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晚，我親你的時候，為什么沒有躲？”
明箏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像看著一個可怕的陌生人。
“陸侯爺，您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他湊近一步，越來越近。
他開口，用輕緩的聲音說出讓她心悸的語句�！拔覇柲悖瑸槭裁茨忝髅髯吡擞只貋�？為什么破例讓我與你同車？你最知規(guī)矩，孤男寡女一車同乘，會發(fā)生什么，世人會怎么說？你愛清譽(yù)如命，為什么沒為自己著想？”
他攥住她的手腕，盯視著她的眼睛，“我昏迷當(dāng)中，你為什么落淚了？為什么哭？我發(fā)了狂，你為什么顧不上避嫌，抓住我的手？明箏……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是不是真的心里從來都沒有我？”
“你……”明箏臉上布滿羞憤的紅，她用力掙著，頭頂光線全然被他遮去，他問得她無法答話，他怎么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她沒掙開，懊惱地?fù)]起另一只手捶打著他的肩膀，“你胡說，你……”
聽得他低嘶了一聲，她愕然停住動作，左臂……他的左臂受了傷的……
明箏眼底的情緒復(fù)雜極了。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難堪和窘迫過。
恍如被人除盡了衣裳，羞恥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陸筠松開她，退后兩步，垂眸望著她的臉。
“明天慈寧宮花園，見一面，行嗎？”
“我會等你�！�
“晴也好，陰也罷，風(fēng)雨無阻，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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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想與她相處試試，
看她能不能接受自己。
知道她的心結(jié)所在，不敢貿(mào)然請婚。
他希望她是出于自己的甘愿，而不是被家里或被皇權(quán)左右選擇。
他們的開始應(yīng)當(dāng)與她上一段婚姻全然不同。
不是為了條件般配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單單只為他愛她，
她也愿意嘗試欣賞他。
他覺得每再蹉跎一日，都是種令人抓心撓肺的折磨。
他想試著剖開他的心，
直白的給她瞧。
對他來說，
走出這一步并不容易。他一向謹(jǐn)慎，一向沉穩(wěn)。但謹(jǐn)慎沉穩(wěn)無法讓她對自己產(chǎn)生感情，在競爭者頗多的情境下，
他實在不能坐以待斃。
且以他對明箏的了解，
有些事不揭破，
她寧愿裝一輩子糊涂。
明顯她對他的態(tài)度是有所變化的，
他不能讓她在此時還更退一步。
明箏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她心目中那個謙謙君子，突然如此咄咄逼人，他每靠近一步，壓迫感就更強(qiáng)一點，
頭頂上光線全被遮住，
她抬起眼，
只看得到他越來越近的容顏。
望著他眼底自己的倒影，狼狽的，
無措的……
她甩開他的手，重重將他推開。
“不必等，
我不會去�！彼麛嗑芙^，大步從他身邊走開。
陸筠沒有追上來。
該說的他已經(jīng)說盡。該做的也都做了。
他目送她飛快走向下山的那條路，露出一抹苦笑來。
他猜的對么？
她對他，也許是有那么一絲好感的吧？這是一場賭約。賭贏了，
抱得美人歸。賭輸了，興許又是十年。
深秋，梧桐葉子黃了，巴掌大的葉片隨風(fēng)打著旋兒，悠悠落在臨溪亭畔的水面上。
