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同時考生自己解開抖落身上衣物,證明沒有攜帶利器兵刃等物。
走到這一步,沒有哪個蠢貨會想不開的去舞弊,所以檢查竹籃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查考生有沒有攜帶別的東西,免得對宮里貴人造成威脅。
褚休走進宮門,竹籃挎在手臂上,大大方方的低頭系好腰帶,盡管面上平靜,但胸口心臟跳動依舊震的耳膜發(fā)疼。
她側(cè)眸朝后看裴景,裴景眼睛都沒抬,怕露出異樣被人看到。
每次僥幸通過,既有完美偽裝的緣故,也有幾分運氣存在。
褚休想,要是女子入學順順利利,甚至后面有優(yōu)秀的姑娘通過科考走上這條青云路證明了自己,那往后世間女子再進入此門時,是否就不會像她跟小景一樣,僅因性別而提心吊膽。
考試的純粹性不該只是杜絕舞弊跟結(jié)黨營私,也該有一視同仁只看學識不論性別才對。
竹籃從手臂往下滑到掌心,褚休提住的時候微微握緊。
她正要收回目光朝前看,就見裴景抬眸朝她望過來。
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但心下都是一定。
考試地點定在了保和殿,考生進宮后由天使引路朝前走。
待所有考生落座后,開始點名發(fā)卷。
最后一場的殿試只考策問一道,由皇上監(jiān)考。
但這個并非死規(guī)定,貢士名義上的監(jiān)考官是皇上,實際上坐鎮(zhèn)大殿的可能是翰林院里的大學士。
畢竟很多人這輩子都沒見過天子,要是寫的正入迷,猛地抬頭看見皇上可能會嚇斷思路。天子雖不是真龍,也沒長著三頭六臂八只眼,可皇權(quán)加身,權(quán)勢的威嚴下,誰人不怵。
“那個必是褚休。”皇上雙手背在身后,站在大殿里側(cè)的廊柱后面,語氣肯定。
褚休即便換了身新衣服,依舊是那粗布那顏色,十分好認。
他坐在那里,腰背筆直端正,連提筆作答都透著股蓬勃朝氣,哪怕沒親眼看到他寫的內(nèi)容,皇上都欣賞的連連點頭。
好苗子。
這屆好苗子不少啊。
武秀站在皇上旁邊,目光順著褚休朝后,略過幾人落在裴景身上。
裴景今天穿的是月白色圓領(lǐng)長袍,滿頭烏發(fā)盤成圓髻用玉簪束在頭頂,遠遠一看,唇紅臉嫩,當真是君子如玉溫潤斯文。
就是略顯青澀,像株翠竹嫩筍。
“哪個是付見山,他那性子適合刑部,寧折不彎公正鐵面,不管他幾甲,刑部尚書已經(jīng)提前跟我點了名想要他�!�
皇上輕聲嘀嘀咕咕,大殿安靜,里頭只有研磨發(fā)出的輕微動靜,連大聲喘氣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大殿寬廣,皇上站在最邊緣,距離把控在遠遠的能瞧見考生又能讓自己說話不被他們聽見。
皇上,“李禮瞧著也挺好,不過他跟褚休都成家了,付見山聽說還沒娶妻,年齡跟你也相仿,妹子你覺得呢,妹子?”
他不止是來看未來臣子的,也是順道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妹夫。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閑到去打聽人家考生家里有沒有娶妻,亦或是有了相好的人。
皇上說半天話都沒聽見回應,納悶的側(cè)眸看身邊人,皺眉問,“姜華你看誰呢?我跟你說話呢�!�
連名帶姓的喊,武秀總算有回應,垂眸說,“是好看�!�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聽見我說什么了嗎�!被噬涎刂湫銊偛趴催^的方向瞧過去,一眼就瞧見幾排考生中最好看最秀氣的那個,頓時捏著胡須笑了。
“看來駙馬的人選你心里已經(jīng)有主意了,你問過人家沒有,那郎君瞧著細皮嫩肉的,年齡也沒到二十,萬一不想給你當駙馬怎么辦?”
