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太沒用。
真是太沒用了。
世上最無用的愛情,居然困住了他這樣一個大魔。
玉昭霽很煩,很亂,他的心亂得比亂流還要激涌,他的血液激涌得渾身都在燥熱,他要大打一場,無論是誰。
玉昭霽朝前,對著幾位嚇破了膽的魔族:“你們本就必死,現(xiàn)在拔劍,還能死得坦蕩一些�!�
說完,他再將焚寂魔刀看似輕飄飄往前一送,小酒館卻一整個破碎開來。
木屑紛飛,這里徹底暴露在群山之中,暴露在夜梟的視野之中。
墳冢的臭味傳了進來,那些嚇破了膽子的魔族忽然清醒了。
他們直面了死亡,再加上玉昭霽的話,促使他們生出了無限的勇氣。
小酒館老板娘乃巾幗英雄,落了草也不缺一身膽氣,她將銀蛇鞭猛地打出:“他不會放過我們!咱們一起上!”
靈蛇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往玉昭霽的脖子而去,脖子上有一條大動脈,是死穴所在,這老板娘風情萬種,步步殺招,同時再跳起來,拉住紅綢,再以腿不停朝前踢,一下一下像是要踢瞎玉昭霽的眼睛。
她這功夫極利落,就是太沒用了。
對別人有用,對玉昭霽是百分百的沒用。
那靈蛇鞭不過是一寸靠近了玉昭霽周身盈蕩著的刀意和殺氣,便被轟然絞碎。
絞碎的力氣實在是太猛烈,一路從靈蛇鞭的末端傳至老板娘的手心之中,將她掌心的皮,都給活活地剮破了!只剩下一層紅彤彤的真肉!
小酒館老板娘活活忍了痛,繼續(xù)用自己的腿上功夫。
可玉昭霽連動都沒動,她的腳尖不過是踢到了那一層殺氣刀意,便整個的碎掉。
她的兩條腿,活活的沒了。
她上半身還好好的,一只完好無損的手吊著紅綢,下半身卻血涌如注。
這場景,就連殺人如麻的小酒館老板娘看了都覺嚇人。
她整個人嚇得忘記了反應,她下意識低頭,看見那一片紅,小酒館老板娘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殺人。
她第一次殺人……不,確切的說她第一次殺魔,是殺她當時的丈夫。
那是一個老酒鬼,一喝醉了酒,就仗著修為比她高,打她。可憐她雖然是一個魔族,但是,卻是魔族中不太強的魅魔一族,魅魔說著好聽,實際上不過是眾魔欺負的對象。
她從小就被老酒鬼買了下來,被他欺負了小半輩子。
她想著,如果再不下手殺了這個老酒鬼,她一定會被打死的。她在老酒鬼的酒葫蘆里下了藥,老酒館果然醉得人事不省,她就拿來菜刀,把他的頭砍了下來。
那時,老酒鬼也流了這么多血。
可是她只覺得高興。后來,她擔心被老酒鬼的親朋好友抓到,就易容逃往了別處。這逃亡一路,其實現(xiàn)在想想,她遇見了許多好人。
有好心收留她的婆婆、有憐憫她孤苦伶仃的小姐、也有不計前嫌、愿意和她共度一生的男子。
可是,他們都出現(xiàn)得太晚了!
他們出現(xiàn)的時機,已經(jīng)是她不相信任何情愛、任何好心的時候了,她將這些對她有善意的魔一一殺了,不停變換身份,靠著從他們尸體處搜刮來的銀錢,在魔界一路流竄、逃亡,終于到了這座山中。
她開了一個小酒館,做著亡命之徒的生意,刀口上舔血一樣活著。
可是,她好累,好累啊。
現(xiàn)在,終于不用那么累了。她終于不用再午夜夢回,就想到那些人臉了。
小酒館老板娘猛地脫力,紅綢斷裂,她從空中猛地墜下。
她的身體就像是斷裂的風箏,還灑著血,卻被之前那名瘦精鬼猴的魔族接住了。
這魔族擅用毒,很快,就將奇毒抹到了小酒館老板娘的身體,他將她的尸體用作武器,不停朝玉昭霽揮去,在空中不停歇地甩著毒血。
其余魔族也和這位瘦精鬼猴的魔族配合著,使出百般武器,渾身解數(shù),在這個爛得只剩房梁的小酒館內(nèi)打斗。
這些都是亡命之徒,招招狠厲。
他們沒有退路,所以眾志成城。
群山之中的魔物,野獸,都被這里的殺氣感染,將尾巴一縮,逃往深山去了。
風中只剩下叮叮當當?shù)穆曇�,破爛的窗格子爛在地上,不時有鮮血流過來,流在格子里,像是新年的窗花兒,看起來喜慶熱鬧。
空中孤月似乎也染上了一層血色。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路過的貓頭鷹撲棱著翅膀,不敢在這附近的樹梢子上停歇。
它竭盡全力飛著,胖乎乎的身軀在空中顯得多少有些吃力。
貓頭鷹聽見了腳步聲,它靈敏警覺地瞪圓了眼睛,往下方望去。
破爛的小酒館那里,三面都不能擋風了,全是大敞開著,只剩下一面還有些斷墻,零落地支撐在那里。
