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而狼山,距離陽關(guān)不過千里之遙。
就是這一千里平坦的路途,讓霍去病奈何不得匈奴人。
也因為如此,霍去病,云瑯空有五萬大軍,卻只能停在陽光,玉門關(guān)一線白白的消耗糧草。
霍光與東方朔的爭論終于有了結(jié)果。
大地被凍的硬邦邦的,想要開挖大量的水井,工程量太大,不過,這里冰雪奇多,在溫暖的南山坡上挖掘出很多水渠出來,再把冰雪堆積在水渠上,只要天氣好,總能收獲一些融化的冰雪水。
雖然融化的冰雪數(shù)量不算多,僅僅是給城墻上潑水掛冰,還是勉強能做到的。
隋越見大帳里沒人說話,就小聲道:“有消息說,陛下還會派遣一員大將來陽關(guān)�!�
霍去病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云瑯卻非常感興趣的道:“路博德嗎?這家伙什么時候回京的?陛下手中除過近衛(wèi)之外,還有成建制的軍隊?總不可能把南方的兵派來陽關(guān)吧?”
隋越嘿嘿笑道:“李夫人給陛下添了一個皇子,所以來的人就是李夫人的兄長李廣利。陛下沒有給他軍隊,是他自己在河東召集了不良人,準備自己成軍,聽說還有狂言,說兩位將軍不敢跟匈奴人作戰(zhàn),他敢!”
云瑯露出和善的微笑。
“他是來我們帳下聽用的嗎?”
隋越搖頭道:“不是,據(jù)說是自成一軍。”
霍去病聽隋越這樣說,就笑道:“這么說,陛下已經(jīng)準許我們的軍略了是吧?要不然也不會把撈軍功的好機會給李廣利!”
隋越抓抓腦袋道:“這是繡衣使者的密信,您兩位能不能說的這么大聲。給您兩位的詔書,才離開長安九天�!�
第一七六章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干陰私勾當?shù)娜耍偙葎e人更加的注重消息的傳遞速度。
隋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本身就是劉徹的大長秋,屬于宦官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他的手中甚至還有三千宮兵的指揮權(quán)。
只不過在被皇帝委派了差事之后,那枚調(diào)兵虎符就被皇帝留在長安了。
他來云瑯軍中擔任長史,只不過是一份臨時的差事,相比長史,他更在乎大長秋這個位置。
鐘離遠被皇帝看重,這對隋越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因此,他人雖然遠在數(shù)千里之外的陽關(guān),對于宮中發(fā)生的事情,卻了如指掌。
李廣利得勢這樣的消息他如何能不知道?
這是一個新的變化。
預(yù)示著皇帝準備培養(yǎng)另一家外戚了。
跟皇帝不同,隋越一點都不看好李廣利!
不論是眼前的霍去病,云瑯,還是遠在大青山的衛(wèi)青,他都有深入的了解。
稍微衡量一下,他就發(fā)現(xiàn),李廣利在這三人面前,卑微的連塵土都不如。
西北地其實不缺少人,缺少的是糧草,物資,駐扎在這里的人馬增加一倍,后勤運輸?shù)膲毫蜁黾又辽偃丁?br />
這就是隋越當了大半年的行軍長史總結(jié)出來的一個很有用的經(jīng)驗。
隋越不想給自己再添麻煩,僅僅是霍去病跟云瑯兩軍的物資損耗,就已經(jīng)讓他焦頭爛額了。
再來一群數(shù)目未知的不良人,日子就沒辦法過了。
