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柳爺?shù)拿婵子行┧阑�,他坐在和沙灘上,連褲子被打濕了也不知道,只是問那個在檢查的醫(yī)生道:“怎么死的?”
那個戴著眼鏡的白靜斯文男人套著一雙白手套,將停放在岸上的尸體衣物除光,檢查了一番說道:“柳爺,身體上沒有外傷,看瞳孔死亡時間不到一分鐘�!�
“慢著……”那醫(yī)生的手順著胡八尸體的胸口緩緩?fù)乱荒�,來回量了幾寸地方后用大手指撳住一個部位,右手麻利的從懷里掏出一把手術(shù)刀往胡八的身體上一放。
鋒利的手術(shù)刀很快就劃拉開了一道切口,那白靜醫(yī)生面對撕開的肌肉和涌出的鮮血沒有絲毫緊張,而是將套著皮手套的兩根手指伸進了胡八的胸腔。也不知道他在里頭搗鼓了一陣子什么,突然嘴巴揪了起來,一下子猛的發(fā)力往外一拉,一團夾雜著血水的黑漆漆的毛發(fā)被拉了出來。
那毛發(fā)并不是僅僅有一團,而是跟毛線一樣越拉越多,那醫(yī)生連拉帶拽的清理出的毛發(fā)足足把胡八的上半身全部鋪平。
不知是他不想再掏了還是已經(jīng)掏完了,那醫(yī)生捧著一把頭發(fā)冷冰冰的對柳爺說道:“這個,我沒法解釋�!�
“是什么東西?”
“回柳爺,看樣子是人的頭發(fā),里面可能還有點。”
黑墨鏡拿著一個酒葫蘆走了過來朝那尸體上一陣灑:“文斌娃娃,點個火,這個倒霉蛋子跟我遇到一樣的東西了,這水里有禁婆,各位走路悠著點,絆腳的不光是水草,也有可能是頭發(fā),嘿嘿。”
他的冷笑讓原本這個陰森的空間涂添了幾分恐懼,這是柳爺此行遇到的第一庒命案,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超自然的死亡給人帶來的壓力遠遠大過于正常死亡,因為永遠不知道下一次會出現(xiàn)在哪里,又會輪到誰,這一下馬上就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小心謹慎了起來,畢竟黑墨鏡是被救了,而死亡才真正開始。
查文斌拿出火折子問柳爺?shù)溃骸傲鵂數(shù)囊馑寄�?”這畢竟是他的人,比起黑墨鏡那個非人類,查文斌寧愿和柳爺溝通。
柳爺嘆了口氣道:“沈先生說燒了就燒了吧,回頭把骨灰收起來帶走就是�!�
“帶走?不行不行,燒了連灰都別留下,要是我被禁婆給害了你們也得照做。禁婆這東西是從水里孕育出來的,怕的是火。人死了上千年全身上下唯一不爛的就是頭發(fā),這東西留不得,一把火燒了干凈,免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轟”得一聲,火星閃過,尸體頓時被大火包圍,那些頭發(fā)被燒得發(fā)出“噼里啪啦”得響聲就跟過年放小鞭炮似得,不過發(fā)出的味道就是硝火味,而是難聞的焦味。
“走走走,都圍著這看嘛啊,燒死人沒見過啊!”黑墨鏡一個人獨自往前蹦跶,看他那身形走路都跟跳舞似得,絲毫沒有半點傷感。
倒是柳爺還對那團被火包圍的尸體鞠了一躬,抱拳道:“胡兄弟,做大哥的對不住你了,回去一定給你立碑上牌供奉著,現(xiàn)在只能委屈你了�!�
那尸體或許是因為受熱導(dǎo)致的筋肉收縮,這會兒盡然坐立了起來,等到柳爺那話說完又再一次重重倒了下去,有個別膽子小的嚇得當場就不敢再看了。
按照黑墨鏡的叮囑,他們盡量遠離河岸注意腳下,這里不光有僵尸更有禁婆,天知道還會不會冒出更多奇怪的東西來。黑墨鏡的那條小白蛇大約也不知有沒有恢復(fù)元氣就已經(jīng)被他從瓶子里拉了出來,那東西自打被三足蟾給咬了過后就老實多了,那脖子壓根就不往查文斌這邊扭,生怕那個天殺的蛤蟆又吞了自己。
死人誰都見過,這些人里頭哪個手上不占點血,只是這般怪異的死法讓人想著都不寒而栗,就更加別提那隱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燈光的掃射都趕上了監(jiān)獄,把方圓幾百米的范圍都變成了一片亮白,荷槍實彈的人們躡手躡腳的跟在黑墨鏡和查文斌的身后,順著河道漫無目的的搜尋。
這條地下河彎彎曲曲的奔流著,順著風水學里的講法,順河而下是最容易找到想要的東西,走了足足有兩個時辰,河水開始逐漸變小,到了最后就成了干枯的和沙灘,一如這里從未有過水源一樣鉆到地下去了。
“斷流了。”
黑墨鏡把頭湊到查文斌的耳邊低聲說道:“小娃娃,你老實說,那塊玉環(huán)是不是有些門道?”
