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法語里的動詞變位、陰陽性這些讓人頭疼,更折磨的人是它的一些詞像是漢語里的多音字一樣,長得一樣,卻是不同的讀法和用法。
大概摸了一下蘇硯淮的基礎,唐月舒心里有數(shù),開始給他上課。
她雖然不是專業(yè)干家教的,但是一些行業(yè)要領在這幾個月也讓她給摸索出來了。
蘇硯淮總體還算聽話,雖然看起來不太像想在法國待下去的模樣,但還是配合唐月舒學下去。
像蘇硯淮這樣的家庭唐月舒也知道,父母工作安排大多都在國外,干脆就將孩子也弄到身邊來讀書,只是融入新環(huán)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語言不通的環(huán)境。
盡管有些學校說是全英授課,但也不能要求課余時間所有人都跟著講英語。
據(jù)她所知,一些亞洲面孔的學生在學校里被孤立其實還算常見,就是沒有一起玩的人那種。
高中生的心理狀態(tài)大體還是脆弱的,需要呵護一下。
唐月舒對雇主自然不會有壞語氣,就算對方學得再爛,她也能保證自己的語氣是溫和的。
這和輔導自家孩子做作業(yè)可不是一個級別,她領工資的。
唐月舒給蘇硯淮安排了個小作業(yè),之后出了書房找洗手間。
出來書房的時候能聽見樓下有男人的說話聲,聽起來應該是這一家的男主人回來了。
她從洗手間出來,靠近陽臺,順便走兩步欣賞了一下這邊往外看的風景。
只能說遠離市中心的富豪區(qū)能夠受到青睞不是沒有原因的。
天邊掛著彎月。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唐月舒回頭看了眼。
她原本以為會是這家的孩子父母或者菲傭,但她意外看見了一張很眼熟的臉。
巴黎或許真的不大。
喲,這不財神爺嘛?
07
唐月舒看過去,不遠處的男人西裝革履,身上深色的西服剪裁得體,加上身姿挺拔,平添些清冷。
他可能沒想到陽臺上有人,渾身散發(fā)著漫不經(jīng)心的氣息,在與唐月舒對視上的那一眼時,眸光都是淡漠的。
這是他們在一個月內,在不認識的情況下遇上的第三回。
但他們的關系依舊是陌生人。
唐月舒不知道林川出現(xiàn)在這里的身份是什么,但是她家教的那位學生已經(jīng)15歲,按照財神爺?shù)哪涌�,他應該生不出那么大的兒子�?br />
“林先生,好巧�!碧圃率嫦乳_了口。
林川對于在這里碰見唐月舒同樣驚奇,尤其還是在這道聲音昨晚還從他手機里傳出的情況下。
他來法國出差,夜生活并不算豐富,當然,他很滿意這樣的狀態(tài)。
但是晚上在酒店待著總還是太安靜的。
他當然不是只看過眼前這位女士的直播間,只是看來看去,發(fā)現(xiàn)還是她的直播更適合消磨時間。
林川很欣賞她的歌聲。
眼下再次見到本人,林川的心情有一瞬間的復雜。
“唐小姐是小淮的家教?”他問,剛剛在樓下聽蘇硯淮的母親提起給他請了個法語家教。
她還開玩笑說早知道他會在巴黎逗留這么久,就應該將兒子打包好送過去跟他一起住,讓他帶著好好學學法語的口語。
這句話當然是開玩笑。
只不過林川看見唐月舒時,忽然想起來碰見她以來,她先是在餐廳當服務員,又是在網(wǎng)上開直播,現(xiàn)在還兼職做家教,第一次見面時對方也同樣行色匆匆。
她看起來很缺錢。
但是從林川不慎弄臟的她那件外套看起來,好像又不應該是這樣。
一位漂亮的,多才多藝甚至身上穿戴都不算便宜的女孩,她看起來應該是被富養(yǎng)長大的。
事實卻是她似乎很努力在賺錢。
唐月舒嗯了一聲,隨口問候了一句:“林先生是來做客的嗎?”