皇上故作滿臉苦惱,悠悠的說,“咱們也不能仗著權(quán)勢,非要逼人家是不是?”
武秀望向自家皇兄,“她要是不同意,我自然不能逼她。”
“對對對,你只會想方設法讓他同意,”皇上看得分明,說完沒聽到武秀反駁,眼皮抽動嘶了一聲,扭頭看自家妹子,“還真被我說中了?”
武秀開始抬頭看房梁,“……”
皇上到底是沒去大殿上溜達,站在暗處觀察了一遍后就回了御書房。
李公公迎上前,“皇上,魏國公來了�!�
“哦?他這時候過來倒是不稀罕�!被噬闲χ睦锛s莫猜到了什么,仰頭看了眼天色,“什么時辰了?”
李公公,“午時了。”
來的要是忠義侯,皇上就借口去吃頓飯再過來,可偏偏來的是魏國公,一把年紀的老頭了,皇上怎么好意思把他晾在御書房自己躲去吃飯。
皇上,“去見見吧。”
“皇上剛從保和殿那邊過來?”魏國公是個笑瞇瞇的模樣,兩眼放光,“可曾見到一個名叫裴景的小生?我聽錦衣說那孩子模樣不錯又有學問,家世清白不近女色,是個好孩子。”
他夸的這么明顯,皇上裝傻也不行。
皇上繞到御案后面坐下,端起茶盞抿了口茶,含糊著,“是挺不錯的�!�
要不然一個兩個的也不會都看中他。
魏國公站在御案前面,開門見山毫不客氣,“那就許給我家筱筱吧,賜婚的圣旨您先寫下,等他得了功名再給他,到時候雙喜臨門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你這要的也太直接了……”
魏國公半點都不害臊,笑呵呵說,“下手要是慢點人可能就被搶走了�!�
先把賜婚圣旨要到手,別的可以慢慢商量。
他家筱筱要文采有文采,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哪一條都拿得出手,就不信那裴景是和尚轉(zhuǎn)世,哪一樣他都看不上。
魏國公美滋滋的撫著肚皮,眼皮闔上,慢悠悠的說,“把筱筱的事情安排好,我就可以安心閉眼了�!�
皇上砸吧著嘴里的茶味,沉吟開口,“你先把眼睛睜開,這事不是我不答應你,實在是——”
皇上放下茶盞,雙手抱胸,“實在是我家妹子也看上他了�!�
魏國公眼睛猛地睜圓,看向皇上,“武秀也看上了!”
“可不嘛,這會兒前面已經(jīng)考完出宮了,”皇上看熱鬧不嫌棄事情大,“就看你們誰能先哄得人家裴景點頭同意婚事,我不管,他要是不答應,就算是武秀,我也不會硬按頭賜婚�!�
他是皇上,要的是有用的臣子,又不是月老,專注促成婚事。
想要裴景,那就跟武秀去搶吧,大家各憑本事。
魏國公伸頭往外看時辰,急得跺腳,“您就跟老臣聊這些虛的,您要是真無私不偏袒,您可至于拉著我聊這么久,還不是胳膊肘往里拐,偏心自己妹子。”
皇上摸著胳膊肘,理直氣壯,“那不然呢?誰讓她是我妹子,你不也偏心你外孫女嗎,你怎么不偏心我妹子�!�
魏國公,“……”
他不跟皇上扯這些沒用的浪費功夫,只提著袖筒急匆匆往外走,恨不得借皇上的步輦一用。
魏國公嘴上嘀咕著,“希望錦衣在外頭先碰見裴景,不然人要是落到長公主手里,那就真沒了。”
裴景不止是裴景,他還是褚休同窗,兩人關(guān)系極好。
因鬧榜一事,褚休裴景身后站著無數(shù)舉人文士,兩人又是今科最有前途的小生,在太子被廢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自然是誰得了他倆誰在輿論上更得文士青睞。
褚休圓滑不易拿捏,裴景倒是璞玉可以細細雕琢成想要的模樣,用婚事拉攏利益捆綁是最快最好拿下他的法子。
要是沒有好處,世上好兒郎千千萬,怎么大家就非他不可。
宮門再次打開,貢士們從里頭出來。
宮門口,忠義侯坐在魏國公的馬車里,礙于顏面跟身份,手壓著腿上衣擺,忍住撩簾子朝外看的沖動。
溫大娘子婦人短視,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松手放走?威逼利誘那么些手段,哪一個不能用?非要用枇杷櫻桃試探口風,結(jié)果可想而知。
裴景沒有家世只有虛名,不趁這個時候拿下他,還要等到什么時候?等他羽翼豐滿還是在朝堂站穩(wěn)腳跟?
