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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穿過影壁,靈前冷冷清清,紙錢散落一地。

    小丫鬟垂手侍立在下首,靈前荒涼,只有他們?nèi)说纳碛啊?br />
    云黎拈香跪地,拜了三拜。

    左右環(huán)顧一周,竟是只有小丫鬟一人,旁的奴仆一個也無。

    她深吸口氣:“不是說今日出殯嗎,其他人呢?”

    小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奴、奴婢不知,興許是有別的事耽擱,遲了些�!�

    云黎震驚瞪眼:“胡說八道,當下還有旁的事比你家姑娘出殯還重要?想來是三殿下不在,你們故意敷衍搪塞。如若三殿下不曾離京,我看你們可有這樣的膽子糟蹋主子!”

    小丫鬟嚇得伏首跪地,連連磕頭:“云姑娘恕罪,奴婢真的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宋姑娘病逝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閩州,是三殿下親口說……說喪事一切從簡�!�

    聲音愈來愈低,小丫鬟低著腦袋,不敢抬眸對上云黎的視線。

    云黎目瞪口呆。

    雖說人走茶涼,可沈硯未免冷漠了些,竟連喪事也如此草率敷衍。尋常百姓都是七日出殯,宋令枝只停靈五日便罷了,如今竟連最后的體面也無。

    她拂袖:“你們的管事在哪,今日出殯,再怎樣,也不能任由棺木擺在這……”

    話猶未了,忽然聞得前院一陣喧囂。

    一眾宮人匆忙跑來,手上捧著瓜果白燭。

    轉(zhuǎn)眼之余,宋令枝靈前擺滿了祭拜用的瓜果,好幾個奴仆婆子身著喪服,跪在靈前哭喪,嚎啕大哭。云黎只覺莫名其妙,余光瞥見晃晃悠悠朝這跑來的管事,她伸手攔住人:“這是在做什么?”

    管事連聲道:“云姑娘不知道,宮里來旨了,說是宋姑娘伺候三殿下有功,喪事不宜過簡�!�

    云黎一怔:“那今日的出殯……”

    管事朝皇宮的方向叩首:“皇后娘娘念宋姑娘有功,特允其停靈七日�!�

    ……七日。

    跟在云黎身后的魏子淵忽然揚起頭,眼中掠過幾分錯愕。閉息丸的藥效是十日,本想著宋令枝今日出殯,他可趁沈硯不在京偷偷將人接走。

    不想皇后忽然來旨。

    剎那,本來門可羅雀的靈前來了好些人。大多是些小官小戶,或是家中的庶子庶女。

    云黎往后退開兩三步,她本是為送宋令枝最后一程才來。

    轉(zhuǎn)首,驀地瞧見自家護院站在下首,魏子淵背對著自己,云黎看不到他臉上真切的表情。

    只知道魏子淵垂首,盯著棺木中的宋令枝。

    少頃,好似才回神,轉(zhuǎn)身尋云黎,他滿臉歉意:“云姑娘。”

    云黎不以為意:“走罷,先回府�!�

    .

    夜間下了幾滴雨,天色未明之時,遙遙的,空中響起一陣馬蹄聲。

    由遠及近。

    長街濕漉漉,馬蹄濺起一地的水珠。

    路人紛紛抱頭避讓,深怕?lián)趿速F人的路。

    為首的人一身竹青色寶相花紋圓領(lǐng)袍衫,身后跟著數(shù)十人,個個面容冷峻,腰間佩刀,兇神惡煞。

    馬蹄踏破長街的安靜。

    有人好奇探出腦袋,同街坊鄰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不斷。

    “剛剛那些人,可是金吾衛(wèi)?這是哪里又出事了?”

    “瞧著是往三殿下府邸去,不會是三殿下從閩州回來了罷?”

    “少胡說,閩州的事還沒好,三殿下現(xiàn)下回來作甚?”