既然他開口問,想必心中也有些想法,黑墨鏡這種老江湖非人非鬼的,查文斌不想瞞他,就如實說道:“玉中有一幅圖,河的這頭根本沒標注�!�
黑墨鏡用手勾著查文斌的脖子邪邪的說道:“嘿嘿,我就知道沒那么簡單,拿來給我瞅瞅�!�
查文斌自然有些猶豫,他倒不是圖這塊玉的價值,而是此人身份實在過于詭異,誰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怎么,信不過我?”
用手推開黑墨鏡,查文斌從懷里掏出那塊玉遞過去道:“拿去便是�!�
黑墨鏡找來一盞手電左右互相照了一番,口中“嘶”了一下道:“果真是沒標,但是沒道理,我們有哪些地方忽略了。”
“前輩有何指教?”
黑墨鏡伸出長長的指甲夾著那片玉環(huán)道:“這東西算不得配飾,它是個玉簡,古人喜歡玩深沉,把些信息弄在玉里藏著,能讀出來的信息往往都是重大的。你說這是圖,我看了基本無誤,和我們走的一些路段是符合的,唯獨這條河嘛,有些古怪。不過娃娃,你想過自己是干什么的沒?”
“我是道士啊�!�
黑墨鏡干笑兩聲道:“你還知道是個道士,那這事就怪你自己道藝不精了。”
“前輩請明說。”
“你看著幅圖上的這些個點。”黑墨鏡用指甲在幾個位置迅速點了一邊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中央;你再看這中央招搖,北宮葉蟄,東北天留,東宮倉門,東南陰洛;南宮上天,西南玄委,西宮倉果,西北新洛,是不是為九宮?”
查文斌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河圖洛書?”
“你師傅也未必看得懂�!闭f這話的時候黑墨鏡顯得頗有些得意:“小娃娃,這河圖洛互相為經(jīng)緯,確定方位之道,故極于十;洛書主變,故極于九。只要找到這兩個點,你還怕摸不出里頭的門道?”
查文斌不坑不卑的回道:“晚輩學疏才淺,本乃村野小道,自是不敢在前輩面前賣弄,這河圖洛書我曾經(jīng)遇到一老友對此頗有些見解。我與他有過一些淵源,曾經(jīng)也得過他點撥一二,若是前輩真的能確定,我便按照河圖洛書去解這幅圖試試�!�
查文斌原地拿出羅盤架了個方位,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朝向看著比對好羅盤和那玉環(huán)中的圖,來回走了幾趟道:“坐北朝南,左東右西,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為五行左旋相生。中心不動,一、三、五、七、九、為陽數(shù)左旋;二、四、六、八、十、為陰數(shù)左旋�!�
黑墨鏡聽他說這些的時候不停的點著頭,像是在贊許他:“接著說。”
“前輩,”查文斌停了下來討教道:“晚輩有一事需要前輩的指點�!�
“問吧�!�
“天上的星星是左轉(zhuǎn)還設(shè)有右旋?”
“你抬著頭看是左轉(zhuǎn),但是你要低著頭看那就是右旋了,果然有幾分天資,老馬有你這個徒弟可以含笑九泉了�!�
“人怎么可能站在天的上頭,所以歷來順天而行是左轉(zhuǎn),逆天而行是右旋。順生逆死,左旋主生,這幅圖若是這樣看,我們的確是左轉(zhuǎn)著再走,但我這個人向來狂妄的很,就喜歡把老天爺踩在腳下,若是翻個遍來看,這玉還是通透的,只是成了右旋。若是河圖洛書便是死路一條,腳下這條河看作是陰陽兩界,我們便是由生入死,死界自然是用不著標出來,進去的人從來就不會活著出來。文斌不才,斗膽建議我們把這圖反過來看,要是推測的不錯,咱們就來個逆天而行,前輩意下如何?”