那時候誘惑更多,他豈會舍棄別的選擇侯府?
忠義侯對現(xiàn)在的裴景勢在必得,朝堂上能爭過魏國公的人幾乎沒有,而武秀又比裴景年長,皇上也許會給她定個年齡相仿更為成熟的付見山。
付見山是不錯,可惜那樣剛直的性子,忠義侯不喜歡,因為不好把控。
他只要裴景,等裴景跟筱筱的婚事定下,他跟魏國公替裴景在朝堂上活動一二,讓裴景在翰林院那邊掛職,同時過來吏部幫他打下手查案。
事情只有交給親近的人,他才能放心。
到時候就算有武試分神纏身,他也不怕對吏部失去掌控。
忠義侯手指點著膝蓋,人坐在車簾緊閉的馬車里,不見天光,使得他儒生般斯文的面孔都透著股陰翳的算計。
前頭站在宮門口找人的下人匆匆過來,“侯爺�!�
忠義侯靠近車窗,低聲問,“見到裴景了嗎?”
下人,“沒見到,但是我跟其他貢士打聽了一下,他們說裴景才出保和殿,就被長公主身邊的春風叫走了�!�
忠義侯猛地扯開馬車簾子,顧不得體面身份,沉著臉,“什么?”
殿試結(jié)束,結(jié)果會由皇上跟翰林院以及禮部共同商定,到時候一甲三人的考卷會張貼出來以顯公正,不存在徇私的可能。
所以這個時候長公主將人叫走,已經(jīng)跟考試無關(guān)。
就算裴景得了三甲同進士,亦或是得了狀元,都是他自己本事所得。
武秀出于這個考慮,春闈結(jié)束后沒見裴景,一是怕旁人誤會她給裴景透題,二是怕影響裴景考試發(fā)揮,所以才選擇在殿試結(jié)束后見她。
忠義侯原先沒見武秀有任何動作,以為她不喜歡裴景這種類型的小郎君,所以才覺得她會定付見山為駙馬。
為了怕別人等殿試結(jié)果出來截胡,還提前說服魏國公在殿試結(jié)束前就進宮跟皇上求賜婚圣旨,遠遠趕超別人一步。
結(jié)果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武秀會出手。
并且在宮里就把裴景叫走了。
忠義侯這會兒恨不得進宮。
他才從馬車上下來,魏國公就滿頭是汗的出了宮門,瞧見他連連招手。
忠義侯上前攙扶,“父親,皇上那邊怎么說?”
魏國公握著忠義侯的手臂,喘著粗氣同時問,“裴景呢?”
兩人眼神對上,“糟了。”
魏國公反應過來,“皇上他故意拿話激我出宮,要不然我定要堵在保和殿門口等裴景,說不定還有機會�!�
忠義侯,“那現(xiàn)在?”
“現(xiàn)在什么都晚了,”魏國公看忠義侯,“你又不是不了解武秀,她可不是后宮里養(yǎng)出來的嬌滴滴公主,那是咱大姜的武秀長公主啊�!�
有的是手段。
她要是看中了裴景,哪有其他人什么事。
“父親別急,萬一裴景不喜歡長公主呢。武秀是不錯,但她到底比裴景大上好幾歲,強勢不說,手上還有實權(quán)�!�
忠義侯說,“做她的駙馬只能站在她的身后被她的光芒遮擋的嚴嚴實實,稍微有出息有抱負的兒郎,誰愿意這般呢。”
寒窗苦讀十多年,誰不想出人頭地靠自己的本事站在最高處,而不是站在一個女人的身后。
作為武秀的駙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旁人也會先看到武秀再看到他,稍微要些自尊跟臉面的男人,誰樂意被這么指指點點懷疑能力呢。
忠義侯面上扯著笑,說著寬慰魏國公的話,心里其實早就埋怨起溫大娘子。
那么好的機會,她個蠢貨怎么就沒把握住!