這其實并不難看出,從之前見過的兩面就能看出,林川更像是來這邊談生意的人。
林川沒否認,他的神色淡淡。
唐月舒將陽臺的位置讓給了他,“我先進去看看小淮的作業(yè)完成得怎么樣了�!�
蘇硯淮的母親很是財大氣粗,不僅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雇傭唐月舒,甚至一來就是三個小時。
長時間學習,不僅學生需要課間,家教也需要。
唐月舒重新進書房前還敲了敲門,門里面?zhèn)鱽硪坏缾瀽灥纳倌暌簦骸罢堖M。”
她檢查了一下給蘇硯淮留的小作業(yè),發(fā)現(xiàn)他在筆試上的基礎還挺不錯,問題就出在聽和說上。
這是學習一門語言最基礎也是最難辦到的事。
她安慰了一句:“沒事,這個不需要著急,語感和發(fā)音只要多鍛煉會慢慢進步�!�
說實話,蘇硯淮的基礎比唐月舒接觸過的一些學生要好得多,只不過少年心態(tài),他大概習慣了當天之驕子的時候,陡然到了陌生的環(huán)境,校園生活和人際交往方面和以前不同,有點厭學的心態(tài)。
這種情況在年紀小點的留學生不算少見。
蘇硯淮聽見唐月舒的安慰后反而冷哼了一聲:“你們學得好的人當然是這么說。”
唐月舒:“我剛開始學的時候也很糟糕,慢慢就好了。”
她這么說,少年來了興趣:“你怎么學的?”
唐月舒:“找法國人交朋友�!�
“……”
蘇硯淮:“我討厭他們。”
唐月舒反應平靜:“沒關系,你也討厭我,不還是聽我給你輔導嗎?”
“你——”少年臉漲得微紅,尤其是他的皮膚比較白,襯托之下就更加明顯了。
“開玩笑的,”唐月舒笑了一聲,“我相信你是肯定不是這種人�!�
少年明顯又被她噎了一下。
但是張嘴又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只能悶悶地繼續(xù)低頭。
“你怎么這么自來熟?”
唐月舒實誠:“沒有,是因為你媽媽太大方了,我喜歡她,對你是愛屋及烏�!�
蘇硯淮:“……”
這個家教是真有點討厭了。
一個晚上三個小時就這么不知不覺過去了,中途蘇硯淮的母親過來敲門問他們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在唐月舒拒絕之后還是端來了精致的小蛋糕。
唐月舒晚上其實不怎么吃東西,以前還能吃點夜宵,但是法國餐飲治好了她這個毛病,真不敢想象以后回國當天,她能在飯店干出多驚人的消費。
以前就有個留子朋友,去的是德國,說好去三年,后來沒能成功畢業(yè),延畢一年,后來好不容易畢業(yè)了,回來在飯店點了人家一本菜單,一邊熱淚盈眶一邊吃。
旁邊陪著一塊接風洗塵的朋友看著都覺得不忍心。
誰知道這孩子在國外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唐月舒現(xiàn)在是真理解了。
她伸手去拿了個小蛋糕吃。
蘇硯淮看了她一眼,自己也拿了一個吃。
“你不是說晚上不吃東西嗎?”
唐月舒回答得一點不心虛:“現(xiàn)在想吃了,如果你愿意的話,等下告訴你的媽媽,說都是你吃的,維護一下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別讓她覺得我是心口不一的人。”
少年瞪大了眼睛:“憑什么?”
她不應該維護一下在他這里的形象嗎?
“因為是你媽媽才是我老板呀,她留下我才有用啊,你說了不算數(shù),蘇同學。”
“……”
唐月舒下樓時,她沒想到她的財神爺先生還在客廳和這家的男女主人在商談事情。
當然,選擇在客廳而不是在書房里談的,想必不是多正式的事。
唐月舒是一個相當合格的家教,她和這對父母簡單說了一下他們兒子的法語情況并且說了一些涉及心理的內容,當然聽不聽取是他們的選擇。
蘇硯淮的母親起身道:“辛苦你了唐同學,時間不早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她說完這句話后,從唐月舒下樓就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林川也站了起來道:“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下次再來拜訪你們。”
“阿川,你這就回去了?”這家的男主人開口挽留,“硯淮之前還念叨著你呢,今晚在我家住下唄。”
他這么說著,剛還在樓上的少年走下來,走到最后幾步的時候腳步明顯加快,聲音里帶著雀躍:“川哥!你來我家怎么不說一聲?”
林川看著明顯比記憶中要高出一截的少年,輕笑了聲:“小淮都長這么高了�!�
聽起來這是一個要敘舊的場面,唐月舒的存在多少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對著她拽著一副酷哥模樣的少年對著另一個像小狗一樣搖尾巴呢。
?
這兩副面孔?
