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姒昭看著面前跪地行禮的男人,遲遲未令他起身,只是冷眼打量著他,白皙俊逸的面上浮現(xiàn)出恨,憤,惱,羞,愧以及些屈辱等各種復(fù)雜情緒,最終咬牙切齒的冷笑了聲,丟下了不冷不熱的一句。
“是孤大意了,否則斷不容如此荒唐事發(fā)生。你若有何要求便跟孤母妃提罷,孤盡量補(bǔ)償�!闭Z罷,沖著太子妃方向行了退禮,然后憤憤的甩袖而去。
見姒昭出言不留半分情面,太子妃大驚,來不及叫回那頭也不回離開的姒昭,她忙上前一步親自虛扶起宋毅,道:“宋大人快快請起。皇太孫他實則是自責(zé)過甚方有此失態(tài),宋大人切勿見怪�!�
宋毅忙道不敢。
太子妃令人給他上了座,之后她也重新落了座,看了他一眼緩緩嘆道:“昨個的事也是陰差陽錯。不過事已至此,再說過多也是無益,只是本宮可以向宋大人保證,只要令妹入了太孫府……”
“太子妃娘娘,舍妹少不更事叨擾娘娘過久,下官著實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可否允下官先行帶舍妹歸去,待來日再來叩謝娘娘恩典?”
宮門再次開啟的時候,出現(xiàn)在宮門處的是宋毅沉肅的聲影,以及他身旁那一頂四人抬的鑾輿。
宋毅立在宮門處,沖對面抬了抬手。
福祿便忙使人將準(zhǔn)備好的軟轎抬了過來。
宋毅令人放了鑾輿,從鑾輿上抱了一人下來,然后迅速的仿佛軟轎中。
直待宋毅一干人等走遠(yuǎn)了,吳越山才從震驚中回了神。然后他滿是不可思議的看向?qū)m門的方向,頃刻后迅速召集人馬,匆匆的就離開了此地。
回去的路上,吳越山后背一直冒著冷汗,反復(fù)想著剛才宮門口處的一幕,越想心越慌。
這事……復(fù)雜了。
九殿下棋差一招,只怕一個不甚,就要滿盤皆落索了。
他得再好好盤算盤算。這期間,他不宜輕舉妄動。
回宋宅的一路上,整隊人馬都全悄然無息,靜的有些可怖。
宋毅眼看著前方,黑沉的眸里翻滾著暗濤。
軟轎入府后,福祿在后頭正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一干人的去處,正在此時,昨個來報信的那張管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湊到了福祿近前。
福祿見張管事湊近,以為是想讓他給他求情的,不由就拉下了臉來。離去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他千萬仔細(xì)守好了督府和宋府,末了卻出了這么大的紕漏,還有臉讓他求情?
見那福管事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張管事心下發(fā)涼,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湊上前,小聲的將他剛得知的消息報了上去。
福祿臉色大變。
“什么時候的事?”
張管事苦笑:“就是大小姐出事那日。”別說福管事震驚,就是剛梁知府派人送信來的時候,他也是猶如五雷轟頂。
他怎么就這么背運(yùn),這樣的霉事怎么就偏偏攤在他身上!
福祿臉色難看的往遠(yuǎn)處的軟轎以及他們大人那暗沉的身影,略一思忖,便呼口氣咬牙追了上去。
“大人,剛梁知府來信……”
聽著軟轎內(nèi)隱約的哭泣聲,宋毅心底的暴戾近乎壓抑不住,聞言就赫然打斷:“緊急公務(wù)?”
“不是……”
似想起了什么,宋毅驟然停了步,看向他眸光鋒利如刃:“可是老太太?”
