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紫英姐,你也知道綠雪嗎?你見過她?”我一直懷疑在昭亭山上讓風君子“shi身”的女子就是綠雪�?墒且恢闭也坏綑C會搞清楚,現(xiàn)在紫英姐提到綠雪,我也想問一問。
紫英姐:“我當然見過她,我當年在飛盡峰修行,她在昭亭山已經修行了一千多年了。三百年前我們就認識了。最近聽說她經常和風君子見面,要想管得住阿秀風君子恐怕只有找她了�!�
這一段時間見不到阿秀也好,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和她相處。還是暫時不要想了,馬上就要去九林禪院聽《金剛經》了。也不知道風君子和法澄在搞什么鬼。
……
法澄和尚親自送來了文牒票引,這相當于出入九林禪院講經堂的證件。上次活佛請我去廣教寺,我和尚云飛被旅游局的臨時工攔在大門外要收票,天下修行人都看在眼里,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九林禪院顯然也知道了這個笑話,所以這一次提前把出入證送過來了。法澄把東西送到了面館,當時我不在,他留給了紫英姐,交代她一定要交給我。
看著這出入證我突然想起了關于這個法澄和尚的故事。每個地方都有一些神神怪怪的市井傳說,我小時候就聽大人說過這么一個故事:有個老太太,跑到糧站去買米買油。糧站的工作人員問她買多少斤米?老太太說秤她多少斤就買多少斤。結果老太太上秤一站,分量是二百多斤,糧站就賣給她這么多米。買完米又問她買多少斤油?老太太還是說秤她多少斤就買多少斤,上秤一站,這次變成了五斤重,就買了五斤油。
我小時候以為是大人說著玩的,后來紫英姐告訴我確有其事,而這個老太太就是法澄。當然幾十年的市井流傳,故事變了樣子,小和尚在人們嘴里說成了老太太。為什么說是小和尚呢?因為那時候法澄的年紀還小,跟著師兄到集市上買米買面,有人逗他小和尚要買多少米多少面?小和尚回答:“你秤我多少我就買多少!”結果就留下了這么個故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法澄的大師兄法海尚未閉關入定,至少應該在六十多年前。
前文提到,在*期間,蕪城的修行道場比如廣教寺和齊云觀都收到了很大沖擊,然而九林禪院卻是個例外。原因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一個人——九林禪院的前任方丈法泠大師。五十九年前,九林禪院法海禪師閉關入定修行,一坐就是幾十年,當時將方丈之位傳給了二師弟法泠。這法泠禪師有悲天憫人的胸懷,然而卻性如烈火,不太像一個出家人。
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倭寇入侵,抗日戰(zhàn)爭全面打響,蕪城一帶百姓流離。法泠和尚見國難當頭,不愿在寺中枯守佛座,參加了當時的地下抗日組織。九林禪院也因此成為了當時蕪城抗日武裝的一個秘密據(jù)點,借著寺廟的掩護,來往十分隱蔽。當時蕪城地下黨的領導人高飛盡也曾在九林禪院避難,與法泠是親密戰(zhàn)友。
后來,法泠將方丈之位傳給了師弟法源,自己蓄發(fā)還俗拿起戰(zhàn)桿參加了抗日武裝隊伍。再后來法泠和尚戰(zhàn)死沙場,以身報國難。解放后法泠被追認為革命烈士,烈士陵園中也有他的照片和介紹,當然名子不是法泠,而是他的俗家姓名王金泠。我們學校清明節(jié)的時候組織到烈士陵園祭奠,還給王金泠獻過花圈。
法泠的故事蕪城老一輩人幾乎人人皆知,他的生死之交戰(zhàn)友高飛盡后來成了戰(zhàn)斗英雄,再后來成了蕪城第一位地委專員和********。十年****的時候,也有一小撮人企圖跑到九林禪院打砸,但無人響應支持,各界人士反而在明里暗里阻止,保護了這一座千年古寺未受太大的沖擊。否則的話,那老禪師法海也不可能安然閉關幾十年不過問人間事。
想想九林禪院法字輩的這幾位高僧,真是各個不同。法海自從上一屆天下宗門大會奪魁之后,就閉關幾十年,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破關而出。他的師弟法泠,還俗從軍,成了革命烈士與抗日英雄。還有我所認識的法澄和尚,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卻一直天真爛漫像個小孩。而現(xiàn)任方丈法源,我只見過一次,風君子在昭亭山封神的時候,法源曾經出手阻止,結果綠雪又插了一手,鬧了個不了了之。同樣一座廟,修的都是禪,怎么修出來的和尚千姿百態(tài)呢?