黑墨鏡拍手道:“哈哈哈,好個逆天而行,我這把老骨頭倒也想跟著你后面沾沾光,也來嘗一嘗把老天爺踩在腳下的滋味到底是如何!”
第四百七十五章:唱戲
所謂的河圖洛書,一直是中國風水玄學的鼻祖,說是古代洛河文化傳下的兩幅神秘圖畫,一副就是河圖,另一幅就是洛書。
上古伏羲時代,在洛陽東北的黃河段里有一頭龍馬浮出了黃河,其身上的斑點成一幅圖,這幅圖被伏羲所得。伏羲依照這幅圖參悟出了八卦,后來整理后就成了《易經(jīng)》的來源。
再相傳大禹治水之時,洛陽西邊的洛河里頭浮出了一只大烏龜,這烏龜?shù)凝敋ど弦灿幸桓眻D案,被稱為洛書,大禹拿了這幅圖治水成功,將天下劃分為了九個州,并依此制定了九章大法管理天下。如果說“河圖”是陰陽易經(jīng)的理論來源,那洛書就是風水的開天辟地之作。
這只是傳說,但在典籍中記載中,河圖洛書第一次有人整理成文獻是宋代的道士陳摶,此人天賦異稟,洞曉陰陽五行,他悟出了一套龍圖三變:一變?yōu)樘斓匚春现當?shù),二變?yōu)樘斓匾押现當?shù),三變?yōu)辇堮R負圖之形。這套東西只有兩幅圖,這也是河圖洛書第一次真正以圖畫的方式展現(xiàn)在了世人面前,后就被道家封為八卦起源的由來,但能精通之人卻是少之又少。這就好比現(xiàn)代電腦操作系統(tǒng):DOS和windows,有了簡單而好操作的windows自然就不會有人再去研究復(fù)雜的DOS系統(tǒng)。
翻過那枚玉環(huán),這點還是原來的點,線還是原來的線,可方位確實正兒八經(jīng)的調(diào)了個頭。原來的左成了右,右成了左,人抬頭看天習慣了,誰又曾會去想過有朝一日能夠把這老天爺踩在腳下。
或許現(xiàn)在的航天技術(shù)可以做到把人送入太空,但在遠古的時候,對于天的那份敬畏是不會有人這樣想的。逆天就是大不為,是要遭天譴的,無論是遠古時代的奴隸社會還是古代的封建社會,作為以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為基礎(chǔ)的王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誰還不想祈求個風調(diào)雨順。幾千年來,國人都是靠天吃飯,這作為宗教的道家自然是提倡人應(yīng)當順應(yīng)自然,誰會沒事挑唆老百姓跟老天爺對著干。
洛書河圖便是這樣一幅描繪了天道的原始密碼,后人用它治理天下,成了大禹王;有人用它創(chuàng)立了易數(shù)玄學,從而拉開了中國幾千年和自然的認知,這一切都是在人順應(yīng)著這兩幅圖的前提下做成的。擱在過去,你要倒著去看,那就是大不敬,學道的一準會被當做孽徒逐出師門。
查文斌這人最擅長的就是絕處逢生,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全仗老天爺所賜,把一個人逼到這份上,還管他教義道派,能活著才是王道。
跟大家伙兒互相瞅了瞅,那意思就是我要走了,你們愿意跟著不?
這地方若是柳爺一伙第一次進來指不定還就真不跟查文斌,但他們這是第二次,也是為了自己的小命才豁出去進來的。自個兒的兄弟死的那股樣子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那黑墨鏡柳爺對他可是敬佩的很,這般人物都差點折了,真要自己這群人走,有幾成把握?
