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玉昭霽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干脆遵從內心,破云而出,飛下凌劍峰,去找那個各方面都更不像希衡、卻無端讓他覺得她就是希衡的人。
玉昭霽離開了。
至于夢衡,也擔心被希衡抓走的蕭瑜風,自然另尋一路,去找了蕭瑜風。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說是找蕭瑜風的話,夢衡應該和玉昭霽順路,但不知為何,夢衡偏偏選擇了另外一條同玉昭霽截然不同的路。
*
玄清宗小鎮(zhèn)外,大山之中,此處大山極薄,如刀片一般陡峭,直立云霄。
這片奇形怪狀的大山曾經因怪異而聚攏邪氣,導致了許多妖邪聚集在此,后來玄清宗立宗在此,山中妖邪漸漸減少。再后來,到了希衡這一代,山中妖邪都不愿觸華湛劍君的霉頭,紛紛搬家挪窩。
其實希衡又不是沒事找事,她雖誅邪,卻只誅殺害命作惡的邪祟,并不認為所有妖邪都該死。
那些妖邪純屬是過于惴恐,但在他們的視角也能理解,正邪向來不兩立,華湛劍君又兇名在外,他們擔心再正常不過。
此時,刀片山腹部地區(qū),一仞山峰的中部,有一個廢棄的妖洞。
這妖洞似乎曾經是一尾山中溪水中的魚妖所鑄造,山洞中還有一潭碧波粼粼的溫泉,溫泉水汽繚繞在山洞之中,蕭瑜風被希衡推在山洞壁壘上,他到了此時此刻,仍然在裝,一臉的憤懣:“你是什么妖魔?膽子這么大,敢從玄清宗將我擄走,也不怕玄清宗和我?guī)熥鸪鲴R,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嗎?”
希衡冷冷盯著他:“絕空族的東西,到了現在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希衡抬起手,她并沒有出劍,手心中出現一條純白色、帶著圣潔氣息的水蓮。
這多水蓮并非是真正的蓮花,而是一汪水凝聚成了蓮花的氣息,帶著濃郁的水氣息。
蕭瑜風的臉被這朵水蓮一映照,顯得猙獰幾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眉宇間的痛苦幾乎化為實質。
希衡道:“常言道,斷腸草五步之內,必有解藥。絕空族毀天滅地的末世裝置,對于神明來說,是絕殺,可是它周圍也埋藏著世界之水的本源,這本源力量,便可以壓制它�!�
這就是當初希衡以水靈力灌溉、培養(yǎng)長大的絕空族的那一條小溪水。
溪水有靈而認主,希衡離開了絕空族地,它也跟著離開了。
希衡掏出水蓮的一刻,蕭瑜風忍了又忍,見希衡仍然心如磐石,自然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他道:“神明……啊不,現在你不是神明,你真奇怪,明明已經逃出生天,為什么非要折返回來,連夢里,你都要追進來!”
希衡道:“他因我而和你在夢中對抗,我怎么可能會放棄他?”
蕭瑜風神色冰涼:“我只是一臺機器,無論是神還是人的感情,我都不懂,我被創(chuàng)造出來,就只為了一件使命,那就是:弒神��!”
蕭瑜風、不,應該說只是借助蕭瑜風殼子的末世裝置道:“你們兩個神明,一直在我的擊殺范圍之內�!�
希衡道:“看看現在鹿死誰手。”
希衡話音剛落,便催動掌心水蓮,掌心水蓮晶瑩剔透的花瓣泛著瑩潤的色澤,猛地綻放,濃烈的水氣息如同萬千花蕊絲,從花中飛出,飛往蕭瑜風的體內。
蕭瑜風頓時發(fā)出慘叫聲,慘叫聲中,還有奇異的滋滋聲。
這滋滋聲,便是絕空族的末世裝置被破壞的聲音。
在劇烈疼痛中,蕭瑜風的眼神好像變了。
他在痛苦之中看著眼前的場景,溫泉水汽彌漫山洞,此處雖為妖洞,此刻卻布滿了圣潔、清冽的水氣息,水蓮在綻放,花蕊絲帶著萬千華光,映照著操縱它的女修。
白衣勝雪、冷情似月,她頭戴一個幕籬,此時因為催動水蓮,周身盈蕩著一股風,風吹開了幕籬,露出她的真容。
蕭瑜風頓時忘了慘叫,還有那奇異的滋滋聲,都在一瞬間減弱了。
蕭瑜風道:“神明,不,師尊,不……神明,該死……”
他嘴里糊糊涂涂說著這些話,倒是讓希衡皺起眉頭來。
難道是末世裝置經歷紊亂,快和夢中的蕭瑜風意識融為一體?
