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張媽媽眉間難得有了笑意,別的不提,自從有了這香囊,她睡的倒是比往日好了些,好幾次守夜都差點睡過去。
只恨她在宋令枝身前忙前忙后,最后竟是讓那不相干的小丫鬟落了好處。
臺磯下,小丫鬟瑟瑟發(fā)抖,朝白芷跪了一拜:“白芷姐姐,奴婢的香囊是讓張媽媽拿了去的,并非奴婢不要……”
白芷細(xì)心為小丫鬟拭淚,又自懷里拿出一兩銀子:“我昨兒聽人說,你弟弟病了等著家用,這銀子你拿著,快快替他尋個好大夫才是正經(jīng)。若是張媽媽來了,有我呢�!�
小丫鬟雙眼垂淚,朝白芷連嗑三下響頭,轉(zhuǎn)身匆忙離開。
滿園春日,悄無聲息。
浴池水汽氤氳,宋令枝這些時日陸陸續(xù)續(xù)帶來的衣裙不少,白芷趁機多添了幾身下人袍衫,藏在其中。
伺候宋令枝更衣畢,白芷又替她取下鬢間玉簪寶翠,都裹在包袱之中。
螺鈿錦匣往旁旋動,果真瞧見藏在地下的密道入口。
賀鳴行動不便,自有秋雁和白芷攙扶。
宋令枝命人先行,自己墊后。
密道長而窄,細(xì)細(xì)長長的一道,只容一人穿行。秋雁和白芷一左一右架著賀鳴,橫著往前走。
步履緩慢,沉重笨拙。不出片刻,二人額間已冒出薄薄細(xì)汗,汗流浹背。
夾道兩側(cè)并未掌燈,昏暗無光,只能倚靠宋令枝手上的火折子。
火光微弱,搖搖欲墜。
秋雁回首,艱難喚了一聲:“姑娘,你可還行?若是……”
話猶未了,忽聽頭頂上方傳來張媽媽的聲音:“人呢,怎么院子都沒人了?這該死的丫頭,就知道偷跑出去頑�?次掖�,不撕爛她的嘴�!�
槅扇木門敲了兩三下,張媽媽沙啞聲音傳出:“姑娘,錦衣老奴拿來了�!�
白芷和秋雁當(dāng)即瞪圓雙目,他們還沒走遠,倘若張媽媽真的闖入浴池,后果不堪設(shè)想。
敲門聲仍在繼續(xù),一聲接著一聲,在夾道回響。
久久不停。
日光曬人,張媽媽垂手侍立在廊檐下,一張老臉滿是皺紋。
她悄聲上前,耳朵幾乎要貼在槅扇木門上。
浴池安靜無聲,只有滿園鳥鳴雀啼相伴。
張媽媽心下嘀咕:“別是下山了罷,不對……我剛從山上來,并未瞧見有人下山�!�
她忽然睜大眼。
掌心用力朝前一推,緙絲屏風(fēng)擋著,張媽媽只能瞧見屏風(fēng)后閃過一道模糊身影。
也不知道宋令枝熏的何香,屋中香氣竟比往日濃了些。
遲疑間,宋令枝不悅聲音自屏風(fēng)后傳出:“吵什么?你在你主子面前,也是這樣大呼小叫的?”
烏發(fā)長長垂在腰間,隔著十二扇緙絲屏風(fēng),隱約能望見那一抹盈盈一握的細(xì)腰。
宋令枝嗓音慵懶,似是剛被人吵醒。
張媽媽唬了一跳,趕忙跪在地上,雙眼垂地,恰好望見宋令枝一雙纖細(xì)白皙的腳腕。
果真宋令枝還在屋內(nèi)。
張媽媽暗罵一聲晦氣,若是宋令枝真的逃跑被自己逮到,她還能在沈硯跟前立功。
張媽媽伏首叩地:“是老奴唐突了姑娘,只是怎的不見秋雁、白芷兩位姑娘?”
宋令枝輕哂:“你這話倒是問得奇怪,奴才的事,你問我?”
張媽媽腦子一時轉(zhuǎn)不動,只低頭認(rèn)錯,又道:“姑娘,您要的茶和錦衣,老奴給你拿來了,您看是要……”
宋令枝身上還穿著那灰撲撲的下人袍衫,只松了發(fā)髻。
身后,密道的入口雖讓自己重新關(guān)上,然白芷和秋雁都不在,甚至連賀鳴都不見蹤影。
若是張媽媽瞧見喊出來,沈硯留在院子暗處的眼線定會起疑。
張媽媽試探出聲:“……姑娘?”