柳爺可是老油條,橫豎一想,好歹跟著兩個懂行的總不至于落個死不瞑目,那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表態(tài)道:“查先生,現(xiàn)在我們就跟著您了,您說咋辦就咋辦,我這一票弟兄從現(xiàn)在開始任憑你使喚�!�
余下的那些個大漢見老大開了口,一個個也都跟著附和,生怕查文斌就把他們給拋棄了,爭先恐后的喊著口號,那架勢一下子就把查文斌給架到了救命恩人的境地。
查文斌不是什么軟耳根子的主,他做這決定心中自然是知道危險的,他不能強迫別人同意自己的決定,誰的命不只有一條?他也不稀罕充那個好漢做老大,事已至此,那是沒法了,再說那黑墨鏡跟自己的關(guān)系肯定不一般,再就是沖著冷老的面子,他也不會撇下這群人不管。
檢查了一下超子的傷勢,已經(jīng)大有好轉(zhuǎn),臉色基本恢復(fù)正常,那傷口在三足蟾的唾液涂抹之后也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這個變化讓那軍醫(yī)都意料不到,誰能知道那蛤蟆治療外傷的本事會比仙丹還管用?
這會兒唯一變化的就是他們的手表已經(jīng)開始可以正常運轉(zhuǎn)了,這是一個好的現(xiàn)象,起碼那該死的停滯空間地帶已經(jīng)被他們走到了邊緣。
查文斌估摸著他們進來時間也不短了,這種地方少呆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安全,便說道:“大家伙兒提起精神,互相靠攏點,前后左右的兄弟們都照顧點對方,誰也別落單,每隔五分鐘大家報一次數(shù)�!�
卓雄和一個大漢分守在查文斌的兩側(cè),黑墨鏡跟在他后頭,大山走在隊伍中間,他跟前是柳爺,后頭就是躺在擔架上的卓雄,他這個位置是重兵防守的位置,柳爺可是核心。柳爺?shù)那邦^又是黑墨鏡,從心底里頭,比起查文斌,他更愿意信任這個和自己接觸時間更長的神秘人。
查文斌是順著那反過來的地圖走的,他要做的,是反過來順著這條路往進來的入口處走,但是方向又是孑然不同的。一手拿著羅盤,一手看著玉環(huán),走走停停,停停想想再走走,整個隊伍除了“稀稀拉拉”得腳步聲便是固定時刻的報數(shù)。
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神經(jīng)緊繃著,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腳就踩到了不該踩的地方,或許是覺得無聊,那黑墨鏡竟然自顧自的哼起小曲兒來了。一開始只是跟蚊子一樣零星的哼,到后來索性就“咿呀咿呀”得叫,吼的那調(diào)子挺像是秦腔,但是卻又聽不懂他唱的是什么。
這種凝重的氣氛下,古老的調(diào)子從他嘴里哼起來著實有點詭異,走在他后頭的柳爺聽著覺得慎得慌,又不好意思明說,就故意問道:“沈老哥,您這調(diào)子唱的是啥?”
黑墨鏡嘴里的“咿呀咿呀”哼哼聲依舊沒停,含糊著回答道:“《祭靈》�!�
“啥?”
“祭靈嘛,關(guān)羽敗走麥城被東吳潘璋給咔了”說到這“咔”得時候,黑墨鏡還抬起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配合自己的發(fā)音,“這不是張飛帶孝要報仇又被自家小卒殺害,劉備惱火了要御駕親征為關(guān)、張報仇,卻不想在宜都又折了黃忠,五虎將一下子去了仨……”
這黑墨鏡平時難得講話,或許是憋得久了還是他對這戲太入迷,竟然破天荒的講起這段故事。
柳爺聽得他講得精彩可心頭卻想:我們在這鬼地方轉(zhuǎn)悠,你卻盡唱些喪門的調(diào)子,這不是在給自己找霉頭嘛?
雖然打心里他不打算招惹這個穿著壽衣的家伙,但為了心里好受些,卻也不得不開口道:“沈老哥,這會兒唱這曲子怕是不妥吧,要不您換個曲子?”
也不知是那黑墨鏡心情好還是別的,他還真就換了個曲子,不過這調(diào)子聽起來依舊不那么悅耳,總帶著一股子陰沉沉的味兒。這柳爺聽了依舊覺得不舒服,便又問道:“老哥,這又是啥調(diào)?”
黑墨鏡這回說得可清楚了,連查文斌都聽到了個真切:“《諸葛亮祭燈》!”
這一下子,別說柳爺心里不樂意了,那查文斌自然也覺得不舒服了,本來這種地方你哼點歡快氣氛的曲子就算了,卻接二連三的挑個死人的調(diào)子唱,而且唱這調(diào)子的人本身穿著的還是一身壽衣!這擱在誰心里都會有疙瘩。
不等柳爺嘆氣抱怨,查文斌先開口了:“前輩,唱這曲子容易招鬼吧?”