    “怎么是我胡說了,三殿下府上出了那么大事,我可聽說那姑娘還沒入門,人就沒了,三殿下急著回來,應該就是為著這事�!�

    “那姑娘可真真是沒福氣,這樣好的人家,竟然還錯過了。這幾日三殿下府邸的高僧,可都是皇后娘娘請來的,到底是娘娘仁慈心善,竟還請了高僧做法事�!�

    “我也聽見了,那動靜可大了,隔著幾條街都能聽見�!�

    沈硯策馬揚鞭,遠遠將他人的聲音甩在馬后。

    不知何時,空中又飄起了零星小雨,雨水泅濕衣襟,袍衫深淺不一。

    一路紙錢翻飛,尚未抵達府邸,遙遙的,只見滿府上下白茫茫一片,府門洞開。

    一眾奴仆遍身純素,檐角下系著的白燈籠在雨中晃悠,斑駁光影淌落一地。

    管事站在門口,佝僂著腰背,正在打發(fā)小丫鬟灑掃。

    倏然耳邊聞得一陣馬蹄聲,管事橫眉立目,一聲“放肆”還未出口,為首的駿馬已飛奔至他面前。

    沈硯居高臨下坐在馬背上,翻身躍下馬。

    管事嚇得差點跪在地上,滿臉錯愕:“殿下怎么忽然回來了,可是閩州的事都處理好了?”

    管事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后,“殿下,今日是……”

    話猶未了,疾步走在前方的沈硯忽然駐足側(cè)目:“……她呢?”

    滿園蕭瑟凄冷,連綿細雨飄在空中,滿目瘡痍。

    管事一愣,片刻才回過神,垂首輕聲回:“殿下息怒,宋姑娘先前……”

    沈硯不耐煩,冷聲打斷:“……她在哪?”

    管事顫巍巍,往府門口望去:“宋姑娘今日出殯,想來現(xiàn)下,已經(jīng)出城了……殿下、殿下你去哪?殿下!”

    管事伸長手,眨眼瞬間,沈硯翻身上馬,策馬往城外而去。

    烏云密布,陰雨細密。

    陵園內(nèi),一眾奴仆烏泱泱跪了一地。

    滿園散落著紙錢,哀嚎聲不絕于耳。

    金絲楠木棺木沉重,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在地上。

    云黎走在最后,雙眼哭得紅腫,淚如泉涌。

    魏子淵撐著油紙傘,跟在云黎身邊,聽著她絮絮叨叨:“前兒我找人,將秋雁姑娘的墳也移來這邊了,倘或到了地下,宋姐姐也好有個照應,不會連個知心人也沒有�!�

    話落,云黎又忍不住落淚,“本來想帶阿梨來,可我怕它搗亂�!�

    云黎小聲抽噎著,隔著哭喪的奴仆,自言自語說了好些話。

    眼看時辰已到,眾人抬著棺木往下,鏟子鏟著泥土,落在棺木上。

    魏子淵站在云黎身后,雙目一瞬不瞬盯著那金絲楠木的棺木,單手捏拳。

    連著多日緊攏的雙眉終于舒展。

    只要過了今日晌午,陵園無人,他就能趁機帶走宋令枝。當日柴房中死去的不過是個死囚,真正的秋雁早讓魏子淵送出城。

    只要過了今日……

    魏子淵雙目灼灼,難得露出幾分亮光。

    棺木下葬。

    云黎往后退開半步,轉(zhuǎn)身上了馬車的腳凳:“走罷�!�

    她聲音還哽咽著,“興許宋姐姐這會已經(jīng)到了地下,也不知她……”

    驀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云黎的低語,她揚起頭。

    隔著朦朧雨幕,只見黃土飛揚,數(shù)十人高坐在馬背上,策馬奔騰。

    身著竹青色袍衫的那人滿面冷峻,凌厲劍眉掩在雨幕后。

    云黎大驚,差點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低聲呢喃:“三殿下,他怎么來了?”

    魏子淵身影一僵,猛地轉(zhuǎn)過身。

    細雨瓢潑中,一人長身玉立,站在棺木前。

    岳栩跟著翻身下馬,他后背還有杖責后汩汩往外冒的傷口。

    岳栩忍著后背的疼痛,踱步至沈硯身側(cè)。

    迷蒙雨絲飄落,金絲楠木的棺木透著肅穆莊嚴,眾人瞧見沈硯,紛紛伏首跪地。

    樹影搖曳,烏泱泱的白色中,唯有沈硯是站著的。

    竹青袍衫的袍角沾上點點泥點,沈硯負手,垂眼睥睨埋了一半的棺木。

    看見密信、回府瞧見滿園的白幡,都不及這一刻來得真實。

    棺木冰冷,泥土和雨水混在一處,凌亂不一。

    岳栩撐傘行至沈硯身邊。

    宋令枝今日下葬,前來送行的奴仆婆子眾多,難保會有人多嘴,將沈硯回京一事告知他人。

    岳栩拱手:“殿下,宋姑娘如今……”

