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是啊是啊,城南那邊有個流民棚,聽說就是謝二小姐自掏腰包修的�!�
“哎,
好人不長命啊�!�
“……”
謝苓遠(yuǎn)遠(yuǎn)墜在隊伍最后頭,
聽到周圍百姓低聲的議論,
抿了抿唇。
人性復(fù)雜,
有好有壞,謝靈音是有她善良的一面的。
可惜,不管是好是壞,七天前她死了。
死在了即將要說出幕后主使的剎那。
來的府醫(yī)看了,
說是死于胸痹,
并沒有外力致死。
人死罪消,謝家主點頭,
允許謝靈音以謝氏嫡女的規(guī)格出殯埋葬。
謝苓看著天上飄揚的細(xì)雪,感覺寒冷刺骨,
遂抬手緊了緊披風(fēng)。
所有人都覺得謝靈音是不幸猝死,就連謝二爺和謝二夫人都信了,可謝苓不信。
天底下不可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可事后,不論她如何檢查那暗室,如何費盡心思調(diào)查謝靈音這段時間的吃的用的,都再正常不過。
仿佛真的就是她疑心病太重。
她后來去旁敲側(cè)擊問了謝珩,得到的話依舊是沒有問題。仵作驗過,沒有中毒,沒有外力傷害,是再典型不過的猝死。
謝苓看著雪幕中影影綽綽的漆紅色棺槨,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幕后之人,手段非凡。
可為什么非得治她于死地呢?她不記得和什么人有仇怨。
“小姐,您讓奴婢準(zhǔn)備的那些東西,準(zhǔn)備好了�!�
正出神,就被雪柳打斷了思緒。
她回過神來,頷首道:“知道了�!�
天氣太冷,再者人多眼雜,主仆兩人便安安靜靜跟在隊伍后頭,不再交流。
喪葬隊伍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
謝氏有專門的陵地,位于南郊外不遠(yuǎn)處的一座小山丘上。
等到了地方,謝苓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有的路太多,身子都暖和起來了。
她是旁支,來出殯也只是在角落看著,甚至看不到釘棺埋棺的景象,只在棺材埋完,其他人都祭拜差不多了,才輪到她到跟前。
她站在墓碑前,看著眼前小小的土堆,一時間百感交集。
從筐里抓了一把紙錢,蹲下身丟在了火盆里。
火舌瞬間吞沒薄薄的紙錢,有些燒了一半的,飄至空中,轉(zhuǎn)眼又焚燒殆盡,被天上灑下來的雪裹下地面。
她看著墓碑,心中喃喃。
謝靈音,你若聽得見,就給點提示吧。
抓到了幕后主使,你才不算白丟了性命。
……
兩日轉(zhuǎn)眼即過,謝府又恢復(fù)如常。
謝苓坐在榻邊看書,懷中揣著暖爐,眼睛盯著書本上的字,心緒卻飄的有些遠(yuǎn)。
謝靈音分明才死了不到半個月,可其他人仿佛忘了她似的。
唯獨謝二夫人依舊沉浸于悲痛中,整日以淚洗面。
聽府里的侍女說,謝二夫人的院子成天都是幽幽的哭聲,凄慘哀怨,夜里路過時,瘆人的緊。
謝苓覺得她可憐。
就兩個孩子,一個犯了錯被逐出謝府,一個命喪黃泉。
而那個本應(yīng)該是倚靠的丈夫,卻不聞不問,甚至女兒的頭七都未過,就跟新抬進(jìn)門的小妾廝混。
在謝苓記憶里,謝二夫人性子不錯,話少,也沒什么存在感。按照這樣的性格,怎么會培養(yǎng)出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兒呢?
真的沒有有心之人插手嗎?
越在謝府待的久,越發(fā)覺得迷霧重重。
她揉了揉眉心,將手中的書本放下。
“雪柳,什么時辰了?”