“我這都好幾天沒哼了,心里有點癢癢,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聽這口子秦腔。招鬼不招鬼的,這不有你嘛,天正教掌教在,放它幾個膽子也不敢來啊�!焙谀R說這話那是帶著一點戲謔的口吻,聽他這么一說,查文斌心想你這老小子八成是故意的吧。
過去農(nóng)村里頭沒有什么娛樂節(jié)目,趕上哪個人家辦點紅白喜事,若是那要講究場面的人家就會請個戲班子。喜事就唱那些個《天仙配》之類的,遇上白事呢,就唱些哭戲,那些個演員一個個披麻戴孝哭得比孝子賢孫還要帶勁。
這戲班子呢,一是給來吃酒的人瞧的,二呢就是增添那種氣氛。你整一大桌子祭品弄一幫子人在那哭哭啼啼的披麻戴孝,這玩意最容易的就是招來那些不干凈的東西,活人是湊在一起看熱鬧,它們卻是真真切切被這種感覺給拽來的。
早些年,查文斌剛出道的時候,這種場子已經(jīng)很少了,但是他師傅馬真人見得多了。聽馬真人說,這種哭喪的戲臺子十場里頭有八場都能引來一大幫子臟東西坐在臺下看,所以過去的戲班子里頭但凡是要準備哭戲的,那都會在結(jié)束之后找個道士來替他們“打掃、打掃”。
查文斌停下身子轉(zhuǎn)過來看著黑墨鏡,臉色很是不好看,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查文斌突然一笑道:“前輩,您這兩出戲唱總共死了四個人,我這兒一共可就四個弟兄,我還打算活著帶他們出去的。前輩莫要嚇唬晚輩,我要是出點啥事,我那個張飛兄弟能生生把鬼都給撕了,您信不?”
第四百七十六章:以鬼代魂
黑墨鏡笑著干咳了兩聲便不作答,就當是回應(yīng)了,查文斌止住了他的嘴便也不多想,繼續(xù)開路。這才沒走了幾步,又聽見身后唱了起來,剛想發(fā)作,覺得有點不對勁。
哪不對勁?聲音不對勁!
黑墨鏡的聲音跟公鴨嗓子似得,講話就像被人掐著脖子躲在喉嚨里頭發(fā)出聲,他這調(diào)子唱秦腔喜段子都能給唱出哭腔來。但這會兒身后響起的那段子卻不是那么沙啞而尖嘯,這是帶著一股子幽怨而深長的音。
不光查文斌,黑墨鏡和柳爺此刻也在扭頭尋找著是誰在唱戲。一共就這點人,稍微來回走上幾步就點清楚了,一溜溜的老爺們,各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誰能唱出那種女人調(diào)?
這隊伍里頭一個女人都沒有,咋會有女人唱戲的聲音?更加讓他們緊張的是,這聲音的確就在他們身邊,而且就在這個隊伍里頭!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了,男人們緊張的呼吸聲急促得哼哧著,伴著那悠長的女聲調(diào)子格外明顯。所有人的嘴巴在這一刻都是合攏的,當查文斌的目光從四周環(huán)顧到人群里的時候,黑墨鏡已經(jīng)搶先一步走到了大山身邊,這時查文斌看見,那個睡在擔架上的超子嘴巴正一張一合的……
其中抬著擔架的一人發(fā)現(xiàn)這聲音是昏迷的病人發(fā)出的時候,嚇得單手一揚,那女聲跟著戛然而止。要不是大山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超子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被扔到地上了去了。
“讓開,”查文斌把超子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超子的眼睛是閉著的,臉色和平常時候差不多,只是嘴巴是微微張開的,嘴唇輕微的上下合著。
翻開他的眼皮,拿著手電一照,超子的瞳孔并沒有因為光線的刺激而距離的收縮,平靜得就跟擺設(shè)品一樣。
柳爺站在黑墨鏡的身邊,一群人把他團團圍�。骸安橄壬瑒偛攀遣皇撬�?”
“著了道了。”查文斌暗自說道,他轉(zhuǎn)而抬頭看著黑墨鏡說道:“前輩,剛才那調(diào)子是不是也是秦腔?”