希衡可不愿意看見這種事情發(fā)生,蕭瑜風是她逐出師門的弟子,后來死在了她的手上。
殺徒弟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
希衡不想要悲劇重演第二次、第三次。
于是她左手掌控著水蓮誅殺末世裝置,右手以靈力活生生將夢中的蕭瑜風意識給剝離開。
她做完這一切,便全力以赴誅殺末世裝置。
朵朵水蓮漫天飄飛,肅殺的水靈力在此時絢爛而美麗,空氣中只響起滋滋聲。
第733章
末世為人
空中的肅殺意味越來越濃。
“蕭瑜風”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猙獰,他面上的臉皮也隨之慢慢剝落,露出銀色、鋼鐵一般材質的內殼。
他已經完全不是蕭瑜風了,完全是被異化的絕空族末世裝置。
無論是絕空族還是末世裝置,都將擊殺神明放在了第一位,這個末世裝置甚至不惜追入玉昭霽的夢中,也要殺了他。
希衡全力催動水蓮,“蕭瑜風”已經狀如瘋魔了,他不停掙扎,卻又被希衡牢牢堵在妖洞的墻壁上,根本無法掙脫逃跑。
他的身上不停發(fā)出滋滋聲,像是什么東西徹底被摧毀,紊亂了一般。
另外,他的手臂完全滾燙起來,當初那股席卷絕空族族地的熱又鋪天蓋地地升騰起來了,整個妖洞里邊的溫泉水都隨之變得沸騰、灼熱。
幸而,現在的絕空族末世裝置,已經被玉昭霽吸收了大部分的力量。
再加上現在的希衡不是神明,只是修士,他對她沒有那么恐怖的壓制力,所以希衡現在可以游刃有余地對付他。
無論外邊的溫度已經變成了何等模樣,希衡臉上的溫度都適中,神情也一如既往的冷靜。
“蕭瑜風”眼見著就活不成了。
可這時候,“蕭瑜風”幾乎從牙縫里邊切切說出一句話:“你、你……以為殺了我,那位男性神明能活?”
“蕭瑜風”道:“這是他的夢,他原本就在全力吸收我,我只要一消失,他也會跟著錯亂,輕則意識紊亂、發(fā)瘋發(fā)狂,重則走火入魔,跟著我一起去死�!�
“你愿意看著那個場景嗎?你敢看到那個場景嗎?”
“蕭瑜風”聲聲質問:“沒錯,我不懂你們的感情,但我在玉昭霽的夢里待了這么久,我是一個智能,我看也該看明白了。他愛你,你愛他,所以你們能夠在生死關頭團結一致,所以你們能夠聯手從絕空族的捕殺中翻盤,這是你們的優(yōu)勢,可你們的劣勢就是,你們太愛對方了!”
疼痛加劇。
“蕭瑜風”干脆痛苦地嘶吼:“你有本事就殺了我!讓我?guī)е黄鹚溃 ?br />
希衡的確無法這么做。
她進入這個危險的夢,就是為了救出玉昭霽,如果救不出玉昭霽,那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今后漫漫余生,她也將陷入永久的孤寂。
希衡不得不暫時收起水蓮的攻勢,“蕭瑜風”眼睛一紅,如同泛著滔天的熱意,他原本還想反擊,卻被希衡一腳踹到死穴,疼得猛然栽倒在地。
“蕭瑜風”蜷縮起身子,如同一個彎背大蝦。
他氣喘吁吁躺在地上,希衡收起水蓮,卻取了一些水色的花瓣,這些花瓣在希衡手中變成一根繩子。
她再將這根繩子套在“蕭瑜風”的脖子上,末端處系出一個小小的圓圈扣,尾指伸進去,一緊一拉,便牢牢套住了“蕭瑜風”
“蕭瑜風”在地上扭動、掙扎:“放尊重一些!我是擊殺神明的絕技,你應該尊重我,而不應該將我像是拴狗一樣套在地上�!�
希衡懶得理他,走到溫泉邊緣坐著,思考如今應該怎么辦。
殺不得,放不得。
難道她要一直等著玉昭霽吸收完這個末世裝置才行?