不提我是怎么想的,反正這經是一定要聽的。法源講《金剛經》是在每天的日落掌燈之后,具體是每天晚上六點。這個時間還好,不耽誤上課,只是晚自習我上不了了,吃晚飯恐怕也來不及。不過,據(jù)我所知那幫人是過午不食的。
我對柳老師說我要請一個月的假,把她嚇了一跳,以為我又出了什么事情。聽明白我只是請晚自習的假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氣對我說:“石野,你小小年紀開了一家飯店,事情應該很忙。本來學校的走讀生就可以不來上晚自習,所以學校管的也不嚴,你有事,就去辦吧。你自己注意了,你年紀還小,將來還可以有很多事情去做,不要耽誤學業(yè),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還有,上次我說開酒樓的事情你考慮的怎么樣了?如果有人能幫忙,不耽誤你太多的精力,你還是考慮考慮�!�
看著她,我忍不住想起了在妄境中與“她”的****纏mian,不禁臉紅心跳,趕緊答應一聲想走。她又叫住了我,叮囑道:“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如果你要去執(zhí)行什么任務的話,一切要小心了�!�
……
九林禪院是蕪城市區(qū)內最大的一座寺廟,規(guī)模不小,但在外面卻不太容易看得出來,因為它淹沒在蕪城舊城區(qū)的一片普通民居中。要想到九林禪院去,沒有大馬路,甚至汽車都開不到門口。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鋪成的胡同,走到一片舊民房當中相對開闊的地方,就看見了九林禪院的大門。
九林禪院的大門普普通通,門樓不高,門匾也不大,門匾上“九林禪院”四個字據(jù)說是唐朝女皇武則天御筆題寫。別看門不大,大門兩面的廟墻上掛的牌子可不少!最大的一塊白底黑字的木牌是“蕪城市佛教協(xié)會”,其它大大小小的牌子包括“佛家書法研究會蕪城分會”、“禪宗文學研究會”等等,甚至還有一個“青少年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牌子。
我沒有出示文牒,因為法澄和尚就在門口等我。見我到來,上前和掌施禮:“石居士,老和尚一直在等你,你果然守信,快跟我來,時間正好。”
他一邊領著我穿過前院,一邊小聲的和我講居士聽經的規(guī)矩。九林禪院的布置除了殿堂和佛像之外,其它的地方倒很像江南的私家園林。前院有池塘垂柳,后院有曲徑通幽,連四周的隔墻上也鑲嵌著雕花透石窗。典型的園林風格,能在不大的地方內布置出很別致的層層景觀,邁出幾步就有不同。
講經堂在后院的側殿之中,和廣教寺的布置大同小異。四周一圈蒲團,正中有一個不大的講臺,講臺上也就是一個蒲團一個木魚,并沒有多余之物。我到的時候,法源剛剛升坐,見我進門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說起來我和這個法源還有點小過節(jié),在昭亭山上他曾經要打碎柳依依寄身的神像,結果被綠雪在暗中阻止。這對于法源來說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不提就不提了。據(jù)說風君子還找過法源打過賭,賭正一門抓不住咻咻,結果風君子輸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和法源沒什么深仇大恨,也沒聽說他有什么惡跡,今天還是好好聽他講經吧。
拋開個人恩怨不談,法源和尚是我見過的最像和尚的和尚。長的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坐在那里腰桿筆直、中正沉穩(wěn),確實是寶相莊嚴。照說他的年紀應該不小了,至少也應該有八十多歲了,可是看上去只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僧人,的確有修行。風君子說他是高人,他一坐下我就感覺到了。他坐在講經臺上,我就覺得有一股氣勢以他為中心彌漫在整個講經堂中。這種氣勢與我金丹大成之后周身的神氣波動類似,但又有不同。給人的感覺柔和而充滿慈祥之意,只要你靜下心來,不自覺的就會被感染,也會覺得自己的心神安詳了許多。相信修行人應該能感覺到,普通人也可能會感覺到。