黑墨鏡得手中那條小蛇已經(jīng)爬了出來,雖然被三足蟾狠狠修理了一番后它已經(jīng)沒了開始的囂張樣,但是窺蛇那個對靈異的天生敏感性依舊使得它不停的朝四周轉(zhuǎn)悠著自己的腦袋。黑墨鏡摸了摸蛇頭,低著腦袋說道:“聽著挺像,但這曲子,不是秦腔�!�
“那這段子里頭唱的是什么,這陜北話您可聽出大概意思了?”
“不是,這不是陜北話,我老家就是陜北的。”說話的是柳爺?shù)囊粋副手,這人長得皮膚黝黑,顴骨很高,一看就不像是個好人的模樣,“這是古秦語,在我們那只有一個村的人會講這種方言。”
“六兒,你懂?”柳爺問他那副手道。
“我也不懂,但是我聽過,山上下鄉(xiāng)那會兒,我就去分到那個村。村上有幾個老人會講這種方言,發(fā)音跟陜北話完全不同,不是一個路子,我也聽不明白。那會兒我和另外一個男知青在生產(chǎn)隊長家里住,他家有個老祖宗,八十多歲了,每天還能下地掙工分。那老爹晚上也聽我們小年輕胡吹瞎侃,喜歡跟著插話,他說的話我們一概聽不明白,只能靠比劃。但是那老爹會唱戲,唱的調(diào)子就跟剛才那個一樣。當?shù)赝玲劦妹幼泳屏遥抢系雀叩臅r候就喜歡唱一段,我們聽著云里霧里得雖然不明白意思,卻記得那些古怪的發(fā)音。”
黑墨鏡隨著那條蝰蛇轉(zhuǎn)動的方向不停的挪著腳步,他罷罷手道:“這唱的可不是陜北梆子,這曲兒有個名叫做‘收命’。六兒,你那插隊的地方應(yīng)該是在墳窩子里吧�!�
“沈爺,您這話說對咯,那地兒方圓百里一馬平川,唯獨在村子的中央有個大土包,那家伙跟秦始皇那墳比起來氣勢也不見得差。那會兒不是興退墳還田嘛,知識青年積極響應(yīng)毛主席的號召: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挑燈平墳。那塊地兒里拉出來的棺材都是上好的木料,當時不少人家家里娶媳婦就用那玩意打家具,那些家具只怕這年頭還有人在用呢�!�
“那大土包你們動了沒?”
六兒直搖頭道:“我們倒是想動,當?shù)厝瞬豢习�,當時農(nóng)場的政委親自帶隊說要平了那個代表封建主義走狗帝王的大墳,結(jié)果你們猜怎么著?那幫子年紀都快趕上毛主席的老頭硬是拿著土銃和民兵對著干,死活不肯。哎,您還別說,當時我們也去看熱鬧,那幫子老頭對峙的時候嘴里唱得就是那調(diào)調(diào),就跟鬼哭似得。后來,據(jù)說那些民兵撤退的時候,兩臺大解放都給翻到黃河里頭去了,唯獨那農(nóng)場民兵政委給摔死了,你們說邪門不?”
“別廢話了,你那點故事等我們出去了再講�!弊啃弁绷送傲鶅旱暮竽X勺,那會兒查文斌已經(jīng)開始在行動了,他從拿著一塊雞蛋大的死玉塞進了超子微張的嘴里,露出半截還在外頭,那死玉圓滑無比,呈球形,上面刻了一圈槽,槽上系著一根繩打了一圈。
“把他扶起來�!�
卓雄把超子靠在自己懷里,查文斌抬起超子的脖子用手托著他下巴,右掌朝他嘴巴猛的一擊,那塊死玉就整個塞進了超子的嘴里。
查文斌又拿了根戒尺,一方多長,他拿著那玩意不是驅(qū)鬼的,而是直挺挺的搗進了超子的嘴巴里。抵住那塊死玉后,他用力往里一塞,只見超子的喉嚨處一塊圓形的東西順著食管就往下走去。六兒見狀輕輕敲了敲柳爺說道:“大哥,這道士下手可真狠啊,這么捅還不得出人命�。俊�
柳爺也被查文斌這一手給搞懵了:“小點聲,先看著�!�
沒一會兒,昏迷的超子開始在擔架上有了反應(yīng),先是手開始舞動,接著就是身體側(cè)著蜷縮,到后來干脆就開始抽搐,嘴角不停的有帶著黑色冒泡的水溢出來。那眼珠子朝上翻著,一點黑的都瞧不見,身體不停顫抖著,因為喉嚨被堵著,只能聽見痛苦的悶哼聲,那嘴唇?jīng)]一會兒也成了醬紫色,想必是身體開始劇烈缺氧了。
當超子蜷縮的身體開始慢慢恢復(fù)平靜,嘴唇的顏色由紫變成白,眼皮也開始合上的時候,查文斌拽著手中的那根線說道:“卓雄,拍他背部,用力!”
