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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族上——”褚休腰背后撤,一個大喘氣,“倒是沒什么人,但我本人很喜歡黃金,所以……”

    褚休往前一站,跟王老爺子面對面,笑著說,“今日想輕狂一把,贏它個黃金十兩�!�

    場上安靜了瞬間,隨后王老先笑了,“年輕人有志氣總是好的�!�

    “是啊是啊,有志氣也得有實(shí)力才行�!�

    說話間,近百人就這么分成三個陣營,部分簇?fù)碇趵险驹诹怂砗�,部分中立看熱鬧,哪邊都不摻和,褚休扭頭往身后看,裴景捏著扇子頭望房梁,但默默站在了她旁邊。

    王老能在清河縣這么猖狂,自然是有些本事跟人脈,按理說裴景這個裴家人應(yīng)該站在王老那邊,或是中立,可她看了看褚休,“我今日僅代表無名書院學(xué)子裴景,立場與其他無關(guān)�!�

    她裴景,站褚休。

    褚休伸手握拳,在她肩頭輕輕捶了一下,“裴兄義氣,我要是贏了回頭讓你嫂子給你包包子吃!”

    裴景,“……”十兩黃金,就包個包子?

    “褚休還有我們呢,我們也覺得人不輕狂枉少年�!睙o名書院學(xué)子跨步往褚休身后站。

    這么一來,雙方的人數(shù)竟差不多。

    剛分好隊(duì),衙役就拎著銅鑼過來了。

    衙役站在親民堂正大光明的匾額下面,揚(yáng)聲說:

    “你們依次在白紙上寫下‘壽’字,隨后投票,由票數(shù)多的‘壽’字入選為本次壽禮的‘壽’王�!畨邸跞脒x者獲黃金十兩,前十名獲金葉子一枚�!�

    “你們每人手里擁有一張票權(quán),縣令跟貴人各擁有一張票,除縣令跟貴人外,你們可投自己也可投別人。一刻鐘后,統(tǒng)計(jì)票數(shù)�!�

    “獲得票數(shù)最多的前十一名都將獲得金葉子一枚,‘壽’王將在這十一名里再選一次,獲選者得黃金十兩�!�

    這規(guī)則已經(jīng)盡可能的公允公平,顯然何縣令也怕文人鬧起來,把這份好心好意辦的好禮變成壞事�,F(xiàn)在規(guī)則透明,選“壽”王也是文人之間自己選的,結(jié)果自然服眾。

    褚休手往前一伸,示意王老,“長者優(yōu)先,您請�!�

    王老呵呵微笑,“解元就算落選也莫要?dú)怵H,輸給我不丟人�!�

    褚休兩手抄袖,連連點(diǎn)頭,“輸給您自然不丟人,但要是輸了十兩黃金,回家說不定要丟了媳婦,她等我拿金子回去哄她高興呢�!�

    哪個要臉的文人對外一口一個懼內(nèi)……

    王老看了褚休兩眼,想說他家婆娘也不好惹,但嘴張開想著自己這張老臉,又把話咽了回去,哼著甩袖上前,提筆寫字。

    一人寫一個,費(fèi)時并不久。半刻鐘后,來了兩個衙役,一人一頭將鋪平在桌面上的長卷紙豎起來。

    先投出十一名,隨后再在里面挑選第一。

    前十一名不難投,字好看跟不好看打眼就能篩選出來,可十一個里面挑一個,那就有些難了,這里面衡量的不是字好不好看的問題,而是投票者更偏向于哪種書法跟風(fēng)格。

    糾結(jié)為難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投完文人里的所有票。

    衙役唱票,“共九十八票,棄票者二十一人�!�

    清河縣文人自然不可能這么少,今日來的都是覺得自己書法拿得出手的,以及家在附近愿意大冬天過來湊這份熱鬧的文人。畢竟臨近年底,也不是誰都有功夫來趟衙門。

    衙役,“有效票數(shù)七十七張,褚休,三十九張,王嚴(yán)河,三十八張。”

    堂上所有人朝王老看過去,竟然比褚休少一票!

    王老臉皮繃緊,臉上的褶子都快抻平了,木著臉雙手卷袖背在身后,“還有兩張票,誰輸誰贏還沒定呢�!�

    就算再差,他也不會差褚休兩張票!

    衙役,“沒錯,還有縣令跟貴人的兩張票。”

    他抬手,抻紙的衙役轉(zhuǎn)動換位,將原本面對著文人的長卷紙展開面對親民堂,堂后廊柱邊上站著武秀跟何縣令。

    其他人站在堂中央看不見廊柱后面的人,只隱約知道貴人就在那兒。

    何縣令跟王老多少有些交情,自然要站他,而且——

    何縣令低聲說,“殿下可否讓下官先投這一票?”

