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陣子,我們家出了點事兒
我們村里頭有一個水庫,水庫面積不大,也就四五十畝的水域面積
在轟轟烈烈的大躍進(jìn)年代,地方先后建立了一批小型水電站我們村是個山區(qū),當(dāng)時民用電可是個稀罕物件,不過勝在有水源,齊著兩座大山便筑壩修了這么一個水庫
水庫的大壩全是人工用石頭壘的,據(jù)說當(dāng)年修大壩的時候,砸死過一個人,可終究這個水庫還是給建成了這水電站是高壓電,直接并入當(dāng)時的華東地區(qū)最大電網(wǎng),新安江電網(wǎng),所以我們村成為為數(shù)不多最早通電的一批地方水庫里頭是一片竹林,靠山吃山的人們需要伐竹子為生,阿爸也不例外這水庫的水源來自于里頭的幾個龍?zhí)�,水質(zhì)很是清澈,甘甜可飲,很多懂風(fēng)水的人都說我們村能風(fēng)調(diào)雨順都是靠著這片水,能住龍,所以雖然是山區(qū),也至少沒發(fā)過大的災(zāi)害
阿爸那時候還是個莊稼人,身強力壯的,有一日和幾個工友進(jìn)山干活遇到大雨,便尋了看山人的茅棚躲避一陣,等到雨停的時候已是天色大黑
從山到家的這段路,他們已經(jīng)走過無數(shù)趟,說還沒我的時候,家里缺糧食,山區(qū)又少田地,他們便進(jìn)山開荒種玉米,常年走這條路經(jīng)常也是半夜里
阿爸的膽子是很大的,年強的時候獨自背著獵槍進(jìn)荒山老林里頭一摸就是一宿,什么荒墳地還是老墳窩子,坐著就坐著,躺著就躺著,可那一次就不知怎地可嚇著了
那一日他回來有些晚,家里的飯菜都已經(jīng)涼了,阿爸回來覺得有些累,吃完便睡了一覺醒來,他的身上便開始出疹子,大塊的疹子,從頭到腳,皮膚紅腫的一大片一大片,人也開始發(fā)燒 送進(jìn)村里頭的衛(wèi)生院掛了幾天點滴,絲毫未見好轉(zhuǎn),家里人著了急,托了人給送進(jìn)了縣醫(yī)院各種檢查一下來,醫(yī)生告知阿爸的各項身體指標(biāo)都在下降,可他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著他身上奇癢難耐,常常夜里自己把自己抓的皮破血流的,阿媽也只能干流淚
有人說這是濕疹,也有人說是風(fēng)疹,農(nóng)村人也叫起風(fēng)塊,可是多少種藥下去就是不管用,身體日漸不如一日,皮膚上是新抓痕貼著舊疤痕醫(yī)院不行,又上土方,各種偏方全部嘗試了一遍過后,還是不奏效,那時候才有人問起這事情的起因
阿爸說他是那一晚才開始的,有人聽了說阿爸怕是糟了邪,阿爸只是笑笑,他沒敢往那里想,因為三年前的一個夏天,那個水庫確實出了一莊子事情
兩個少年去水庫里游玩,一個會游泳,一個是旱鴨子會游泳的那個水性不錯,旱鴨子便在邊上摸螺螄,兩人也是朋友
會游泳的那個已經(jīng)游好了,準(zhǔn)備穿衣服,那個旱鴨子卻腳下一滑跌入了水庫當(dāng)時在水庫里頭游泳的人不少,我的姐夫也在,他看到另外一個少年一個猛子扎下去救自己的同伴,但是很快,水面上開始泛起了水花,接著便是一串串的水泡遇到這種情況,赤手空拳的人是不敢下去救的,即使是專業(yè)的,他也沒有把握在無裝備的情況下去救人
當(dāng)天下午,水庫便開始排水,排了整整兩天兩夜,阿爸作為村里還說的上話的人自然是要去幫忙的他當(dāng)時分的任務(wù)是劃竹排撈人,圍觀的群眾幾乎站滿了整個大壩,手電筒照著落水的那片區(qū)域通明,阿爸手持長桿往已經(jīng)不深的水里來回仔細(xì)搜尋著,因為水庫里頭的淤泥很深,他們在這一小片的水域已經(jīng)找了很久了
當(dāng)時,在落水的區(qū)域一共有五條竹排,說來也怪,那時候的水深已經(jīng)不足一米,可就是找不到落水的兩個少年
當(dāng)時在圍觀的人中,有一個懂點門道的老人說,落水鬼是不會輕易上岸的,因為岸上的陽氣太重,水本就屬陰,水鬼則是陰中之陰,只要岸上人太多,這人就不會起來
后來沒法子,那兩個少年的父母硬是下跪讓圍觀的人們往上下退,也算是活馬當(dāng)司馬醫(yī)整個現(xiàn)場只留下幾條筏子,每個筏子上一人負(fù)責(zé)照亮,一人負(fù)責(zé)找人,阿爸就是其中那個負(fù)責(zé)找人的