可是,希衡怕就怕節(jié)外生枝。
“蕭瑜風”到底不是真人,只是一堆無機質組成的機器罷了,他對于疼痛的忍受度很高,在地上扭動一會兒后,便支著腳跳起來,一蹦一跳來到希衡面前。
“蕭瑜風”一只腳完全不能用了,只剩另一只腳支在地上,他道:“你下手真毒�!�
“蕭瑜風”在一旁,一會兒蹦來跳去,一會兒又抱怨連天,希衡煩不勝煩,耳朵邊上像是圍了一群蒼蠅。
她道:“你不是沒有人、神的感情?為什么你會這么吵?”
“蕭瑜風”道:“我都告訴過你,我看也該看會了,我是最優(yōu)秀的智能,我不只看會了玉昭霽心悅于你,我還看會了你那位二徒弟也心悅你�!�
希衡冷冷叱責:“不要胡說八道�!�
“蕭瑜風”:“你不信就算了,我附身在他身上,他對夢中的你感情可復雜得很��!我用智腦模擬了許多遍,嗯……他雖愛你,但最后一定選擇殺你,你沒有被他殺,看來肯定是你殺了他。對是不對?”
希衡選擇不和這個“蕭瑜風”交談。
它身為絕空族的末世裝置,的確有幾把刷子,但過去的一切,希衡都不打算再庸人自擾。
蕭瑜風和她,曾經是師徒關系。
后來蕭瑜風趁她中毒,再加上半神天亓暗中的推波助瀾,偷襲殺她后,他們就再沒有師徒關系了。
后來的一劍,是結清恩怨。
見希衡又不理人了,“蕭瑜風”頗為覺得有些煩悶。
它在這個夢中待了這么久,好不容易用智腦模擬出了人的情感,可是卻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按照真正的蕭瑜風的思路表演下去。
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知道它真實身份的人,卻是一個冷冰塊。
它真是無聊得緊。
“蕭瑜風”搜腸刮肚地想說話,神秘兮兮湊在希衡耳朵邊上:“為什么你這么招人喜歡?我觀察到,哪怕是夢中世界,也有許多人喜歡你�!�
希衡回答:“既然如此,為什么你還這么執(zhí)著地要殺死神明?”
“蕭瑜風”一愣。
希衡又道:“既然你現在看明白了一些感情,就應該有明辨是非對錯的能力,我們是神明,但我們并不全都該死。如果當初絕空族明白這個道理,絕空族也不會覆滅了�!�
“蕭瑜風”覺得有些繞,不解地撓撓頭:“話是如此,按照你們世界的道義來說,你和那位男性神明,都不該死�!�
“蕭瑜風”想到了什么,一拍腦袋:“啊,我想到了!我是絕空族的末世裝置,我是一個機器,所以,我自然要按照設定我的最初程序行事。”
“我的最初程序,就是殺死所有神明,所以我沒有錯。”
希衡則道:“如果你沒有情感,被當成機器,過機器的一生,那也便罷了�?赡悻F在有情感,你的程序可有植入情感?可有告訴你什么叫情感?你現在還是原來那一坨冷冰冰的鋼鐵嗎?既然你不是,為何還要甘心做別人的工具?”
“蕭瑜風”:…………
他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是不是在繞我?你欺負我剛學人不久對吧?”
第734章
陰差陽錯
妖洞內,“蕭瑜風”的臉色紅紅的,不是因為自身的溫度,也不是因為溫泉水汽的熏蒸,而純粹是被氣的。
因為他發(fā)現了希衡的詭辯。
“蕭瑜風”不服地走到希衡面前:“雖然我學人沒多久,可你也不能騙我,我的程序天衣無縫,你的漏洞我一眼就看清楚了。”
希衡問:“什么漏洞?”
“蕭瑜風”道:“我是機器,你應該以機器的標準來評判我,而不該以人的道義來評判我。最好的機器就是遵循設定,讓我殺誰我就殺誰,一個活口不留,只有人才需要判斷什么人該殺、什么人不該殺�!�
希衡以手撫額:“你并未懂我的意思�!�
“蕭瑜風”道:“我懂了,我說了,我是最完美的機器�!�
希衡道:“當你學習并且學會人類情感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機器。”
“蕭瑜風”大怒,他猛地抬手,將自己本就被希衡弄得殘破的面皮再度撕破一點,露出更多銀色的鋼鐵。
“蕭瑜風”道:“你看看我的臉,我不是機器是什么?”