法源廢話不多,可以說一句廢話也沒有。一看時辰以到,敲了一下木魚直接開講。風君子告訴我在這里聽到的經文講解,夜里要一字不差的轉述給他,所以我還帶了筆記本和筆。后來法澄跟我講聽經的規(guī)矩,我才明白最好不要記筆記。
法澄告訴我未入門前,要定心先入,就算沒有條件焚香凈手,也要以心香禮佛使身心清靜,我雖不是佛門弟子,但既然來了,也要如此。聽經時,不可隨意出聲,不可隨意扭動身體打擾他人。在蒲團上正坐,以止念之心去聽聞佛法,最好能入聲聞禪定。也就是說,聽就可以了,妙處在于會心領悟,而不在于去苦苦思索,這與上課聽講是完全不同的。看禪堂中其它的人,沒有一個拿紙拿筆出來記的,再看講壇上的法源,雖然是在講經,手里只拿了一個木槌,連本經書都沒有。我也只有坐在那里老老實實聽,不好意思把本和筆掏出來。
九林禪院的蒲團我坐上去就覺得親切,也難怪,我一直以來打坐的蒲團就是風君子從九林禪院偷來的。我不知道什么叫聲聞禪定,但是想當初尚云飛教我白骨觀化解耳邊雷之前,告訴我耳邊雷中有聲聞覺成就。后來風君子說我修成了耳神通。如今我已金丹大成,耳神通比當初更加精進,一念之中就可以發(fā)動自如。我于坐中也調心入靜,不自覺中耳神通自然發(fā)動,定心去聽四周傳來的經文之聲。法澄不是說了嗎?聽就可以了!
……
我到九林禪院聽經的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十月二十六號,陰歷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當代人似乎已經忘了這個節(jié)日,如果不是紫英姐特意告訴我,我也沒想起來。當天夜間,按照約定,我又來到狀元橋與風君子陰神相會。
“你去了一個晚上,法源講了多長時間,又講了幾字經文?”風君子問我。
“他講了大概三個小時,只講了七十一字的經文。”《金剛經》三十二品,法源今天只講了第一品“****因由分”。
風君子:“哦,哪七十一個字,你還記得嗎?”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wèi)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風君子:“這是鳩摩羅什譯本,昭明太子分章。七十一個字怎么講了那么長時間?”
“我覺得法源已經很簡短了,很多地方都沒講盡,就是金剛般若波羅密這個名子他就講了快一個小時,仍然意猶未盡。”
風君子:“法源和尚廢話多嗎?”
“不多,沒見過廢話那么少的人,一句廢話沒有�!�
風君子點點頭:“那好,你把法源和尚講過的話一字不差的轉述給我。”
“一字不差?那怎么可能,我沒那么好的記性!”
風君子笑道:“不試試怎么知道?你怎么聽的,就怎么講,不要計較能不能記得住�,F(xiàn)在你就是法源,我就是石野。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風君子的話似乎另有深意,他在提醒我一件事。我入定聽經的時候,當時確實覺得身心一片清明,無身無座,只有經文之聲。想到這里我對風君子說:“那你從石頭上下來,把那個蒲團的位置讓給我,旁邊找個地方呆著去,老老實實坐好了�!�
風君子反常的沒有跟我頂嘴,很聽話的讓到一邊,找個地方坐下。我入座調心,一切皆如我在九林禪院講經堂中聽經時無二。坐下之后,靈臺一片清明,心念未動,經文已涌上心頭,隨即開口誦出。我這一講,就是一個多時辰。
“你講完了嗎?你敢保證一字不差嗎?”我收聲之后,風君子這才開口問我。
“一字不差,我敢保證!”
風君子:“你如何敢保證?”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聲聞禪定,但在此境界中,我可以過耳能詳,所聽所聞,一如常在,當然一字不差!”
風君子:“恭喜你,你的耳神通又更上一層樓,到了聲聞境界�!�
“耳神通?這和耳神通又有什么關系?”
風君子:“佛門談耳神通,當然不止一種境界。比如眼神通,就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等不同境界,耳神通也一樣。耳神通不僅僅是聽的見、聽的遠而已,我問你,人長耳朵是干什么用的?”
“聽聲音用的,人會說話,當然也是聽話用的�!�
風君子:“聽覺不過是為了接受信息,聽完了記不住,算什么神通?”
“你說這過耳能詳?shù)墓Ψ�,也算一種神通?”