卓雄哪敢不聽,他估摸著要再不想辦法,超子就該給活活噎死了,抄起沙袋大的巴掌“啪啪”兩下。與此同時,查文斌手中的線用力往外一拉,那就跟被搖晃了半天的啤酒瓶突然打開了蓋子一樣,一股腥臭至極的黑色液體從超子的嘴里噴射而出。
那一刻,黑墨鏡像是及早就預(yù)料到了一般,提前了一秒閃到一邊,可他后邊的那個六兒就慘了。超子噴出的臟東西直接飛濺到了他那,那模樣別提有多狼狽了。
查文斌看著那塊死玉上的外面纏著厚厚一層還帶著血絲的黑色毛發(fā),長舒了口氣,這會兒都給卷了出來,超子在一番嘔吐過后也漸漸恢復(fù)了平靜。
黑墨鏡像是很欣賞似得點點頭,用他掐著嗓子般的口音說道:“這招不錯,要是你師傅也未必能想得出�!�
查文斌沒有接他話,反而沖著柳爺說道:“有酒不?沒酒的話,能點著的東西都行�!�
柳爺一揮手,一個手下就拿出了一塊火柴盒大小的東西放在了地上:“這是壓縮固體燃料,軍用�!�
卓雄劃了個火柴往那燃料上一丟,“嘩”得一下,好大一團火焰一沖而起,差點沒燒到他頭發(fā)。查文斌把那塊死于往火里一丟,瞬間一團青紫色的火焰就把它包圍,一股比超子的嘔吐物更加腥臭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
待那團火熄滅的時候,查文斌從燒得滾燙的石頭堆里扒拉出那塊死玉,用布擦了擦重新包了起來。卓雄說道:“給我吧,我拿去埋。”跟在查文斌身后,他也知道死玉用過之后得埋的道理。
不想這次查文斌卻否決道:“別,這回不埋�!�
“為啥?”
黑墨鏡干笑道:“嘿嘿,我來告訴你,他這里頭封的不是什么惡鬼,是個他救得嬰兒。文斌小子,你這點本事我看比馬老頭還要強上三分,要是他,我估摸著不會想到這招。”這是黑墨鏡第一次稱呼查文斌的名字。
查文斌只是淡淡的回應(yīng):“前輩見笑了�!�
這查文斌用的是什么招呢?活人的眼球只要受到強光的照射,瞳孔都會引起自然反應(yīng)的收縮,只有一種人不會,那就是被附體的人。他的眼睛相當于被蒙上了一層黑布,外面的任何東西都看不到,也就是俗話說的蒙蔽了心智。
此時,被附體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不由他自己控制的,查文斌就想了個法子,這個法子叫“以鬼代魂”。
第四百七十七章:苔蘚中人
人的身上只有一個魂,這個魂被占了,人就會被附體。查文斌做的就是再弄一個魂魄進去,讓人身上多出一個主來,死玉的里頭原本封了一個冤魂,禁婆這玩意見有人來它的寄主里搶地盤,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先趕走。于是那些頭發(fā)纏住了被死玉包裹的冤魂,待到它們斗在一塊兒的時候,超子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本能的求生反應(yīng),但他瀕臨死亡的瞬間求生欲也達到了頂點。
這時候,禁婆對因為寄主的反抗,又要對付外來者,恰好是查文斌把它拽出來的關(guān)鍵,就這樣,一撮而就。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時間要把握的剛剛好,可謂是一步險棋。
道法千萬變,萬變不離其宗,無論是符文還是咒語又或者是后代道士們創(chuàng)造了各種形形色色用于驅(qū)邪的辦法,究其根本,都是源自于那套陰陽五行八卦。
道,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以自然大順,再邪的東西終究是有能壓住它的主存在。人有貪念,所以才會不惜鋌而走險,臟東西同樣也是這樣,那禁婆若不是非要強占害人性命,也不至于會去和死玉糾纏。若不是它放棄了寄主而轉(zhuǎn)投那塊玉,要想取出這團毛發(fā),豈不是要當場給超子開膛破肚。
這禁婆是從哪里來的?
