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聽聞北源山南邊,有很多仙門聚集,那兒土地富饒,天也明亮。不似我們這兒常年陰森森的�!�
唐伽葉咂摸了一番,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仙門。
“既然好,”她頷首道:“把那片地方搶過來便是�!�
唐伽若嗤笑一聲,“要是有你一句話這般容易就好了。”
“暫且還不到時機。我可沒這個心力與他們大動干也是。”
唐伽葉對此并無異議,她微微仰頭,眸中流露出一絲不屑之意:“修道之人慣來虛偽懦弱,若無必要,也不用和他們打交道。”
唐伽若聽著這些老生常談,支著下巴,不置可否。
族中的確不待見修道之人,此乃魔域的共識。
于她而言,倒沒什么討不討厭一說。倘若有利,便一定能尋得共謀處。
“今晚的祭祀大典,我便不去了�!�
唐伽葉一愣,她搖了搖頭,“可祭祀并非小事。需君上在場,如此不敬,會觸怒神明的�!�
“的確,太不敬了。”唐伽若微微一笑,她招著唐伽葉過來,素手拍了拍她的臉蛋:
“這不是么?你瞧你生得和我這般像,莫說她們,連女媧在世也看不出分別。為了避免不敬,不如——”
唐伽葉雙眸微睜,她醒悟過來,稍稍偏開了頭:“不行,你又要出門�!�
阿姊總是閑不下來,除卻打仗征戰(zhàn),亦愛玩樂享受。
自然而然地,唐伽葉被趕鴨子上架,頂替了她幾天,每日過得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發(fā)覺不對。
結(jié)果此域真正的君王倒好,她總愛喬裝打扮,裝作尋常女子將魔域大街小巷竄了個遍,一連幾日不歸,弄得幾個知情人心內(nèi)惶惶,甚至暗地里差人去找。
唐伽葉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遭。
“這里也唯有你,敢如此和我說話�!�
唐伽若冷哼了一聲,她揚起下巴,神色高傲:“總之,此事就這樣定了,待會我叫人把禮服給你送過去。”唐伽葉雙眸抬起,阿姊雖好,但任性起來也著實有些霸道,她倔強地抿起了下唇,最后一撩衣裙,就此跪了下來,“祭祀不可兒戲,君上三思。”
不知何時,唐伽若已經(jīng)從王座上走下來,負手而立,站在她跟前。
“幫個小忙而已。”她的聲音又忽地低了下來,分明是命令的語氣,卻還是說出了一股溫和的味道,“妹妹肯定舍不得我難過。”
雙臂被托著扶了起來。
唐伽葉被她一棒子一顆棗兒弄得有些頭暈。她直直望向那張和自己相似的面孔,僵持片刻,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妥協(xié),正如上次、上上次、上上許多次一般。
“……阿姊,這是最后一次了。”
*
此處天清氣朗,的確獨有一份娟秀。
只可惜仙門云集,人來人往,簡直是糟蹋了這片寶地。
唐伽若甩開折扇,掩住口鼻,這一股子修道之人的味道,果真讓人有些不適。
她雙眸微瞇,坐在一間酒樓的窗邊,向下望著人山人海。
將祭祀那攤子挪給妹妹后,她便一路向南,輕松來到流云仙宗附近。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已將全身的屬于魔族的氣息收斂起來,故而一般人瞧她,只是肉骨凡胎。
今日流云仙宗附近的人很多,據(jù)說是有一年輕修士在此布道講學(xué)。
唐伽若的興趣不大,她還從未聽過仙家的學(xué)問。不過既然恰巧碰上了,知曉一下也無妨。
她打算稍后去瞧瞧。
魔君大人不緊不慢地喝了碗茶,酒樓的小二一見這女人一身黑金貴袍,氣質(zhì)非凡,便知道是位大主顧,立馬仔細地迎了上來:“客官今兒來點什么?”
“有什么?”
小二報菜名非常順溜,一口氣講了二三十個。
橫豎她也不知那是些什么,名字都挺風(fēng)雅,感覺和魔族的吃食略有不同。唐伽若實在懶得聽了,便道:“招牌的,都上一份�!�
沒過多時,一桌實在擺不下,分了十九盤,的確都是很陌生的模樣。
入口滑嫩生香,果然風(fēng)味有些區(qū)別。不像她們,總是會烹一些魔獸的肉,比這個略柴一些。
蔬菜竟然是綠的么?
魔君大人陷入疑惑,她嫌棄地掠過了此盤。去尋點看起來正常的吃食。每一門她只是淺嘗輒止,精挑細選地掃了一遍,待到擱下筷子時,也差不多填得七分飽意。
瞧瞧下頭的人又多了些,再不去恐怕無立足之地。
她付了錢,還不等人找,便轉(zhuǎn)身瀟灑離去。結(jié)果還沒出門,忽地被趕出來的老板一把攔住。
“你付的是何物?”酒樓老板道:“我這小店可不收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唐伽若眉梢微蹙,她的目光落在老板掌心的幾塊黑色印錠上——那的確是魔族的真金白銀,面額不小。
她的余光看向別桌修士,忽地發(fā)覺他們的銀錢似乎和自己那邊并不流通。
真是麻煩。
她取下手上一圈玉鐲,也丟進了他的手心之中。
“此物買下你家酒樓足矣。讓開�!�
可是玉鐲自外行粗看,根本看不出成色好壞。
那老板冷笑一聲:“這是糊弄誰?沒錢還吃什么飯?本店從不賒賬,今天你非得付干凈了才走得脫!”