阿爸現(xiàn)在還能回憶起那個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畫面,雖然他這個年紀(jì)也見過不少死人,各種死法的都有,可那兩個是他覺得最為恐怖的就在一片來來回回已經(jīng)走了無數(shù)次的地方,阿爸手上的桿子和之前一樣朝著水里戳去,突然水面“嘩啦”一聲,一具裸尸面部朝上突然竄出水面,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竹排上的人,負(fù)責(zé)照亮的那個當(dāng)時就嚇得扔掉了手里的電筒,在水里泡了兩天兩夜的少年尸體已經(jīng)開始發(fā)脹
有人開始高喊已經(jīng)找到了,可就在這時,離著他們很遠(yuǎn)的地方,水面突然又“嘩啦”一聲,燈光往那邊一掃,隱約另外一具尸體也浮出了水面
之前無論人們?nèi)绾闻Γ褪钦也坏�,可是�?dāng)人們失去耐心的時候,這兩具尸體卻又先后自動浮出水面落水的人姿勢是很詭異的,那個旱鴨子的手臂還是向懷里抱著的,而那個會游泳的雙腿則是彎曲的,手臂也是向上伸直的,這說明他的臨死的前的一刻還在繼續(xù)努力求生,只是他的同伴斷送了他的后路
兩具僵硬的尸體被打撈上來,阿爸發(fā)現(xiàn)的那具是他拉上的,據(jù)說在之后的一個月內(nèi)阿爸的手掌上都有一股魚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后來是有人告訴他用了一把廟里的老香灰泡手才完全消除 那件事,阿爸心里一直心有余悸,死尸這玩意不是誰都愿意碰,也不是誰都能去碰的
他身上的疹子開始越來越厲害,后來又送去省城,找了專家瞧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手臂的血管都讓點滴給掛的沒地方好下針了,阿爸終于決定還是回家,在逼的沒辦法的時候,他想到了查文斌
查文斌那時候已經(jīng)很少出山了,但是聽說是我家的事兒,他還是風(fēng)塵仆仆的來了那時候的查文斌比之前要更瘦
他是何人,只瞧了瞧,就斷定阿爸這皮膚病是糟了邪了,開口便問:“老夏,你們這村里頭是不是有人淹死過,我算了算該快有三年了”
阿爸心頭一驚,就把那年的事情給說了出來,查文斌說道:“你別急,這事我會給你試試看,如果我沒算錯,那兩個淹死的人怕是葬在你們夏家祖墳山上,如今剛好是千日忌辰要到了,我先去瞧瞧”
我們老夏家的祖墳山原來是選自一塊茶葉地,是當(dāng)年太爺爺親自挑的,風(fēng)水說是極好為了開這片祖墳山,當(dāng)年挖下去都是厚厚的黃土,下面的老墳子一個疊著一個,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這片祖墳山位于山腰上,形狀呈一把椅子,面對著一條彎曲的河,自古下葬之土見黃為吉,以紅為兇在磚塊還稀缺的年代,人們都來這片上挑黃土筑墻造房,因為黃土的黏性是相當(dāng)好的,混合石灰,堅硬程度堪比現(xiàn)在的混泥土,而且這種土坯放冬暖夏涼,同樣作為陰宅來說,五行中屬黃,亦為土
這片茶葉山的上部是塊竹林,當(dāng)時農(nóng)村里都搞田地承包制度,經(jīng)濟(jì)林也被承包給了農(nóng)戶,恰好這片林子就是其中那個會游泳淹死少年家的,他死后,家里人便在這片茶葉地與竹林中間選了個地方建墳埋了
那少年名叫虎子,他的墳比老夏家的都要高,但因為是人家的竹林子,所以我們夏家也不好有什么意見一直有句老古話叫白發(fā)人不送黑發(fā)人,也就是年長的不會給年輕的上墳,所以這虎子死了小三年了,墳包上依舊上光禿禿的查文斌上去一瞧,好家伙,雜草叢生,水泥澆筑的墳包子到處都是開裂,連墓碑都搖搖欲墜,從那墳前的香燭臺看,已經(jīng)不知有多少年沒人來上過香了
下山后的查文斌先是來了我家,囑咐我媽晚上炒幾個半生的菜,三葷三素,準(zhǔn)備一點香燭紙錢,讓我晚上陪著去,我就是代表我阿爸
我年歲尚鞋但是對查文斌卻不陌生,心想著準(zhǔn)是好玩的事兒,所以一早便洗洗躺著床上興奮的很,只等查文斌半夜里叫醒我上山
