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岑矜心略揪,挪開眼,極輕地呵了口氣。
她指了張等候區(qū)的空椅,讓他過去等,轉頭替他排隊掛號。
李霧聽話坐下,一眨不眨望著岑矜。女人穿著短款的全白棉服,環(huán)臂而立,雖面色冷清,也在人群中美而奪目,一眼可認。
過了會,有個中年男人試圖插隊。岑矜不語,拍了下他后肩,意圖用眼神呵止。
中年男人視而不見,扎在原地就是不動。
岑矜微微昂起下巴,扯低口罩,似要斥責兩句。李霧見狀,騰得起身,快步走到她身畔,擋到她跟前。
少年人高馬大,眼神剔亮兇悍,外加后面的群眾也開始集體聲討,中年人只能悻悻出列,繞回隊尾。
“干嘛呢�!迸酥匦吕呖谡�。
李霧回頭,輕聲:“我怕他……欺負你�!弊詈笕齻字,幾不可聞。
“你病好了?”岑矜眉目冷淡,略帶譏誚。
李霧不再說話。
“坐回去。”“哦�!�
順利掛上號,看完醫(yī)生,岑矜有條不紊地取藥,領李霧去了注射室。
護士蹲低給李霧扎針,直夸這孩子血管真好找。
岑矜聞言,瞧了眼他手背,青筋縱橫凸起,是挺明顯。
就是手背皮膚凍得通紅,岑矜轉頭去包里翻出他們公司圣誕節(jié)的伴手禮,一只純白的暖手寶。
她打開電源,把它交給李霧:“拿著,掛水手會冷�!�
“嗯�!崩铎F接過去,用打吊針的那只手攥住。
“別用力�!�
“嗯�!彼潘晌逯�,輕輕圈著。
岑矜不再看他,抽出tote包里的筆記本電腦,展開擱于腿面,專心瀏覽起來。
李霧偷瞄一眼,滿屏英文小字,他頭更痛更暈了。
輸液管里,清澈藥水一滴一滴下墜,流淌。
岑矜開始輕聲叩字,時快時慢。李霧無所事事,不時看岑矜兩眼,最后抵不住高熱沖擊,往椅背一仰,閉目養(yǎng)神。
不知多久,岑矜驚醒般抬眼,去看頭頂?shù)妮斠捍�,確認才剛過半,她舒口氣,回頭觀察李霧。
少年斜靠著,頭仰于椅背,喉結分明,睫毛濃密,像是已然入夢。
見他面部紅暈褪淡幾分,岑矜起身,伸手在他額上探了一下。
還是很燙。
她郁悶又無奈地呼氣,坐回原處,接著工作,將鍵盤敲擊得噼啪響。
也完全沒有留意,身側闔著眼的少年,將手背搭上額頭,一秒,又趕忙垂下,而后偷偷揚高了唇角。
第33章
第三十三次振翅
兩袋水,掛了近四個小時,岑矜也陪了李霧一上午。
因為有用快速退燒的地塞米松,臨近中午,岑矜招呼護士來測了下,李霧的體溫已經(jīng)恢復正常。
岑矜松了口氣,將筆記本闔上塞回包里,問他早上吃飯沒有。
李霧頭小幅偏了下,隨即頓住,改換點頭。
岑矜瞥著他,神色洞悉:“到底吃了沒?”
“沒有。”這次他如實坦白。
岑矜說:“我下樓給你買點吃的,你在這等我,別忘了看藥水,就快結束了�!�
李霧頷首:“好�!�
岑矜起身就走。
女人身姿窈窕,行動如風,李霧目送她拐出玻璃門,挑起了唇,不料她忽的轉過臉來,沖他這掃了一掃。
李霧極速偏轉視線,好一會才再去看正前方。此時此刻,人流如織的走廊里,哪里還見岑矜的身影。
可這并不影響李霧繼續(xù)開心,因為知道岑矜還會回來。他垂眸看著藥水一點一滴滲入血管,祈禱它可以慢一點,又希望它能夠快一點,心情復雜而糾結,沒一會,輸液袋還是到了最底。
李霧剛要叫人,旁邊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男孩已經(jīng)高呼出聲:“護士阿姨,這個哥哥水沒有了!”
