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聶清舟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
“哎呦,夏儀旁邊那個,不是一班班長聞鐘嗎?”張宇坤隨著聶清舟抬頭看去,沒好氣地說。
“聞鐘?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聶清舟隨口道。
賴寧滿臉疑惑:“啥?”
“……沒事。聞鐘惹你們了?”
張宇坤哼了一聲,滿臉不忿的樣子:“人家怎么會紆尊降貴來惹我們,他可是年級第一,眼高于頂呢。”
聞鐘是以全年級最高的中考成績進校的,在摸底考試和月考里,他都是穩(wěn)穩(wěn)的年級第一名,排在年級排名大表的榜首。
“他比第二名高得不多,但是第二名再往下,成績就斷層了。你猜猜第二名是誰?”張宇坤興奮道。
聶清舟心想好學(xué)生他哪里認識,就只認識個夏儀罷了。
“誰��?”
“夏儀�!�
“……”
此時實驗樓七樓上,全然沒注意到底下目光的聞鐘靠著欄桿,對夏儀說:“老師讓我推薦人來做學(xué)習(xí)委員,我推薦了你。你想不想做?”
他個子不高,斯文清秀,戴著一副細邊眼睛。秋季校服里不是校服短袖,而是一件白襯衫,領(lǐng)扣上雕了花紋,整個人看起來精致講究。
“可以�!毕膬x回答得很簡短。
聞鐘仿佛早已習(xí)慣了夏儀這個樣子,說道:“你跟小時候一樣,還是這么不愛說話。以你的成績完全可以去市里七中或華中上學(xué)的,為什么要到常川一中來?你和這里的學(xué)生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夏儀手里的筆在英語題上標注,邊標邊說:“市里太遠了�!�
“教育就像投資,現(xiàn)在不多付出一點時間金錢,將來怎么有回報呢?”聞鐘的語氣有些老成,頓了頓,他又說:“我現(xiàn)在還在喬老師那邊上課,我跟他提起在常川一中遇到了你。他特別激動,讓我給你帶話,想要繼續(xù)教你鋼琴和作曲,免費教不收錢�!�
聞鐘向夏儀投去探究的目光,夏儀手里的筆停了停,她語氣平淡地說:“替我謝謝老師,不用了�!�
聞鐘點點頭,沒再勸她。
此時七樓之下的聶清舟不解道:“聞鐘成績這么好,為什么來常川一中?”
張宇坤嘁了一聲,說:“我聽說他本來一心要去省城正一中學(xué)的省招班,還千里迢迢跑去面試,誰知道中考滑鐵盧,志愿填得有問題滑到我們中學(xué)。好像誰求著他來一樣,一臉不情愿,平時走路抬個下巴跟大鵝似的,見我們平行班的人正眼都不瞧一下。他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真有本事就去正一中學(xué),別來我們這里啊�!�
聶清舟哭笑不得,他拍拍張宇坤的肩膀,安撫道:“正一中學(xué)也沒你們想的那么了不起。”
這條路上還有不少學(xué)生,旁邊的女生突然發(fā)話了,陰陽怪氣地說:“正一可是省重點,省城最好的中學(xué)。反正你們也考不上,厲不厲害和你們也沒有關(guān)系�!�
賴寧看過去,說道:“徐子涵?你湊什么熱鬧?”
那個扎著雙馬尾的女生氣勢洶洶地說道:“你說我們一班的人,我不能管嗎?”
“管什么管,我們說聞鐘關(guān)你屁事。你是不是喜歡聞鐘��?”張宇坤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徐子涵的臉立刻通紅,她嚷道:“才不是呢!你……你們等著!”
聶清舟捧著零食,眼見這姑娘一路跑遠了,他詫異道:“一班這么團結(jié)?她要干什么?”
