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趴伏在地,雙肩顫抖,模樣看上去脆弱極了,更有凄慘的哭聲不斷傳來,令人心生惻然。孟長夜這才發(fā)覺自己有些偏激了,不過一個死人而已,何必揪著不放,反叫狗崽兒把自己給恨上了。
他朝軍師看去,目中流露出求救的意味。
劉溫擺手,表示無能為力。他到現(xiàn)在還是懵的,雖然早就猜到姬公子來歷不凡,卻沒料他竟是個真神,一睡六百年,且不老不死,連威名赫赫的道光帝都是他的裙下之臣,更何況將軍這等粗人?沒準兒將軍還真是道光帝的轉(zhuǎn)世,姬公子是刻意來助他成就霸業(yè)的?
但這個猜測,劉溫只敢默默在心里想想,哪能說出來?將軍性格極為霸道,看上誰恨不能里里外外獨占,絕容下姬公子心里還有一個死人,即便那死人是他的轉(zhuǎn)世,也絕不會認。
當將軍驚慌失措,軍師束手無策之時,反倒是劉傳山這一根筋的大老粗救了場。他趴在另一具水晶棺上,嘖嘖嘆道,“哎喲我的娘,這人究竟是誰�。磕軘[放在鳳棺里的人不應該是皇后嗎?道光帝的皇后是個男子也就罷了,怎會小眼睛、塌鼻子、糙皮膚,簡直丑得不能看!”
有姝立刻忘了哭泣,抱著龍袍爬出來,垂眸細看。
水晶棺里的男子面容尚帶著幾分稚嫩,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浸泡在某種淡黃色的液體中,仿似睡著了。他五官的確十分丑陋,身材也較為瘦弱矮小,身上穿的服飾并非大燕國的壽衣,而是晉國皇族的常服。由此可見,這人應當是晉國人。
“難道說這具棺材原本是主子為我準備的,卻不知怎的被這男子占了去?”想起奪走自己身體的淳帝,有姝恍然大悟。
劉溫也悚然道,“這人莫非是真正的淳帝?但是他怎會無緣無故入了地宮?”
還用問嗎,必定是替他施展移魂術(shù)的鬼仙所為!有姝心中警覺,面上卻絲毫不顯,緩緩站起來,把明黃龍袍披在主子肩頭,“無論你承不承認,總之你是我的主子,我不但上輩子,這輩子,便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跟定你了�!�
孟長夜見他剛才哭得那樣凄慘,還以為他定然會生氣,哪料剛爬上來竟就許下這般慎重的諾言,一時大松口氣,一時又苦澀難言,只得盡量不去想已化成飛灰的道光帝。
“好,自是千好萬好�!彼麛堊∩倌辏筒豢陕劦氐�,“把這具尸體帶出去?”
有姝暗暗搖頭,表示還想再看看,然后跳下高臺,朝刻滿浮雕的高墻走去。他感覺得到,這墻體里有一股力量波動與自己身體里的定魂術(shù)十分相似,只不知它究竟隱藏在哪里。
他抬頭,仿佛在認真查看石墻上那枚凹陷的手掌印,實則眼角余光掃過每一個浮雕。最下方的一個浮雕以為他沒注意,正悄悄地,慢慢地背轉(zhuǎn)身,試圖隱藏在其他判官身后。
恰在此時,劉溫走了過來,猜測道,“這里也有一個掌印,可以按下去看看,沒準兒道光帝的寶藏就藏在后面�!�
有姝與他想得一樣,立刻抬起手摁壓。果不其然,石墻緩緩升高,露出一個巨大宮室,室內(nèi)堆放著滿滿當當?shù)慕疸y財寶,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放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差點刺瞎劉溫等人的眼。
寶藏的中心擺著一張御案,其上放置著文房四寶和一封信。有姝看也不看財寶,只管走過去,拆開信封閱覽。
“有姝吾愛,倘若你某天醒來,切莫掛念于我,去外面好生活著。如果有緣,我們來世再見�!表汈�,歷經(jīng)百年的信紙就化為塵埃消散,而穹頂上方則傳來一陣又一陣機關(guān)開啟的吱嘎聲。
毫無疑問,這寶藏是道光帝為鐘愛的少年所留,他既已拿到,所有通道便自發(fā)開啟,將他送往光明之地。孟長夜站在旁邊,自是看了個清楚明白,心里別提多膈應,劉溫與劉傳山則露出敬畏的神色。
第108章
陸判
沒有哪個凡人能抵御長生不老的誘惑,尤其眼前還擺著一個實例。所幸有姝能力詭譎,這才杜絕了旁人的貪念。但孟長夜依舊不放心,慎重警告劉溫與劉傳山切莫把今天的所見所聞傳出去。
二人一再發(fā)誓,卻沒能得到有姝的信任,他當即寫了兩張生死契,讓他們用自己的鮮血摁一個手印。
“只要你們對我心存惡念,亦或者想把我的秘密說出去,便會如這張契約一般燒成灰燼。故此,請你們?nèi)蘸笾斞陨餍��!庇墟褜懼跫s內(nèi)容的黃符紙拋到半空,用帝氣引燃。
“姬公子放心,我們絕不會出賣您�!眲嘏c劉傳山滿頭滿臉都是冷汗。從第一層地獄闖下來,他們早已被姬公子神鬼莫測的手段折服。他若是想操控甚至殺死一個人,恐怕只需動動手指頭。
那邊廂,孟長夜已把所有畫像扯下來,扔進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里燒毀。有姝心生不舍,試圖搶救幾幅,卻被主子死死抓住手腕,冷聲道,“扔進去!所有機關(guān)都已經(jīng)打開,待會兒上面來人接應,叫他們看見這些東西你怎么解釋?人再有相似,也不會相似到這等地步!”