福祿忙道:“老太太無礙……”
宋毅收了目光:“其他事暫緩。非緊急公務(wù)莫再進(jìn)來攪擾。”語罷,他掀開轎帷抱起轎中人,抬腿大步踏進(jìn)了屋子,然后重重踢上門闔死。
福祿糾結(jié)的站了會,然后就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他始終覺得心里不安,隱約覺得他們大人對荷香姑娘這事的反應(yīng),只怕不會亞于寶珠小姐這場意外……
福祿心里跳個不停,一邊懾于將要迎接他們大人的滔天之怒,一邊也是暗恨那荷香姑娘,什么時候找事不好,非要在這檔口湊這熱鬧。
===樊籠
第52節(jié)===
寶珠撲在她大哥懷里一直哭了很長時間。
活了這十八年,從來都是無憂無慮,過得天真爛漫的,她從來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如今這般的禍?zhǔn)峦蝗缙鋪�,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yīng)對。
宋毅抱著寶珠任由她痛哭流涕。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閉了眸子,掩了其中的血腥之色。
直待聽寶珠的哭聲漸緩,宋毅方睜了眼,然后抬了手握住了寶珠兩肩,將她從懷里拉了出來。
他看著寶珠,盡量無視她面上那縱橫交錯的淚,無視她茫然無措的神情,只盯住她哭腫的眼眸,一字一句鄭重道:“寶珠,大哥現(xiàn)在跟你說的話,你每個字都要記好,然后想好,再告訴大哥你的選擇。”
寶珠一怔,繼而意識到什么,突然就無助了耳朵又哭又喊:“我不聽不聽!”她不想聽大哥提這廂事,她要忘了,她不要再去想再去回憶!
宋毅狠心扒開她的雙手,厲聲道:“寶珠!”
寶珠猛一哆嗦,然后惶瑟的看向他。
宋毅吐口氣,然后微緩了語氣道:“別怕寶珠,有大哥在,大哥給你路選�!闭f著,他的神色轉(zhuǎn)為沉厲:“三條路。一,你與梁簡文回蘇州府城即刻成親,梁家那邊你不必?fù)?dān)心,有大哥在,他們絕不敢對你提半個不字。”
寶珠的臉色有絲憧憬,而后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夜之事,臉上又迅速失了血色。
“不,不……”她哭著又想去捂耳朵,卻被她大哥強(qiáng)按了住。
“第二條路,入皇太孫宮中做側(cè)妃�!彼我愣⒅�,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你想好了,一旦入宮,你寶珠將不再單單是娘的女兒,大哥的妹妹,你將代表著宋家闔族的權(quán)益。宋家也將舉全族之力,助你登上至高之位。”
寶珠茫然的看著他。
“還有第三條路�!彼我愠脸恋亩⒘怂靡粫降溃骸氨闶撬湍闳コ黾�,自此青燈古佛度此余生。可大哥不想你選這條路�!�
寶珠想象著那副凄涼畫面,嚇得一個哆嗦,下意識的就狂搖頭。
“寶珠,大哥給你半個時辰考慮。半個時辰后你若不做出抉擇,大哥便替你選了�!闭f著他按著寶珠的肩按她于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步伐沉重的轉(zhuǎn)向側(cè)邊椅子,亦面容沉肅的坐下。
時間在一點一滴中走過,屋內(nèi)靜的落地可聞針聲。
屋內(nèi)的兩人一動不動的坐著,寶珠低著頭兩眼空洞的盯著地面,宋毅則看向屋內(nèi)的滴漏面上不現(xiàn)一絲一毫的神情。
終于,時辰到了。
“寶珠,告訴大哥你的選擇�!�
寶珠猛一個觳觫。
“我,我……”寶珠很想說她想選第一條,可只要一想到梁簡文以及他的父母會嫌棄她,旁的人也會暗下說三道四,要出口的話就說不了口,只又忍不住垂淚哭泣。
宋毅抬手撫上了她的腦袋,嘆口氣:“別怕寶珠,有大哥在。那大哥就替你選……”
“我選第二條�!睂氈檫流著淚,卻猛地抬頭道:“大哥,我要入皇太孫宮里,做他側(cè)妃�!�
異常堅定。
宋毅動作一頓,然后猛地挺直脊背,盯向她眸子深處:“寶珠你可想好了?這可不是旁的兒戲,開弓就沒回頭箭了�!�
寶珠抬手抹了把淚,然后仰頭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入宮,我要做側(cè)妃,我高高在上讓旁的人從此之后都不得再欺侮我!”