第二百九十四章:虎子的故事(二)
膽子這玩意有人說是天生的,也有人說是練出來的,但至少我從小便不怎么知道害怕。上老墳山的路不怎么好走,黃泥的,在那些跟墓碑一般高的茶葉林里頭鉆來鉆去。夜晚的墳山除了蟲子的叫聲之外,更多的則是那些蹲在老板栗樹上的貓頭鷹發(fā)出的呼哧聲。
查文斌手里一手提著籃子,一手牽著我,幾個墳窩子在哪,里面躺著的又是誰,我一一向他道來,這塊地兒我太熟了。
那時候的爺爺還沒有和***墳合葬,***墳位于下面,爺爺?shù)膭t在上面。***墳前頭便是一排李子樹,都是些上了年紀(jì)的老樹了,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種下的,那些樹老到已經(jīng)不怎么結(jié)果了。因為有這些東西,所以在放了暑假的時節(jié),我會摸上這片墳地摘李子吃,雖然果子少,但是無一例外的都又大又甜。
爺爺?shù)膲炓驗楫?dāng)年查文斌給算過,還沒到合葬的時候,得單獨一人在這黃土里躺上七年方能和奶奶合葬,否則是不能庇護(hù)子孫的。在一片竹林和茶葉地的交界處便是爺爺?shù)膲灹�,用轉(zhuǎn)頭砌的,沒有墓坑,棺材當(dāng)年只是在四個角用磚頭墊著,棺木本身是不粘土的。
繞著這具懸空的棺材,外面用磚頭砌起來,頂上蓋得的是黑色的石板,外墻用的是石灰粉刷。并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能立刻入土為安的,若是死的時辰與八字不符,就必須要讓尸骨離地再借幾年假陽壽,等到了吉時吉刻方能入土,這些東西也都是道士們會告知主人家的。
這地查文斌也熟,當(dāng)年爺爺就是他來安排下葬的,離爺爺?shù)膲炘偻弦稽c有一座孤墳,茅草被風(fēng)吹的“呼呼”作響,這座墳便是那淹死少年虎子的。
他的墳是用水泥澆筑的,一個半月包的形狀,那會兒的年月國家還沒要求火葬,所以他的棺材是埋入地下的,因為是個半大孩子,家里也沒請人做個法事,找了個地便按照當(dāng)?shù)亓?xí)俗給埋了。
這一路走上來有不下二三十個墳包子,無論是哪一個墳包子前頭多少都有一些香燭炮仗的殘骸,唯獨這個荒禿禿的,一看就是沒人來料理過的。
查文斌放下東西,教我站在一邊,自己拿了一把草刀,就是農(nóng)村里頭用來打豬草割雜草的那種彎刀。
那晚的月亮特圓,照的整片茶葉地雪白雪白的,根本用不著打亮。查文斌就像一個老農(nóng)一般彎著腰把那墳包上的雜草給整塊整塊的割了下來。清除了好一陣子,這座墳包才完全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查文斌摸著那已經(jīng)龜裂開的水泥嘆了一口氣道:“孩子啊,別怪家里人不來,他們也是怕見著傷心吶�!�
這虎子是淹死的,也就是死于非命,但凡是這種死法的,便是最容易留戀人間,因為他還有太多的東西沒有去來得及體會,怎能舍得離開這世界?
查文斌又把那些菜碗都擺了出來,然后又給墳前點上香燭,然后對我喊道:“小憶,你過來�!�
我按照他的吩咐跪在墳前,那時候的我對于下跪這個動作的認(rèn)識還遠(yuǎn)遠(yuǎn)不及現(xiàn)在,大人讓干什么便是什么,我媽那會兒在我犯錯的時候便常常讓我下跪。
老老實實的下跪,燒紙錢,嘴里還念著他教我的那些話:“虎子哎,我們來看你了,你多吃一些,多喝一些,你找的那個人已經(jīng)托我來看你了,如果還有什么別的要求就夢里跟我講,我都會滿足你的�!辈畈欢嗑褪侵T如此類,都是一些討好這虎子的話,這種儀式,在道士的口中叫做:“送”,也就是還愿的意思。
通常說某個人被誰誰誰找上了,那一般都是因為那個人有某種愿望沒有達(dá)成,只要滿足了冤魂的愿望,一般他也就會自行離去了。不是所有的道士見到鬼魂都直接拿著寶劍大印直接殺的,更多的時候他們也愿意采取這種協(xié)商的方式,殺生畢竟從來就不是什么好事。
當(dāng)帶來的紙錢全部燒完之后,查文斌拍拍我的腦袋的說可以回家了。在他收拾那些碗筷的時候,我問了一個覺得奇怪的問題:“叔,你說這些碗里頭都沾滿了紙灰,看上去臟兮兮的,那虎子怎么吃得下��?”