雪柳將撥弄著碳盆里的銀絲碳,回道:“約莫快申時了�!�
小姐咱們何時出門?”
謝苓道:“就現(xiàn)在吧,梳妝更衣完,也就到時辰了�!�
“你給遠(yuǎn)福知會了嗎?”
雪柳笑著放下火鉗,回道:“今兒一早就說了,就按您教的,說是請二公子申時三刻,前往太清湖的湖心亭敘話。”
一面說著,雪柳一面去銅盆里凈手,準(zhǔn)備上前伺候謝苓梳妝。
一旁打呵欠的白檀見狀,并未動彈,而是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問道:“謝苓,你還真要大冷天去湖心亭看雪啊。”
“四周都白茫茫的,也不懂有什么可看的�!�
謝苓坐到鏡臺前,透過鏡子看著白檀那張嫵媚的臉,笑道:“看得就是白茫茫�!�
白檀更不理解了,謝苓卻沒有要解答的意思。
她看著鏡子中謝苓琉璃色的眸子,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謝君遷的臉。
唇瓣頓時幻痛起來。
她撇了撇嘴,嫵媚上挑的眼眸中,劃過一絲嫌棄。
這兄妹倆一個樣,都神神秘秘的,喜歡搞些奇怪的事。
謝苓觀察著白檀的神色,若有所思。
白檀的身份…她查不出來。
兄長明顯是知道的,她旁敲側(cè)擊問過,但對方含糊其辭,似乎不愿多說。
這兩人的關(guān)系不一般,兄長每次來謝府,一見白檀說起話來就陰陽怪氣的。
她收回視線,打開了放耳飾的盒子,手指劃過各色耳墜耳鐺,最終停在謝珩送的那對桃花耳墜上。
她抿了抿唇,將其拿了出來,一左一右戴在了耳朵上。
金絲纏繞粉玉,窗外清亮的光照進(jìn)屋內(nèi),在耳墜上映出一道絢麗的色澤。
雪柳梳著發(fā)髻,看到自家主子戴了桃花耳墜,有些不解:“小姐,你不是很討厭這對耳墜嗎?”
謝苓嗯了一聲,意味不明道:“討厭歸討厭,但不妨礙我用啊�!�
這句話聽起來意有所指,雪柳沒參透出來到底什么意思,于是嘿嘿一笑:“小姐心胸寬廣�!�
聞言,謝苓也笑了起來。
很快,她便梳妝更衣好,將提前準(zhǔn)備好的錦盒裝好,帶著雪柳出門了。
*
太清湖位于城北,連接著秦淮河,周邊景色宜人。
每逢冬日下雪,太清湖上便會結(jié)一層薄薄的冰,鋪滿白茫茫的雪,霧凇沆碭,上下一白。
這樣的景色,自然是很受達(dá)官貴族文人墨客喜愛的,于是早百年前,有商人在湖中心修了座十分雅致的亭子,以便眾人可以更好的在湖中觀雪。
當(dāng)然,在這亭子觀雪,是要交銀子的。
謝苓為了布置這次湖心亭觀雪宴,花了整整一百兩。
一想到這個她就肉痛。
若不是為了試探謝珩對她的意思,也不至于花費這么大功夫。
馬車緩緩行駛,很快就到了太清湖左岸。
謝苓下了馬車,打發(fā)了車夫離開,帶著雪柳走到岸邊。
岸邊上早有雇好的船夫等著,雪柳上前去顯示了信物,便扶著謝苓上了小舟。
船夫是個中年男人,身上穿著露出一小截胳膊的薄襖,上頭披了層破舊的蓑衣,再無它物。
天寒地凍的,臉色和胳膊都有些發(fā)青。
對于老百姓來說,最難挨的便是冬天。沒有碳火,沒有御寒的衣裳,意味著很有可能活不過去。
哀民生之多艱。
謝苓抿了抿唇,目光遠(yuǎn)眺那一點湖心亭,心情有些低沉。
船夫卻是習(xí)慣了這些,他只覺得今日能有客開張,已是幸事。
多賺幾個銅板,意味著能給女兒買藥,再買些木炭。
他搖著槳,在結(jié)了薄冰的湖面上艱難前行,吸著鼻子笑問道:
“這位姑娘,怎么一個人來湖心亭看雪��?”