宋毅收了手然后在身側(cè)用力握成拳。
“好。大哥助你,寶珠,你別怕�!�
第77章
大喜日
當(dāng)日蘇傾南下后,
至了兩湖地區(qū)后就下了船。
她不打算再向南行了,因為再往南邊就是流放犯人的嶺南地區(qū),
也是這個時代的人常稱為的蠻夷之地,
農(nóng)業(yè)落后人口稀少,且氣候嵐?jié)癫怀S侄嗾螝猓?br />
的確不適合她孤身之人前去。
蘇傾決定先向西行,起碼要趕緊繞過兩江三省的地界再說,至于最終于哪處落腳,
便且走且看罷。
下了船后,蘇傾沒著急找客棧打尖,反而是尋了香料鋪子買了些番椒、介辣等辛辣之物,趁著沒人處放入些口中嚼過咽下,直待嗓音被辣熏得低啞些了,
這方去尋了客棧。
蘇傾走路本來就不似這個時代女子的娉婷裊娜,
更何況如今她刻意調(diào)整下,
愈發(fā)是昂首闊步從容不迫,瞧起來頗有幾分男兒的英氣。且她面上神態(tài)自若,目光從容坦蕩又堅毅沉著,
出口的話不疾不徐,再加上她壓的愈發(fā)有幾分清啞的嗓音,
旁的人瞧來也只當(dāng)她是處在變聲期的少年郎,
并不會多做他想。
在客棧里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夜后,蘇傾大清早起來后就背著包袱離開。
她首先去的家成衣鋪子。
當(dāng)時因為匆忙,唯恐那兩和尚起疑她來不及細(xì)細(xì)挑選合適的衣物,
如今這身綢緞華服穿在她身上累贅寬松,著實不適。如今稍得緩歇,她就想去鋪子里條身合適的衣服來。
推拒了掌柜的給她推薦的幾款價格昂貴的錦衣華服,她選了兩套不甚起眼的灰藍(lán)色布衣,付了銀錢過后便借店家的換衣間給替換了上。
雖然沒促成大單掌柜的有些遺憾,但見買主不討價還價付銀錢也痛快,心里便稍稍有些安慰。待見了買主從里間出來,見那買主脊背挺直,目若朗星,明明是一身平素?zé)o奇的灰藍(lán)色布衣,可套其身上硬是讓人有種肅肅如松下風(fēng)之感,頗有番文人風(fēng)骨。
蘇傾朝掌柜的拱手施禮謝過,之后便大步流星的轉(zhuǎn)身離去。
掌柜的心道,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少年郎,這般器宇不凡。
出了成衣鋪子,蘇傾就徑直往城南方向的打鐵鋪子而去。昨個來時她就打聽清楚了,這家鋪子有賣刀劍的成品,價格還算公道。
挑了把輕便的佩劍后,蘇傾抽了劍身大概檢查了下,劍身輕薄劍刃鋒利,大抵還算可以。
劍身入鞘,蘇傾與那賣家討價了番,最后以二十兩紋銀成交。
握著佩劍,蘇傾往馬肆方向走去。挑挑選選的一番,最后以三十五兩銀子的價格買了匹普通的馬。
牽著馬走出市肆,蘇傾長松了口氣。
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若要她搭旁人車去外地,她如何能放心?這世道雖不說是兵荒馬亂的,可到底也不是處處太平的。人心難測,保不齊哪個見她孤身一人就起了歹念,便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于她而言亦是百分之百的災(zāi)難。
倒不如這般仗劍獨行,便是孤身在外,有劍在手她也能壯幾分膽氣,旁的人若起些歹念亦會顧忌幾分。何況如今也買了馬匹,即便遇到些突發(fā)情況,她上馬也能逃,這便也多了份保障。
出了城門后,她踩蹬上馬,一手握緊韁繩,一手持著佩劍拍拍馬后,與此同時輕喝了聲‘駕’。
駿馬朝著西面方向絕塵而去。
此時京城宋宅里張燈結(jié)彩,門外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耐?苛烁鞣N香車寶馬,門內(nèi)盡是觥籌交錯之音,處處是一派喜氣洋洋。
今個皇太孫大喜,本該是于宮中設(shè)宴大肆慶賀,可因著圣上病體沉疴,遂就下令將喜宴一并擺在了宋府內(nèi)。
甭管京中的達(dá)官顯貴們心里頭如何嘀咕,在給皇太孫送過賀禮之后,還是另外備了份賀禮,匆匆驅(qū)車至宋府恭賀道喜。
臺下高朋滿座,座無虛席,隨便拎出哪個貴客都是京中數(shù)得上號的貴人,可任哪個也不敢于今個這般的日子里放肆張狂。任他們心里頭如何想,面上依舊是副和樂喜氣模樣,說著賀喜話,恭賀皇太孫和宋小姐喜結(jié)良緣。
宋毅頻頻舉杯答謝前來恭賀的親朋貴賓。
喜宴直到夜半方散。
直待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宋府的大門方緩緩闔死。此時福祿便忙趨步至宋毅跟前,雙手遞了一封信。
“大人,這是端國公府上的人送來的。”
宋毅此刻正端坐在狼藉滿桌的案前,眸色深沉的望向皇宮的方向,臉上早沒了之前賓客相談甚歡的喜意。聞言就收了目光,接過信件打開來看。
福祿小聲道:“那下人傳端國公的話,說他近些時日都在豐臺大營練兵,沒有詔令不得擅離職守,遂今日便不能親來道賀。端國公還傳話道,紫禁城不是那吳提督一人的天下,讓大人不必顧忌那吳提督,左右還有他這豐臺大營的提督會在旁看緊著。”
宋毅合了信,沉凝的面色緩和稍許。
宋李兩家世代交好,他與李靖釩又同窗多年,又同上過戰(zhàn)場有著過命交情,這點他自然是信得過。
將信件遞給福祿讓他收好,宋毅轉(zhuǎn)而望向內(nèi)院的方向,沉聲問:“老太太可安好?”