有姝恍然,只得不情不愿地把畫卷扔進銅鼎,看著它們扭曲燒焦,變作灰燼,眼里不免冒出晶瑩的淚光,也不知是被煙熏的,還是傷了心。但孟長夜已顧不得了,他比有姝更傷心。
有姝對他的感情,并非緣于朝夕相處中產(chǎn)生的吸引與磨合,而是承繼于莫名其妙的前世�?尚λ為此沾沾自喜,以為有姝早已被自己的魅力征服,從而死心塌地,哪料他死心塌地的對象卻是一個死人!活人要想戰(zhàn)勝死人,除了抹消他們曾經(jīng)的記憶,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這些畫像不能留,一幅也不能留。
待火焰慢慢熄滅,孟長夜才吐出一口濁氣,轉(zhuǎn)頭看見淚盈于睫的有姝,沒好氣地斥道,“哭什么?在你心里,究竟是死人重要還是活人重要?”
“當然是活人重要�!庇墟B忙擦掉眼淚。
“既然活人重要,你作甚還念著他�!泵祥L夜不輕不重地拍他腦袋。
“我只是很遺憾,沒能陪他到最后一刻�!笨匆娭髯铀查g黑沉的臉色,有姝總算是開竅了,急忙解釋,“我只是觸景生情罷了,一會兒就好。”
孟長夜冷哼一聲,明知不該提起那人,卻還是忍不住,“你倒是說說看,道光帝是個怎樣的人?我與他究竟哪個更好?”
在珠寶堆里翻來翻去的劉溫差點噴笑。道光帝在世時統(tǒng)一了九州,令萬國來朝,直至如今,其余諸國的國君提起他都得贊一聲“千古一帝”。他文韜武略、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堪稱曠世奇才,而將軍不過草莽出身,且還是大老粗一個,二者怎么相比?若非將軍與棺槨中的尸體長得極為相似,要說他是道光帝的轉(zhuǎn)世,劉溫打死也不相信。
姬公子這下可該為難了,說謊話吧心里憋屈,說實話吧又會觸怒將軍,整一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劉溫邊忍笑邊搖頭,慢慢走開一些,免得被醋缸子淹死。
然而有姝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木訥,竟福至心靈地道,“我喜歡的是你的靈魂,并非外在的東西。哪怕你沒有高貴的出身,俊美的容貌,驚才絕艷的學識,只要你還是你,我都會喜歡。上一世已經(jīng)作古,難道我們不該活在當下嗎?”
孟長夜定定看他半晌,忽然將人抱起來,繞到屏風后狠狠吻了個夠,待氣喘吁吁,唇舌發(fā)麻才略微分開,啞聲道,“沒想到你還挺能哄人。罷了,日后不許在老子跟前提‘道光帝’三個字,咱們好好過咱們的日子�!�
“我沒提,是你先提的�!庇墟瓭M臉委屈。雖然主子的靈魂自始至終是同一個,卻擁有不同的記憶和身份,也算不同的個體。他向來分得很清,又哪里會弄混。若非這些畫像暴露了自己來歷,他絕不會讓主子知道那些過往。
“怎么,你還學會犟嘴了?不行,我得罰你!”孟長夜挑眉,把人壓在墻上繼續(xù)親吻,黏滑的舌頭交纏在一起,不免發(fā)出嘖嘖水聲,在空曠的宮室里聽來,顯得格外清晰火熱。
劉溫有些受不住了,揚聲喊道,“將軍,姬公子,如此多的寶藏,難道你們不想來看看嗎?”
