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董興德這張嘴有點毒。
秦馳連帶倒酒的動作都頓了頓,“我先前喝過行不行?”
這話,董興德沒接。
只是端起酒淺酌了一口,再喝一口細細品著,是有秦馳所說的那個味兒。
幾碗酒下肚,董興德有點上頭,“秦祈安,說來我真的羨慕你了�!�
秦馳問:“羨慕我什么?”
“羨慕你官場得意�!倍d德聲音有點重,“你走得太順了,我混了四年多,還是坐著冷板凳,幾乎是看不到希望了。”
“你有雄心壯志嗎?”
秦馳忽然問道,“你有仔細去鉆營過嗎?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等著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董興德臉色一僵。
秦馳語氣平緩,不急不躁,“我不太清楚董兄在翰林院數(shù)年的情況,但我知道想要往上走,除了需要契機外,也要自己有那個心�!�
“那個心?”
董興德自認有那個心。
可沒有人給他往上爬的機會!
秦馳不敢說閱人無數(shù)。
董興德是何心態(tài),秦馳很清楚。
不就是懷才不遇嗎?覺得自己中了狀元,難免和人相處之時,流露出幾分清高。在人情往來一事上,也有所欠缺。
但人確實是有才學(xué)。
入朝為官四年,還能保留底線和初衷,再繼續(xù)這樣郁郁下去便難說了。
今日一見,秦馳就發(fā)現(xiàn)董興德的心態(tài)不穩(wěn)了。
秦馳想到對方在自己初到翰林院之時,給過的一分善意,便不介意提點幾句:“讀書人愛好清高,但和你相處的人未必會喜歡,坦白說一句吧,我剛到翰林院的時候,便聽其他人評價董大人,說你不好相與。”
他拿起了酒壇,又給董興德倒了杯。
“我同你相處不長,知道你這人脾氣是不太好,行事卻很有原則�!鼻伛Y一句話將董興德有點黑的臉色給拉了回來。
董興德知道外人怎么說自己,不代表他喜歡被人當(dāng)面說。
秦馳又穩(wěn)如泰山的說道:“我把你當(dāng)成朋友,今日才同你推心置腹一回,正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修身必先反省。反省之道,猶茶之于壺,去濁而清,去疾而健。”
董興德聽得一臉黑線。
他就差說一句,讓他回去反��?
他這些年若是懂得反省,還會至今還是郁郁不得志?
“瞧瞧你這臉色,我提到反省你便不樂意,你覺得自己的脾氣很好,是不是?別人有機會不給你,就是別人的不對,自己就沒有一丁點兒的錯?”秦馳拉著椅子坐到董興德身邊。
他一巴掌就拍到董興德的肩膀。
力度還不小。
秦馳冷笑道:“收一收你的戾氣,建議你平時多照照鏡子,看一看你現(xiàn)在周身哪有一點狀元該有的氣度?你所學(xué)的規(guī)矩,沒有困住了他人,反倒是一板一眼的把自己困在了其中�!�
董興德猛地瞪大了眼。
這是直接踩中了他的痛處。
他呆呆了好半晌,最終滿身酒氣的站起來,朝秦馳深深的一揖,“多謝秦大人今日的提點�!�
“我可沒提點�!�
秦馳不承認,又將他拉著坐下,“翰林院待不下去,便花點心思去刑部或是大理寺謀個差事�!�
董興德這個牛脾氣。
邢部和大理寺確實是個好去處。
去了那里,再板著臉別人就不稀奇。
秦馳不知道他今日的一番話,改變了董興德的后半生,讓他記住了一輩子。每當(dāng)遇到挫折之時,便會回想起秦馳今日所言,然后開始反省,于是曾經(jīng)被人嘲諷的狀元郎,擺脫了困境,官也越做越大。
再說秦馳在家里休息數(shù)日。
終于來到了大朝會。
秦馳早早起來,把自己收拾齊整。
宋錦讓廚房早早備好早飯。
用過早飯之后,秦馳帶上了奏折和所謂的感恩信要出門。
“把這個帶上。”宋錦將幾塊小桃酥塞入一個荷包里,放到了秦馳的手里,“今日怕是不太平,中午不一定能下朝。”
秦馳想說帶上了這個,在大殿上也不一定能吃上。
不過,娘子的心意,他受著便是。
秦馳把裝桃酥的荷包明晃晃掛到了腰間。
等他來到宮前,碰到他的官員,總是若有若無的聞到桃酥的香味。他們倒沒有懷疑秦馳身上有桃酥,而是懷疑他今早吃了桃酥。
正是嚴(yán)肅的上朝之時,大家也不會多說。
眾人的注意力,也不在所謂的桃酥香味上,而是在秦馳帶來的一小卷帛書上面。
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
這帛書是太湖百姓感謝明成帝的。
夏維站在前頭,回身瞅了眼秦馳。
袁尚書和楊閣老等人,也一個個回頭看向秦馳,他們位高權(quán)重,大殿上所列的位置,也是比秦馳靠前得很多。
而他們回頭了。
順理成章帶動了秦馳面前的人,一個個都回頭瞅了秦馳一眼。
于是,朝會還沒開始。
秦馳便萬眾矚目了,讓他眼皮兒直跳。
“上朝!”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明成帝緩緩步入寶座,龍袍金輝,威嚴(yán)凜然。
朝臣們身著官袍,齊齊下跪高呼萬歲。
在明成帝一句平身之后,朝臣們這才起身,退到了各自的位置肅然而立。
司禮太監(jiān)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等了好半會兒。
沒有大臣站出來。
明成帝目光似有似無的望向秦馳。
秦馳心領(lǐng)神會,邁步上前,俯首行禮,字正腔圓道:“陛下,微臣秦祈安奉旨賑災(zāi),幸不辱命,百姓感戴天恩,特獻帛書以表寸心�!�
“好好好,呈上來!”