放肆。
倘若是妹妹也罷,這等小人也敢沖著她不敬。
唐伽若神情冷淡,她睨過一眼,自上向下將人打量了一遍——這女人生得有些奇怪,五大三粗的,嗓音也難聽得很,不對……按他們的說法,應(yīng)當是個男子。
她在剛?cè)肓髟葡勺诘牡亟鐣r,只覺得這等人的面貌有些怪異,像是魔域中尚未開化的魔獸,如今看來又添了一項——愚蠢且無禮。
煩人,索性肅清干凈。
唐伽若的指尖剛氤氳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魔氣,才如赤練蛇一般環(huán)繞上對面破口大罵之人的頸部,一點點地收緊。
忽然有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我瞧這位打扮似是外地人,不要為難她了。店家,這些銀票可夠?”
唐伽若的手微微一頓,她嗅到了一股修道之人的氣息。警覺之心驟起,于是便將魔氣撤下,按兵不動。
“夠了……夠了�!崩习逋种幸坏嗔�,遠過于方才那桌的酒菜錢。他的態(tài)度頓時和顏悅色起來:“仙子雅量�!�
唐伽若倒覺有趣,她側(cè)眸朝邊上瞥去。
那仙子身披流云仙宗的道袍,衣尾泛著一層柔和的淺藍,當真如云霧般輕柔飄逸,走過來這一段,款款生風(fēng),步步生蓮。
她戴著一層面紗,只將眼睛露在外頭。
那雙眼眸生得極為好看,像是一泊湖上起了煙霧。
原來修道之人,也不全是面目猙獰。
唐伽若微微一怔,難免多看了一會兒,直至香風(fēng)撲面。稍后,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旁邊的男子,更覺怪異。這修仙界真是很奇怪,這倆……當真是一個種族的么?
第224章
番外二
仙子替她付完了錢財,沖她淡淡笑了一下,而后便自唐伽若身旁經(jīng)過。
唐伽若的眼眸微微下垂,注意到了她腰帶上繡著的流云紋路。
是這方仙宗之人。
自服飾來看,與那些外門的小嘍啰不一般,此女的地位顯然要高一些。
“仙子喚作何名?”
那女子的腳步微微一頓,側(cè)眸過來時,眼睫上映了一片朦朧的曦光。
“我姓云,名為芷煙�!�
唐伽若看著她的身影頭也不回地離去,步履略快,像是趕著去什么地方。莫非也是去聽那什么論道的?
她思忖了片刻,若是能與她相熟,便能尋個掩護混進流云仙宗里頭看看,如此也好。
唐伽若一路到了論道處,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推測稍微有些偏挪。
云芷煙并非聽眾,她是講的那位。這方圓幾百里的修士聚攏過來,流云仙宗門口那片場地擠得人山人海,也不知是真心想學(xué)道,還是欲要一睹芳容。
唐伽若本來沒有多大興趣�?赡俏慌傻穆曇羯跏菒偠�,不疾不徐,溫潤如玉。她竟也不知不覺聽了幾個字進去。
唐伽若難得對修道之人抱有了一些膚淺的好感。魔君大人的身旁從不缺乏絕色,女希氏族幾乎沒有長相難看的,一個賽一個的艷麗。
但是生得如此含蓄婉約,一身皮相還掩不住通身氣質(zhì)的人,倒是很少見。
散場后,云芷煙似乎有些疲乏了,她讓身后的師妹幫忙倒了一杯茶,潤一潤喉嚨。結(jié)果那位師妹方才還在思索道法,迷迷糊糊地遞了杯茶過來,腳步一踉蹌,茶水險些潑了出來。
云芷煙剛想施法擋開,另一把折扇卻已飛來,完美地收攏了所有的水珠。
她訝然看過去,那位沒錢付賬的女子又將折扇收攏,沖她微微一笑:“真是巧了�!�
“多謝�!�
云芷煙依舊禮貌又疏離,似乎方才幫忙墊錢只是舉手之勞,她并不想和外人產(chǎn)生太多交集。
“方才仙子所言,我有幾句不解,何謂‘和光同塵,與時舒卷’?”
“此句出自晉書,前半句道經(jīng)中也有提及,和其光同其塵,有很多參悟的角度,粗略言之,是指人收斂光芒,順應(yīng)時勢而靈活變動�!�
“這樣啊。”
那黑衣女子雙眸微彎,“芷煙妹妹甚是博學(xué)。對了,這是方才的飯錢,我不習(xí)慣欠旁人的情分�!�
云芷煙微微一愣,掌心中不知何時躺了一堆昂貴首飾,日光一照,熠熠生輝。
她再抬頭看去,面前的人已經(jīng)完全消失,走得毫無征兆。
芷煙妹妹?她比她大么?