查文斌“噗嗤”一笑,也許他是被我這童言無忌的一句話給逗樂了,也許是真的太久他沒有放松了。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我,也許在他看來不需要回答,但是至今我依舊對這個問題還懷著當(dāng)初的疑問。
月色當(dāng)空,他把我背到背上,而后又騎到了他的脖子上,就跟父親和自己的兒子那般我們嬉笑著回了家。
“叔,你家那只蝌蚪呢,還在不?”我騎在他的脖子上問道。對于那只金色的蝌蚪,我一直很想據(jù)為己有,可是無奈那幾乎是他最為寶貝的東西。
查文斌顛了一下在肩頭的我說:“嗯,還在,等放假了你就過去看了�!�
可是后來,這個小小的約定卻沒有實現(xiàn)。
那一晚,阿爸果真就做夢了。
虎子來找他了,那個渾身滴著水的少年,手臂還保持那副剛出水時向上伸著的模樣。他說他的屋子經(jīng)常漏雨,里面到處都是水,泡得他很不舒服。
阿爸把這個夢告訴了查文斌,第二日他們一起去了虎子家。
虎子家在隔壁村,跟我們不是一個生產(chǎn)隊,他的父母也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阿爸和查文斌也沒繞關(guān)子,就把這事給說了,惹得虎子媽是淚眼漣漣直喊愧疚兒子。其實這也怪不得虎子媽,倆夫妻其實是很想給兒子上香燒紙的,可是他們家里還有一個老太太死活就是不肯。那時候,我們村已經(jīng)開始有了某些宗教信仰,這虎子的奶奶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也跟著一群人加入了。至于宗教的真諦那老太太領(lǐng)悟多少是沒人知道,但是她卻記住了一些宗教里頭的規(guī)定,她信仰的那個宗教是不主張燒紙錢上香的,所以這虎子逢年過節(jié)的半毛錢也都沒收到過。
這種因為農(nóng)村信仰問題而導(dǎo)致的沖突在當(dāng)時是屢見不鮮的,傳教者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對于一群文化程度普遍在小學(xué)以下的大齡農(nóng)村人,他們能領(lǐng)悟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最終,虎子爹不顧老娘的反對,打算找人重新把那墳修繕一番,查文斌建議最好找個仵作開館重斂尸,他說虎子的棺材里頭肯定泡著水,那孩子在下面還是會冷的。本來虎子爹想求這個道士幫忙開棺,可是查文斌卻婉言拒絕了,他說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挑個黃道吉日誰辦都一樣,那是查文斌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拒絕。后來我才知道,那時候查文斌的小兒子情況已經(jīng)開始不樂觀了。
不過,查文斌還是給了虎子家里建議,他建議虎子爹把墳遷走,遷回他們家的祖墳地里,他說虎子一個人在那呆著容易寂寞,總得讓他回歸祖墳才是正途。
這些話都讓虎子爹自責(zé)萬分,是啊,誰家的孩子能孤零零的一人在外面飄著。有時候不是親人不想,而是親人不愿意去想。
虎子的墳沒過幾天就被撬開了,據(jù)開棺的仵作說,棺材里頭的確積滿了水,阿爸那天也去看了現(xiàn)場。他說虎子被人從棺材里頭撈出來的時候就跟他從水庫里撈出來一樣,還是那個姿勢,肉身都沒有怎么腐爛,只是浸泡的時間太久,完全走形了。
虎子下葬后,阿爸還夢到過他一次,穿著一身新衣服的虎子身上是干燥的,他朝著阿爸一邊作揖一邊后退,一直到消失不見。阿爸身上的瘙癢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又好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腫塊都消的無影無蹤,并且一直到現(xiàn)在再也沒有復(fù)發(fā)過。
第二百九十五章:喪子
查文斌有一子一女,女兒在很小的時候溺水而亡了,唯一的兒子也在不久后一次意外中受了重傷。后來雖然送去省城,他這兒子的性命是保住了,卻被醫(yī)生告知可能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一年他們村里頭只有村公辦有一門電話,諸如超子那時候手上已經(jīng)算是有錢人了,可想要拉門電話并不是光有錢就能擺的平的,主要還是那村子偏僻,線拉不進(jìn)來,人與人之間的主要溝通靠的還是嘴。
查文斌的兒子很少回來,即使是暑假里頭也基本都在城里頭,冷怡然那會兒已經(jīng)轉(zhuǎn)行在一所初中做了歷史老師,對于考古這塊經(jīng)歷,她是再也不想提起了。
有句古話叫做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家,這位本來就生得花容月貌的冷大美人自然不乏追求者,可是她卻偏偏人如其名。除了正常的工作溝通,她對那些雙眼冒著火花的追求者永遠(yuǎn)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下班時她通常會去隔壁小學(xué)領(lǐng)著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塊兒回家,那孩子便是查文斌的小兒子:查巖。
查巖那些年在冷怡然的精心照顧下身體恢復(fù)的算是不錯,超子他們在省城混的也經(jīng)常會去看他,只是查文斌很少去,難得去一次也是匆匆就走,這多少讓查巖覺得有些喪失父愛。
其實也并不是查文斌不愿意去,他比誰都要想念自己這唯一的血脈,而是他不敢去!
命犯天煞孤星的查文斌是注定要妻離子散,孤老終生的,越是在道這條路上走得遠(yuǎn),他越是覺得這就是命。同命運的抗衡他從來便沒有停止過,但似乎每一次倒下的都是自己,這種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疊加的命運,若是面臨陰陽差錯更是刑克的歷害,縱有貴人解星亦是無可救助。
因為這日柱主管中年,所以往往命犯天煞孤星之人正當(dāng)成家立業(yè)之際,通常時為晚景。輕則家業(yè)妻女不保,婚姻難就,晚年孤苦伶仃,刑妻克子,喪夫再嫁;重則刑親克友,六親無緣,通俗點說就是得死上一戶口本。
查文斌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他盡量把查巖送的遠(yuǎn),自己能避則避。
殊不知幾年前的那一次小女慘死已然是他窺破太多天機,這些年來,他經(jīng)手的法事不減反增,冥冥之中還牽扯出一個圍繞了千年的驚天大秘。如果說上一次的爆竹炸傷查巖是給他的警告,那么查文斌就是那個不聽警告的人。
冷怡然的家住在考古所大院里頭,離學(xué)校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平日里她去上班便會先送那孩子,放了學(xué)再去接,如此幾年下來倒也相安無事。作為教學(xué)區(qū)里為數(shù)不多有過實踐派的歷史老師,冷怡然接到了出去教學(xué)交流一周的任務(wù),也就是在她離開的這一周,那孩子便出了事。
清晨五點,這是查巖起床在院子里跟冷所長一起打太極的時間,一個小時的太極是他必學(xué)的科目。打完太極,吃完早餐,查巖便獨自一人去學(xué)校上課,那條路他已經(jīng)走了很多年了。要去學(xué)校需要橫穿一條馬路,今天,冷怡然就要完成交流活動從外地回來了,她回來一定會仔細(xì)檢查查巖的功課,所以這孩子還在想著怎樣明天和那位私下里叫冷姐姐的女人匯報這一周的學(xué)習(xí)情況。
清晨的學(xué)校門口往往是學(xué)生最多的,可那一日奇怪的很,在那個點只有查巖一人背著書包,或許是他在想見到冷怡然的事兒,或許這就是命。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過后是“呯”得一下玻璃的開裂聲,一輛銀色的面包車前一個孩子畫作了一條弧線飛出去十來米,司機傻了眼看著龜裂的擋風(fēng)玻璃上猩紅的液體嘴里喃喃道:“明明沒有人啊......”