“嘁,徐子涵也就是說說,不過她是有名的大喇叭,她知道啥過不了幾天全年級也就知道了�!睆堄罾ぢ柭柤纾骸拔覀冋f了啥,不就是聞鐘是大鵝嗎?她有本事到處說,虧的也不是我們�!�
徐子涵果然說到做到,這件事很快在年級里盡人皆知,她添了許多油加了許多醋,最重要的是,把原話的主人從張宇坤換成了聶清舟。平行班那些看不慣聞鐘的人,從此見了聞鐘就喊大鵝。
聶清舟只覺得又一口黑鍋扛在了身上。
這是后話,此刻他望著樓上走廊,聞鐘和夏儀說了些什么就離開了。夏儀一個人留在原地,趴在欄桿上望著遠處,就像一只停在藍色桿子上的白鴿。
聶清舟莫名有種直覺,夏儀現(xiàn)在好像不太開心。
――有段時間我狀態(tài)不太好……
他腦海里突然警鈴大作,把零食丟給賴寧,目不轉(zhuǎn)睛地說道:“你們先走,我有急事�!�
說完就一個箭步?jīng)_出去,奔向?qū)嶒灅堑臉翘荨?br />
賴寧碰著零食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說:“舟哥沖刺跑的速度,真快哎�!�
張宇坤打了他的后腦勺,氣道:“這是重點嗎?你不想想舟哥干嘛去了?”
“我哪兒知道他干嘛去啊�!�
“笨死你得了,找夏儀啊!”張宇坤恨鐵不成鋼,他說:“舟哥為什么要好好學(xué)習(xí),為什么要戒煙?我跟你說,我猜的準沒錯!”
他斬釘截鐵道:“舟哥一定是在追夏儀!”
張宇坤這話說錯了,也沒說錯,此時此刻聶清舟確實是拼命地“追”夏儀,他往樓上跑的那個架勢嚇得路過的人紛紛躲避,一眨眼的功夫就上了七樓。
他踏上平地就彎腰撐著膝蓋,止不住地喘氣,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夏……夏儀!”
那聲夏儀就在樓道里不斷回響,響出了眾口一聲的效果。
七樓空空蕩蕩,只有夏儀一個人趴在欄桿上。她沒穿校服外套,單單一件藍白相間的短袖,露出細長的手臂和手臂上的傷痕。有一只耳機塞在她的耳朵里,耳機線消失于她的褲子口袋中。
聶清舟的呼喊顯然突破了耳機里的音樂,夏儀皺著眉回過頭望向這個不速之客。
聶清舟直起身來剛想說什么,就看見夏儀的手上拿了一本英語訓(xùn)練,還有一支筆。
“你……你在……這里寫作業(yè)?”他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夏儀沉默地看著他,點點頭。
……什么人會跑到?jīng)]人的實驗樓站著寫作業(yè)?回班上寫作業(yè)不舒服嗎?
聶清舟松了一口氣,就聽見夏儀問他:“你來干什么?”
他腦子一卡,半晌才說:“嗯……我在樓下看見你,就想……上來和你打個招呼�!�
夏儀的目光落在他滿頭的大汗,還有劇烈喘息的胸膛上。
聶清舟干笑著想,確實,跑七層樓上來打招呼,這是什么傻叉才會干的事情?
他向夏儀走了兩步,他口袋里那在一路顛簸中搖搖欲墜的棒棒糖們,終于紛紛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
聶清舟破罐破摔地從地上撿起棒棒糖,遞給夏儀:“正好又買了點零食,你要不也來點?”
第11章
、反駁
頓了頓,聶清舟心有余悸地補充道:“你離欄桿遠點,往我這里站站,我恐高。”
夏儀回頭看了一眼高到人胸口的結(jié)實欄桿,再看向聶清舟,對方立刻露出以假亂真的恐懼神色。
她似乎相信了他,腳步松動,走到聶清舟面前,接過他手上的糖。
“謝謝。”說完她就又想走回欄桿那邊,聶清舟急忙道:“……哎哎哎,你別回去!我……我看到有人站在高處就代替性恐高……那什么,你知不知道高地效應(yīng)?”