陸筠靠坐在亭欄上，自己與自己下了兩局棋。陽光照在身上，他一絲不亂的領(lǐng)口衣擺看上去有如銅塑，手中捏著棋子，凝眉沉思著布局，這一步棋久未落下。遠(yuǎn)看挺拔的山根，輕抿的唇，有種細(xì)細(xì)雕琢出的美感。
可便是高貴俊逸如他，也有思慕而不可得的人。
夕陽西下，天邊籠罩了一重橙紅的霞光，敬嬤嬤第三回來催促了，“侯爺，宮門眼看落鑰，明夫人多半不會來了。”
其實答案他早已知曉。昨日她氣惱不已，說過絕不會來。今日一早宮里傳旨，她推說病了，沒有答允入宮。
陸筠已在一次次的挫敗中，學(xué)會如何寬慰自己。
他結(jié)束這局棋，緩緩站起身來。
隨后數(shù)日，陸筠忙于公務(wù)，再沒有出現(xiàn)在明箏身邊。
她去了趟城南的田莊，為了散心，也為了躲他。
其實心里明知，自己并不討厭他�？梢f感情，畢竟相處時日淺，又能有幾多？感激之情或是欣賞之義，到底不是愛情。
她從那樊籠里逃出來，她太清楚，如果感情不夠深厚，根本沒辦法熬過婚后那些雞零狗碎的日子。
好在陸筠沒有勉強(qiáng)。九月初，他前往南陽公干，一去就是四十余日。也是從他離京那日起，明箏的桌前，開始多了各色大大小小的信箋。
他在淡紅色的箋紙上留下灑脫的字跡。
行軍打仗的人，寫得一手漂亮俊逸的行草。
筆勢陡峭，鋒芒畢露。獨具風(fēng)格。
他卻用這樣的字跡寫著纏綿溫情的話。
“明箏，余至南陽數(shù)日，查探夷人余黨，小有所獲。除卻公務(wù)，日夜所思所念，唯太后與你二人耳�！冀�(jīng)鄉(xiāng)間，憶起當(dāng)日白樺莊一見，……千萬人中得此重遇，天命耶？緣定耶……”
“明箏女史見字如晤，……途經(jīng)小鎮(zhèn)，其女梳遐邇所聞，慎擇慢選，得黃楊木鏤梨蕊樣一枚……隨信憑寄，祈博一顧�！嘤猩d，進(jìn)退失據(jù)如斯，回顧亦赧然愧極……”
“大雨阻路，暫歇荒山，凄清冷然，……圍爐溫酒，頗有醉意，信筆此書，字字句句行行，分分寸寸點點，皆為卿故……”
還有那些隨之寄來的小物件，小玩意。
鄉(xiāng)民親手做的鮮花點心，覺得清新可口，要送來與她嘗嘗。
偶得的一壺酒，因醇香甘美，也想與她同醉。
那枚黃楊木雕成的梳子，實在粗樸至極，不比她匣中任何一把梳篦更好用，可他覺得梨花潔凈如她，一廂情愿的買來送到她案上。
乘舟在湖，星河鷺起……諸般美景，也想與她一一分享。盼著她在身邊，可共游山川。
野寺外借宿，飲酒獨醉，那么清冷高大的男人，像個受困于相思之情的可憐人，用瀟灑自如的筆跡，一筆一筆勾畫深沉的愛慕。
他愛她，愛得不肯掩飾。
他要她知道，在那朗月清風(fēng)般的明媚背后，在那清傲孤絕的冷淡背后，他除了是個令人生畏生羨的侯爺，更是個愛慕她、思渴她，想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他用自己笨拙的，生澀的手段，妄圖打動一個早已看透情愛，看透姻緣的女人。
這般熱烈。
這般赤忱。
那些信，一字一句寫滿了他熾熱的情感。
一開始明箏不肯收，可一日一日，信箋準(zhǔn)時出現(xiàn)。實在送得太多了，起初她連看也不敢看，一并燒毀在香爐中。
后來偶然瞧了一封，當(dāng)夜輾轉(zhuǎn)了半宿。
她沒試過，人生中第一回被人這樣惦念。被人這樣不加掩飾的追求。
她與梁霄從婚姻狀態(tài)開始，相處的頭一天，她的身份就是他的妻子。
她從前沒有享受過被人如此思慕的滋味。是在陸筠這里，她頭一次知道，被人愛著是什么樣的感覺。
她知道，這世上有個出眾的男人，無論走到哪里，見到什么，都會想起她。
她知道，不論她多么無情，多么糾結(jié)，多么不勇敢，都有那么一個人，在緩緩的跟著她的腳步，等她回過頭去，等她愿意與他并肩同行。
她真的可以，再嘗試一次嗎？
她真的能，再接受一次失敗嗎？
雖然她很清楚，他不是梁霄�？伤c梁霄的最初，也是美好如夢般的甜蜜，所有開始都是華麗令人迷醉的，可久而久之，日子變得庸俗乏味，感情會變，人也會變，從相愛到彼此厭憎，甚至用不了多少年。