風君子:“是耳神通境界的一種,但話也不能完全這么說。比如說我吧,從小過目不忘,識字之后就能出口成章。我本來以為也是什么神通。后來讀歷史,知道清朝有個紀曉嵐,他和你一樣,有天生陰眼,也和我一樣,能過目不忘。但這個人,不是修行人。”
風君子的話有點夸張了,他說自己過目不忘出口成章,多少有點勉強。但是他的記性確實非常好,看過的東西一眼便知大概,轉述出來甚至會更精彩,至于出口成章,我不太清楚。也許柳老師知道吧,風君子的作文只有她才知道怎么樣。我只知道他喝醉了愛呤詩,小小年紀自以為有太白遺風。
“不說神通,那又是什么呢?”
風君子:“你學丹道之前,學的是佛門‘觀’的心法,觀中見‘止’,后來又從‘止’中入‘定’,偏離了我想教你的‘坐忘’。既然緣法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讓你去聽金剛經了,從‘定’中而知‘住’。佛門說定中生慧,這也算是一種小般若,一種定中之慧�?磥砟惚任蚁胂竦馁Y質更好,只聽這么一晚經文,就能有此智慧成就�!医心闳ナ菫榱似仆�,妄境考驗的就是慧根�!�
“耳神通確實有了這么一點進步,可我還是不明白怎么破妄?”
風君子:“今夜,你要再入妄境去試一試嗎?”
“不去,我不想去�!�
風君子表情有點吃驚:“你為什么不想去?人人入妄之后,都巴不得時時留連,把現(xiàn)實中的事件處理之后,都會找時間再入妄境。如果你今夜想再入妄境,我就在此等你,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妄境中的感覺確實美妙無比,可是這三天我回到現(xiàn)實中,見到妄境中的那些人,心里反而會覺得更難受。我想我去了又再回來,也許會更難受,除非我打算一去不回�!蔽艺f的是實話,白天見到柳老師,柳老師還是柳老師,不是我懷抱中的菲兒。這種感覺確實讓我心里難受,如果沒有妄境中的經歷,我雖然有一些遺憾,但不會像失去什么寶貴東西那樣。
風君子:“妄境與現(xiàn)實總有差距,你不去就不去。那你走吧。”
“你不走嗎,你一個人在這里干什么?”
風君子:“我再琢磨琢磨你剛才講的經文�!�
“法澄告訴我,《金剛經》不能這么聽,只要聽就可以了,沒必要去苦苦思索,主要在聲聞中有所悟�!�
風君子:“沒人講我怎么聽,法澄和尚又怎么對你說的?”
“那就自己去誦,在誦中見悟�!�
風君子:“靠!你怎么不早說?那我也回去了�!�
……
“石野,今天你又聽見了幾字經文?”
“十個字�!�
這是第二天夜里,我又在狀元橋與風君子陰神相會。
風君子:“《金剛經》第二品‘善現(xiàn)啟請分’沒有這么短吧?你聽見了哪十個字?”
“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風君子:“那你沒聽錯。有人說金剛經從頭到尾就是在講‘降伏妄心,安住真心’。石野,你覺得《金剛經》真的在講這些嗎?”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風君子:“是在講降伏妄心安住真心,又不是在講這些,所以才有這么一部經文。我當然也不知道,否則我不也成佛了?佛是怎么說的?”
“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風君子:“媽了個巴子的,等于沒說!那法源又是怎么說的?”風君子無意間說了句蕪城方言中罵人的一句土語。
“法源也沒說,他也不是佛!”
風君子:“那算了,我還是聽你講經吧�!�
……
第三天,風君子問我:“石野,《金剛經》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你聽見了幾字經文?”
“四個字——無余涅磐�!�
風君子:“何謂無余涅磐?”
“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風君子鼻孔出氣,冷哼道:“如來這個*****,真是夠狠的!說粗話不帶臟字眼,別人還恭恭敬敬的去聽。”
“風君子,你怎么一邊聽經,一邊罵佛呢?”
風君子:“他罵天下,我就不能罵他?我罵他,是因為我聽懂了……如此,確實能破妄,但對你我來說,這么破妄還不如不破。算了,我還是聽你講經吧�!�
------------
080回
名知人落筆,天意方有無
一連七日,我都這樣來回。掌燈后在九林禪院聽法源講經,夜里陰神出游再到狀元橋給風君子講經。第七天,風君子問我:“石野,今天是第七品‘無得無說分’,一晚上又聽見幾字經文?”