宋令枝不動聲色,拿絲帕捂住口鼻:“放著罷�!�
浴池水聲汩汩,案幾上的青花纏枝蓮花紋燃著熏香,青煙未盡。
張媽媽不甘心,跪著朝前:“姑娘,賀公子還在屋里嗎?老奴別的不會,倒是生了一身好力氣,若是姑娘需要人搭手,盡管找老奴便是�!�
風(fēng)聲鶴唳,園中藏著的暗線似乎發(fā)現(xiàn)蹊蹺,有黑影自窗前掠過。
宋令枝心跳驟停,掌心冷汗連連。
張媽媽身影往前傾,眼看她快要挪到屏風(fēng)旁——
宋令枝忽的輕笑:“好啊。”
園中風(fēng)聲驟歇,先前冒出的黑影也一點點往后退去。
張媽媽眉眼的疑慮漸散,心下直打鼓:“那姑娘要老奴做什么?”
宋令枝漫不經(jīng)心:“跪著便是�!�
張媽媽不解:“……姑娘?”
宋令枝:“張媽媽不是瞧過我的畫本嗎,我要同賀哥哥做什么,你會不知?”
雙頰漲紅,張媽媽一張老臉?biāo)圃跓嵊椭袧L過,一會紅一會白。那畫本她自然是瞧過的,一想到隔著一扇屏風(fēng)……
張媽媽臉紅耳赤:“姑娘莫拿老奴開玩笑,老奴哪里見過什么畫本,且賀公子還未大安,姑娘莫要、莫要……”
她著實開不了口。
宋令枝不以為意:“無妨。”
萬籟俱寂,園中只余樹影婆娑,那黑影亦是消失得無影無終,好像方才一閃而過的身影,不過是宋令枝看錯了眼。
宋令枝輕瞥窗外,緊握成拳的手指緩慢松開。
張媽媽叫苦不迭,又不敢出爾反爾,只仰首,試圖說服宋令枝放自己出去,她著實沒有聽人墻角的怪癖。
且不知為何,在這屋里待久了,她總覺得頭暈眼花,四肢癱軟無力。
“姑……”
干涸的薄唇輕張了張,倏然從屏風(fēng)后闖出一道黑影,宋令枝眼疾手快,將一方絲帕牢牢捂在張媽媽口鼻。
濃烈的香氣闖入鼻尖,張媽媽愕然瞪圓眼珠子:“唔——”
迷..香無孔不入,轉(zhuǎn)瞬之際,張媽媽身子發(fā)軟,整個人無力跌倒在地。
眼前模糊不清,她只能望見頭頂懸著的一盞水草帶油托燈。光影朦朧,宋令枝灰色袍衫從張媽媽眼前掠過。
“來、來人……”
雙唇輕張,上下闔動。
香氣入鼻,張媽媽徹底陷入了昏迷。
香爐中的香餅又添了幾塊,宋令枝不敢耽擱,匆忙往密道跑去。
那香出自秋雁之手,幸好她在制香上下了苦功,當(dāng)初來明懿山莊,秋雁連家中香料古籍一并帶來。
誤打誤撞,那迷..香的方子竟派上用場。
夾道逼仄漆黑,張媽媽隨時都有可能醒來,宋令枝一刻也不敢停下,她拼命朝前奔去。
風(fēng)聲掠過耳邊,夾道狹小,光禿禿的墻壁仿佛一眼也望不見盡頭。
宋令枝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氣息急促,上氣不接下氣。
身后無盡的黑暗似一張巨網(wǎng),似是宋令枝慢一步,都會被吞噬干凈。
快些,再快些。
三步、兩步、一步。
終于,豁然開朗——
視野清明,從昏暗無光的夾道離開,入目是后山的郁郁蔥蔥。
青山疊翠,疏林如畫。
日光亮堂,宋令枝險些睜不開眼,她抬手,擋住頭頂刺眼光線。
指縫溜進的春光里,白芷和秋雁倚著青松,正急得滿頭是汗,原地打轉(zhuǎn)。
忽然瞧見跑出的宋令枝,兩個丫鬟皆是哽咽出聲,哭著朝她跑去:“姑娘!”