二人這才依依不舍地分開,走到外面清點寶藏。有姝想起分散在各層的同伴,連忙取出傳訊符,貼在眉心呼喚。運氣最差那人掉入刀山地獄,直接被扎成肉泥,還有幾個分別入了銅柱地獄、血池地獄、冰山地獄等,雖然經(jīng)歷了許多艱險,但總算都還活著,紛紛按照符箓傳來的感應,朝最底層的宮室奔來。所幸機關(guān)開啟后,那些修羅、餓鬼也跟著消失,一路上倒也平安。
劉溫把寶藏按照金、銀、布匹、珠寶、古董、玉器、兵器等分門別類的歸置在一處,省的大伙兒點算不清,翻出一口金絲楠木的小箱子時,不禁愣了愣。
“好生奇怪!傳說中道光帝并無子嗣,此處怎會有一個放滿玩具的箱子?還有,這是小孩的衣服?尺寸有些不對吧,世上哪有巴掌大的小孩?”他手里拎著一件半尺長的親王朝服,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地打量。
有姝臉頰爆紅,連忙跑過去,把箱子攏進懷里,又扯落小衣服,著急忙慌地往袖口里塞。這副心虛的模樣令劉溫大為不解,倒是孟長夜朗笑起來,“有姝,這些該不會是你的玩具吧?”
“對,是我的玩具。”有姝點頭如搗蒜,生怕主子繼續(xù)追問。
孟長夜笑嘻嘻地湊過去,把小木馬、小衣服、小繡球等物掏出來,擺放在地上把玩,末了豪爽道,“喜歡就全拿走!原來你愛玩這些小物件,怎么不早說,當年我跟老家的匠人學過手藝,回去再給你做幾個�!�
有姝有苦難言,只能點頭。
那邊廂,劉傳山也翻出幾口箱子,嚇得差點跳腳,“哎呀我的娘!藏得這樣深,我還當是什么好東西,卻原來是一瓶瓶甲蟲!道光帝腦子是不是有病,竟喜歡收集這些玩意兒,看著真夠瘆人的,不如扔進銅鼎里一塊兒燒了吧?”
那些甲蟲要么外殼光亮,要么色彩艷麗,要么品種珍稀,都是有姝的心頭好。這下,他也顧不得什么臉面了,立刻撲過去護住幾口箱子,“別燒,這些都是我的!”
劉傳山嫌棄的表情立刻轉(zhuǎn)為諂媚,“姬公子怎么不早說。仔細一看,這些甲蟲還挺漂亮的,與寶石放在一處也不遜色。收著收著,定然幫您好生收著。”
有姝這才松了一口氣,卻叫孟長夜暗暗記在心里:喜歡玩具、蟲子,還真是一副狗性兒,狗崽兒這外號沒取錯。他既然喜歡,等會兒上了地面便在天坑里轉(zhuǎn)轉(zhuǎn),抓幾只獨一無二甲蟲的讓他高興高興。
見主子沖自己微笑,有姝也擠了擠小梨渦,然后埋頭翻看自己的寶藏。但凡他喜歡的東西,上一世的主子都做了特別的記號,孟長夜與劉溫見多了便也慢慢找到規(guī)律,只要是箱蓋上烙了一枚狗爪印的,定是姬公子的心頭好,堆放在他跟前準沒錯兒。
他當真是小孩兒心性,并不喜歡金銀珠寶,也不喜歡古董玉器,反倒收集了許多玩具、蟲子、木偶等物。最后一個烙著狗爪印的箱子翻出來之后,孟長夜三人才去整理其余財寶。
有姝打開箱蓋,看見里面擺放的許多符箓,眼珠瞬間暴亮。什么叫瞌睡來了送枕頭,這就是了。他原本還在為一體雙魂的事犯愁,稱手的工具就送了來,巔峰時期制作的符箓,困住一只鬼仙理當不成問題。
他翻出一枚禁錮符,悄悄藏在袖子里,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殿外。之前已躲到其他判官身后的陸判官以為少年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便回到原位,哪料少年指尖一抖,就有一縷金光疾射而出,貼在他腦門,將他全身法力都禁錮了。
他反復掙扎幾次,終是徒勞,這才開口求饒,“姬公子,請您行行好放了陸某吧!”
乍然出現(xiàn)的金光本就吸引了孟長夜等人的注意,緊接著殿外又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令他們大為吃驚。三人抽出腰間佩刀跑去查看,卻見高懸的石門上竟有一個活物在動。
“浮,浮雕怎么會動?”劉傳山嚇得面無人色。若是一個浮雕能動,豈不代表所有浮雕都是活物?要知道,這上面雕刻的可是十殿閻羅,二十四獄主,與餓鬼、修羅壓根不能相提并論。倘若他們?nèi)匡@靈,此處就成了真正的人間地獄。
“放心,只有這一個是活的,也不知他從哪兒鉆了進來,日日吸收主子的功德金光修煉。”有姝滿臉厭惡,在禁錮符上又貼一道冥火符,燒得陸判官哭爹喊娘。
“姬公子饒命��!陸某并不知道你與道光帝是故人,吸了他的功德金光,我可以全部還回去!”