    這樣他誰都不得罪,還能把最終選擇權(quán)留給了長公主。

    征得長公主同意,何縣令擦著鬢角的汗,看都沒看紙上的字,就將票投給了王嚴(yán)河。

    衙役,“褚休,王嚴(yán)河,平票�!�

    第43章

    “念念。”

    “追平了�!庇腥诵÷曕止�。

    何縣令把票投給王嚴(yán)河并不意外,

    兩人私下時常走動大家也都知道。畢竟何縣令曾多次在文人相聚的場合說過欣賞王嚴(yán)河的字,兩人以字會友實(shí)屬尋常。

    今日何縣令將票投給王嚴(yán)河,也不能說他徇私偏袒,

    尤其是他把票給了王嚴(yán)河,既能平票又支持了自己好友,

    更是顧全了王老爺子的臉面。

    裴景嘀咕了一句,“老狐貍�!�

    何縣令說不定連頭都沒抬就把這票給出去了。給的不是票,是權(quán)威跟人情。

    褚休笑,“你以為京城邊上的縣令好當(dāng)啊,

    要是沒點(diǎn)圓滑手段也不能無功無錯的穩(wěn)坐縣令多年�!�

    裴景不服氣,“可……”

    褚休搖頭,

    攔住裴景的話,

    “還有一票呢。”

    最后一票握在貴人手里,

    大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京中來了貴人,但那貴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卻無人知曉�,F(xiàn)在對方就站在親民堂廊柱后面,

    將場上所有人的表情跟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武秀低頭跟身邊隨從言語了兩句,

    隨后眾人便聽到有天使站出來說話。

    十八九歲的白凈面皮,

    長相偏陰柔沒有胡須,穿著尋常仆從的灰衣,

    雙手端在身前問道:

    “我家主子想問兩位,你們認(rèn)為你們的字適合作為本次獻(xiàn)禮的壽字嗎?”

    王嚴(yán)河年長,

    他先說:“王某不才,筆力雖只有先人一分,但拿出來也不算辱沒先人名聲。以王某的字獻(xiàn)壽,代表了清河縣跟王家對皇上的敬重,

    也能讓皇上日后提及書法時想到清河縣的壽禮�!�

    眾人點(diǎn)頭,王嚴(yán)河的字力透紙背,

    有王大家的風(fēng)骨,在穩(wěn)扎穩(wěn)打這類的書法上挑不出毛病。這般端正有力沉穩(wěn)大氣的字用在皇上五十大壽上最為合適。

    而且本次獻(xiàn)禮如果能讓皇上記起清河縣,倒是王嚴(yán)河大功一件。

    何縣令站在廊柱后面連連點(diǎn)頭,秋闈他們縣一口氣出了兩個年輕舉人,這可少有。如果這次壽禮再得皇上青睞,那他遞上去的關(guān)于增建書院擴(kuò)招學(xué)子的提案,上峰指不定會答應(yīng)。

    王嚴(yán)河說完,天使看向褚休。

    褚休往前站,“我褚家往上數(shù)八代也沒有書法大家,我跟王老爺子比起來,的確年輕,名聲也比不得王家出名,筆力更比不得王老遒勁�!�

    底下人唏噓。

    褚休,“可——”

    褚休揚(yáng)聲抬眸,“可我年少,有的是一腔熱血跟輕狂,我的字可能不夠沉穩(wěn),但蓬勃向上,代表的是我們清河縣少一輩的張揚(yáng)跟朝氣。”

    清亮的嗓音壓下所有雜音。

    “我想皇上今年六十五了,看到過太多大家的書法,他想看到的不是清河縣有個王家,而是我大姜有像清河縣這樣朝氣蓬勃敢獻(xiàn)禮的縣�!�

    姜國平亂建朝也沒多少年,現(xiàn)在各項(xiàng)制度還在慢慢完善�;噬舷肟吹降谋厝徊皇抢蠚鈾M秋的沉穩(wěn),而是雖青澀稚嫩,但卻敢闖敢試的野勁。

    加上這話由褚休這個少年解元說出,這字也是由她所寫,更有說服力。

    場上安靜下來,目光不由望向褚休。

    她一身洗到快要發(fā)白的棗紅色長袍,布條腰帶束出一截勁瘦的腰肢滿頭烏黑長發(fā)束在腦后。

    剛才還雙手抄袖的人,這會兒長身玉立雙手搭在身后,說話時抬頭挺胸顧盼生輝,的確像冬日朝陽,溫暖張揚(yáng)不刺眼,充滿蓬勃希望。

    何縣令忍不住抬頭朝前看,視線從褚休身上移到長卷上,紙上挨著王嚴(yán)河書法的那個字,屬實(shí)年少輕狂,尤其是放在王老爺子的字旁邊更為明顯,那股鸞飄鳳泊的勁兒看著都讓人肆意自在。