明成帝龍心大悅。
秦馳把帛書舉過頭頂。
御前太監(jiān)過來,將帛書雙手接過,再躬身將帛書呈到明成帝跟前。
在明成帝的示意之下,由兩個太監(jiān)將帛書徐徐打開。細細審閱過后,明成帝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秦愛卿,這樁差事,你辦得不錯!很不錯!”
秦馳謙虛道:“能替陛下分憂,是微臣分內(nèi)之事。”
“好一個分內(nèi)之事,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想,我大夏朝何愁不興?”明成帝笑著感慨。
這話不說更好。
秦馳嘴角抽了抽。
這會兒他合理懷疑,明成帝就是要整他。這么迫不及待就要把他架到火上烤?
98第316章
袁楊兩家對上
明成帝一句感慨,是踩著諸臣的臉面。
秦馳無須抬頭,亦能感受到眾人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大殿內(nèi)年輕的官員或許沒看透秦馳今日此舉背后的用意,但一些老臣就不一樣,看向秦馳的眼神晦澀難懂。有時候他們會忍不住懷疑,秦馳年輕的皮囊之下,是否有一個跟他們相似的靈魂,早就深諳官場之道,天生便是混官場的好苗子。
厲害得讓他們都有幾分忌憚。
要知道他們?nèi)缜伛Y的年紀(jì),也做不到如他這般面面俱到,立了功績不止,還懂得拍明成帝的馬屁,主要是拍到了點子上。
明成帝一瞧便是很受用。
擠兌他們幾句,大概是嫌棄他們不會來事。
接著秦馳又遞上兩本奏折。
太監(jiān)接過奏折呈上去,明成帝先翻開秦馳所寫的,大概內(nèi)容是關(guān)于賑災(zāi)的事宜和給同行官員請功等。他眼里滿是贊許之色,等看完了,去翻另一本奏折。
這本奏折是楊縣令的。
結(jié)果,明成帝越瞧臉色越黑。
又是這種掃興之感。
這讓明成帝想起了去年,秦馳中狀元當(dāng)日,在他正高興的時候,這人突然狀告袁家。
明成帝本來想論功行賞,突然就不想這么快賞賜他了。
當(dāng)然只是把賞賜延后,而不是不給。
一卷百姓感戴明成帝恩典的帛書,不僅是指數(shù)萬民眾的心聲,也是秦馳辛苦付出的證明。而且去年明成帝任命秦馳去賑災(zāi),當(dāng)著文武百官說過會論功行賞。若是現(xiàn)在他反悔,難免會招人詬病。
這一刻,大殿格外肅穆。
秦馳突然跪在殿前,聲音充滿了悲憤與哀求:“陛下,袁家一而再的毒手害微臣,望您能替微臣做主,還微臣一個公道�!�
轟!
整個大殿霎時一靜。
剛才的奏折有異,他們看出來了。
一時沒想到會是何事。
如今秦馳這么說,顯然那一本折子是參袁家的。
秦馳又取出了下毒案的證詞:“微臣此次差點便回不了,所幸楊縣令明察秋毫將兇手逮捕歸案,對方招出是受袁家指派。此乃兇手招供的證詞,請陛下過目。”
“呈上來。”明成帝發(fā)話。
御前太監(jiān)又去接過,轉(zhuǎn)呈給明成帝過目。
此刻殿內(nèi)靜寂無聲,落針可聞。
袁尚書忙不迭站出來辯解:“秦祈安之言純屬誣陷!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望陛下明鑒!”