李霧:“……”
護士聞言,走過來替李霧拔針。
旁邊小男孩立即捂眼,還從指縫里偷窺加安慰:“哥哥,拔針不疼的,比扎針好多了,你別怕�!�
男孩母親笑著念兒子多嘴;李霧眼睫半斂,唇邊小渦也跟著加深。
護士撤走東西,李霧道聲謝,按了會針眼,起身將棉簽丟進垃圾桶。
手里的暖手寶早就涼透,他垂眸盯了它一會,不知該往哪擺合適,只能握著一并揣回兜里。
這一放,李霧的指節(jié)碰到了另外的東西。
他一怔,摸了幾下,心開始漏拍,馬上將衣袋里的物品抽出來確認。
果不其然,是岑矜借他的那支手機。
他又去翻另一邊衣兜,里面線團纏繞,擺明是配套充電器。
少年挨向椅背,自顧自地思前想后了好一會,開始傻不愣登地笑,又懊惱自己發(fā)現(xiàn)得太晚。
等真正回過神,他匆忙開機,直奔微信,開始編輯消息。
……
同一時刻,岑矜正坐在醫(yī)院隔壁一間熱氣蒸騰的小面館里。
她打包了一份三鮮雞絲面,后廚效率很一般,她百無聊賴地等了有一會了。
好不容易熬到店員喚她取餐,岑矜忙打開微信準備付款,卻瞄到好友列表里有新消息。
是李霧發(fā)來的三個字:對不起。
時間,一分鐘前。
內(nèi)容簡單,卻情真意切。
岑矜不由自主彎唇,付了款,拎上打包盒,切回聊天界面多欣賞幾眼,才回過去一個敲木魚的佛系表情包,上附三個大字:沒關系。
……
走出店門,風似乎都輕柔了些。岑矜發(fā)消息問少年:下午幾點上課?李霧回:一點半。
岑矜查了下距離最近的甜品店,忙不迭找過去,從櫥窗中挑了只插著馬卡龍的巧克力蛋糕,一道帶回了醫(yī)院。
===狙擊蝴蝶
第43節(jié)===
回到輸液室,李霧還在座椅上老實安分等著。
岑矜走到他身邊,兩手把東西一股腦舉高給他看:“給你買了面條和蛋糕,先吃哪個�!�
李霧眼皮快速翕動兩下,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太猛烈的懵懂:“太多了。”
“本來圣誕就打算請你吃蛋糕的,結果你那會脾氣大得很,錯過了,”岑矜坐回去,輕描淡寫說著:“幸虧現(xiàn)在也不算遲,畢竟十二月還沒過。”
李霧怔了怔,低聲:“你還生我氣嗎?”
岑矜看他,蹙眉故作不解:“我好像已經(jīng)在微信上回答過你了吧?”
李霧低頭笑,高興到失語,講不出一個字。
“先吃面吧,都要坨了。”估摸著這小孩一時半會都無法完成這道選擇題了,岑矜擅作主張,替他決定。
“還是先吃蛋糕吧!”旁邊的小男孩瞅他們半晌,忍不住咧嘴插話。
他轉頭央求起自己老媽:“媽媽,我也想吃蛋糕!我想吃哥哥這種蛋糕!我也生病了,打吊針了,為什么我沒有蛋糕獎勵!”
李霧回頭看他一眼,跟著附和:“好,那就先吃蛋糕�!�
他取過蛋糕盒,又望向岑矜,眼睛誠摯明亮:“可以分給他么�!�
岑矜抬高嘴角,無奈:“這也要問我啊。”
李霧開蓋,僅摘下那顆馬卡龍叼進嘴里,剩余的便連同叉子一起,全部送給了身邊那個小男孩。
男孩母親忙說:“別光顧著吃啊,還不快說謝謝�!�
小孩舔舔滿嘴的巧克力渣與白奶油,眼笑成縫,高亢響亮道:“謝謝哥哥!謝謝阿姨!”
李霧本就被一整塊馬卡龍j著,結果這兩聲輩分亂套的喚法一出,更是直接將他噎住,腮幫子都不敢再動。
岑矜面色稍有凝結,撐膝歪頭,越過李霧看那小孩,皮笑肉不笑:“小朋友,怎么我就是阿姨了啊?”
小孩狼吞虎咽,從蛋糕里抬起頭來,振振有詞:“你沒穿校服呀。”
岑矜也理直氣壯分析起來,一副勢必要糾正他觀念的認真架勢:“著裝并不能代表什么哦。你叫他哥哥,而我是這位哥哥的姐姐,哥哥的姐姐該叫什么?是阿姨嗎?你再好好想想�!�
小孩被她一連串饒舌一樣的稱謂說懵,呆在原地,回頭小小聲問自己媽媽:“是……什么�。俊�
“姐姐。”母親輕輕提醒。
“噢――”小孩恍然大悟,中氣十改口:“謝謝姐姐!”
這還差不多,岑矜可算滿意收眼。
一聲不吭目睹全程的李霧,眼中溢笑,將口中糕點盡數(shù)咽下,快被甜傻。
―
一點,岑矜開車將李霧送回學校。
停在校門前,李霧沒忙著下車,猶疑幾秒后,還是側過臉來叫岑矜:“姐姐�!�
這個稱呼被他咬得極其標準,又挾著少年嗓音獨有的清冽質(zhì)地。喚得岑矜心猛一提,好似要被賦予神圣使命。
岑矜問:“怎么了?”