禁婆遇水而生,離了水,沒道理會惹到人。
查文斌環(huán)顧四周,借了個手電往頭頂一照,離他們約莫有七八米高的地方就是崖頂。此處是地下深處,附近又有水源,那上頭遍布了厚厚一層苔蘚,清一層黑一層的就像厚重的草甸。那些苔蘚一瞧就是濕漉漉的,別說還真有幾分頭發(fā)的感覺,時不時的有水底從那些苔蘚上墜落。
這超子是平躺著的,嘴巴自然是朝上,若是不知不覺行軍中上頭有水往下滴,保不齊就剛好進了他的嘴,那結(jié)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拿著手電四處照了一番后,查文斌道:“柳爺,有辦法碰到那上頭不?”
柳爺給那個號稱千里眼的馬三使了個眼色,那小子眼珠子滴溜兒的眨巴了一下立刻報出了數(shù)字:“八米十三,按說差不多。”
只見留下那些個手下開始紛紛卸下自己的背包,每人的包里都拿出了一根金屬,連同超子那擔架都給一并拆了,三下兩下過后,那些金屬就被組合到了一起。再一眨眼,一臺六七米長的簡易梯子就給搭好了。
這架勢,要是拋開柳爺?shù)纳矸莶徽劊顺勺屓艘娏艘粶视X得這是一伙盜墓賊,這裝備也太專業(yè)了。那架梯子組合起來后居然還沒什么分量,柳爺朝六兒吩咐道:“上去給查先生瞧瞧。”
“慢!”查文斌喊道,他轉(zhuǎn)而向卓雄道:“還是讓我兄弟去,他干這個比你們在行。”
卓雄得了查文斌的吩咐,柳爺幾個手下已經(jīng)架好了梯子,他一準就準備網(wǎng)上爬了,不想,查文斌走到他身邊輕輕說道:“上頭怕是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待會兒點把火完事了就往邊上跑�!�
臨走前,又跟柳爺要了幾個燃料塊,卓雄順著梯子爬山了頂,用手輕輕一觸,只覺得這苔蘚層很是厚實,軟綿綿的像是幾層被子疊在一起。
按照查文斌的吩咐,他把幾塊燃料分別拆進了那些濕漉漉的苔蘚層。就跟小孩點鞭炮似得,他手中的火柴劃燃那燃料的一瞬間,立刻從梯子上跳了下去,帶頭大喊了一聲“跑!”
那大山早就背著超子了,他一馬當先竄得老遠,剩下柳爺那幫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看見頭頂一陣子火光沖天,又聽得那聲大叫,哪里還鎮(zhèn)定的住,“嘩”得一下四散開來。
就在這時,每個人都聽到了那聲幾乎可以刺穿耳膜的尖叫,那種女人特有的被掐住脖子發(fā)出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身后。
一團人形的火光就在卓雄落下片刻之后便砸了下來,它揮舞著自己的燃燒的軀殼踉蹌著撲向任何一個可能會撲倒的對象。
大山?jīng)]有目的的竄著,一直到當一只大手擋住了他的胸膛才停了下來,黑墨鏡干笑著說道:“嘿嘿,別跑了,回頭看戲吧�!�
柳爺是跟在大山后頭的,他還尋思著黑墨鏡怎么還在自己前頭,再一想,好像剛才卓雄爬梯子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查文斌手中提著一枚辟邪鈴正指著西方不停的搖晃,那腳下的步子不停的變換著。短短片刻之間,那腳步只怕已經(jīng)走出了不下六十種,卻只把自己身體位置控制在了前后不過半個身位里活動,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那團火光揚著手想要去抓那枚鈴鐺,也跟著不停的前后踉蹌,但是它的步子顯然跟不上查文斌的節(jié)奏,常人看著它只是不停的在原地舞動。
待那團火光燒得快要熄滅,火光中的真容就要露出之際,查文斌的右腳猛得一抬,那柄原本已經(jīng)插在地上的七星劍被順勢帶出。一陣寒光閃過,右手提劍,古老的滅魂圖案在火光的映射下發(fā)出的光芒帶著些許金紅。
黑墨鏡的表情為之一振,竟然微微偏過了自己的頭躲開了那絲光線,身子也不由自古的后退了幾步。
古老的咒語,滅魂的符文,顫抖的劍身,“噗嗤”,寒光穿透了它的胸膛,舞動的火光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