    這場比試論押題方面,褚休這個少年人更勝一籌。

    何縣令心里已然知曉此場“壽”王是誰,但還是扭頭看武秀長公主,等她給出最后一票。

    天使也退到廊柱后面。

    片刻后,天使再次出來,手里端著托盤,上面蓋著張紅布,隱約能看到紅布下面金元寶的輪廓。

    “王嚴(yán)河的字有大家風(fēng)范,褚休的字更為年少輕狂,兩者間屬實(shí)難以取舍。”

    天使揚(yáng)聲道:“但作為壽禮,皇上更想看到大姜年輕一輩的張揚(yáng)朝氣,所以——”

    “褚休的字當(dāng)選為‘壽’王,得黃金十兩�!�

    裴景眼睛都亮了,扭頭看褚休,抽了口氣聲音激動,“你、你贏了!你竟然贏了王嚴(yán)河!”

    要知道這老頭平時可狂了,仗著一手好字沒怎么給過人好臉色看,對于她們這些小輩更是瞧不上。上回她得舉人,家中辦流水席,為了請他過來,還特意送了禮,七請八請他才肯賞臉。

    而今日,褚休竟然贏了他!

    褚休贏了,無名書院的人最是高興,恨不得把褚休舉著高拋再接��!

    褚休第一反應(yīng)則是先掀開紅布看黃金,見到屬實(shí)是真金,才對著廊柱后面道謝,“褚休謝過貴人跟縣令�!�

    她把黃金拿在手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拱手對著身后眾人作揖,“多謝大家謙讓�!�

    她得意張揚(yáng)的勁兒就跟她那個字一樣,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跟囂張輕狂,可又讓人看著精神,半分都厭惡不起來,哪怕見她炫耀也是笑著擺手說她到底是個少年人。

    十兩黃金已經(jīng)有主,剩下的前十一名則領(lǐng)金葉子。

    褚休作為第一名不僅有黃金還額外多領(lǐng)一枚金葉子,她雙手伸出去,接過金葉子后先用袖筒擦干凈,然后低頭輕輕咬了一口,眼睛瞬間亮起來。

    軟的!

    貴人出手大氣,給的并不是那種用來觀賞把玩的鏤空花紋金葉片,而是柿子樹樹葉大小純金打造的葉片!

    這東西不管融了打金飾還是留著當(dāng)銀錢用都行。

    褚休捏著葉子轉(zhuǎn)過身,舉起手對著堂外陽光細(xì)細(xì)的看,余光趁機(jī)朝廊柱后面掃了眼。

    從打賞就能看出來,這位貴人是個不喜歡花里胡哨更注重實(shí)用價值的性子。

    衙役,“這是您的。”

    褚休之后就是王老爺子。

    王老爺子明顯不是很服氣,輸給褚休這個才十七歲的人,讓他覺得面上無光,連帶著領(lǐng)金葉子的時候都板著臉,不情不愿的伸手接過那片金葉。

    褚休高拋葉片然后雙手?jǐn)n住,欠欠地走到王老面前,“王老瞧著怎么不高興呢,是有什么心事嗎?還是瞧不上這片葉子更想要黃金?”

    王嚴(yán)河,“……”

    這話王老爺子可不敢應(yīng)。他木著臉看褚休,“年少就該內(nèi)斂,仔細(xì)太過張狂會吃大虧!”