李霧握著那袋退燒藥:“以后每周末我自己回家和返校,可以嗎?”
岑矜并未深究,幾乎沒有遲疑地頷首應允。
李霧微詫。
岑矜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索要:“手機先給我一下。”
李霧忙交過去。
岑矜低頭,熟練地在他微信上設置開通好交通碼,又掏出自己手機,轉過去一些錢,才物歸原主:“以后坐公交跟地鐵直接掃碼就行�!�
同時不忘添上叮囑:“路線你記得弄清楚,別坐反了�!�
她多言幾句,只是不想面面俱到手把手教。
李霧應了聲好,開始查詢周邊的交通設施。
車內(nèi)熱風汩汩,溫暖如春。
岑矜瞥李霧一眼,涌出一絲難以形容的欣慰。
這種情緒并不意外,從李霧提出無需接送的那刻起,她就理解了,他的做法并非慪氣疏遠,而是一種寬解與訴求。
他不愿麻煩自己,亦是在征求親近和探索這座城市的許可證明。她早該交予他這些機會的,而不是稍一脫離掌控,便自亂陣腳,傷人傷己。
但岑矜還是好奇那個她毫不知情的深夜與早晨:“你上周日怎么回學校的?”
李霧說:“走過去的�!�
岑矜驚奇:“那不是很遠?”
李霧仍不說距離,只答:“比山路好走得多�!�
“也是,”岑矜莞爾,話中有話:“等熟悉了地鐵,公交,這些路會變得更加好走。”
―
目送李霧走進校園,脫離視野,岑矜才重新按亮手機。
她切至微信,想重溫下李霧那句道歉,但很快,她目光驟停在少年的網(wǎng)名備注上。
一月二號……
好像快到這個小孩生日了啊……
回到公司,岑矜一邊開機,一邊問路琪琪:“我們元旦放假嗎?”
路琪琪挖著剛叫的圣代:“放啊,但放或不放又有啥區(qū)別,國慶不也在家7x24小時待命。”
岑矜點頭,贊同她這句行業(yè)箴言。
陸琪琪叼著勺子上下顛,瞄她:“你有什么重要安排嗎?”
岑矜回眸否認:“沒有。”
“沒有剛好,”teddy像一只狡猾的暹羅,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她們身后,啪得按下兩張票到她們工作臺上:“這是活動方送贊助商的門票,贊助商又給了我們不少,你倆有空就去看吧。”
路琪琪嚇一跳,舉高對光:“什么比賽?”
“nba來華友誼賽,有好幾個明星球員�!�
“嘁,我還以為什么呢,英雄聯(lián)盟賽事我就去了,”路琪琪嫌棄地將嘴撅老高:“籃球,沒意思。”
“是但咯,橫掂我已經(jīng)送出去咯。”teddy甩下一句粵語,轉身繼續(xù)去做散票童子。
岑矜翻看著自己這張票面,注意到時間剛巧也是一月二日。
機不可失,她重新整理計劃,轉了下椅子,面朝路琪琪,端出目的性極強的笑容:“琪琪――”
路琪琪回眼:“咋?”
岑矜眼似彎月:“既然你不想去,就把票讓給姐姐唄。”
路琪琪從手邊筆記本里抽出那張票,斷言:“你要跟誰去?肯定是哪個野男人�!�
女生雙眉又猛跳好幾下,八卦道:“嚯?你的第二春來了?”
“不是,”岑矜支著額稍,只能在她過于激進的腦補能力下坦白真相:“我想帶我弟去看,他那天剛好生日。”
路琪琪大失所望,又不理解道:“你怎么對你弟這么好,我弟我恨不得每天踹他一腳�!�
“可能因為我弟不去黑網(wǎng)吧,還全班前十吧�!贬嫖⑽⑿χ�,難掩驕傲。
路琪琪氣炸:“靠!”轉頭把票往岑矜那使勁擼:“拿走,快拿走,你們姐弟情深去吧,我不想再看見這玩意兒了�!�
岑矜露出一口貝齒,笑靨明媚:“謝啦~”
―
當晚,下了自習,李霧回到寢室。
簡單收拾完,他鋪開講義,準備倒杯水服藥,繼續(xù)秉燈夜戰(zhàn)。
自打與另外三人決裂,他就不再使用宿舍的公共飲水機,換成每天去開水房打水。
今天,水才斟進杯子,李霧就察覺出不對。
他把水瓶蓋好放回地上,,抿了口杯子里面的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