夏儀皺起眉頭,搖搖頭。
聶清舟在自己心里熬了一遍這鍋雞湯,試著給夏儀灌一口。
“我以前站在高的地方,就會有往下跳的沖動,小時候還以為自己哪根筋搭錯了想不開。后來我才知道有種‘高地效應(yīng)’心理現(xiàn)象,是因為求生意志太強了,大腦過度保護,讓我想立刻回到地面,結(jié)果產(chǎn)生了錯誤判斷�!�
“我站在高處的時候,產(chǎn)生了想要跳下去的想法,那不是因為不想活了,是因為太想活了�!�
他認真而誠懇地看著夏儀,夏儀也認真地看著他,片刻之后她合上英語訓(xùn)練題,說道:“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還有五分鐘上課。”夏儀從他的身邊走過去。
聶清舟想,他這鍋雞湯,可能熬得不太成功。
這個周四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中午聶清舟一口氣跑上七樓鬧了個烏龍,晚上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當(dāng)時他正做著英語題,文本是喬布斯最有名的演講
“Stay
hungry,Stay
foolish�!�
好學(xué)若渴,謙卑若愚。這曾是聶清舟最喜歡的翻譯。
對于這個時間的人們來說,喬布斯在幾天前剛剛?cè)ナ�,滿世界都在惋惜喬布斯的離世。好像一個人死去了,關(guān)于他的一切就突然被賦予了特殊意味。
而對于來自十年后的聶清舟來說,喬布斯早已消失在遙遠的過去,少有人再提。蘋果和其他手機一樣攝像頭一個賽一個的多,沒了耳機孔,價格一度奢飾品化,他也早就不再用蘋果。
即使他現(xiàn)在回到了這個過去,渺小平凡的他也不能讓名人免于一死,災(zāi)禍免于發(fā)生。
煙癮又在隱隱發(fā)作,折騰著聶清舟無法集中注意力。他轉(zhuǎn)過身去在包里掏零食,邊掏邊試圖思考,用他未來的經(jīng)驗,除了幫助夏儀之外他還能做什么?
他早就不記得高考試卷了,不過以他的學(xué)習(xí)能力,就算不知道□□他也不擔(dān)心自己考不好。因為自小家境優(yōu)渥的原因,他對于金錢也沒有很強的興趣,因此也不太關(guān)心財富機會。
他是個沒有夢想,也沒有什么野心的人,生活最大的意義就是保持優(yōu)秀和體面,為此終日碌碌。
想到這里聶清舟苦笑一聲,發(fā)現(xiàn)零食吃光了之后,他不禁又嘆了一口氣,余光里卻瞥見高娟梅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教室。
教導(dǎo)主任來了,準沒好事。
聶清舟拉好書包轉(zhuǎn)過身去,卻見高娟梅徑直走到他面前,冷冷道:“剛剛你在干什么?”
聶清舟愣住了:“我在……發(fā)呆�!�
“扯什么謊,拿出來�!备呔昝废蛩斐隽耸�。
聶清舟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總算明白過來了。剛剛他背對著走廊,高娟梅檢查晚自習(xí)走過來,看他的姿勢還以為他在玩手機。
“我沒什么好拿的。”聶清舟攤開手,坦然道:“我沒在玩什么�!�
高娟梅挑著眉,滿臉不以為然:“我跟你說啊聶清舟,你別在我面前�;^,自己主動把東西拿出來,別逼我搜�!�
聶清舟平時偶爾會把手機帶到學(xué)校來,但是今天碰巧沒帶。高娟梅就是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從他這里翻出什么違規(guī)物品來。
“那您搜吧,我真的沒帶手機�!甭櫱逯壅酒鹕韥�,把包遞給高娟梅。
高娟梅冷哼一聲,也沒看他的書包,彎下腰來仔細地翻了他的抽屜,再查了他的口袋,越查臉色越差,最后才翻聶清舟的書包。他東西放得很整齊,很快就都查干凈了,高娟梅自然是一無所獲。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娟梅身上,她臉色一陣青白,一時下不來臺。她放下書包嚴厲道:“行啊你挺能藏,這次先饒過你一次。晚自習(xí)不好好學(xué)習(xí)發(fā)什么呆,作業(yè)都寫完了嗎?這么浪費時間,還有空吹牛,給優(yōu)秀的同學(xué)起外號?你要是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給我滾回家去,別自習(xí)了�!�
聶清舟看著高娟梅撂在書桌上的書包,被弄亂的抽屜,還有她疾聲厲色的樣子,不禁笑了一聲。
高娟梅仿佛是抓到了他的尾巴一樣,大聲道:“你笑什么?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啊�!�
聶清舟望著高娟梅,那攪得他心煩意亂的煙癮不斷涌上來,打斷他的思緒,削弱他的好脾氣,這十幾天來他受到的無視和輕蔑在腦海中打轉(zhuǎn)。
他以近乎溫和的語氣說:“真的要說嗎?”