她回憶起第一次與梁霄起爭執(zhí)的時候，還是在新婚的頭一個月，從輕憐蜜愛到相互傷害，也就一個月。人心是多么可怕的東西，她連自己都不敢信，又如何去信別人承諾的永世不變？
畢竟與梁霄的這段路上，是她先決定獨自撤出的啊。
比起愛一個男人，她更愛的永遠(yuǎn)是她自己。
她想要幸福美滿的活著，想要不費力氣的活著。
陸筠走的時候，還是點點絲絲落雨的深秋。等他處置完哈薩圖余黨，揪出所有的幕后官宦，回到京師那日，雪花已在四九城半空飄了兩三日了。
他本就是個大忙人。從前在西疆一日離不得，如今回京，亦是身負(fù)重?fù)?dān)。
入宮稟明了這些日子的公務(wù)情況，午間留在慈寧宮與太后用了午膳，下午還有不少衙門的事等他裁斷，走了一個來月，公務(wù)堆成了山。
信箋斷了一日，連瑗華都有些不習(xí)慣，“姑奶奶，是不是下雪封了路，車馬進(jìn)不來北京城？”
明箏沒說話，把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從枕下取出，投入火盆。
陸筠的來信有專人遞給明箏。以他的能力，憑空令信箋出現(xiàn)在她案頭并非難事。十年來許多事不是他做不到，是為了尊重她，才選擇走遠(yuǎn)。
一連數(shù)日，案頭都沒再出現(xiàn)信箋。
立冬前后，明太太因著了涼，咳嗽數(shù)日，暫停了家里的迎來送往，明箏幫她理賬目，清算一年莊子上的收成。明箏自己手里的鋪子田莊也有不少，在家清閑了數(shù)月，如今既重新理事，少不得點算一番，一忙起來，冬月甚快便過了。
轉(zhuǎn)眼就是年關(guān)。
去歲除夕，她還孤苦伶仃在梁家的明凈堂盼著丈夫平安歸來。
今年卻是熱熱鬧鬧的一家人，明軫年后就要親迎，為他張羅布置院落，等待新媳婦兒進(jìn)門。明菀也要開始備嫁，明箏已經(jīng)叫人做了不少繡品，等待她成親時用。倒是她自己，在眾人關(guān)切的目光下坦然的忙碌著。
臘月初八，虢國公府送臘八粥來，恰逢幾家夫人在百景閣，正正遇見。
消息傳開來，猜測明陸兩家要聯(lián)手走政途的有，猜測明思海要借機(jī)重返朝堂的有，猜測陸筠想要聯(lián)合京城勢力鞏固自己地位的有，猜測皇上是不是有所布局的也有。唯獨沒人猜到是嘉遠(yuǎn)侯瞧上了明家那位和離的姑奶奶。
沒過幾日，陸二太太上了門。
距離上回求親，已過了近四個月。
明箏得知消息時，正在為明菀裁衣裳。
他公干回來兩個來月，倒沒如何再騷擾她。倒是她自己不自在，有時候想到那些信，還有他送來的那些小物件，不知該怎么找他還回去，也不知該不該還回去。
傍晚，明思海夫婦在百景閣，單獨喊來明箏。
明太太有些欣慰地道：“我就說，咱們丫頭不愁嫁。自打回了家，登門求娶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虢國公府也搶著要請咱們?nèi)绢^去當(dāng)主子奶奶。不過我聽說那陸侯爺，為人兇神惡煞的，拿刀使劍的人，怕是脾氣不好……”
明思海瞥了眼明箏，沒有說話。
明箏有些窘。為人子女，總是羞于在爹娘面前議論起終身大事，何況她和陸筠幾番私下接觸，當(dāng)日父親質(zhì)問她時，她尚能用“不得已”的托詞，可其后種種，難道全是不得已嗎？
陸筠說的沒錯。是她自愿將馬車折返，自愿與他同車，是她看了那些信，留下那些禮物……
她好像已經(jīng)沒法用任何借口去欺騙自己。
她動了心。
她被這樣一份熱烈的感情打動了。
她想再嘗試一次，能不能去抓住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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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0:57~202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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