這些年,大漢年輕人被喜好武功的皇帝給刺激成了暴徒,不管有沒有家業(yè)的年輕人,都喜歡給自己弄一柄劍掛在腰上,隨時隨地的等待皇帝的命令。
隋越相信,這些人如果在接受了嚴苛的訓練之后可以成為合格的大漢軍卒。
可是呢,在沒有訓練的情況下就投入到戰(zhàn)場上,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在戰(zhàn)事順利的情況下,這樣的烏合之眾就是一群暴徒,在戰(zhàn)事不利的情況下,這些烏合之眾就是導致大軍潰敗的源頭。
任何一個有腦子的將軍,都不會把自己的精銳軍隊跟這樣的烏合之眾混編。
人數(shù)看似多了,戰(zhàn)力卻是實實在在的下降了。
所以——率領(lǐng)不良人的統(tǒng)帥——李廣利,沒人歡迎。
隋越看到了云瑯笑容里蘊含的濃烈殺機,也看到了霍去病眼中的不屑之意。
在他看來這是正常的,兩只鶴正在研究怎么抓魚的時候,突然擠進來一只雜毛雞,出于嚴重的不適感,兩只鶴會停止捕魚,先把雜毛雞攆走再說。
隋越自認為是皇帝的忠仆,所以他全心全意的為皇帝著想。
以前地位不高的時候,他只要伺候好皇帝的衣食住行就是一個好仆人。
自從成了大長秋,他就覺得自己應(yīng)該進一步,在更多的地方展現(xiàn)自己忠仆的本色。
如果能在對皇帝忠心耿耿的情況下,做一些對皇帝有益的事情,那么,自己的生命會不會更加有價值呢?
比如李廣利的事情�。。�
隋越認為皇帝可能做錯了,那么,自己身為皇帝忠仆,就有責任幫助皇帝將錯誤的想法造成的傷害降到最小。
看到云瑯悄悄地給霍光下達了幾個不知道什么內(nèi)容的命令,隋越剛剛吃完火鍋的肚子,又有些饑餓,為陛下完成了一件好事,應(yīng)該再犒勞一下自己。
于是,他準備出去弄一只羊,宰殺之后熬一鍋美味的羊湯,留著晚上吃。
隋越離開大帳之后,云瑯跟霍去病對視一眼。
霍去病不耐煩的道:“最煩你這樣做,有話說清楚,不要總是讓我猜。萬一我猜錯了,會出大事情�!�
已經(jīng)喝的醉醺醺的東方朔笑道:“隋越干了出格的事情,以后下場不好,要不要提醒他,別走錯路,避開將來可能發(fā)生的可怕后果,看兩位君侯是不是憐憫他這個閹人了�!�
司馬遷笑道:“這些閹人最是喜歡揣摩上意,卻不知曉自己本身就是奴隸人,奴隸人就不該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在上位者眼中,與騾馬,農(nóng)具一般都是工具,一件工具要什么想法呢?”
霍去病皺眉道:“隋越人不錯,跟別的宦官不一樣,人也不貪婪,對我們還算友好。這樣的人要是倒霉了,換一個上來更麻煩,我看啊,干脆告訴他,別讓他自尋死路�!�
霍去病此話一出,東方朔,司馬遷兩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贊同,只有云瑯師徒二人沒有說話。
見霍去病有些惱怒了云瑯跟霍光才點頭答應(yīng)。
規(guī)勸隋越的事情自然是由東方朔與司馬遷去做,這種事宜早不宜遲,趁著還沒有被皇帝發(fā)現(xiàn),早早收手為妙。
等兩人離開大帳,霍去病皺眉道:“還有更好的選擇?”
云瑯笑道:“鐘離遠!”
霍去病驚訝的道:“他比隋越還要好?如果比隋越還要好的話,那就到聽命與你的地步了。你在陛下身邊安插了人手?”
云瑯搖頭道:“我只是有恩與鐘離遠,鐘離遠事實上已經(jīng)報過恩了,我說過我們兩個兩不相欠�!�
霍去病低聲道:“是你認為你們兩不相欠是吧?”
云瑯攤攤手道:“是這樣的!”
“那就是說鐘離遠不這么認為?”
“他可能覺得跟我一起混能活的長久,順便給他的兒子撈一個遠大的前程�!�
“陛下不知道?”