“你說啊�!�
“我在想,高主任您扯了這么多借口,罵我這么多句,不就是不想承認自己看錯了嗎?您最該做的,難道不是向我道歉嗎?”
高娟梅睜圓了眼睛,她氣道:“你說什么!”
聶清舟笑起來,他說:“還是您覺得,我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麻煩精,配不上您高貴的道歉嗎,高主任?”
實驗班晚自習(xí)的課一結(jié)束,一班班主任就喊班長聞鐘和新任學(xué)習(xí)委員夏儀去了辦公室,要交代他們購買教輔的事宜。剛剛走進高一年級組辦公室,夏儀就聽見了高娟梅的怒吼,她轉(zhuǎn)頭看過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聶清舟。
他站在十三班班主任李老師面前,微微低著頭,右手握著左手腕背在身后,脖子上的筋脈跳動,似乎在忍耐什么。
一班班主任也有些詫異,朝那邊望了幾眼,一看到是聶清舟就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她招呼她的愛徒夏儀和聞鐘到她座位前面說話,夏儀一邊聽著老師講買教輔的事,漆黑的眼珠時不時抬起,目光滑到老師身后的聶清舟身上。
從高娟梅和李老師的對話中,她大概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高娟梅面色青白地叫李老師好好管教聶清舟,又扯起十三班的紀律問題,幾番起承轉(zhuǎn)合越扯越嚴重。
李老師都聽得淌汗了,息事寧人道:“高老師,你不是也沒找到什么違規(guī)物品嘛,他就是一時生氣多說了兩句,你跟他較什么真呢?聶清舟,你跟高老師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聶清舟咬著唇,他輕笑了一聲,并不說話。
他的右手手指不斷摩挲著左手的手腕,整個人身上有種隱藏不住的焦躁情緒。
這種狀態(tài)夏儀在十一長假里見過很多次,他應(yīng)該是煙癮犯了,忍得很難受。
“聶清舟,你想什么呢,說話啊!”李老師催促道。
聶清舟抬起眼睛看向李老師,他的眼里不斷翻涌著焦躁煩悶,但是焦躁上又蓋著一層冰川。
“李老師,我在反省�!彼卣f。
高娟梅面色稍霽,仿佛獲得了勝利,她抱著胳膊說:“說說看,你都反省什么了?”
聶清舟望向高娟梅,他直起后背,微笑著說:“我在反省,我是不是做過屠夫。”
高娟梅皺起眉頭,她覺得不太對,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聶清舟只是稍一停頓,就繼續(xù)說下去:“我是不是也曾自詡優(yōu)秀、聰明、出類拔萃,剝奪弱勢者做人的權(quán)利,把他們變成牲畜,再用偏見做屠刀大肆砍殺。我是不是也曾知道錯砍了人,卻覺得不要緊,反正他們在我心里就是牲畜,血濺在我身上,他們都要誠惶誠恐地幫我舔掉。我是不是做過這種卑劣到令人作嘔的屠夫?”
“我還在想,明明是我被冤枉,被侮辱,為什么要我道歉?為什么沒人關(guān)心我計不計較�!�
“我反省了,我想通了,原來我在諸位老師眼里,就是牲畜。牲畜沒有尊嚴,被冤枉是情有可原的,膽敢反抗更是面目可憎。所以我理所應(yīng)該,要給高貴的屠夫老爺?shù)狼浮!?br />
整個教師辦公室鴉雀無聲,就連一班班主任都忍不住回過頭看向聶清舟。
他的手在身后緊緊攥著拳頭,輕微顫抖著,像是被什么逼到了絕路。
可能是煙癮,也可能是連綿不斷積攢下來的憤怒。
當(dāng)聶清舟離開的時候,李老師捏了一把汗,拿著小電風(fēng)扇邊吹邊心有余悸道:“我的媽,高主任就夠恐怖了,聶清舟怎么也這么嚇人。我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能說?”