蘇硯淮顯然想勸林川今晚留宿,只不過他的川哥說了明早還有事,要回酒店,說了過幾天再上門拜訪。
唐月舒是和林川一起走出門的。
一出門,唐月舒就被冷風吹了個一激靈,冷是真的冷。
但是忽略冷,這邊的夜景真的很適合散步。
門口停了兩輛車,一輛是送唐月舒來的那輛,另一輛是林川的車,是唐月舒坐過的那輛凱迪拉克。
至此,唐月舒和林川兩個人沒有再對話。
雖然已經(jīng)是第三次見面,但是他們本質上依舊是陌生人,當然,在唐月舒這里,這位同胞的形象更加積極且正能量。
財神爺,中國人最愛的男人。
不分性別的愛戴。
唐月舒坐上了雇主為她準備好的車。
她坐的這輛車先開動,后視鏡里往后看,還能看見他們在門口說話。
車子往前開,唐月舒坐在后排,往后靠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
她今天也算是跑東跑西,說不累那是假的,現(xiàn)在坐在車上,神經(jīng)放松下來。
只是等車子開出了那個社區(qū)不遠,突然就熄火了。
其實從車子的速度變得不太對時,唐月舒就睜開了眼,等車子在路邊停下,前面的司機回過頭來用法語說車子拋錨了。
他打開了雙閃燈,先下車檢查了。
唐月舒沒有一直坐在車里,她也下車看了眼。
可惜她也不太懂這些。
司機簡單檢查了一下后和唐月舒說需要打電話聯(lián)系人來拖車,讓她回車上先等等。
“……”
想要回去的路程似乎從這一刻起變得更加遙遠了。
這個區(qū)域顯然不好打車。
在唐月舒想要重新回到車上取取暖時,后面遠遠有一道車燈打了過來。
在這個時候從他們后面開車過來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出意外。
果然,后面開來的那輛凱迪拉克在距離他們一小段距離時緩緩停下,片刻,后座上的人走了下來。
唐月舒看著男人慢慢向自己走近,還沒等她開口,眼前的人便開口來了一句明知故問:“拋錨了?”
她點了點頭,簡單說了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司機說要等人來拖車�!�
唐月舒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眼前的財神爺臉上,她相信他應該是可以看出她現(xiàn)在需要幫助的。
異國他鄉(xiāng),遇到困難求助一下同胞。
不丟人。
林川并不瞎,他很輕而易舉就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士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更亮些。
上一次看見她這么亮的眼睛,是他在餐廳給她轉了一筆賠償款的時候。
“唐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嗎?”林川問。
08
主動對一位同樣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同胞提供幫助,可以看出這位男士的熱心腸以及紳士。
唐月舒很欣賞這位林先生高尚的品格。
她非常落落大方地表達了自己誠摯的謝意:“真是太感謝你了,你真是個好人。”
林川:“?”
這是他第一次從眼前這位年輕天真的女士口中聽見她頒發(fā)的好人卡。
林川平時工作比較忙,但他也是上網(wǎng)的。
“好人卡”這個梗他當然知道,只不過眼下他只是輕笑了聲,邀請?zhí)圃率嫔狭塑嚒?br />
司機那邊看見自己的乘客有人接手,松了一口氣,表明讓唐月舒先回去,他在原地等待拖車。
唐月舒第二次上林川的車,這種事情一回生兩回熟,她現(xiàn)在心態(tài)都調整得差不多了。
只是這位林先生的氣場依舊很有存在感。
車里很安靜,前面司機播放著很舒緩的純音樂,氛圍其實還不錯。
但這段路程其實不算近,一直不說話的氛圍會顯得有幾分尷尬。
唐月舒余光往身旁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閉上眼睛在小憩。
那這樣就不尷尬了,他閉目養(yǎng)神她也閉目養(yǎng)神。
說不清是因為司機開車開得穩(wěn)還是著車里的味道讓人聞著舒心,唐月舒原本只是想閉眼休息一下,結果在車子行駛的過程中她不知道怎么的眼皮子一沉,靠著后面就睡過去了。
不過她的腦袋還是下意識知道要遠離男人,往的是車窗那邊的方向靠。
她來巴黎之后其實一直都保持著一名年輕女性在異國他鄉(xiāng)獨居的警惕,但是今天確實很累,加上坐在被她單方面授予好人卡的同胞車里,她給予的信任值顯然不是別人可以比的。
還是在車子轉彎的時候顛簸了一下,她醒了過來,看見旁邊的街道已經(jīng)很眼熟,距離她的住處很近了。
唐月舒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在手機上撥弄的,她這一段路程睡了幾乎全程,不知道睡的過程有沒有做出什么失禮的事。
她覺得應該沒有的。
就當是沒有吧。
“醒了?”旁邊的男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