剛到村公辦的主任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拿起話筒的他臉色逐漸變得凝重,緩緩放下聽筒的他走向了查家。查文斌家里兩個孩子的事兒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有耳聞,上了年紀(jì)的人每每說到這兒都會提上一句做道士的不發(fā)家,誰也沒有料到竟然連最后的芽兒也沒給查家留下。
接到通知的查文斌一言不發(fā),雙眼死灰,這種無助而茫然的痛他已經(jīng)經(jīng)受過一次了,面對過無數(shù)死亡的他這一次沒有掉眼淚,只是默默的回頭看了一眼掛在墻壁上的三清祖師畫像。
醫(yī)院門口,超子和卓雄像螞蟻一般焦急的來回走著,他們要等查文斌。病房門口是已經(jīng)哭倒癱坐在地上的冷怡然,她接到電話便提前回來了,對于查巖,她的感情太深了。
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查文斌眼神黯淡的看著那兩個兄弟,他輕輕拿開了大山攙著自己的手。最后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父親,他只想平靜的把兒子帶回自己的身邊。
病房里,查文斌摸了摸兒子那尚有余溫的身體,輕聲道:“娃啊,爹來帶你回家了,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雙手橫抱著查巖的身體,查文斌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了醫(yī)院,外面金館長隨同的靈車已經(jīng)到位,查文斌只冷冷看了一眼道:“我兒子不坐靈車!”這可把金館長弄得有些尷尬,好在趙元宵也在,他的轎車裝著這對父子開向了那個浙西北的小山村。這位當(dāng)年想拜查文斌為師,如今已經(jīng)高居省交通部門要職的他依舊對查文斌敬佩萬分,這次事故他將會親自處理。
收到消息的鄉(xiāng)親們早已把查家圍了個水泄不通,趙元宵一路按著喇叭把車直接開進(jìn)了查家大院,隨后又是幾輛車相繼到達(dá),超子朝著鄉(xiāng)親們作揖道:“對不起,對不起,先讓我文斌哥安靜安靜�!闭f著,查家的大門就被大山給關(guān)上了,這門一關(guān)那就是三天三夜。
冷怡然的自責(zé),超子的咆哮,卓雄的安慰,大山的傷心,但是這些人這些事似乎都和查文斌無關(guān)了,他只是把兒子洗了個澡,然后把傷口用白布包上再輕輕放在床上,就這樣他坐在兒子的床頭握著查巖的手整整三天沒有拿開。
在這三天里,查文斌沒有合過眼,沒有進(jìn)過食,更加沒有哭鬧,他只是靜靜在那坐著,就像是一個父親在看著熟睡的兒子。這一生,他欠子女們的太多了,他只想做一個父親該做卻再也沒有機會做的事兒,那就是陪孩子好好睡上一覺。
按照習(xí)俗,未成年的孩子夭折是不發(fā)喪的,查巖也不例外。成年人下葬會選擇在清晨或是傍晚,而夭折的則一定是晚上。
墓穴的位置是查文斌告訴超子的,就在他小女兒的邊上,這個位置原本就是留給他的,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沒有香燭,也沒有紙錢,一口算不上好的棺材還是臨時加工的,棺材鋪平時也不準(zhǔn)備給孩子用的,大多數(shù)的人家就算夭折了也往往是用草席一卷。
查文斌走在前頭,每走一步就撒一把紙錢,也不出聲,這錢不是給孩子的,而是給那些陰差和野鬼的,他只想他的孩子下去了不被人欺負(fù)。在那一刻他甚至開始忘記了道家法事中那些口訣和規(guī)矩,什么長明燈,什么往生咒通通都想不起來了。
他不哭,而且也不準(zhǔn)別人哭,親手把黃土慢慢撒滿了棺材,終于查文斌開了口:“娃啊,下去你們姊妹做個伴兒,你們別急,要不了多久我也會下來陪你們的。”