“騙人,不知道我與主子的關(guān)系,那我身體里的靈魂是從哪兒來的?彩鳳棺里的尸體又是從哪兒來的?”
陸判官見瞞不過,只得老實交代,“都怪陸某鬼迷心竅,這才著了月妃的道。當年月妃的先祖與我有救命之恩,我便以陰陽點化筆作為信物相贈,說是可以滿足他們?nèi)齻愿望。哪料月妃貪得無厭,以寶物作要挾,無休止地壓榨陸某。她想入宮,卻因容貌丑陋入不得晉國皇帝的眼,便讓我換一個絕世佳人的頭顱……”
劉溫與劉傳山聽得一愣一愣的,萬沒料到世上還有如此曲折詭異之事,孟長夜卻心中冒火,飛身而上,一刀砍斷陸判官握筆的右手。石雕手臂噼里啪啦掉落地面,砸出許多塵灰,石刻毛筆滾了滾,竟一寸一寸變成金光閃閃的寶器。
陸判官心尖一顫,忙道,“姬公子,只要您肯放了我,我立刻為您施展移魂術(shù),把淳帝的靈魂弄出來!”
“有了這支陰陽點化筆,我還要你作甚?”有姝絕不會輕易放過搶奪自己身體的人,更罪無可赦的是,對方還吸走了主子的功德金光,這才導致他轉(zhuǎn)世后過得如此艱難。他既喜歡待在此處,那便待一輩子好了。
思忖間,他已鋪開黃符紙,用陰陽點化筆繪出兩張移魂符,然后讓主子把鳳棺里的尸體抱出來,擺放在自己身邊。嗅到尸體上沾染的水汽,他恍然道,“難怪沒了靈魂,淳帝的尸身卻沒腐壞,竟是泡了黃泉水的緣故。想來,我這具身體之所以縮小,也是被你灌了黃泉水吧?水汽一點一滴排出體外,我也就一天一天長大,任誰也不會懷疑月妃混淆了皇室血脈�!�
陸判官捂著斷手呻吟,絲毫不敢回應。
有姝裝了一瓶黃泉水,收入懷中,這才開始施法,不過須臾,貼在兩人額頭上的符箓便連連閃爍金光,片刻后光芒大盛,令人不敢逼視。陸判官眼睜睜地看著淳帝的魂魄離開少年身體,回到本體之中,這才死了脫困的心,這份孽果終究還是來了,只不知要在地宮里封印多少年。
“狗崽兒?狗崽兒?”待光芒散去,孟長夜奔到少年身邊呼喊,臉上帶著焦慮的表情。
“是我�!庇墟犻_雙眼,瞥見身旁的淳帝,立刻將他額頭的符箓揭掉。
“這是哪兒?怎么每次睡醒都會換一個地方?”淳帝驚坐而起,與有姝對視一眼,不禁懵了,“你,你是誰?怎與我長得一模一樣?”
有姝并不搭理他,連連拍打主子手臂,又指著空空如也的鳳棺,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孟長夜心領(lǐng)神會,將他扛起來跳上放置棺槨的高臺。不等站穩(wěn),有姝已撲到鳳棺邊大吐特吐,腥臭的污物將洗滌世間一切罪孽的黃泉水都弄臟了。
娘的,又是這個味兒!劉溫與劉傳山背轉(zhuǎn)身,捏緊鼻子。
淳帝也忘了追究長相的事,爬起來跑到遠處,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免得被熏暈。
看見大伙兒嫌棄的表情,陸判官愧疚不已。好好一個水晶心肝的人,竟被自己弄成了世間最臭的臟物,所幸魂魄移出來之后臟物也會跟著排除,才沒徹底把姬公子禍害了。
唯一不受影響的便是孟長夜,他一面輕拍狗崽兒脊背,一面掏出手絹替他擦拭嘴角,仿佛嗅覺失靈了一般。淳帝見不得他對旁人獻殷勤,招手喊道,“將軍,你快下來,那人臭烘烘的,許是吃了大糞,小心別把你自個兒弄臟了!”