“應(yīng)該不知道吧,因為鐘離遠是一步步從繡衣使者積功到侍者這個位置的。”
“說說,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的事除過房事之外你沒有不知道的�!�
“鐘離遠的事情我就不知道�!�
“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說過不下三次,是你自己沒有往心里放�!�
霍去病稍微回憶一下就怒道:“你每次都輕描淡寫的說,討論他就像討論一顆白菜,我哪里會知曉他這么重要。阿瑯,讓鐘離遠離開陛下!”
云瑯看著霍去病道:“不后悔?”
霍去病搖頭道:“人,總要講點情義的�!�
云瑯無所謂地問道:“哪怕你會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霍去病沉聲道:“這世上還有幾個可以讓我把腦袋給他都不后悔的人。”
“我可能要掙扎一下!”
霍去病笑道:“應(yīng)該的,誰的命都不是白來的�!�
“問題在于我還想保住你的命!”
“不用,霍去病想要保命,憑著一桿大戟殺出去就是了,如果束手就擒,就說明,我不想殺出去,殺出去可能比我死掉還讓我痛苦。這個話我只對你說一遍!”
把話說完的霍去病似乎放下了心事,從大帳里找了一壇子酒夾在胳膊底下,就離開了大帳。
“我大哥乃是真正的漢子,快意恩仇,活的太痛快了�!�
霍光用崇拜的目光瞅著身材高大的哥哥走進了陽光里,就對云瑯贊嘆道。
“你準備有樣學樣?”
“不干,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誰要拿走我就跟誰拼!”
“對的,這才是我西北理工,我們可以為家國活著,可以為家國送命,可以為家國忍受所有痛苦……那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誰要是在我們不同意的情況下要我們的命,我們就拖著他一起下地獄!霍光,你記著,這句話我也只跟你說一遍!”
霍光嘿嘿笑道:“弟子記下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云瑯就沒打算把自己的命被動的獻給誰,皇帝也不成。
這一點上,云瑯與霍光的認識有著高度的統(tǒng)一。
云氏的其余弟子也是如此,云瑯從來都告訴他們,為人立意要高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想要干大事,先要保證生命,這是一個巨大的前提。
生前悲苦不堪,死后名揚天下的事情,西北理工的弟子絕對不能干。
僅僅是為了理想,就把命送掉,不如庸庸碌碌的過一生。
唯有生命與身名兩全的人,才是一個幸福的人。
云瑯一直認為,只有自己幸福了,才能帶給別人幸福。
“我們跟我哥哥看起來差好多啊……”
霍光衡量了自己,以及師傅乃至兄長的行為之后,多少有些慚愧。
“所以,你哥哥以后的成就要比我們高�!�
“因為大家都喜歡敬仰悲苦的英雄?”
“不是的,是因為性格越是激烈的人,就越有看頭,我們西北理工講究春風化雨,不為人知�!�
“這是保命的策略?”
“是啊,我很怕死!”
“我也怕!”