“十三個字:一切賢圣。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看表情風君子這回有點高興了,終于聽到了滿意的內容。就像一桌酒席,他提著筷子到處找,終于找到了一盤對胃口的菜。只見他微笑的點頭道:“通篇佛語,總算說了句人話。石野,我的目的已經跟你說過,不是想讓你拜入佛門,只是讓你去領悟破妄之道。佛門可以取道于外法,那對你我來說,佛門也是外法。我這么做,就是讓你取道于外法�!@個鳩摩羅什,一定是讀過《老子》,翻譯佛經的時候連‘無為’都給整進去了!”
“那我何時可以破妄?”
風君子:“當你不懼入妄再出妄的時候,就可以破妄了。別著急,我感覺快了!”
風君子說快了,也許是真的快了吧。我自己也感覺,我離一個目標已經非常近了,雖然我還說不清楚這個目標究竟是什么。我每天晚上聽經,當然聽經不是我生活中唯一要做的事情。我還要上學,還要去石記飯店幫忙。風君子把阿秀帶走了,面館里只剩下紫英姐,她一個人更忙了。
第二天是周末,好不容易白天有時間。我去買米、買面、買油、搬蜂窩煤�?傊蚁氚堰@一個星期的粗重活能干的都給干了,多少讓紫英姐少受點累。紫英姐看著我來來回回的有點心痛,不住的勸我休息。我和她開玩笑金丹大成的真人難道還會在乎這個?紫英姐也和我開玩笑說五百年道行的妖精還不至于忙不過來一家飯店,用不著我?guī)吞嗝Α?br />
正在說笑間,有上門了。時間是上午十點多鐘,早飯早就過了,午飯還早,什么人會在這時候進飯店呢?抬頭一看,居然是柳老師。
紫英姐一看見柳老師,就上前打招呼,她們兩個有說有笑就像是很熟的樣子。這就是紫英姐的長處,她如果想接近一個人,往往很容易,特別是女人�?粗齻儍蓚就像老朋友,我有點吃驚。紫英姐向我解釋道:“小野,你恐怕還不知道,你這幾天不在的時候,你們柳老師經常到飯店來幫忙�!�
柳老師到這個小飯店來幫忙?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她干的活。柳老師的出身,當然不是嬌生慣養(yǎng)金枝玉葉,可是在我眼中她自然有一種貴族氣質。如果在古代,我?guī)缀跻J為她很可能就是一位落難的公主。在我的妄境中,她甚至成為了廣寒宮中的仙子。
見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柳老師小聲道:“石野,你這段時間請假不上晚自習,我以為石之秀不在,你的飯店很忙。后來我晚上來看過,你也不在,原來你還有別的事�!@家飯店只有韓姐一個人照看實在太忙了,所以我有空也過來幫點忙……你幫我做過那么多事,我?guī)湍阕鲆稽c小事也是應該的�!�
這番話讓我確定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現(xiàn)在和韓紫英很熟,言語之中叫她韓姐。第二件事情,她很關注我,希望能夠為我做點事情,這已經不是班主任和學生之間的關系了。她說我?guī)退鲞^那么多事?我有做過嗎?我覺得我沒做過什么。
不過換一個角度就難說了。對于柳老師來說,如果有一個人,他喜歡她,他雖然不說但是她知道了。還有,這個人為了她曾經肯不顧性命,也曾經不在乎錢財,對于這樣的人女人還能要求什么?這個人偏偏就是我。柳老師這是感恩圖報嗎?可是我實在不需要她報答什么,在現(xiàn)實中我也不敢有非分之想。那么她能為我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柳老師在后廚刷鍋洗碗,紫英姐在前面打掃衛(wèi)生,我一時之間反倒成了閑人。這讓我覺得很不安,但又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我不好意思去奪柳老師手中的抹布,她畢竟是我的班主任老師,她說的話我不自覺的就會聽。還好,很快就有一個人走進店了打破了這種尷尬。我以為有客人上門趕緊迎了出去,看見這個人又很意外,居然是尚云飛。
“尚云飛,你怎么上我這來了?有事嗎?”
尚云飛:“我來就非得找你有事?我就不能吃飯了?我是來吃飯的�!�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小和尚也來下館子了。我趕緊把他迎了進去:“歡迎歡迎,不管你是來吃飯的還是來化緣的,都歡迎!”