“說什么屁話?你先好好照照鏡子吧!”劉傳山一直看不慣淳帝,卻因他藏在姬公子體內(nèi),不免有些投鼠忌器。這回他們分開了,哪里還用顧忌,揪住他腦后的頭發(fā),將他連拖帶拽地摁壓在一面巨大的水銀落地鏡前。
水銀鏡本就十分珍貴,占據(jù)了整一面墻的鏡子堪稱價值連城,且效果極為不凡,把淳帝那遺傳自月妃的小眼睛、塌鼻子、黃皮膚、鞋拔子臉照得纖毫畢現(xiàn)。淳帝嚇了一跳,待掙扎起來才漸漸意識到,鏡子里的丑八怪竟是自己。那方才的少年又是誰?
他先是迷茫,繼而恐懼,最后才恍然大悟,氣急敗壞,“你們搶了我的身體對不對?那具身體是我的,還回來,快還回來!”
“究竟是誰搶了誰的身體,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劉溫指著石門上的陸判官。
自己造的孽,總要自己了結(jié),陸判官無法,將前塵往事又說一遍,包括姬公子為何會嘔吐的原因也解釋得一清二楚。淳帝素來自視甚高,且以秀麗無雙的容貌為傲,并不肯相信他的話,幾次欲撲過去抓撓有姝。
“你若不信,可打開鳳棺下的暗格,那里面藏有你母親月妃的腦袋。說起來,你與她長得真像,任誰見了也不會誤會你們的血緣關(guān)系。若還是不信,你就想想你舅舅、外祖長什么樣兒,自然便明白了。”
劉傳山依言打開暗格,取出一個裝滿黃泉水的琉璃罐子,里面果真擺放著一顆丑陋不堪的腦袋。
“我的乖乖,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月妃,原來竟長成這樣!”他把嚎叫不已的淳帝踩在腳下,又把罐子湊到對方鼻尖,好讓他看個清楚明白。
劉溫只瞥了一眼就遮住面龐,嘆息道,“想來也是,月妃胞兄及其父親是晉國出了名的丑八怪,又怎能生出金鳳凰一樣的女兒。鬧了半天,原是盜了別人的相貌。有一就有二,難怪她把主意打到姬公子頭上�!�
“草他娘的天下第一美人!”把虛弱的狗崽兒抱在懷里,孟長夜甫一跳下高臺便舉刀砍碎琉璃罐子,語氣中滿是深沉的恨意。
黃泉水澆淋在淳帝身上,還有一顆頭顱滾到他眼前,一沾染外界的空氣便迅速腐爛發(fā)臭,直至成為一顆慘白的骷顱。對上骷髏黑洞洞的眼眶,淳帝失聲尖叫,恨不能昏死過去。
其實他心里已漸漸意識到,陸判官說的并非虛言,都道外甥像舅,他現(xiàn)在這副容貌與舅舅足有八九分相似,兩人湊一塊兒,一看就是同根同源,抵賴不了。然而他翻了幾次白眼都沒能成功暈倒,只得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
“把身體還給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寶藏,這些都是姬氏皇族的寶藏,我全給你還不成嗎?”終于發(fā)現(xiàn)鋪了滿地的金銀財寶,他大喜過望,連連哀求。
有姝坐在一口箱子上歇氣,懶得與他多說。分明是主子留給自己的念想,什么時候竟成了他的所有物?
孟長夜冷笑道,“竇氏果然家學淵源,瞅見什么好東西都說是自己的。”末了附到狗崽兒耳邊低語,“你打算拿他怎么辦?”
“由他自生自滅吧。”離開伺候的人,嚴重缺乏自理能力的淳帝管�;畈贿^三天。
淳帝一身臭皮囊,宰了他,孟長夜還怕弄臟自己的刀,于是擺手讓劉傳山把人放了。劉傳山狠狠一腳將淳帝踹開,然后啐了一口。
陸判官都說此乃人間至臟至臭的皮囊,故而移回本體的淳帝變得十分皮糙肉厚,被賞了窩心腿竟不痛不癢,連忙爬起來去抱孟長夜,“將軍,還是您有情有義,舍不得傷我�!�
“滾一邊兒去!”占著狗崽兒的殼子時,他尚且能露出猥瑣之態(tài),換了本體,簡直令人不敢直視。孟長夜覺得眼睛格外刺痛,一巴掌將他扇飛出去。
淳帝堅強地站起來,打算死賴活賴也要跟緊虎威將軍,好伺機奪回身體。當了十六年美人,他哪能受得了現(xiàn)在這副皮囊?恰在此時,殿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原是等候在入口處的將士們見石門再次開啟,立馬跑下來接應,走失的副將也在其中,看見滿地財寶后莫不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為防遲則生變,姬長夜命他們即刻把寶箱搬出去,又讓有姝徹底封死地宮的機關(guān)。
道光帝擔心愛侶走錯路,特意留下一張地圖,并用暗號標注出捷徑。原來天坑內(nèi)部還有一條密道能通往外界,壓根無需攀爬斷崖。若非如此,這么多財寶要盡數(shù)運出去,得等到何年何月?