他分明比武秀下手的更早,都怪溫大娘子不中用,這才壞了他的計劃!
第74章
“長公主要點我當駙馬�!�
殿試結(jié)束,
裴景提著竹籃在保和殿門外看見春風的那一刻,第一反應是扭頭看褚休跟李禮。
進宮門前拍著胸口說要替她攔人讓她先跑的李禮,這會兒低頭翻找竹籃,
“褚兄你看見我的硯臺了嗎,怎么找不到了。”
“……”,
裴景望向褚休。
褚休眨巴眼睛,臉不紅心不慌的,跟著湊頭往李禮的竹籃里頭看,找的認真,
“怎么個事情我來看看,好好的一個硯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兩人拎著一個竹籃,
順著保和殿的臺階就這么溜達下去了。
裴景,
“……”
她倆找不到的是丟失的硯臺嗎,
分明是她倆丟失的良心!
春風笑得滿目春風,“裴貢士,
咱們這邊請。”
裴景紅著雙耳朵尖,
跟在春風身后朝他引路的方向走。
“褚兄,
咱們把裴兄留在宮里不礙事吧?”李禮偷偷朝后看。
褚休跟著望了一眼,笑了,
“小景要是不想去,別說一個春風了,
就是來八個春風,她都不會跟著走。”
皇宮之內(nèi),裴景作為考生,她要是真不愿意去,
誰敢逼她?
李禮了然,臉上露出輕松神色,
輕拍竹籃肚子,“原來我這硯臺放底下去了,我說怎么找不到呢,這下心里就踏實了�!�
兩人聊起剛才的策問,并肩朝外走。
裴景則隨著春風走到了保和殿旁邊的宮道上,人還沒靠近,遠遠的就瞧見那抹亮眼的冰紫色裙擺。
目光下意識順著繡了淺色花朵的裙擺往上,入眼的就是長公主姣好曼妙的身形比例,高挑的個兒長長的腿,清瘦卻不嬴弱的腰。
細細的腰帶纏了兩道,束出腰肢曲線的同時,也往上箍出完美的弧度。
交襟的衣領(lǐng)里面是雪白錦緞內(nèi)襯,陽光之下恍惚看過去,一時分不清是衣服顏色還是長公主的肌膚底色,讓人不敢往她胸口的地方多瞧。
跟平時的朝服比起來,長公主今日銀白加冰紫的顏色搭配,弱化了她身上的權(quán)勢威嚴,更多的卻是突顯她身為女子的英氣干練跟成熟沉穩(wěn)。
長公主雙手自然隨意的搭在背后站在那里,眸光平靜的望過來。
盡管她穿的不是朝服,身為上位者的氣勢跟淡漠的氣質(zhì),依舊讓她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叫人心生敬畏又不敢隨意靠近。
她好像就該遠遠站在那里,受人敬仰傾慕跪地仰視,能得她垂眸俯視淡淡一瞥,已經(jīng)是三生有幸上天垂憐。
裴景呼吸發(fā)緊,看得越久越發(fā)不敢上前,只單手拎著竹籃手指握緊,無意識站在原地停在這里。
從皇上起事開始,裴家就一直關(guān)注著外頭的事情,裴景幾乎是聽著長公主的名字進的學堂。
她女扮男裝,早起纏緊胸前裹布的時候,總會向往長公主以女子之身自在行事跟活的熱烈肆意。
眾多兒郎里,長公主是不讓須眉的巾幗,她以一己之力讓人忽略她的性別,只看到了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