“我又沒有受戒出家,化什么緣?”尚云飛走進門,看了一眼問道:“風君子呢,他怎么不在?是他約我來的,說中午要請我吃飯�!�
我說這位“騖人”怎么會登石記飯店的門,原來是風君子給招來的。不管是怎么來的,進門都是客,招呼道:“你先坐,你就在這里等他。他來不來都一樣,他不來我請你�!�
“說好了我請就是我請,你請干什么,回頭又說我占你便宜�!甭犝f話聲就知道是風君子也到了。風君子不是一個人來的,還跟著常武和周頌。他們三個人好像總愛在一起混,平時我雖然和風君子多有接觸,但那都是夢里陰神相見,現(xiàn)實中的交往還真不算多。
這三個人一來就和尚云飛坐到了一桌,風君子沒有看菜牌,直接沖紫英姐招手道:“老板娘,點菜,上次做的那幾個小菜貴不貴,不貴就那幾個吧?酒應該還有吧?還是上次那種酒�!�
“你們要吃飯就吃飯,大中午的,在學校門口喝酒,影響不好!……風君子,你自己要喝酒就自己回家喝去,拿父母給的零花錢,請同學出來喝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绷蠋熉犚娏饲懊娴恼f話聲,從后廚走了出來,一邊還在圍裙上擦手。
一看見柳老師,四個人嚇了一跳,都站了起來問老師好。風君子擺手道:“沒有沒有,我沒有要喝酒,剛才就是和石野開個玩笑!……我有點事情求尚云飛,所以請他吃碗餛飩,在哪請呢?就想到了石野的這家飯店……柳老師,這算不算關心愛護幫助照顧同學?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來照顧石野的生意的,你不也是來幫忙的嗎?”
風君子滿嘴跑火車,柳老師本來板著臉,也不禁讓他給逗笑了。別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又傳來聲音:“風君子,你要請客?算了吧,你那點零花錢還是留著自己花吧,……今天我請,正好人都在,早就說好的。”抬頭一看,門外站著三個人,一個是我們班同學季曉雨,還有一個是張枝,另一個是好久沒有見到的女警官曲靈。說話的正是曲靈。
今天這是怎么了?要么沒人來,要來就是一大堆,沾邊帶角的都到齊了!
張枝不知道為什么,走過來就悄悄的掐了風君子一把,風君子痛的齜牙咧嘴,當著柳老師的面他也沒敢叫出聲。紫英姐迎上前去:“曲警官,好久不見了!今天你怎么來了?”
曲靈笑著答道:“紫英姐,我從派出所調到市局去了。前一段時間到外地培訓進修,一去就是半年,這才回來。上次說好的,張枝請完那一頓,接下來輪到我請,所以我一回蕪城就找了曉雨和張枝,到你這來了�!�,換招牌了?”
紫英姐:“難為你一直惦記著,一回來就想到請客,別站著,先進來坐�!�
曲靈大大方方走進來,一邊走一邊說:“紫英姐,你上次點的那道‘解金裹玉丸’實在讓我太為難了,我一直在發(fā)愁該請你們吃什么菜?”
“解金裹玉丸?你們曾經吃過這道菜?誰點的,誰做的?”柳老師帶著驚訝的語氣突然問了一句。
風君子指著紫英姐:“是她點的,也是她教天香酒樓的廚師做的,上次我們都吃過,除了你和尚云飛�!蠋�,你也吃過這道菜嗎?”
柳老師:“那是很久以前,蕪城梅氏家族的菜式。我聽我父親說過,但我從來沒吃過,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闭f著話她看著紫英姐,眼神明顯有所不同,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紫英姐笑著對柳老師說:“柳老師想嘗嘗的話,哪天我親手給你做一道�!�
風君子:“好好好,熱烈盼望,老板娘,你可別說話不算數(shù),到時候一定要叫上我�!�
說話間眾人都找凳子坐了下來,不認識的都互相介紹一下,其實也沒幾個不認識的,無非是給曲警官介紹一下尚云飛和柳老師,再給柳老師介紹一下張枝,而張枝和尚云飛早就認識。坐下之后風君子先撓著頭說話了:“這怎么辦?我兜里只有幾十塊錢,這么多人我可請不起,一人一碗餛飩還差不多�!�
張枝:“你請就是了,我?guī)湍憬Y帳�!彼f話的時候一只手總是拉著風君子的胳膊。風君子有幾次想閃開,無奈張枝挽的很緊。柳老師看見了,也沒有說什么。
眾人都笑了,曲靈說:“所有的人都算上,今天我請客,風君子,你等下一次吧�!疫@一次在外地進修,回來的時候當?shù)厝松仙酱颢C捎了一些野味,剛打到的一只小黃羊。我就想起來請你們吃紅燜黃羊肉。……走,都到我家去�!�
紫英姐:“你的宿舍恐怕也不大吧?這么多人坐不開。這樣吧,風君子你跟曲警官去把那只黃羊背來,就在這做,我這里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埃覀兘裉礻P門吧,自己人一起吃紅燜羊肉,我給你們做�!有,尚云飛?你吃不吃素,吃素的話我再添幾道齋菜�!�
紫英姐想的真是周到,她知道尚云飛是活佛弟子,特意問他吃不吃素。尚云飛搖搖頭:“不用問我,你們隨便,我有我的吃法……”
風君子打斷他的話:“為什么叫我去扛羊?石野不能去嗎?”