頭上肩上,宋令枝渾身上下灰撲撲的,就連發(fā)髻也松松垮垮,似是隨便挽了一髻。
是她從未有過的狼狽。
精疲力竭,宋令枝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張媽媽一時半會趕不來,我們快走。”
秋雁唇角挽起幾分笑:“姑娘放心,那香奴婢下足了料,她這一睡,今夜定然起不來。”
先前怕出紕漏,秋雁還特地做了香囊送小丫鬟,想拿小丫鬟練練手,熟料那香囊竟被張媽媽搶了去。
宋令枝笑笑:“她雖醒不來,然那園子一直有人盯著,若是見我們遲遲未出,定會起疑心�!�
秋雁唇角笑意漸斂:“是奴婢思慮不周了�!�
話落,趕忙扶起賀鳴,繼續(xù)趕路。
穿花拂柳,攀藤撫樹。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更別提宋令枝還帶著賀鳴一個病人。
山路崎嶇,雜草叢生。
荊棘遍布,好容易下了山,宋令枝雙手已是傷痕累累,頭上也沾上泥土。
秋雁手執(zhí)絲帕,欲為宋令枝凈臉。
宋令枝伸手擋�。骸安槐�,這樣正好�!�
他們一行人,加之還有一個昏迷的賀鳴,難免惹人注目。
前方不遠便是茶肆,為避人耳目,白芷拿泥土抹了一把臉,低著腦袋往茶肆走去,嗓音也比往日粗獷洪亮。
不多時,她手上多了一輛馬車。
白芷步履匆匆,牽著馬車往宋令枝走來,扶著賀鳴和宋令枝上車。
她和秋雁二人都換上男裝,兩人臉上又滿是泥土污垢,身上臟兮兮,路過的人只有躲著走,無人理會趕車的是男是女。
長街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宋令枝的馬車并不起眼,穿街越巷。
酒樓飄香,彩幡拂動,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頑童手舉冰糖葫蘆,相互嬉笑打鬧,笑聲連連。
日落西山,宋令枝像是回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間。
多日壓在心口的委屈不安傾涌而出,宋令枝雙目垂淚,泫然欲泣。
怕被人瞧見,宋令枝只敢悄悄挽起車簾一角。
日光在她指尖躍動,宋令枝唇角微揚,勾起淺淺笑意。
宋府近在咫尺,再過一柱□□夫,她就能見到宋老夫人。
心神恍惚之時,視野之內(nèi)忽然闖入一道熟悉身影,竟是宋老夫人身邊的柳媽媽。
宋令枝雙眼一亮,待要喊白芷停車,忽聽一聲馬蹄響起,白芷急急勒住馬,轉(zhuǎn)身探入車內(nèi)。
“姑娘,前方都是官兵!他們好像在找人!”
作者有話說:
月底了,大家應(yīng)該有不少營養(yǎng)液要過期了吧(瘋狂暗示!
周二的更新在晚上十一點后,因為要上收藏夾。
上次傻乎乎在夾子上連更三章,結(jié)果排名哐哐直掉,讓本就不富裕的數(shù)據(jù)雪上加霜(抹淚
不卡文的話,周二應(yīng)該會更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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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昭自幼失去雙親,寄住在京中舅舅家。
人人皆知,宋家有女生得貌美,冰肌玉骨,云鬢纖腰。及笄那年,宋家門檻險些被求娶之人踩爛。
只可惜舅舅攀附權(quán)貴,對求娶的才子視而不見,一心想把侄女獻給皇帝身邊的老太監(jiān)。
皇帝昏庸,老太監(jiān)一手遮天,京中無人敢惹,只對遠在邊關(guān)的六王爺謝曜有所忌憚。
無奈之下,宋昭昭只能尋來說書人,編排了許多自己和謝曜纏綿悱惻的話本。
話本中,謝曜對宋昭昭一見鐘情。
話本中,謝曜非宋昭昭不娶。
話本中……
一時之間,人人都知宋昭昭是謝曜的意中人,二人的故事在京中廣為流傳,深得說書先生的喜歡,話本也越寫越多,越寫越……
謝曜此人,陰鷙狠戾,就連皇帝也不敢招惹,只遠遠將他打發(fā)去了邊關(guān),一去便是五年。
宋昭昭本想著待事情告一段落,便從說書人那收回話本。
卻不想謝曜忽然回京。
酒樓門前。
陰雨綿綿,謝曜一身灰青長袍,油紙傘輕抬,一雙淡漠眸子猝不及防撞入宋昭昭視線。
說書人洋溢高漲的聲音從酒樓傳出:“話說六王爺一朝有孕……”
宋昭昭:�。�!
宋昭昭:我不是!我沒有!這不是我讓他寫的�。�!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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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宋令枝也曾喚他“夫第二十七章
烏金西墜,
長街熙攘。
官兵身著戎裝,腰間配著短刀,刀刃尖銳鋒利,
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泛著瘆人的冷光。
市井百姓避之不及,
紛紛繞路而行,實在躲不過去,
雙手高舉,
任由官兵搜查,期期艾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