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這么說著,眼中笑意越發(fā)加重,溫和垂望著陶水的目光柔情得恍若能滴出水。
也不知是為陶水易孕的身體,還是他強悍的播種能力。
眼見陶水羞怯至極,已然斷定她有孕的顧漠也不好拂她的意,輕輕啄吻了下她的櫻唇:“好,那我們再等等看�!�
陶水聞言,這才放松地點了點頭。
她雙手攢握在毛襖衣袖里,不自覺扣著精瑩貝粒般粉嫩的指甲蓋,一雙如裝盛著盈盈秋水的杏眸頻繁眨動,頗有些緊張憧憬的模樣。
盡管還沒正式確定,但顧漠已經克制不住流露出種種不同尋常的珍愛呵護舉動,自然而然讓同住的四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大家面上不顯,生怕驚動了胎靈,實則心中有數。
陶水的待遇一下子在顧家提升拔高了一大截,但凡要做些什么,例如拿碗喝水這種小事,都有人會主動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而駱寬打從傷重留在顧家被救治之后,見慣了陶水與顧漠之間的親昵無間,也漸漸打消了對她的旖旎渴求,當下注意力全轉移到她腹中的孩子上。
畢竟哪怕收攏不住陶水,給東部擴充一個有著同種亞裔血脈的孩子也很不錯,最好能是個珍貴的女孩。
一時間,眾人又是怕她會冷,給她時刻生著充足糞塊的火盆,又是怕她這里那里不舒服,百般遷就逢迎。
揣了孩子的女性嬌貴,陶水幾乎當即就被放到了大家的手掌心中捧著。
次數一多,陶水受寵若驚起來。
可她并不沾沾自喜,反而還有些無所適從,好端端的連食量也變小了,叫顧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千抱萬哄只為陶水能多吃下兩口。
再有聚集地里的人過來催促啟程,顧漠也不肯松口答應。
眼下天大的事也抵不過陶水與他們的孩子,他只肯廝守陪伴在陶水身側,至于帶領族民去尋鹽水湖的行程只得一拖再拖,預備等到天氣熱起來再說。
溫度低迷的大沙屋內,顧家通鋪上卻溫暖如夏,連帶旁邊沙榻上的沙戶家和榻尾流民們也白得了暖熱的好處。
兩只旺盛燃燒的火盆就堆放在陶水與顧漠的沙榻旁,里面的駱駝糞干像不要錢般堆放得滿滿當當,猩紅的糞塊散發(fā)出無盡灼烈熱意。
陶水嫌熱,薄軟的沙衣外僅披著一件毛襖,也沒有用狼皮蓋腿,只盤著腳正襟坐在榻邊。
六個人圍著火盆上“咕嘟”作響的肉塊湯吃飯,顧漠不著急自己吃,盛了一碗帶有少量雜糧的肉粥在喂陶水。
四十來斤的雜糧混著狼肉吃了一整個冬天,當然主要是陶水與顧井吃米,其余人喝粥湯,吃到如今糧袋里也只淺淺剩下個底。
陶水身體情況特殊,顧井自然不會跟她搶,剩余的米糧便都歸了她。
見陶水細嚼慢咽地吃著,滿心滿眼都是她的顧漠盤算著再去換些上好的純米回來給她改善口糧,還有造沙屋用的植物粘液……
由于換不回粘液,建房結親的事一再拖拉,顧漠總覺得對不起陶水,認為她跟著自己受了苦。
不過陶水卻不這么想,深夜顧漠抱著她說起關于這件事的私房話時,她蹭了蹭男人的頸項:“不會啊,我又不在乎那些……”
陶水性格溫軟,是真的不在乎。
她并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對灰土土的地屋沒太大追求,在她看來,無論住公房還是私房都別有趣味,結親也只是個儀式,最重要的還得是看顧漠這個人。
男人樸實眷顧,又盡所能及地待她好,所以能同他在一起已是相當意足。
顧漠聽了陶水的心里話,內心股股熱流奔涌而過,仿佛飲下一大包蜜液,不禁攏著陶水細吻了很久。
那一夜,只有火盆中糞碎燒灼作響的沙屋角落里水聲細碎不斷,兩個人的心也不免依偎得更近了。
為了陶水的身體著想,顧家近來的飯點改成了定時定點,而這個時候,大多數沙戶們才剛從荒野外尋植回來。
大沙屋的柵欄門開開合合,灌入許多寒風,卻吹不到熱氣充足的顧家這里。