    內(nèi)斂的裴景聽了這話都皺眉頭。

    “王老這話不對,年少什么樣都可以有,內(nèi)斂有內(nèi)斂的好,輕狂有輕狂的妙,”褚休揉著懷里的黃金十兩,“再說如果不輕狂,怎么從您老手里贏得這十兩黃金呢�!�

    褚休笑著對王嚴(yán)河道:“王老,我敬您年長,但您可莫欺我年少�!�

    她掏出黃金,對著王嚴(yán)河顯擺,“輕狂吃不吃虧不清楚,可今天吃到了黃金,噯~還有金葉子~”

    左手黃金右手金葉片。

    “你——”王嚴(yán)河伸手指褚休,一想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下跟小輩置氣會被人看熱鬧顯得他格外輸不起,只得甩袖收手扭頭就走。

    無名書院的學(xué)子看熱鬧不嫌棄事情大,不知道誰嚷了一句“我本年少就該輕狂”,后頭跟著喊起來,聲音攆著王老,逼得他加快腳步離開縣衙。

    大堂里的人慢慢散去,武秀離開廊柱轉(zhuǎn)身朝二堂走。

    何縣令碎步跟在武秀身后,心里嘀咕納悶,怎么長公主也不說見見褚休裴景這兩個少年舉人,畢竟這是他們清河縣最能拿得出手的“見面禮”了。

    可長公主看完選“壽”王直接就離開了,誰也沒單獨(dú)見,誰也沒多給個眼神,好像就是單純來看場熱鬧,替她皇兄的壽禮把把關(guān)而已。

    何縣令站在后門恭送長公主的轎子離開。

    走遠(yuǎn)了,轎邊仆從才問,“主子不是為了褚休跟裴景來的嗎,為何不見見他們?”

    前段時間朝堂上針對長公主的一場民間輿論戰(zhàn)能打贏,還真多虧了一本名叫《今朝人物傳》的話本。史官以編寫史書有由,用它為引子在朝堂上重提長公主跟康王曾經(jīng)的戰(zhàn)績,才讓那些反對長公主掌權(quán)的人暫時閉上嘴。

    武秀四平八穩(wěn)的坐在轎子里,翻看手中話本,“不急,本宮有的是耐心等他們走到本宮面前�!�

    仆從,“您是指春闈?”

    也是,要是連春闈都過不了,只憑這寫話本的本事,也沒辦法派上大用場。連官場都進(jìn)不去,又怎么能作為助力站在長公主身后。

    仆從,“只是如果過了春闈,朝他們遞過去的誘惑可就太多了�!�

    裴景不說,單說那個褚休,一看就很喜歡銀錢!見到黃金的時候眼睛比金子都亮,什么年少輕狂不輕狂的,她純粹是為了金子發(fā)狂。

    武秀慢悠悠翻書,“該選誰他們心里有數(shù),還有,別當(dāng)真以為他們年少就好哄。”

    仆從,“不敢�!�

    仆從想起什么,嘀咕一句,“那群老狐貍見不能借抹除功績將您攆出朝堂,竟又催你招選駙馬,連皇上都許了,說您已經(jīng)過了二十五最拖下去也不合適,要給您在這屆三甲里給您挑個最好的。”

    仆從,“今日見到的兩個舉人倒是有希望進(jìn)三甲。只是褚休模樣挺好,但已經(jīng)娶妻,裴景瞧著又過于沉悶靦腆,秀氣文靜的跟個姑娘似的�!�

    不過老實(shí)人若是逗一逗逼急了也挺有意思,只是這話仆從不敢說。

    武秀對于裴景沒多說什么,只是褚休,“他就算不娶妻,也不會成為我的駙馬�!�

    “我不喜歡性子跟我像的人,像匹不失野性卻可以認(rèn)主的烈馬,他已然世故不需要人刻意馴服,但需要讓騎馬者自身有本事,才能讓他心甘情愿俯首認(rèn)主。”

    十七歲的褚休,就是這樣的好馬,輕狂又不失圓滑,屬實(shí)讓人眼前一亮。

    武秀,“讓人繼續(xù)暗中跟著就行,我看中的人,在我舍棄之前,莫要讓旁人打擾�!�

    仆從,“是�!�

    青頂小轎從縣衙后門離開,走的靜悄悄的跟來的時候一樣。

    褚休跟裴景從衙門出來,褚休看了眼街角,朝裴景伸手,掌心朝上攤平。

    裴景疑惑的盯著他看,“?”

    見褚休手伸著,裴景皺眉,不甚情愿的將自己也贏得的金葉子掏出來,拍在褚休手心里,“給�!�

    褚休眨巴眼睛,“我就要一文錢,你這給的也太多了!”

    裴景,“……”

    裴景又把金葉子收回來,從袖筒里摸出一文錢,疑惑地看向褚休,“你要一文錢做什么?”

    褚休掌心里掂量著一文錢,“今日得了賞賜,善心大發(fā)一回。”

    裴景一臉茫然,就看見褚休說完便朝街角乞丐走過去,提著衣擺將一文錢放在乞丐碗里。

    這可真是太稀罕了,褚公雞竟然舍得對外人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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