的手臂,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大師公。芙兒新學了首《清心普善咒》,彈給您聽好不好?保準比上次那首強多啦!
老者猛地一甩袖子,鐵杖重重頓地,震得地面微顫:
用不著!老瞎子耳朵還沒聾到要聽你這丫頭片子魔音穿腦的地步!
大師父,弟子這次出島...
郭靖趕緊上前攙扶,話未說完就被柯鎮(zhèn)惡打斷。
你少來這套!
柯鎮(zhèn)惡冷哼一聲,卻也沒甩開這個他引以為豪的徒弟的手。
大小武見狀連忙一左一右跟上,武敦儒老實巴交地扶著杖頭。
武修文卻故意落后兩步,回頭沖楊過做了個鬼臉。
楊過站在原地,海風吹拂著他的衣袍。他望著眾人簇擁著柯鎮(zhèn)惡離去的背影,那根鐵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方才鐵杖劈下時,他分明看見黃蓉的左手在袖中微抬,蘭花拂穴手的起手式已然成形。
這位伯母,竟在那一瞬做好了為他出手的準備。
過兒。
黃蓉不知何時已回到他身側(cè),衣袖間淡淡的桃花香隨風飄來,
大師父他...
她頓了頓,聲音輕柔似三月春風,
這些年心里終究是苦的。
楊過低聲道:
郭伯母,我明白。
這話倒是說得真心實意。
作為穿越者,他太清楚這段恩怨。
這可不是什么誤會,根本就是無法可解的血海深仇啊。
他在心底感嘆,看著柯鎮(zhèn)惡佝僂的背影像是被夕陽釘在海岸線上,連影子都透著股執(zhí)拗的恨意。
楊過想起原著里柯鎮(zhèn)惡得知他身份時,那根幾乎戳進他咽喉的鐵杖。
現(xiàn)在這老瞎子肯讓他留在桃花島,恐怕已經(jīng)是看在郭靖面子上最大的讓步。
黃蓉輕拂衣袖,轉(zhuǎn)身踏上落滿桃花的小徑。
她的步伐輕盈如踏浪,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避開飄落的花瓣,仿佛不忍驚擾這春日芳華。
楊過緊隨其后,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那道綽約身影。
眼前這位會為他暗中運功、柔聲解釋的郭伯母,與原著中那個處處提防的黃蓉判若兩人。
一片桃花悄然落在黃蓉肩頭,楊過下意識伸手,卻在半途停住。他望著那片粉瓣,最終只是默默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
跟緊些。
黃蓉的聲音混著竹葉沙沙聲傳來,
這林子里的陣法,連你郭伯伯當年都吃過虧。
楊過連忙收斂心神。只見黃蓉蓮步輕移,時而左轉(zhuǎn)三步,時而右繞兩圈。桃枝在她經(jīng)過時自動分開,又在身后悄然合攏,仿佛有靈性般為她讓路。
他注意到地上落花看似雜亂,實則暗藏玄機。每九步必見一朵完整的重瓣桃花,恰似路標。
這是九宮八卦陣?
楊過忍不住問道。
話音未落,眼前桃枝忽動,鋒利的斷口堪堪擦過他臉頰。
黃蓉回眸一笑,眼角漾起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