希衡徹底沒了和“蕭瑜風”交談的興致,她冷冷道:“夏蟲不語于冰�!苯又闫鹕�,往山洞門口走去。
“蕭瑜風”脖子上還被她套著繩子,希衡一走遠,“蕭瑜風”就像是被拽遠的狗一般,只能前傾著脖子跟過去。
他道:“你慢點兒、慢點兒,有沒有人道主義精神�。俊�
希衡只將他的抱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懶得回復他既然不當自己是人,自然對他就沒有任何人道精神可言了。
希衡站在妖洞門口,看見天上云層里邊烏泱泱的魔氣,以及玄清宗那邊濃郁的正道氣息。
魔氣行在前,最前端站著玉昭霽,他神色冰寒,卻又似魂不守舍,正在急急尋找著什么。
玄清宗的人跟在后邊,中間站著夢衡,她也憂心忡忡,也在尋找著什么人。
“蕭瑜風”道:“根據我聰明的智腦推演,他們現在都在找我們�!�
“玉昭霽一定在找你,他深愛希衡,明明在和希衡打架,卻舍得中途放棄,明顯是他心中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放不下你,控制不住自己,便一定要來找你�!�
“夢中的希衡肯定是在找我的身體,也就是找真正的蕭瑜風,她在乎她的徒弟嘛�!�
“只是你覺不覺得,玉昭霽和夢衡之間好像隔著很生硬很生硬的東西?難道他這么快就想清楚了這是夢?明白了你才是他的愛人?”
“蕭瑜風”的話噼里啪啦在希衡耳邊響起,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一個干干凈凈。
希衡沒有理會耳邊的聒噪,而是牽著“蕭瑜風”進入妖洞。
希衡道:“脫衣服�!�
“蕭瑜風”在夢中的這段時間,也學到了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剛要順從地照做,就發(fā)現有什么不對勁。
“蕭瑜風”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按住自己的衣服:“你、你什么意思?我聽說人族有一個詞語,叫做見異思遷,你不會吧?”
希衡仍然冷漠道:“脫衣服后,自己換一副軀體�!�
說著,希衡手一招,妖洞洞口的一根青竹就這么水靈靈地飛過來,落入希衡的手中。
希衡道:“換這副�!�
“蕭瑜風”此時也懂了,如果他再頂著夢中的蕭瑜風的軀體,那么,夢中的玄清宗、夢中的希衡都會一直來尋找他。
然后,希衡就會面臨源源不斷的麻煩。
更慘的是,如果說希衡在和夢中希衡的打斗中,傷了夢中希衡,那么玉昭霽的夢就會受到刺激,緊接著,希衡就有可能被徹底卷入夢中,可能會死。
“蕭瑜風”想清楚這一點后,便做出了最有利自己的判斷。
身為敵人嘛,自然是對方越不喜歡的,自己越喜歡。
“蕭瑜風”道:“我不,我挺喜歡這個身體的,而且你不是把這個身體的五竅都給封住了嗎?我出不去,我就要老死在這具身體里。”
話還沒落下,他脖子上的繩子就化為了水蓮形狀,鋒利的水蓮邊緣抵住他的脖子,不斷收緊,那股熟悉的疼痛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希衡面色如玉:“雖然不能殺你,但我有許多辦法可以讓你痛苦�!�
“蕭瑜風”咬了咬牙,不得不從了。
他道:“脫就脫!”
希衡則是囑托:“一會兒我會打開這具身體里的其中一個竅,你也別想趁機逃跑,束在你脖子上的繩子一直跟著你,而不是只跟著這具身體�!�
“蕭瑜風”不高興地嘟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說完,“蕭瑜風”便開始脫衣服,希衡也沒有避諱,比起放跑了“蕭瑜風”來說,她不認為看一點軀體算是什么。
希衡順便擔心夢中的蕭瑜風回玄清宗后,會被人發(fā)現傷勢有異,便順手將蕭瑜風臉上、手上的傷勢抹除。
“蕭瑜風”也一點不敢有異心,而是乖乖脫自己的衣服,上衣、下裳……
希衡之所以讓他脫衣服,是因為一會兒它離開這具軀體時溫度太高,若是把蕭瑜風的衣服燒毀了,再加上玉昭霽、夢衡都看見希衡帶走了蕭瑜風……
那引起的誤會太美妙,希衡認為,還是規(guī)避了好。
然而,無論是人還是神,都有一點: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就在希衡看著“蕭瑜風”脫衣服,并且仔細為蕭瑜風抹除臉上的傷勢時,妖洞外邊猛地傳來一陣魔氣和刀意。
妖洞門口的竹葉沙沙作響,被勁風吹拂折枝。
溫泉水也受此魔力的影響,先是在潭里打旋兒,再是如潑水般被潑道妖洞的山壁上。
整個妖洞滿是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