只花了三五日的功夫,軍隊便已出了盤龍山,到得蜀州,然后給西北的私兵送信,讓他們分派十萬人馬前來接應,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經(jīng)波折,終是有驚無險的回到虎威將軍府。
有姝自是被主子當成寶貝疙瘩一般捂著,劉溫等人也對他敬若神明。反觀淳帝,竟學會了煮大鍋飯、喂馬、刷馬、扎帳篷等手藝,依附在虎威將軍麾下,成了個打雜的小兵。他這具身體當真耐操,便是一箭穿心也死不了,不過流些腥臭的黑血罷了,幾年下來也攢了些軍功,當了個把總。
倘若月妃泉下有靈,也不知是哭是笑。
第109章
醫(yī)術(shù)
淳,音同蠢,這是諸位大臣商議了好些天才為淳帝定下的年號。淳帝尚且懵懂,旁人卻都暗地里恥笑開來,更有那些佞臣奸宦借他的名義大肆斂財,魚肉百姓,把好好一個晉國弄得四分五裂。
當虎威將軍攻入京城時,有那么一時兩刻,淳帝起了自戕的念頭,卻又在看見太后吊死的尸體時失去了全部勇氣。他想活著,迫切地想活著,哪怕茍延殘喘也比尸骨無存要好。于是他拿出皇室保存了幾千年的藏寶圖,以交換這樣一個機會。被虎威將軍刺中心臟后,不知怎地,他稀里糊涂的思維開始清晰起來,漸漸意識到:哪怕給了寶藏,對方未必就會守信�,F(xiàn)在這世道,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才是常態(tài)。
好在開啟地宮需要皇族鮮血,淳帝才平安無事地撐到最后。說實話,虎威將軍雖然舉止粗魯,對他倒也不壞,嫌棄歸嫌棄,辱罵歸辱罵,卻從不毆打,遇見危險的第一瞬間還不忘保護他的安全。
連續(xù)幾次被虎威將軍舍命相救之后,淳帝有些為難又有些竊喜地暗忖:這廝仿佛對朕極有情義,雖然朕看不上他那張糙臉,倒是可以敷衍一二。如此,總比找到寶藏后被卸磨殺驢來得強。
但下到地宮之后,淳帝才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⑼䦟④姁勰街藟焊皇撬�,而是藏在這具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他們每次沉睡就會交換主導權(quán),彼此卻都沒有清醒時的記憶。
難怪每天晚上虎威將軍都要抱著自己入睡,第二天卻萬般粗魯?shù)匕炎约簛G開;難怪他即便十分不耐,也總會護衛(wèi)自己左右,淳帝拊掌,終是恍然大悟。但一切都太遲了,也不知那靈魂究竟是什么來路,竟使了妖法把身體獨占去,反把淳帝扔進一具所謂的,淳帝的本體中。
淳帝盯著鏡子里的丑陋面孔,久久無法接受現(xiàn)實。便是他再蠢,再平庸無能,父皇責罵他時總也要加一句“繡花枕頭”。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草包就草包吧,好歹是個漂亮的草包,倒也賞心悅目。
但現(xiàn)在,便是這最后一個優(yōu)點也被人奪去了,淳帝如何甘心?他想著,不管這具身體是誰的,反正自己用了十幾年,就算作自己的,那人不是能移魂嗎?朕也找個高人移回去!
故此,他就算輪番被虎威軍的將士們折辱打罵,也緊緊墜在隊伍后頭不肯放松。少年去哪兒,他就去哪兒,免得弄丟這副漂亮的皮囊。他漸漸發(fā)覺,自己果然與以往大不相同了,那少年因為騎馬而遭受皮肉之苦時,他接連奔跑一整天也不見腳底起泡,更不帶喘氣;渴了喝生冷河水,餓了嚼樹皮草根;為了混一口飯吃,還幫著小雜兵喂馬、刷馬,變得熟能生巧起來。
他一面為自己的墮落感到悲哀,一面又為身體的強健感到慶幸,若是這具身體像少年那般嬌弱,怕是死了幾百回了。他暗暗觀察少年,越發(fā)嫉恨他的好運,明明使用的是同一副皮囊,怎么虎威將軍對待他的態(tài)度就那般溫柔,對待自己卻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殘忍。什么護衛(wèi)左右、舍命相救,全他娘的是放屁!他其實只是舍不得少年的身體受到一丁點傷害罷了!