隔壁座位上,十三班的語文老師張自華抽著煙,丟了一本筆記本過來:“你看看,他這周寫的周記,完全不像這個歲數(shù)能寫出來的東西,真是犀利、精彩�!�
李老師拿過周記,看了一會兒就開始感嘆,邊感嘆邊疑惑道:“這是他自己寫的嗎?就聶清舟的水平?他是不是抄的啊�!�
“你聽他剛剛說的那些話,我覺得他完全可以寫出來�!睆堊匀A拿著煙,在煙灰缸里彈了彈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是抄的,那也能說明他開始在乎他的成績了。既然他有變好的心,那做老師的就該拉他一把�!�
聶清舟從教室辦公室走出來之后,晚自習(x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學(xué)校里該走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回家,空空蕩蕩,萬籟俱寂。他抬起頭望了一眼天空,無星無月,黑得仿佛一塊剛剛擦完的黑板。
聶清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仿佛帶著郁結(jié)的情緒一起吐出來一般嘆息,揉著狂跳的太陽穴去推自行車。
當(dāng)他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后,不期然在校門外的路燈下看見了夏儀。
夏儀和之前一樣戴著耳機,耳機線消失在書包口袋中。她低頭扶著車把,短發(fā)被風(fēng)吹亂,像是裹著風(fēng)的薔薇花,她腳在地面上一下一下打著拍子,輕輕在哼唱著模糊的旋律,仿佛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
他仿佛看見了許多年之后演唱會上的她,只站在聚光燈下的方寸之地,開口歌唱的時候卻像擁有整片海洋的海鷗,有無限自由。
“夏儀!”
聶清舟推著車子走近她,喊了三聲之后夏儀才轉(zhuǎn)過頭來。她那雙漆黑的眼眸動了動,然后從口袋里摸了一下,把東西丟給他。
那東西閃著光,在路燈光輝下劃出一道弧線,被聶清舟抓在手里。他疑惑地松開手,發(fā)現(xiàn)是一根粉紅色的棒棒糖,應(yīng)該是他中午給夏儀的那幾支之一。
“你在這里等我,是為了給我這個?”聶清舟驚訝道。
夏儀沒說話,她看了聶清舟一眼就轉(zhuǎn)過身騎上自行車,腳一蹬留下個白色的背影。聶清舟剝了糖紙把糖塞進嘴里,含糊道:“等等我��!”
糖的甜味在嘴里化開,常川夜晚潮濕的海風(fēng)吹來,靈魂瞬間飄到半空。
糾纏聶清舟一晚上的焦躁終于漸漸平息,他快騎一段追上夏儀,看著她目不斜視騎車的正經(jīng)模樣,就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
此刻仿佛那些郁結(jié)的東西也變得輕松起來,變成隨時可以拿出來說的事情。
“要是以前我遇到今天這種情況,可能會很難過�!甭櫱逯鄹锌�。
如果他此時是十六歲的他,心智尚且脆弱不成熟,肯定會被高娟梅的態(tài)度所傷害,他剛剛的憤怒大半是為了十六歲的“聶清舟”而憤怒。
如果是那個孩子在這里,肯定會大受刺激,他難以想象“聶清舟”會做出什么事來。
從前他的眼睛永遠只追著更優(yōu)秀的人。他覺得學(xué)習(xí)不好的學(xué)生可能是天生不愛學(xué)習(xí),或者懶,或者笨,或者怕苦怕累,所以才成績不好。
他從沒有體會過他們的境地,不知道他們生活在怎樣一個惡性循環(huán)的環(huán)境中,他太傲慢了。
“這是變形記嗎?”聶清舟喃喃自語道。
夏儀看了他一眼,黑色眼眸里的他一閃而過,她說道:“煙癮下去了?”
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聶清舟愣了愣然后笑起來。他的心情變得很好,點頭說道:“嗯,多虧你的糖。今天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