曲靈:“不大,小黃羊,也就三十斤,我自己去就行�!�
常武主動站了起來:“曲大姐,我跟你去,我把羊扛過來�!�
柳老師坐在我身邊,她悄聲問我:“石野,你的飯店一向都是韓姐做主嗎?我看什么都是她說的算,你根本就不管�!�
我也小聲答道:“是的,這家飯店應該說是紫英姐開的,我平常不做什么,只是這個店鋪房子是我的�!�
……
這只羊不大,是一只黃羊羔,連皮帶骨不過三十多斤,但足夠我們十個人吃了。風君子說了一句“君子遠庖廚”,遠遠的坐在門口的位置喝茶。尚云飛說了一句“眼不見為凈”,也和風君子坐在一起喝茶。倒是常武幫著曲靈在后廚洗剝,柳老師想去幫忙,被紫英姐拉住了,說還沒到開火的時候,用不著她做這些粗重活,既然是曲靈請客,就讓曲靈去干吧。
風君子逗尚云飛:“有人在后廚殺生,你這個佛門弟子居然穩(wěn)穩(wěn)當當坐在這里喝茶�!�
尚云飛:“他們切的是羊肉,不是在殺風君子:“羊是眾生,羊肉就不是眾生?”
尚云飛:“不錯,羊是眾生之一,而羊肉不過是四大假合。殺生的是獵人,不是庖人�!�
風君子繼續(xù)逗他:“假如人不吃羊肉,哪有獵人殺生?哪有庖人制庖?”
尚云飛反問道:“現(xiàn)在要吃羊肉的人是你,你怎么還跟我羅嗦?”
風君子:“你我所學不同。我所學的是莊子的‘不用無害’。人會殺羊,那是有羊肉之用,如果無故而殺之,那才是不應該。所以這羊肉我必須得吃,否則就成了不用而害之了。”
我們班這兩大騖人閑的無聊在那里斗嘴,柳老師大概也知道這兩個人與常人不同,也懶得管他們在說什么,與紫英姐在一邊喝茶聊天。張枝聽的不耐煩了,走過去直接坐到了他倆中間:“你們兩個羅嗦什么,煩不煩人?你們就說的天花亂墜,一個也成不了仙,另一個也成不了佛�!�
尚云飛起身閃開坐到了另外一張桌子邊。這張枝身上的無形之刺除了風君子誰也受不了,連尚云飛都得躲著她。這時曲靈在廚房門口喊:“紫英姐,材料都備好了,怎么做呀?”
紫英姐做這道紅燜羔羊肉并不復雜,要比那解金裹玉丸簡單多了。她只用了幾味簡單的調料放在清水中,滴了幾滴老春黃,就把帶骨的羊肉都下到了大砂鍋中,蓋上蓋,用小火慢煨。接著拿出來一盤蒜頭,叫大家一起洗手剝蒜子。她和曲靈一起在后廚切胡蘿卜。
剝蒜的時候風君子忍不住問:“這羊肉要燉多長時間?我都餓了!”
季曉雨笑道:“我看你是饞了吧?紫英姐剛才說了,火越小,燉的時間越長越好。把肉里的油都煨到湯里之后,再撇掉一半的油,加上她自制的紅辣醬,把胡蘿卜塊和蒜子放進去,一起燉熟就可以了。你別急,至少還要等兩、三個小時�!�
“好幾個小時?”風君子咽了一口口水,對我說:“石野,你跟我來,進廚房。”
“干什么?你不是說君子遠皰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