重重的拍了棺材板三下過后,查文斌轉(zhuǎn)過身去,一閉眼說道:“封堆!”這一刻,有兩行淚飄然而下。
后來,關(guān)于查巖的死,我和河圖探討過,他跟我說師傅其實在前一天已經(jīng)算到查巖要走,但是卻無能為力,證據(jù)是前一天查文斌曾在家中開壇做法了整整一天。
查家從血緣上來說,到此是真正絕后了,連個念想也沒能給查文斌留下。查巖的死,讓這位曾經(jīng)叱咤陰陽的天正道掌門一下蒼老了很多,也直接改變了后來查文斌自己的命運,如果查巖還活著,或許查文斌的結(jié)局也不會是那般。
第二百九十六章:另一種道士
查巖下葬后的一個月里,查文斌沒有出過大門一步,這種中年喪子的痛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那時候他已經(jīng)清晰的認(rèn)識到自己的命運是如何被人掌握。他能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子女,他能渡得了亡魂,卻也渡不了自己,天命所歸這張看似無情的網(wǎng)一直籠罩著他動彈不得。
試問天下的道士又何止他查文斌一人,古今落到這般田地的怕是再無第二。有的人在經(jīng)歷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后便一蹶不振,或向命運低頭,或向老天妥協(xié),茍延喘殘的聊度余生,待油盡燈枯之時嘆一句了結(jié)。有的人則是在磨難中不斷的自我成長,每一次跌倒后還會重新爬起來等待下一波來襲,哪怕傷痕累累。
查文斌他顯然是屬于后面那種人。
一度也有很多人來勸說他放棄那身道袍,只要脫掉道袍他便和那些早出晚歸汗滴禾下土的農(nóng)民沒有差別,但是他不,他的道并不是為了討個生活,而是徹底走向了同命運的對抗。
那時候浙西本幾乎每個鎮(zhèn)都有自己的道士,有的道士現(xiàn)在也還繼續(xù)著當(dāng)初的職業(yè),這些人和查文斌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一個做道士是職業(yè),查文斌做道士則是入道,這些人平日里跟查文斌是不怎么往來的,俗話說道不同則不相為謀,可這群人惹出的禍也有沒辦法需要讓查文斌來收拾殘局,當(dāng)年我姑婆那一次過仙橋失敗便是拜這類“道士”所賜。
中國有道教,也有道士,但是道士不一定是道教徒,三百六十行里頭,道士這算一行,平日里做得是有賣有買,換錢糊口,混得好,還可以討老婆生兒子,這種道士也是在改革開放前廣大農(nóng)村地區(qū)最常見的。
這些“道士”身上有些本事,學(xué)的雜但不精,會畫符卻不一定能念出完整的咒語。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拜過山,也沒有道觀,師傅通常也不是職業(yè)道士,絕大多數(shù)的連老子的《道德經(jīng)》都沒有看過,更加別說需要早上起來作功課。
沒有接到活計的時候,他們也許是農(nóng)民也許是小商小販,更或者是處蹭吃騙喝的江湖混混。這些人做法的時候不講究,手上的家伙事倒有一套,青銅做的鈴鐺那是鎮(zhèn)上的銅匠收工打的,所謂的桃木劍到底用的是啥木料誰也不好說,誰家有個喪白事可能就穿了條白色破汗衫來了,褲腿子上興許還沾著水泥。
法事完畢,有說有笑的先去宴席上喝得個臉紅脖子粗,下午繼續(xù)一手扯著雞腿一手搖著鈴鐺繞著棺材板板繼續(xù)念那帶著濃濃口音教人不懂得話語。
這些道士通常不止一個,而是有多個,負(fù)責(zé)吹嗩吶的吹嗩吶,負(fù)責(zé)敲鼓的敲鼓,敲著打著每逢**的時候,大家再一起開口唱著念著。那些其貌不揚的“道士”們,你可能覺得眼熟,這不是昨天還挑著二百斤玉米棒子走十公里的山路的隔壁村大叔嗎?
這些人平日里各自忙著各自的家事,到有活的時候互相一齊聚,這外塊錢便開始掙起來了。既然是團(tuán)隊合作,那就有個分工,不僅有分工還得是分個三六九等。
怎么分呢?