不少有所收獲的族民除了選取部分自留及上交給聚集地以外,剩余的都會拿來同駱駝大戶顧家交換燒火取暖用的糞干。
一大把荊棘草就能換來一塊干糞,多采幾把,一夜的暖料就有了。
與此同時,顧家的駱駝群也有了新的食物供應,撇去此前種種不愉快,彼此雙方都覺得分外劃算。
顧漠沒有管家里用干糞換冬植的生意,全交給顧井和顧山配合著去干,他端著微燙的殼碗,舀出一勺粥液吹涼后才伸去喂給陶水:“再吃一口�!�
陶水雖說已經被喂習慣了,可今時不同往日,懷孕的事還沒有確鑿的定論,她生怕會被外人看出不妥。
她勉強咽下,嘗試從顧漠手中接過自己的碗:“我自己吃吧,你也快吃……”
然而顧漠粗腕微動,輕巧避開了她伸來的小手,眸光溫灼:“太燙了,你的手會被燙到,我不要緊的,你先吃……”
陶水聽到這里,小臉微微紅了紅。
聚攏到遮簾外圍北部沙民們換糞的動靜大了一瞬,撞得簾布猛然晃動,她生怕會被沖撞到,也沒有多想,下意識抬手護了護自己的小腹。
顧漠喂粥的動作一頓,迅速摸向陶水軟綿的腰腹:“沒事吧?”
對面的的駱寬和駱寧見狀也停下了進食,不約而同望向陶水的肚子,顯得很是看重。
陶水見幾道視線都熱切地匯集到她身上,羞得咬住了唇瓣,頭也不敢抬地搖了搖:“沒事�!�
顧漠又安撫了會兒,見她真的沒什么問題,方才放下了心,隨即沉著臉大步邁去簾外,將那些嘈雜熙攘留著不走要烤火的族民都趕遠了些。
北部的沙民們還不知道陶水初孕的事,只覺得顧漠有了駱駝群后愈漸不近人情,顧家的名聲也更不好聽起來。
但家里沒有誰會再去在意,包括陶水也是。
她都要有孩子了,哪里還會分心去介懷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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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駐地被砸◎
第五十四章駐地被砸
冬至夏的換季期里,
狂風走沙不歇。
毫無溫度的冷白日光更是刺眼灼目,整片沙原仿佛被籠罩在一只碩大的白熾燈泡中。
鮮少出大沙屋的陶水被顧漠等人照看得頰面白里透紅,好日子也始終沒來,懷有身孕的事板上定了釘。
不同于有大喜事發(fā)生的顧家安守在沙屋一隅,
聚集地里外出搜尋沙植的族民越來越多,
去的地域也越來越遠。
北面有成群游蕩的沙狼野物,
沙戶們不敢隨意前往,大家去得最多的還是南邊方向。
南方毗鄰各個南部聚集地,又是在綠洲繁多的中部外圍,
零散分布的植被要多出不少,
族民們每天采集回來的數量越來越多,
其中甚至還有很多新生的沙植初芽。
剛剛冒尖的植株尚未長成,
連根拔起只有小小一棵,口感卻清香脆甜,味道十分不錯。
以往,
北部沙民都不會提前采集這種嫩芽,情愿等到它們長到成株,
但這回不一樣。
在經歷了被惡民火燒沙屋的事件后,
許多沙民家用以過冬的株塊被燒毀掉很大一部分,好不容易拴緊褲腰熬到冬天過去,
大家蝗蟲過境般在廣袤的沙野荒地里找食,
填補所剩無幾的食筐,
絕不肯放過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而這種旁若無人的盜采,
很快就引發(fā)了南面各個部落的不滿。
他們本就對從北邊受地災流落過來的災民侵占周圍沙地,且其中某些惡民做出種種惡行的事心生惱意,
漸漸連部落中多余的物資也不愿售賣給外部人。
現(xiàn)下各領地周邊無數植芽又被盜挖,
生態(tài)遭到嚴重破壞,
便索性合起伙來驅逐北方的災民。
北部聚集地自然也在驅趕之列,且過來興師問罪的南面部落沙民還不少。
他們各個揀棍持棒,將在自家駐地邊緣捉到正在挖掘沙植的北部族民一個個捆來丟在地上,并大聲呵斥道:“你們外部人把我們南部的植被都挖光了,趕緊滾,不要留在我們南部的地盤上!”