謝苓禮貌回道:“不是一個人,一會還有人來,屆時還要麻煩您送一趟�!�
船夫聞言眉開眼笑,連連應(yīng)聲:“沒問題,沒問題,我就在岸邊等著�!�
謝苓同他閑聊:“臨近年關(guān),大哥怎么還出來,我聽說其他船夫最近都歇了�!�
船夫聞言重重嘆了口氣,脊背佝僂了幾分,他說道:“我女兒病了,想著多賺點給她買藥,讓她少受點罪。”
小舟破開水面,擾亂謝苓投在上面的影子。
她垂眸,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湖心亭轉(zhuǎn)眼就到了。
下船后,她從腰間摸出幾枚碎銀子,笑著遞給船夫。
“等送完了我的朋友,大哥就找個地方喝點茶暖暖身子,多余的,就拿去買藥吧。”
“酉時末刻,還要勞煩您來接一趟�!�
船夫皸裂的手?jǐn)[了擺:“不用,不用,我收了這亭子主人的錢了,本來應(yīng)該送你們�!�
謝苓嘴角下沉,雪柳見狀立馬手叉腰兇道:“我家小姐給你就接著,還敢拒絕?”
那船夫眼眶一熱,掀起一角蓑衣,在里頭的衣襟上擦了擦手,雙手接下來謝苓給的碎銀子。
“多謝姑娘,我…我肯定按時來接!”
“我女兒也感謝您,您是好人�!�
船夫嘴笨,想找些詞來夸人,卻怎么都想不出來。
好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話。
謝苓頷首,說道:“大哥回岸邊吧,我朋友快到了�!�
船夫這才點頭哈腰上了小舟,搖槳離去。
望著小舟逐漸遠(yuǎn)去,謝苓嘆了口氣。
能幫一個是一個吧,說她爛好心也罷。
亭子里,此刻已經(jīng)布置好了。
不得不說,這亭子的主人是很有生意頭腦的。
亭子不大,四周都掛了長長短短幾層半透的紗簾,遮擋了部分寒風(fēng),亭子里頭放著三架鎏金碳爐,暖烘烘地冒著熱氣,銅爐周圍有著檀木幾,上頭擺著瓜果點心,梅子酒,還有獸爐里熏著上好的香。
除此之外,按她的要求,還擺了一架琴。
謝苓俯身撥了撥琴弦,按照自己的習(xí)慣調(diào)試了下,跪坐在了琴前的軟墊上。
雪柳將其中一架爐子搬到她跟前,以防受涼。
亭外寒風(fēng)凜冽,將紗簾吹得飄揚著。
謝苓透過吹開的簾子,看到了白茫茫的湖面上,有粒小舟緩緩行來。
離得近了,方看到舟上站著個人,一身與雪同色的大氅,長身玉立,宛若神仙。
正是謝珩。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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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苓收回視線,
左手壓弦,右指輕撥,一曲《玉妃引》,
自指尖流淌而出。
曲調(diào)時而生動輕快,時而悠揚舒緩,時而急促有力,將梅花的不同姿態(tài)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動靜交錯,剛?cè)岵?jì)。
謝苓本想彈一曲《鳳求凰》,
但亭中觀雪,
又想到自己的境遇,
便不由自主彈了這曲《玉妃引》。
曲終,
謝珩的船也到了跟前。
她站起身,將裙擺上的褶皺撫平,迎了上去。
雪柳在她的示意下,
乘船離開。
謝珩目光落在謝苓身上。
眼前的少女一身云紋天青鍛襖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