淳帝抱著一塊干糧悉悉索索啃咬,赤紅雙目卻極其不甘地盯著前方。想當初他嚷著要一碗碧粳粥,虎威將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舀了水一瓢接一瓢往他腦袋上澆,差點沒把他凍死!現(xiàn)在呢,見少年因沿途奔波而略顯消瘦,他竟花費幾百兩銀子專門給對方買了幾袋碧粳米,頓頓喝,見天喝,還打來各種野味改善伙食。
他奶奶的!同樣是人,差距怎就這樣大?那小子究竟哪點比朕好?淳帝摸摸臉上又糙又黃的皮膚,挺直的脊背不由佝僂下去。他快速吃完干糧,跑到河的上游洗澡。
“每天洗三回澡,總能把這身皮子洗白一些吧?”他藏在一塊大石頭后面用力揉搓手臂,忽然,一陣倉促的蹚水聲從后方傳來,駭?shù)盟呐K直跳。此處遠離營地,若是遇見猛獸,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盡量放緩呼吸,從石頭縫里往外看,然后愣住了。
來的不是猛獸,卻比猛獸更可怕,是那大胡子的虎威將軍。他把肩上扛著的少年扔進淺水區(qū),不等對方爬起來便壓過去,沉聲道,“現(xiàn)在,這具身體已經(jīng)完完全全屬于你了,我若是辦了你,你肯不肯給?”
少年沒答話,反把兩條白生生的長腿盤到虎威將軍腰間,意思不言而明。
淳帝愣了足有幾息才暗暗罵道:娘的,還以為你多清高尊貴,原來也是個賣屁股的!
只這一會兒功夫,虎威將軍已扒掉少年衣服,將他赤條條地抱入懷中,然后翻了個身,讓他坐在自己腰腹之上。二人躺在淺水中親吻,撫摸、呻吟。少年的皮膚很白,在瑰麗昏黃的晚霞中仿似渡了一層金,令人目眩神迷。
哪怕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審視過這具身體的淳帝,也才第一次知道它還隱藏著如此魔魅的誘惑力。他眼睛已看直了,嘴角流出一串清亮的液體。
那邊廂,虎威將軍已把指尖探入少年后穴,輕輕摳撓刮擦,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詢問,“是不是這里?是不是這里?”
少年一面搖頭一面悶哼。從這個角度,淳帝只能看見他黑亮的發(fā)絲在風中飄動,還有他高高挺翹地臀部和入了異物的粉紅菊穴。真漂亮!比他所有的嬪妃和選侍都漂亮!
忽然,少年拖著長長的尾音喊了一聲,身體也隨之顫抖起來。那一聲有些沙啞,又有些婉轉(zhuǎn),更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律,叫人聽了臉紅心跳,不能自已。淳帝渾身都軟了,只一處堅硬如鐵,想必被他騎著的虎威將軍也是一樣。
原來人跟人果真是不同的,從表情到動作,從眼神到嗓音,換了一個芯子,便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
虎威將軍受不住了,扶著自己粗硬的巨物一入到底,他挺動的速度很快,把河水攪得嘩嘩作響,但這些聲音都沒能掩蓋住少年高高低低的呻吟。他被抱了起來,兩條洗白的腿兒在將軍臂彎里晃蕩,甩出許多晶瑩的水花,臀部卻直往下墜,被那巨物夯擊一遍又一遍。
兩人或站,或躺,或側(cè)臥,換了許多姿勢,終于在少年悠長的尖叫聲中雙雙泄了。淳帝親眼看著他粉嫩鈴口射出一串白濁,掉入溪水后慢慢化開,然后朝自己漂過來,不禁暗暗吞了一口唾沫�;⑼䦟④娙〕鏊砗竽俏�,手指探進去輕輕刮帶,弄出更多白濁。
明知道距離有些遠,白濁漂到自己跟前怕是早就與河水融在一起了,淳帝依然鞠了一捧水,湊到鼻端嗅聞,然后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草他娘的!果然越來越墮落了,連這種味兒都聞!
等二人離開之后,淳帝連忙跑出來,反復搓洗身體,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反復回味方才那一幕。真白,真嫩,真柔韌,長到十五六歲才知道,原來這具身體還是個尤物!
也算他命大,虎威將軍欲火焚身之時放松了警惕,絲毫沒發(fā)現(xiàn)他在偷窺,否則早就提刀砍人了。他回到營地,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沒法直視軟倒在將軍懷里的少年,卻又忍不住去打聽對方的一舉一動。
少年似乎很受劉溫等人尊重,軍中一應大事都會聽取他的意見,將軍更是對他言聽計從。這樣看來,他并非與自己一樣,是個無用的繡花枕頭。他花了五年時間挖開一條水渠,把黃河水引入干旱的西北各省,令此處從不毛之地變成富饒的塞上江南。許多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流民聞訊遷移過來,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繁華的城池。
天文、地理、精算、土木,他仿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且還把五大三粗的虎威將軍調(diào)教成了不怒而威、高深莫測的西北王。當虎威將軍打下中土,坐地稱王那天,淳帝隱藏在百萬將士中,看著跑下王座去牽少年的糙漢子,低低啐了一口,“呸,丑八怪,憑你也配!”