自打半月前定下了這樁婚事后,他就令福祿帶人回了蘇州城,收拾了早先給寶珠準(zhǔn)備的一些嫁妝,帶著老太太一道趕回了京城。
時間過緊,寶珠的一些嫁妝也沒法一一帶來,一些物件他便在京中置辦,而宋家的一些旁支親友也沒法過來道賀,遂這婚事便辦的有些倉促。
想老太太寶貝了寶珠這么些年,臨到頭嫁寶珠的時候卻這般倉促,她心里頭又如何能好受了?
福祿回應(yīng)的聲音低了幾分:“老太太還是想不通皇太孫府上為何不辦喜宴……很是擔(dān)心大小姐�!�
宋毅眸里迅速騰起一絲沉怒,而后又被他強(qiáng)壓下去。
宮中不辦喜宴,說是圣上病體沉疴的緣故,可究竟是為何,想來那皇太孫心里自然清楚。
既然這般輕慢他宋家女兒,那他皇太孫又何必應(yīng)了此廂!
早在那宋寶珠從東宮出來時,九皇子就知道,那廂木已成舟,他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不是沒驚怒發(fā)瘋過,費勁了一番周折,到頭來卻為他人做嫁衣裳,這種被人截胡的憋屈,就差讓他吐口心頭血了。
可再怎么憤怒惱恨又如何?事已至此,他只能再謀來日。
時至今日,九皇子覺得他已經(jīng)能足夠平靜面對此廂事了。便是那吳越山開始支支吾吾的敷衍他,他亦沒覺得有多么怒了。
左相大人說得對,路還長著,將來鹿死誰手還難說。便是那小皇孫登基了又如何?坐不坐得穩(wěn)還兩說。
正反復(fù)思量左相所說的封地一事,這時有人來報,說是之前宋制憲府上的月娥在外頭求見。
九皇子反應(yīng)了會才猛地想起月娥是哪個。他詫異了下,那女人竟還活著?
九皇子皺了眉,剛揮手想讓人拖出去打死算了,可突的轉(zhuǎn)念一想,如今他跟那姓宋也算撕破了臉,管他作甚?
遂轉(zhuǎn)了念頭,讓人宣那月娥進(jìn)來。
九皇子陰沉的笑了聲,這般掃那姓宋臉面的時候,他可不能放過。
第78章
可認(rèn)得
這半月來,
福祿又是回蘇州府城接老太太歸京,又是給寶珠小姐額外置辦嫁妝以及安排婚宴等事宜,
因婚事來的倉促,
他們大人交待他出去辦的事項諸多,而老太太又時不時地交待他出去添置些物件,
一時間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督府的一干事這期間竟是忘了向他們大人秉明。
這會寶珠小姐的婚事告一段落,福祿方猛地想起這茬,
頓時后背一陣?yán)浜雇坏木兔傲顺鰜怼K@作死的,竟是將這么大的事給疏漏了。
宋毅面沉似水,正反復(fù)思慮著那皇太孫可會善待寶珠,這會察覺到福祿的異樣,遂將目光掃向了他。
“怎么了?”
福祿觳觫了下,
猛地屈腿跪了下來:“奴才有罪……”
“不好了大人,
老太太昏厥過去了——”
自內(nèi)院傳來的一聲驚慌失措的叫聲驚擾了院內(nèi)的兩人。
宋毅臉色大變,
猛地起身往內(nèi)院疾步而去。
福祿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下,而后也忙起了身,連聲囑咐下人套了馬車,
匆匆?guī)е顺龈埓蠓蛉チ恕?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