眼看營地里進來了一大幫外人,敲敲砸砸氣勢洶洶,幾間大沙屋內留下的北部沙民生怕又被堵在屋內,紛紛鉆出屋子對峙起來。
然而聚集地里人員不齊,還有很多在外找植的男性族民未曾回來。
缺少戰(zhàn)力的北部一下子處于下風,只能眼睜睜看著外來南部沙民四處打砸。
陶水被顧漠側擁著站在人群最外圍的角落,顧家其余幾人則圍護在兩旁,眾人神情分外嚴肅緊張。
臨近與極夜相對的極晝,天光分外耀眼刺目。
這種光亮對于土著沙民來說不算什么,但映入陶水眼簾無亞于激光照射,就算緊閉雙眼也無濟于事。
她的眼尾被刺激得泛起洇紅,一雙清澈澄亮的杏眸里很快溢出水光,蝶翼般的眼睫掛著濕漉漉的淚珠,剌得眼眸都睜不開了,撲簌簌往下流著淚水。
顧漠捧著陶水的臉,幫她揩拭了幾下。
見不奏效,他忙將她摁進自己胸前,用強壯的身軀阻擋住四下里散射的灼目光線。
其他四人見狀也圍擁上前幾步,將埋首在顧漠胸口的陶水好生護在了正中間。
另一邊,場面仍一度膠著。
在北部族民們敢怒不敢言的無力僵持下,這些有備而來的南部沙民將幾間大沙屋砸出了無數肉眼可見的破角裂縫,更是將地面上閑置的駱駝圈棚砸得稀碎。
好在對方的主要目的是驅趕,并沒有要傷人的意思。
在越來越多北部男性沙民忍無可忍準備要上前拼命時,南部人見好就收,沒有久留。
他們臨走前再度拋下驅逐的兇狠話語:“你們這幫北部人聽清楚了,馬上收拾東西滾回你們北邊,下次過來看見你們還待在這里,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好過!”
南面部落的人來去匆匆,像是還有其他災民部群急著要去警告。
待那些人走遠以后,北部的沙民依舊心有余悸,望著駐地里幾間損毀嚴重的大沙屋心疼不已。
尤其是關著駱駝群的那一間,由于不住人,邊上候著的族民最少,被肆無忌憚的南部人砸得還要厲害,一副搖搖欲墜的危房模樣,里邊牲畜驚惶失措的吭叫聲不絕于耳。
顧家的七只駱駝也在里頭,但是顧漠完全顧不上重新安置它們,忙不迭將陶水帶進了地屋。
顧井跟在兩人身后,駱寬和駱寧也想跟進去看看陶水的狀況,但顯然駱駝群要更重要些,他們只能跟著顧山與聚集地里其他人一起去將寶貴的駱駝一只只轉移出來。
這一回,陶水的眼睛被陽光照射到的時間有些長,吃痛溢出的淚花經久不止。
饒是被顧漠避開顧井拿她渡出來的一整小塊靈乳細密敷過,也只是消除了刺痛不適感,下眼皮連著兩側眼尾仍是殷紅一片。
她的肌膚本就白嫩細膩,乍看之余,不免顯得分外嚴重。
顧漠拿著攪干的燙熱巾布,替她捂了一會兒眼睛:“有沒有好點?”