“所以呢,我們以后辦事要更加謹慎,隱秘,在不知不覺中就把大事給辦了。”
滴水成冰的日子里,隋越汗水浸濕了衣衫,眼神慌亂,手足無措,他想跟東方朔,司馬遷施禮,又覺得跪地磕頭能更加的表達自己的心意。
“在衛(wèi)將軍的奏折上署名,用印,是你能做的極限,而且只能做一次。
再有一次,某家保證你活不過第二天。
隋越,借用衛(wèi)將軍的一句話來說——你膨脹了。
一個奴隸人一步步走到你今時今日的地位,你認為自己的能力已經(jīng)大到了可以忽視一些規(guī)矩了。
卻不知,在本質(zhì)上,你并沒有改變,你也不能有所改變。
老隋,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就生出了情義,沒人愿意看到你有倒霉的一天。
慎之,慎之。”
第一七七章
江充的希望
隋越的夢想很是遠大,膽子卻小的可憐……
跟著云瑯剛剛練出來一點膽量,在東方朔跟司馬遷的恐嚇下,頃刻間就煙消云散了。
心中不再有什么義薄云天的想法,整日里哪里都不去,就眼巴巴的跟著云瑯,哪怕是云瑯出恭,他也要守在外邊。
跟司馬遷一樣,他也有一個小本子跟一枝炭筆,云瑯看過他的小本子,上面林林總總的記錄著他每天的日常。
這家伙甚至要求住進云瑯的大帳里,還厚顏無恥的告訴云瑯,他是宦官,哪怕云瑯跟蘇稚歡好的時候也不用避諱他。
這樣的要求自然被云瑯駁回了。
自從進入寒冬,陽關(guān)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當有一天云瑯發(fā)現(xiàn)懸掛在旗桿上的旗子都被冰雪凍住的時候,他終于下令,停止一切野外活動,包括修筑長城。
“往年沒有這么冷啊。”
當玉門關(guān)斥候從野外帶回來一個凍成雕塑的匈奴人呈現(xiàn)在云瑯面前的時候,云瑯心中很是憂慮。
“旱獺灘發(fā)現(xiàn)的。”
臉上的凍傷遇熱之后,就會滲出黃水,這讓馬老六的模樣根本就沒法子看。
“旱獺灘?瀚海這邊?”
“是的,距離我陽關(guān)不到三百里�!�
“發(fā)現(xiàn)了多少匈奴人?”
“二十六個,這個看起來像是領(lǐng)頭的,末將就把他給扛回來了,看衣著打扮,應(yīng)該是斥候�!�
馬老六不斷地用他骯臟的汗巾子擦拭臉上的黃水。
云瑯低頭看著地圖,找到旱獺灘之后就陷入了沉思,過了片刻,見馬老六依舊守在他身邊,就隨口道:“去軍醫(yī)營看看看凍傷�!�
馬老六將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
“這點輕傷不用去,結(jié)痂之后就好了。”
云瑯皺眉道:“軍醫(yī)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記得以前你們不受傷都喜歡往軍醫(yī)營跑�!�
馬老六打了一個冷顫道:“將軍啊,不敢去啊,以前看病那些婦人一個比一個輕柔,現(xiàn)在去看病,先要疼個半死之后,才能治病�!�
云瑯眉頭輕皺,揮揮手道:“你見到醫(yī)官就告訴她,不得無故折磨將士,違者嚴懲不怠!”
馬老六聽云瑯這樣說,立刻喜滋滋的去了軍醫(yī)營。
蘇稚的脾氣不好,又把那些看護婦看的太重,軍卒與看護婦之間有些磕磕絆絆是正常的,如果矯枉過正,反倒會讓軍中的漢家子弟對羌婦有看法,長此以往,絕非那些羌婦之福。
事情解決了,云瑯就重新把目光放在地圖上,現(xiàn)在,他很想知道謝寧在干什么。
天氣極寒的時候,晴朗的天空就會落雪,西北的空氣本就干燥,空氣中最后的一點水分也被凝結(jié)成冰霜,這讓暴露在外邊的人,每呼吸一口,肺部就火辣辣的疼。
天空看不見任何飛鳥,哪怕是兀鷲在這樣的天氣里也沒有出來飛翔的勇氣。
匈奴人在這樣的天氣里吃的很少,謝寧看到很多匈奴人在吞咽干掉的苔蘚跟羊毛……
吃這兩樣東西非常的講究,先用苔蘚把羊毛包裹起來,然后就放在火上烤。
苔蘚比羊毛耐烤一些,當羊毛逐漸變得焦黃發(fā)脆了,就要趁熱一口吞下去。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謝寧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云瑯預(yù)料中的匈奴人大批死去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
營地里甚至沒有一具尸體。
他們一天只吃很少的東西,有時候干脆就不吃,整天躺在窩棚里裹著老羊皮呼呼大睡,似乎他們只需要睡覺,根本就不需要進食。
不過呢,這畢竟是一種表象,每當謝寧三兄弟開始吃飯的時候,他都能感受到那些匈奴人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焦灼的目光。
這說明,他們是饑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