    沈硯淡聲打斷:“開棺�!�

    岳栩驚恐,雙目愕然,他低頭,連聲道:“殿下,宋姑娘如今尸骨未寒,且開棺一事……”

    抬眸,無意對上沈硯冰冷森寒的眸子。岳栩身影顫栗,寒意遍及周身,不寒而栗。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奴仆往前。

    棺板沉重,四個奴仆站在土中,只聽重重的一聲響,棺木得以翻開。

    雨絲洋洋灑灑,悉數(shù)落在棺中那人臉上。

    宋令枝一身素白色長袍,雙眼緊闔,滿頭珠翠。身影單薄瘦削,纖長睫毛覆在眼瞼下,一動也不動。

    沈硯低垂著眼眸,目光一寸寸自宋令枝臉上掠過。

    滿園蕭瑟清冷,唯有雨聲伴隨。

    棺木中的宋令枝一動也不動,身子僵硬冰冷。

    當時最后為宋令枝診脈的太醫(yī)被一路拎了過來,老太醫(yī)兩鬢斑白,頂著一頭白發(fā)跪在沈硯腳邊。

    一五一十將宋令枝最后的光景告知。

    “殿下,宋姑娘憂郁成疾,實乃藥石無醫(yī),老夫已經(jīng)盡力了啊,殿下……”

    太醫(yī)老淚縱橫,眼中熱淚盈眶。

    不多時,又有奴仆悄聲上前,送上宋令枝最后吃的藥餌殘渣,還有太醫(yī)開的方子。

    岳栩一一查驗,確和太醫(yī)所言相差無幾。

    他朝沈硯點點頭。

    沈硯不動聲色收回目光。

    太醫(yī)被帶了下去,陵園之中,只余為宋令枝送行的奴仆婆子。

    云黎的馬車停在官道前,雖聽不清前方的人在說什么,然觀其言談舉止,亦能猜出一二。

    余光瞥見身后垂首斂眸的魏子淵,云黎無聲嘆口氣:“回府罷。”

    宋令枝下葬是擇了時辰的,眼看時辰快過,想來也差不多是時候下葬了。

    棺木前的岳栩亦拱手,低聲勸沈硯:“殿下,時辰已至,宋姑娘……宋姑娘也該入土為安了�!�

    沈硯一動不動,只垂眼盯著棺木中的宋令枝,黑眸

    平靜深遠。

    岳栩輕聲提醒:“……殿下?”

    沈硯往后讓開半步。

    岳栩長松口氣,喚人上前閉棺。

    驀地,卻聽身側(cè)的沈硯輕聲:“岳栩,她真的……走了嗎?”

    岳栩垂眼,俯身應了一聲:“是,屬下剛剛查探過,確實如太醫(yī)所言,宋姑娘乃憂郁成疾病故的�!�

    沈硯默不作聲撥動手中的青玉扳指。

    金絲楠木的棺板再一次合上,宋令枝慘白的容顏緩緩消失在自己視野之中。

    沈硯漫不經(jīng)心收回視線,他聲音極淡。

    “既如此,那便燒了罷�!�

    岳栩:“是,屬下這就命人將宋姑娘安葬……”

    他猛地揚起頭,后知后覺沈硯剛剛說了什么。

    岳栩木訥睜大眼:“……殿下?”

    京中多為土葬,時興火葬的,只有西域人。傳聞西域人將故去的親人送去火葬后,又將燒剩的骨灰藏在藏珠中,日日夜夜戴在身上。

    岳栩跪在地上:“殿下,此事萬萬不可……”

    沈硯泰然自若,清冷的眼眸波瀾不驚。

    “……有何不可?”

    沈硯面不改色。

    不這樣的話,宋令枝怎能日夜陪著自己。

    她是自己的,生死都得留在自己身邊,哪也不許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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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十三章

    ◎火光連成一片◎

    第五十三章

    陰雨朦朧,

    蒼苔濃淡。

    官道旁,七寶香車靜靜佇立在一旁。頭頂烏云密布,愁云籠罩。

    油紙傘擋住了飄搖的雨絲,

    偶有幾滴落在云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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