“好多了。”陶水應了一聲,自己摁住濕布,不想顧漠在她身上多花費時間,“你快去看看那些駱駝怎么樣了……”
駱駝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陶水催促了兩聲。
顧漠再想留在她身邊,也只得先去另一間擁擠的大沙屋里幫忙牽駱駝。
成年駱駝腿直,走不了沙梯,顧漠到的時候,窄狹的柵欄門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依次經歷過火災與打砸的沙屋早就已經失去堅固的特性,人和駱駝群再稍一擠,滿屋子的沙墻粉礫便從各道可怖的裂隙縫處悉悉索索往下掉,仿佛什么時候就要倒塌了似的,叫人看了心里惴惴不安。
幸而顧家的駱駝數量并不算多,又被顧山和駱寬駱寧集中趕到了沙梯附近,其中還有兩三頭小的。
有身強體壯的顧漠在屋外接應,七頭駱駝很快被四人配合著扛抱出了大沙屋,暫時栓系在屋外的空地上。
等聚集地里其余的駱駝也都被北部沙民牽拽出來以后,時間已然過去了許久。
日暮西垂,天光不再過于刺亮。
白燦燦的遍地荒沙變?yōu)榱溯^深的澄黃色,越來越多螞蟻般的黑影從遠處向北部駐地走近。
外出的族民帶著或多或少的沙地植物陸陸續(xù)續(xù)都回歸族落,可當他們親眼見到殘破毀壞的駐地與少數被捆受傷的沙民時,一個個都免不住震驚憤慨起來。
整片營地中鬧鬧哄哄響作一團,襯著統(tǒng)一被栓養(yǎng)在室外的駱駝群吭叫聲,格外喧嚷嘈雜。
因著南部沙民們的警告與威脅,北部聚集地里的這場風波持續(xù)了小兩三天,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的北部族民們并不想輕易搬離這片適居沙地。
他們義憤填膺之余,又怕南部人趁著北部人少的時候再度卷土重來,不禁暫停了外出找食的行為。
然而短時間留守駐地還行,時間一長,大多數沙戶家即將見底的食筐就率先堅持不住了。
冬季剛剛過去,氣溫才稍有回升,北部駐地周邊冒出頭的新生植芽與未經枯萎的冬植加起來數量并不多,男沙民們辛辛苦苦每日出門采摘回來的量才剛夠一家人一日的吃食。
一下子近三天沒有進賬,拴緊褲腰的沙戶們肚子里也唱起了空城計。
而在這檔口,駐地里還發(fā)生了一件令人始料不及卻又情理之中的大事。
原本那座寄養(yǎng)著駱駝群的大沙屋,在險險堅持佇立了三天后,終于還是徹底倒塌,從危房陡然變?yōu)榱艘淮髷偹樯硥Π宥殉傻膹U墟。
這下北部的五間沙屋變?yōu)榱怂拈g,還弄得住在剩余大沙屋里的沙民們人人自危起來。
畢竟所有的沙屋表面都有無數裂痕,深長的破裂縫也有許多道。
北部聚集地里已經沒有植物粘液可用來修補,只能眼看著無數裂隙悄無聲息地惡化,說不準地屋何時就會塌落,并將底下的住戶盡數掩埋。
如今營地不再宜居,向南面部落采買粘液造房的事也成了泡影,顧漠生起了帶陶水和家里人離開的心思。
至于去的地方他已經想好了,就到那片位于東北面沙丘頂的鹽水湖附近。
顧家有可以用來出行載物的駱駝群,食筐里的植株與沙墻上掛著的剩余肉塊也還算充足,完全夠一行人路上吃喝飽腹,更何況他們有大量沙鹽,去東面的部族也能換到足量的植物粘液。
更重要的是,陶水的身子今非昔比,來自鹽水湖里的豐沛水汽或許對她和胎兒有好處。
雖然顧漠不清楚那片鹽水湖里的水位是否有所回升,但與其同族人死守在這片不屬于北部的沙地上,他認為不如去碰碰運氣。
面對顧漠的這一想法,除了在北部聚集地土生土長的顧井有些忐忑外,其他人都無異議。
駱寬和駱寧更是隱隱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動,他們完全可以一路跟著顧家相互照應,繞路從東北面開道,再返回他們東部。
這也是沒有駱駝與護衛(wèi)的兩位沙商在不幸落單后,最安全的回族辦法。
“等到了東部,你們有什么缺的大可以跟我說……”駱寬想報答顧家的恩情,認真同顧漠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