明成帝將證據(jù)砸向袁尚書。
袁尚書慌忙跪下,拿起證據(jù)翻閱,“污蔑!這事兒純粹污蔑,是楊家算計臣,陛下,一定是楊家要先下手為強,將臣弄死好遮掩他家的罪行�!�
“胡說八道!袁老賊休想蒙混過關(guān),袁家橫行霸道獨斷專行,暗中謀害秦大人非一兩回,以為藏得好就沒人知道嗎?”
楊閣老怒指著袁尚書,一臉的痛心疾首,言辭激昂,“姓袁的,事實擺在眼前,豈容你蒙混過關(guān)?!我看你是無話可說,才想轉(zhuǎn)移注意力把臟水潑到楊家的頭上,簡直無恥至極�!�
隨之,楊閣老又正身向明成帝行禮,辯解道:“陛下,臣素來愛才,格外欣賞秦祈安的才學(xué),去年袁家人向他下殺手,便沒忍住拉扯了一把,又豈會趁著他去賑災(zāi)而謀害他?此等純粹是無稽之談,莫說今日在場的人不會相信,傳到外面去,也沒幾個娃兒會相�!�
話說還真有幾分道理。
大半的朝臣也是不信的。在一些人心里早就覺得袁尚書的栽贓著實拙劣。
然而,他們想錯了!
袁尚書絲毫未慌,從身上取出一本奏折高舉過頭,義正辭嚴(yán)道:“臣今日狀告大理寺少卿楊令瑜,在徽州府任知府其間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膽大妄為,勾結(jié)鄉(xiāng)紳曾家謀害宋氏一族上百條人命。事后但凡去打聽的宋氏親友非死即傷,涉及人命數(shù)十樁……”
袁尚書聲音在殿堂中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是鋒利的刀刃,一刀刀砍向楊令瑜。
而秦馳聽出了袁尚書的話術(shù),對案子的形容作了修飾,乍然聽起堪稱駭人聽聞。
明明是失蹤。
他說出來就是死了。
所謂親戚好友,實際大多數(shù)是安排的下人。數(shù)十樁案子,具體是三十幾。
殿內(nèi)氣氛肅殺,群臣默然。
唯有楊袁兩派爭辯的聲音,誰都不想放過誰。
“閉嘴!”
明成帝眉頭緊鎖,一時間,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他望向跪在下方的楊令瑜,“楊少卿,你可認罪?”
“陛下,臣冤枉啊。”
楊令瑜磕頭喊冤,“臣任徽州知府期間兢兢業(yè)業(yè),從不敢行差踏錯……”
“楊少卿!”
袁尚書咬死楊令瑜不放,“整個徽州府誰不知道宋氏一族,是由你親自下達公文抄家定罪�!�
旋即,袁尚書又陰惻惻瞥向秦馳,“秦大人來自徽州府想必是有所耳聞吧。”
“確有其事。宋氏一族抄家入獄一事,在徽州府人盡皆知,稍派個人去打聽便可知真假�!�
秦馳對此事毫不避諱,頓了頓,他又繼續(xù)道:“宋氏的藥材向來品質(zhì)優(yōu)良,價格又公道,惠及徽州無數(shù)的百姓,出事當(dāng)年造成當(dāng)?shù)厥忻嫔系乃幉膬r格動蕩了許久,其中有數(shù)種宋氏獨有的藥材,更是價比黃金,至今有少數(shù)幾樣依舊是有價無市�!�
楊令瑜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楊閣老皺眉,但仍舊強作鎮(zhèn)定。
“哇,這太狠了吧,上百條人命,楊家是想只手遮天了�!睂巼蝗徊逶�。
“寧公爺請慎言。”楊閣老忍住惱怒瞪了他一眼。
寧國公不站楊家,也不站袁家。
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個嘴賤的二愣子。在大家避之不及的時候,偏生他敢站出來說話。
寧國公又好似回憶道:“難怪幾年前有段時間,家里的老管家說,徽州那邊的藥材貴得厲害�!�
武將當(dāng)中也有人揶揄,“論到狠還是要數(shù)文人,我們武將手染鮮血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上陣殺敵,文人僅動動歪心思便能奪去上百條人命,我等自愧不如。日后哪里有戰(zhàn)事,只需讓文官去打先鋒,定能殺人不見血,一死便是一片兒�!�
“哈,咳咳。”
有人憋笑沒憋住,只能用咳嗽來遮掩。
明成帝又看向袁尚書,“楊令瑜不承認,袁愛卿可有證據(jù)?”
“有!”
袁尚書今日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