通常這樣一個組合是四個人左右的團(tuán)隊。其中“法力”最為高深,也就是手中拿著桃木劍,腰上掛鈴鐺的那個便是這個組織中的老大,就是**師,在這個組合里,人們稱他為“一手”。
好的一手通常是半路出家的道士,有的是真跟過道教里頭的人拜過師,無奈舍不下人間煙火又回到原籍,好歹手上學(xué)了點東西不能浪費。通�!耙皇帧币�(fù)責(zé)操辦整場法事里頭的大頭,比如畫符,算時辰,點燈,做些傳統(tǒng)民間過場,他們會念咒,反正看的人也不懂他念的到底是啥意思。講究一點的“一手”會穿道袍,那那身衣服純粹就是個道具,通常購自某某批發(fā)市場。
“二手”呢,就是負(fù)責(zé)給一手幫忙的,這個二手也不簡單,我們把在當(dāng)今世界交響樂團(tuán)叫指揮,在道士場中這二手又稱作打鼓佬。
至于三手和四手么,那主要就是敲鑼打鼓跟著哼哼唱唱,烘托一下悲壯的氣氛,這些通常都學(xué)過一點皮毛或者是由一手帶出來的,他們也被稱為幫腔。其中我們村就有這么一個經(jīng)常給人做三手的人,他既沒師傅也沒學(xué)過,但是過去的一些小法場子里頭經(jīng)常能見到他身影,后來我問過才知道,這人那是每次別人做事他都在旁邊看著,看的多了,自己也明白那一套東西,反正跟在一手后面哼哼就行,賺點酒錢。
不過這一行的飯也不是那么好吃的,畢竟莊稼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這些人可以稱為兼職“野道士”,他們要做的那都是有自己一套嚴(yán)格的程序。
一是法事程序記得清,每場經(jīng)文要背得爛熟;舞步手勢,鑼鼓套路,以致行腔板眼都得精通,一句話,比**師還要精細(xì)周到。0
二是位子也不能錯,就是高壘三張桌子,上面供三請,中間供方神,下面便是鼓座。居高臨下,一目了然�!捌菩ⅰ笔裁袋c子,“關(guān)燈”什么點子,“游殿”又是什么點子,只要鼓點不錯,唱得有板有眼,幫腔的有聲有色,全場便火爆跌宕,神氣精彩,這種場子別說害怕,就連我這樣的孩子見著都覺得好玩的很。
如果**師走了神,打鼓佬還得即時提詞兒,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反正能瞧明白的人幾乎沒有,大家也都圖個熱鬧,有點像現(xiàn)在農(nóng)村地區(qū)死了人請樂隊一般,彰顯的是主人家的闊氣。
這些個環(huán)節(jié)里頭,最**的部分就是“游殿”,大人們往往會在這時候把孩子們趕出去,可是這種場合對于孩子的吸引力又是致命的。查文斌不在家的那些時日里,我也曾大小見過幾場,一般都是這般進(jìn)行的。
先是打鼓佬就座,敲七下鼓邊,各樂手也都“上崗”了,先打個“跑馬”、上香、獻(xiàn)水、亮燈、嗚炮、鑼鼓轉(zhuǎn)而就打“三陰三陽”’,**師頂?shù)赖鹿冢迮�,登羽靴,�?zhí)鈴拿牌,掛三須柳,拋五色紙,放七百個小鞭炮,飄飄登壇,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殊不知他那早已脫線的道袍早就出賣了這身貨的出處,只是礙于威嚴(yán),我們通常只在私下里講。
先拜三清,后拜天地,喊三聲佛號,呼五次道名,再唱“十月懷胎”,讀死者罪表,做完又率孝男孝女嗚炮登程,一殿一殿地游下去。這時候那些孝男孝女往往是得輪班上陣,拼的那就是體力,若是有人體力不支或被香紙熏倒,**師還得停下先救人。救人一般就是潑冷水,掐人中送房間休息。
一殿秦廣王,二殿初江王,三殿宋帝王,行到一處就唱一處,作拱打揖,好話說盡,關(guān)關(guān)稅稅,卡卡哨哨,該交納的交了,該請吃請喝的也請了,大檐帽抬抬手,帶紅袖章的讓讓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算了。
終于過了十殿轉(zhuǎn)輪王,鑼鼓打著悲愴勁,該收即收,讓你懸著一顆苦心嘆道,走吧,該撒手了……
這一系列的流程也被他們叫做“過仙橋”,其實這跟查文斌玩的那個比簡直就是過家家,別說亡魂真心能過十殿,就是下去了沒準(zhǔn)還得被閻王批你家人在上頭不敬孝道,盡整那戲臺子。
臨了做二手的還得捩著嘴皮一吹,算是鬼叫,我過了,過了,拜拜!
既然過了,那就收鑼鼓板眼,嗚炮,又上香,又獻(xiàn)水,并勸幾句孝男孝女們,別哭,別哭,人死如燈滅,亡魂已到九天,爾等也該吃杯茶去……
說吃茶,人們要請法師到上房,進(jìn)餅,進(jìn)茶,算是臺下休息十分鐘,這幫子唱了半宿,白天又吃又喝的,嗓子那也受不了得歇歇不是。
戲文叫一曲,經(jīng)文叫一場,一場下來,紅包煙酒布匹鞋襪一樣不能少,大方點的人家碰到兒女多,每人都要給一份,遇見條件差的,只能是兄弟姐妹們一起湊個整份子送上。當(dāng)年我一學(xué)妹的爹爹干的就是這活,他們家一年到頭穿的新衣全是用這種布匹做的。
沒有明確的標(biāo)價,全憑你主人家給,每個村子也都有每個村子自己的行情。農(nóng)村人講究個面子,誰家也不會在出喪這件事上太刻薄,誰不想撈個孝子的名頭聽聽?
