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馳笑了笑,沒說話。
馬車繼續(xù)往前走,路上還遇到一些村民,牽著騾子馱著東西,或是坐牛車的。
大家都認識,見到秦老大就會打聲招呼。
“明忠,聽說大郎娶親了?”架牛車的老大爺高聲喊。
“是呢。”秦老大笑應。
“這我知道,說大郎媳婦長得那個叫好看……”
外面議論聲不斷傳來。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不論是什么朝代,貧窮或是富貴。
聊著聊著就到了今早老秦家的熱鬧,惡意沒有多少,大伙就是圖一個樂子。
后來聲音漸小。
應該是馬車離遠了。
宋錦心下微嘆。
這宋繡重生一回,起初宋錦還以為她會學乖。在她面前囂張,在外人面前裝溫柔可人。
如果能一直裝,日子或許會不錯。
事實上假的就是假的,一戳就容易暴露原形。
秦馳解釋道:“今早鄉(xiāng)里有集市,村子里人都去趕集,才會行人比較多�!�
“原來這樣呀。”
宋錦心里猜到,又適當表示驚訝。
貧困山區(qū),種地無以生存。
這里的百姓大多有一兩門手藝傍身。好比秦家溝的山民,就常常拿自家做的東西去鄉(xiāng)集上賣,賺些小錢補貼家用。
日子不說多好,卻能過得去。
在此不得不提一下徽商。
徽商,俗稱“徽幫”,是徽州府籍商人的總稱,歷史上非常有名,是國內(nèi)三大商派之一。
《徽州府志》載:“徽州保界山谷,山地依原麓,田瘠確,所產(chǎn)至薄,大都一歲所入,不能支什一。小民多執(zhí)技藝,或販負就食他郡者,常十九�!�
徽人多商買,其勢然也。
總之生活在這一帶的百姓,不當商人或不學一門手藝,很多活不下去。
唐宋時期,徽州除竹、木、瓷土和生漆等土產(chǎn)的運銷外,茶葉和歙硯、徽墨、澄心堂紙筆等產(chǎn)品的問世,更加推動了徽商的發(fā)展。
當初秦馳拿出自制的文房四寶當聘禮,宋錦才會驚訝之余,又不會覺得太離譜。
宋錦的父親宋寬也是徽商。
上輩子宋錦也成了徽幫中一員,只不過因為身份的問題,從來沒有露過面。
宋錦前世沒有經(jīng)商前曾經(jīng)打聽過家人的去向,衙門當差的人說當晚就解押上京。
然后宋錦請人去京師打聽。
派去的人,折損了幾個,活回來的人說京師大牢,今年并沒有接收過徽州府的犯人。
宋家人被捕后,好似憑空消失了。后來十幾年,宋錦都在賺錢,又將錢花到尋找家人上,卻到死都沒有再查到家人的消息!
馬車路過鄉(xiāng)集,小販叫賣聲傳來。
秦馳下車買了十個包子。
三人分食。
過了一個多時辰,終于來到了縣城。
宋錦幾次欲言又止。
對于秦馳其人,宋錦有憐憫,有同情,有敬重,唯獨缺少了信任。
不單只對秦馳如此。
宋錦對外人都是這樣,前世連宋繡和秦老頭都防著,何說她和秦馳的相識,說穿了也就三四天。
“我要去一趟塔川書院�!�
秦馳適時提出。
宋錦想了想說:“我想去東大街買點東西�!�
兩人聰明的沒有細問。
約定一個時辰在東街口見面。
宋錦就戴好冪籬下了馬車。
望著宋錦遠去的背影,秦老大問道:“大郎,讓她一個人去,沒問題吧?”
“無礙,縣城的治安尚可。”
秦馳看出宋錦是個有主見的人,在她身上隱藏著秘密,“爹,在去書院前,我先去前面的書鋪買點紙張�!�
“行�!�
秦老大把馬車停到路邊。
秦馳步行去書鋪。
踏入書鋪,秦馳徑直朝后院走去。
店里的伙計見是秦馳就沒有阻攔。
后院一間廂房內(nèi)。
正伏案奮筆疾書的中年掌柜,一見到秦馳進來,立馬恭敬地起身相迎,“公子,您來了?小的讓人給您沏茶�!�
掌柜正想往外吆喝一聲。
“不用了,我待不久�!�
秦馳擺擺手,示意不用上茶,單刀直入問,“讓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樣?”
“查出來了,畫中人是歙縣藥商宋家的大小姐,從小就有美名傳出,可惜了,天妒紅顏,五天前宋家犯事被抄家問罪,宋大小姐和庶妹一起葬身火海�!�
中年掌柜從架子暗處,取出一副小畫,上面正是宋錦的小像,還有從歙縣傳來的調查結果。
第14章
濟方藥鋪
秦馳接過畫像,打開看了一眼就收進了袖袋。
宋錦小像是秦馳畫的。
對于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的人,秦馳是警惕的,當天就畫了宋錦的小像讓手下去調查。
可以這么快查出來。
一是秦馳有畫像,二是宋錦到秦家并沒有改名。
閨閣女子未出嫁,閨名很少有外傳,嫁人后更是冠上夫姓,或是只稱呼其姓氏。
掌柜又道:“宋家出事沒多久,就有些人大肆收購宋氏藥材。小的也讓人購買了一些備用,價格比市面上的翻了五倍。”
秦馳一聽就明白個中關竅。
宋氏倒臺之后,市面上的藥材,用一點就少一點。這是有人從中看到了商機。
看來不信宋家藥材造假的,不只他一個。
百年來,宋氏始終守著一畝三分地,完全沒有擴張的意思。每年同宋家合作的藥商和大夫,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
秦馳曾經(jīng)派人跟宋家接觸過,想向宋家購買一批藥材,宋家婉拒了,說藥材早訂出去了,并沒有多余的量,還建議他們跟宋家合作的藥商購買。
每年的說詞都一樣。
后來秦馳明白了,宋家就不跟不熟的人合作。
宋家的罪名與西北軍需有關,據(jù)秦馳所知宋家的藥材每年定量,供應不上軍需。
秦馳看完調查結果。
剛查一兩天,太多是表面的東西,但是秦馳還是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
當晚抄家,抄了宋氏一族不止,還連夜解押犯人進京。
官府辦事的效率,何時這么高了?