旁邊有人聽見了,用力擰了擰他胳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個兒那熊樣!”
淳帝冷哼一聲,終是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這副皮囊他不要了,怕糟踐了它。
主子駕崩那一天,有姝也跟著沉睡過去,劉溫將二人的尸體秘密運回地宮安葬。又是六百年輪回,孟長夜的尸體早已化作飛灰,唯余一件金光閃閃的龍袍落在棺底。
有姝沒去碰主子的遺物,而是爬出棺材,準備從密道離開。被他封印在石門上的陸判官急忙喊道,“姬公子,您什么時候才肯放陸某出去?如今已過了六百余年了!”
本已踏出石門的有姝這才轉(zhuǎn)回來,指尖隔空一點,把那張禁錮符燒掉。陸判官如蒙大赦,一再磕頭道謝后便鉆入地底,跑得飛快。有姝盯著無端空了一處的石門,不由皺緊眉頭:這樣似乎顯得有些難看,要不再把人弄回來?
算了,隨他去吧。片刻后,他緩緩搖頭,末了不疾不徐地朝殿外走去,甫一跨出殿門,就見一根立柱上貼著一張紙條,上書:拿些錢財再走,免得餓著自己!
對,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去了外面哪能沒有銀子?有姝恍然大悟,連忙打開最里側(cè)的宮室,拎了一包金葉子出來,正欲關(guān)掉石門,又見上面貼著一張紙條:財不露白,小心收好!
不用想也知道這定是主子的吩咐,他即便瀕死也還在為自己操心。有姝眼角泛紅,忙把衣裳的里襯拆開,將金葉子一片一片縫進去,又在袖袋里藏了幾顆碩大的夜明珠,這便滿足了。經(jīng)過幾世積累,地宮里的寶藏比以往多出幾倍,滿滿當當,堆積成山,若是讓世人知道,定會為此瘋狂。
有姝出了天坑之后立刻把密道封死,布了一層又一層法陣,確保除了自己和主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去,這才作罷。眼看天快黑了,他做了一只火把,磕磕絆絆摸下山,剛抵達官道就見一群騎著馬的官差飛速靠近。
“找到了,這人正是宋有姝!”打頭的官差仔細盯了少年幾眼,然后揚聲高喊。
“跑啊!看你往哪兒跑!”眾人紛紛下馬,二話不說便往有姝頭上戴了枷鎖,腳下環(huán)了鐐銬。
“你們抓我干什么?”有姝莫名其妙,心道難不成又像上回那般,遇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且留下一個爛攤子?
“裝什么傻?咱們大少爺被你治死了,不抓你抓誰?”官差急著回去復命,把人推入囚車便策馬狂奔。
可憐有姝被顛得五臟六腑移了位,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與此同時,他也不忘思考自己的處境:首先,在這世上似乎有一人與他長得極為相似,以至于這些官差一來就抓錯了。對方現(xiàn)在在哪兒,是死是活,都需驗證。倘若還活著,有姝定然要把對方找出來,絕不為他背黑鍋;倘若死了,便也將錯就錯,掛在此人戶籍下,也好各處走動,尋找主子。
既是“治死了大少爺”,可見那人應當是個大夫,且還得罪了權(quán)貴,想要脫困便得把苦主救活。思及此,有姝心下大定,把手伸進袖袋,摸了摸那支陰陽點化筆。
一行人到得官衙時已經(jīng)入夜,門梁上掛著兩盞燈籠,上書“冀州太守府”五個燙金大字兒。有姝這才明白,那所謂的大少爺應當是太守府的大少爺,高官子弟,只不知是嫡是庶。思忖間,他已被官差押入大牢候?qū)彛瑤酌z卒知道此人害死了大少爺,要料理,也得等太守大人親自前來料理,故而拎著酒瓶去了外間,不多時就嘻嘻哈哈地行起酒令。
有姝席地而坐,徐徐開口,“說吧,什么情況?”
一名餓死鬼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枚陰陽元氣符,詳細稟告道,“大人,您真倒了血霉了!那宋有姝自知逃不過此劫,已經(jīng)跳河死了,尸體沖到化龍?zhí)�,被魚兒啃成骨架,換了您前來背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