低頭一看,手中的珠寶個個圓潤生輝,瞧著成色很好。
遠遠超過了一頓飯錢。
云芷煙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她猶豫片刻,又將掌心合攏,在心底道:好奇怪的人。
*
唐伽葉嘆了口氣,“你終于回來了�!�
唐伽若微微一笑,“有這么累么。”
她將外袍脫下,隨口問道:“祭祀大典怎么樣?”
“一切照常,沒有出意外�!�
不知為何,唐伽葉自她的身上嗅到了一點修仙人的味道。她不由得蹙了眉,跟在唐伽若身后走了幾步,“這樣的氣息……你去了何處?”
“流云仙宗�!�
唐伽若見妹妹一臉警惕,不由得翹起唇角,故意搖頭嘆息:“仙家這山水風(fēng)光就是不錯,改明兒我便搬出去,寶座給你。”
“阿姊!”
唐伽若徹底展顏,“逗你玩的。急什么?”
她見妹妹心情不悅,便與她聊了一下外頭的見聞。唐伽若自那兒的蔬菜綠油油講到那里的樓閣多為木質(zhì),別有一番風(fēng)情。
她心不在焉地聊著,但是思緒卻漸漸飄遠。那些景致雖然迥異,但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吸引人,吃食口味獨特,卻還是有些不習(xí)慣。
但是云芷煙,倒很是不錯。
她上次有意將錢留得多了一些。唐伽若饒有興致地想,也不知那人會不會四處打聽她,而后又無功而返。
這般場景實在有趣。
此一出門,魔君大人心情甚好。
她待在小西北幽天,安分守己地理了一段時日政務(wù)。
最近部族擴大了許多,自也需要更多的地盤。
北源山以北的魔域雖然廣闊,但是能供族人繁衍的地方屬實不剩多少。唐伽若沉思良久,她還是將目光盯到了北源山以南的地帶。
那一處,也有一些修仙門派。倘若要將勢力延展過去,這些阻礙便一個都不能留。
清除是小事,可惜這些宗門大多背倚靠流云仙宗,倘若貿(mào)然吞下,說不定又得引發(fā)一場仙魔之戰(zhàn)。
真是頭疼。
擱修道之人眼中,魔族尤為好斗烈性。但是對于稍稍明智一些的君主而言,征戰(zhàn)意味著犧牲和削弱,流血過多便會被淘汰。倘若不是非不得已,或者是利遠大于弊,魔族也不愿輕易招惹流云仙宗。
然而,幾月之前的那個女人在唐伽若心中輕輕掠過只影。
看起來,要弄清流云仙宗的底細,云芷煙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唐伽若這般想道。
不出幾月,她又如法炮制,拉著自己的倒霉妹妹頂替魔君之位,自己則去了一趟流云仙宗。
宗門內(nèi)有禁制,不可靠近,以免打草驚蛇。
唐伽若便守株待兔。
云芷煙看著并非像是一時興起就去隨便尋個酒樓吃喝的人,自古修道者都講究少思寡念,很多人連口腹之欲都不曾有。
上次她在酒樓碰到她,而那老板似乎也與云芷煙相識。
想來并非巧合。
這很可能是云芷煙平日的一個習(xí)慣。
唐伽若的運氣不錯,只在此處喝了一上午的茶,又閑逛了一下午,待到日暮時分,她便瞧見了一個熟悉而綽約的身影。
“如上次一般就好。也是要帶走的。”
那女子依舊戴著面紗,露出一雙極美的眼睛。
彼時唐伽若坐得較遠,況且她也只是微微側(cè)過頭去,不動聲色地觀察她。
云芷煙打包了兩份像點心一般的東西,并沒有耽擱多久,看似想要轉(zhuǎn)身離去。
兩份。
還有一份是給誰的?
唐伽若的手輕輕彈了一下茶杯,故意發(fā)出一些聲響。此刻她已經(jīng)將目光收回去,并未留心看她。
云芷煙也往這邊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她眸心泛起訝然,“是你�!�
“嗯?”
唐伽若支著下巴,勾著唇:“真巧�!�
“正好。”云芷煙自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給她,溫聲道:“姑娘還我的珠寶太過貴重,后來我去估了價,換成了此處能用的錢,這樣給你,路上能方便一些�!�
云芷煙的手懸在唐伽若眼前,而那魔女只是笑著,并不接。
唐伽若輕挑眉梢:“我贈你的傳家首飾,本是心意,你怎么都拿來換了錢呢。”
云芷煙一僵,詫異地看著她。
此言當真?
她們二人只不過萍水相逢,哪有人會一見面便將有重要紀念意義的東西當做抵債還人的?
“這……”云芷煙有些尷尬,瞥了那奇怪的女人一眼。她微微嘆了口氣,“改日罷,我替你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