大部分人家做到這,就基本算是結(jié)束了,一二三手們攢夠了油水也該回家繼續(xù)種田了,可也有闊氣的,那就還有增值套餐等著他們,這些套餐那可得另外付費。
主套餐一般是三天,從離世到下葬。最便宜的套餐那也有一天搞定的,高級套餐那就看你出的起價不,有錢人往往會選擇七天游,也就是做到頭七為止,遇上這樣的主,**師們是最為賣力也是最高興的。
一天頭只從“破孝”,“告罪”,”關(guān)燈“到”封棺“,頂多加個“拜文表”算完事了。
三天頭從“破孝’起,加‘路頭山水引’,到“告神”,到“起齋”,到“游殿”,到“關(guān)燈”到“封梓”,“出棺”,一直給人送上墳山入了土,全套服務(wù),價格公道,是廣大農(nóng)戶朋友們的首選。
七天頭那就了不得,從“路水祭”到“開路”,到“破孝”,到“起齋”,到“游殿”,到“破血池”,到“唱十月懷胎”,到“破懺”,到“跑五方”,到“散食”,到“過金橋”,到“封梓口”,到“關(guān)燈”,到“退神”,到“出檳”,這才算是陰堂的流程,那自然還有還有陽堂的。
所謂“陽堂”是在遠(yuǎn)離亡人棺木的另一廳中進(jìn)行。最高處供三清,下供東極,后土,天璽,玉帝,紫微,南極六神。左面設(shè)東樵位。再設(shè)香案,再設(shè)左壇官,右壇官。再設(shè)香案,最后是靈棺。
靈棺需龍風(fēng)罩,紅杠皂繩,杠夫一十六名,一律衣白,威風(fēng)八面,稱為**金剛。棺前棺后,散行喪棒四十九名。孝子孝孫一律束麻披草,逢廟跪禮,逢橋請安。有路祭者還得停行跪拜�!都t樓夢》里賈母出檳就是此類,但是玩得起這么大場面的,一個縣城能出三家就算了不起了,那可真是燒錢,燒的是實打?qū)嵉娜嗣駧牛?br />
洪村里頭有一個**師姓鈄名慶利,這也是一個稀罕姓,這人算是見過一點世面的。大道場做過一場,小道場做過無數(shù)。那場大的,是給縣城太爺?shù)睦夏镒龅�,他是去幫場的,雖然只沾了點邊,總算是大手筆了。俗話說,這夜路走的多了,總難免會遇到鬼,你場子進(jìn)的多了,那就更加不必說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找上門的生意
鈄慶利,出生于六十年代,個子高高瘦瘦的,說是以前拜在當(dāng)?shù)乇容^出名一**師門下,代價是一瓶酒,兩斤糖。
此人至成年起,就幾乎不下地勞動,每天穿戴整齊的游走于村頭巷尾。老婆也是個阿彌陀佛,與他生了一雙女兒,一家四口擠在一處小平房內(nèi)。
要說生活條件,鈄慶利在村子里頭是算不上好的,家里的田地一概租與別人,常年白米飯就著腌菜度日,靠自己做做場子賺點小錢糊口。
能請得動查文斌的人自然不會去去請他,可是查文斌出道比他要晚,而且查文斌三天兩頭不在家,這死人的生意可不能提前預(yù)定,所以鈄慶利在周圍三縣兩省的山區(qū)交匯地帶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皮鞋,卡其色長褲,白襯衫,手里夾著一公文包,還有一個在那年代非常時髦的拉桿箱,這就是他常年的行頭。因為他家不種地,所以他也沒有個農(nóng)忙農(nóng)閑時節(jié),四張嘴都指著他那箱子一開,所以鈄慶利更多的時間是在各地游走招攬生意。
此人的本事如何,恐怕誰也說不好,要說不懂吧,就他畫的那符查文斌也表示有幾張是管用的,要說懂吧,他給人瞧的陰宅陽宅幾乎沒發(fā)過家。用現(xiàn)在的話講,此人更加接近一江湖騙子。
那騙子是如何跟這本名為的書掛上鉤的呢?那是因為他賺的是死人錢。
年輕的時候,這鈄慶利主要是靠香火錢為生,到了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之后,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他也得想辦法賺更多的錢來養(yǎng)活一家老小,于是便咬牙東拼西湊的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殯葬用品店。
這有人來買東西的時候,他便推銷自己是個道士,這樣就能順利接到道場做;有人來請他做道場的時候呢,他又推銷店里的貨,這樣做生意可謂是一舉兩得,他那小日子還逐漸好了起來。
和往常一樣,瞇著眼睛聽著收音機的他翹著二郎腿守著鋪子,這鋪子可不像賣百貨的,幾天難得會有有一個客人上門,畢竟這死人不是天天有的,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這般打發(fā)度日。
那天下著毛毛細(xì)雨,天色陰沉的很,幾乎到了不開燈都看不清的地步。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正是午飯時間的鈄慶利打開一個大號搪瓷茶缸,茶缸里頭裝的是老婆早上給他準(zhǔn)備的午飯:咸菜白米飯。
鈄慶利看了那吃了半輩子的同一種飯菜不住的搖搖頭,最近有半個月沒趕過道場了,天天吃這咸菜白米飯,腸子里的油都要給刮沒了。他也只好幻想著這茶缸裝的是大塊紅燒肉,低頭扒拉了幾口之后門外響了一個低低的聲音:“老板,店里有疊好的元寶賣嗎?”
抬頭一看,店門口沾著一個人,頭戴著斗笠,身上穿著一身蓑衣,腳上是常見的解放鞋,褲腿也是卷起來的,這裝扮一看就是莊稼人。
鈄慶利見有生意馬上放下碗筷道:“有的,有的,還有其他的香燭,被子......”他指著里面堆得的貨物滔滔不絕的老頭期待的眼神中,他開口說道:“你們這山啊,原本是有一位龍?zhí)幼≈�,可是不想�(yún)s被這位丁力給抓了,而且八成還給殺了,所以這才招來了天譴�!�
見那幾位老者面面相覷,鈄慶利接著說道:“不信��?那我問你們,他是不是經(jīng)常釣魚?”
“你怎么知道他釣魚?”有一位老者怯怯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