“公子,還發(fā)生一件趣事,您要不要聽聽?與宋家有點關系�!闭乒襁t疑一下,還是開口。
秦馳道:“說!”
“公子回秦家溝次日,有人尋上老霍,說要宋家人下落,酬金五千兩。老霍見公子在秦家溝,一時半會用不上他,就想發(fā)一筆橫財,便私下接了活,但失敗了……”
解押宋家人的隊伍,沒有北上京師,反而連夜南下。
人到屯溪失蹤。
老霍接私活沒完成,正郁悶著。
秦馳問:“是什么人找上老霍?”
“是濟方藥鋪的人,據(jù)我所知他們是宋大小姐母親的陪嫁。”
掌柜這話一落,秦馳當即想到宋錦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宋家的罪名,十有八九是被人構陷。
秦馳又吩咐道:“傳信去西北,查查是何人供應西北軍的藥材出錯,還栽贓給宋家。再讓老霍繼續(xù)調查宋家人下落�!�
頓了頓,秦馳又下令,“安排人查一查徽州知府,我想知道宋家出事前,他見過什么人�!�
“是,公子�!�
掌柜領命下去。
……
另一邊。
宋錦來到東街的濟方藥鋪。
濟方藥鋪沒有大夫坐診,只賣成品藥或是幫人抓藥。
經(jīng)常會有百姓帶藥方來此抓藥。比起別的藥鋪會便宜上兩三文錢。
有錢人不在意幾文錢。
但窮人介意。
藥鋪掌柜為了不得罪同行,也會和買藥的人說明,少收的幾文錢是沒請大夫省的。
有了這個說法。
其他的藥鋪也不好說濟方攪亂藥價市場。
何況濟方藥鋪沒請坐堂大夫,也搶不了他們的生意。
宋錦邁入藥鋪。
店鋪里沒有客人。
只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女掌柜,正在打著算盤對賬,一見有人進來便抬頭,隨之一愣。
宋錦戴著冪籬。
面容瞧不清楚,但女掌柜覺得對方的身段與氣質熟悉。
“玲姨。”宋錦開口。
女掌柜猛地站起身,“小……小小姐?”
飛快繞過柜臺,把店鋪門關了。
宋錦掀開了冪籬。
女掌柜金玲含淚上前,一把抱住宋錦,“小小姐,聽說宋宅出事,我差點嚇破膽,還好有您送來了平安信。只是您為何不讓我們?nèi)ゴ蚵牐俊?br />
“宋家仇人不簡單,去多少人也是枉搭�!�
信是宋錦讓秦老頭送的。
上輩子宋錦沉浸于悲傷,沒有及時聯(lián)系金玲他們。
他們?nèi)ジ么蚵牐炊蝗硕⑸�,一死一重傷�?br />
重傷的是銀瓏的丈夫。
而死的人卻是金玲唯一的兒子。
金玲和銀瓏是宋錦母親的大丫鬟,與宋母一起長大。
在宋錦一歲,宋母病逝。
二人又悉心照顧宋錦。
宋錦十一歲那年,跟隨父親去山民家收草藥,回家后突發(fā)奇想,要用私房錢開間藥鋪,要收很多草藥送給父親。
開店鋪總要有信得過的人幫忙,宋錦想到金玲和銀瓏。
兩人伺候宋母半輩子,又照顧宋錦長大,年紀也大了,宋錦便請父親施恩,歸還了兩人的賣身契,父親卻連同她們丈夫和孩子的賣身契一同歸還了。
什么要求也沒提,只讓他們以后好好替宋錦做事。
宋寬這樣做法,是想給女兒上一課。
教會她施恩于人,一定要施到人家心坎上。
對于金玲和銀瓏她們,對自身恢復良籍的執(zhí)念不大,反倒是對兒女的未來更為看重。
外面世界不是那么好混的。
兩家沒有根基,想在徽州府謀生不易。
到時宋錦再找上他們,讓他們幫忙照看鋪子,定然會感恩戴德,盡心盡力。
當然了,宋寬敢如此做,也是不怕兩家背叛。
女兒還小,生活太過平穩(wěn)了,不全是好事,只有經(jīng)過挫折的孩子,才會飛快的長大。
宋錦掏出私房錢開藥鋪,還將家中典藏的醫(yī)書和種植藥材的要點,擇抄給了金玲和銀瓏。
歙縣作為徽州府縣,是徽州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中心,是宋家經(jīng)營百年的地方。
宋錦自然不會搶自家的生意,最終挑選了最小的黟縣開鋪。
由于宋錦年幼,店鋪租賃由金玲出面簽合同,正因此抄家的時候,宋錦的小藥鋪成了漏網(wǎng)之魚。
而濟方藥鋪初衷不在賣藥,而是在于收草藥和發(fā)展藥農(nóng)。
遇到無錢買藥看病的百姓,金玲等人會教他們辨識草藥,采藥換錢。觀察過人品忠厚的,才會招為藥農(nóng),教人種植草藥。
種子由藥鋪提供的。
在種植前會簽定合同,等收成只能賣給濟方藥鋪,按市面的正常價格收購。
開鋪子頭尾六年。
第一年虧了好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