屋檐上掛著幾絲破爛的紅綢,紅綢都被各種魔力、武器打得絲絲縷縷,毫不成型,紅綢上還掛著一些肉,看著就嚇人。
屋檐下,腳步聲響起,從那里走出來一個人。
孤月無星,月光凄清,斜照著他的面龐,整個破爛小酒館似乎都因此而光亮許多。
貓頭鷹見不是老鼠,拍拍翅膀走了。
玉昭霽走出來,呢喃著說:“他們連變招都那么生澀,唯有殺氣,而毫無機變�!�
“鷓鴣嶺六魔倒是有機變,但功力欠缺�!�
“其中那個用劍的,更是慘不忍睹。”
玉昭霽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說話,還是和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說話。
他道:“沒有你,我就連痛痛快快打一場都做不到�?墒�,直到今日我才想,到底是因為我想找你打架,才日日想你,還是因為我日日想你,給自己找了一個要打架的借口�!�
玉昭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他朝著群山深處走去,此時無人在側(cè),他的背影顯得孤清寂寥。
希衡就在群山巔,將這一切都收攬在了眼中。
她已然確定,這里就是玉昭霽的夢境。
玉昭霽的夢境,似乎停留在他剛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意、最為矛盾糾結(jié)的時候。
一方面,他自己認為自己是輸家,輸給了一場無望的愛。
另一方面,他又一點也不想認輸,他哪怕輸,也想和希衡堂堂正正交手在輸,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她壓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他想要直來直往、想要攻城略地、想要坦坦蕩蕩告訴希衡。
可另一方面,正魔之分又讓他駐足了腳步,不敢貿(mào)然全盤托出。
希衡想,玉昭霽若是陷在這個夢中醒不來,那么,自己的處理方式就可以是:幫助玉昭霽減緩矛盾心理。
她不知這是不是九天幻魔大法的后遺癥,但是,只要玉昭霽不醒的癥結(jié)是自己,那么,只要自己和他在一起,他就會慢慢想起后來的事情,從夢里清醒過來,也就會因此蘇醒了。
希衡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猶豫。
孤月高懸,霜露凄清,她從群山之巔飛下,越過蔥郁的山巒,越過崎嶇的峽谷,帶著未來的時光和記憶,落在了玉昭霽面前。
此時的玉昭霽,身上還縈繞著一大堆血腥味。
他看見希衡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面色有一瞬的驚惶,似乎是覺得現(xiàn)在這個一身血味、落魄寂寥的自己,不應該出現(xiàn)在希衡面前。
但很快,玉昭霽就恢復了正常神采。
他無聲用起魔力,將自己周身的血味振散,又恢復了以往冷淡尊貴的模樣,望著希衡。
玉昭霽不開口,好似希衡不開口,他也就不開口一樣。
希衡則是在組織語言,她想,要怎么告訴玉昭霽自己心悅他呢?
直白的?她似乎只會直白的。
但是以現(xiàn)在玉昭霽夢里的發(fā)展,她要是直白的告訴玉昭霽,玉昭霽定然不信,說不定還會因為心緒大亂,沖擊了這個夢,到時候,希衡就會陷入玉昭霽的夢中夢。
夢中世界一旦亂起來,那就太危險了。
畢竟,夢可以天馬行空,夢也可以隨意轉(zhuǎn)場,可希衡在這里邊受到的危險和傷害都會是真實的。
直白的不行,那么,委婉的?
希衡雖然不太會委婉的說法,但現(xiàn)在事急從權(quán),她得逼著自己會。
就在希衡思考的時候,玉昭霽已經(jīng)等不下去了,他冷冷開口:“華湛劍君來魔族做什么?”
希衡剛要說話,玉昭霽就接話:“莫不是因為聽了愛徒之言,想要直搗黃龍,來殺了我這個魔頭?”
希衡:“…………”
這話,陰陽怪氣、夾風帶雪得希衡有些不會接。
希衡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若要殺你,當初就不會救你�!�
玉昭霽還是冷冷看著她:“既然不是殺我,那么,你來魔界做什么?難不成是……”
玉昭霽忽然朝前走來,帶著危險而冷冽的氣息,一步一步逼近希衡。
他身上的氣息太富有侵略性,連希衡都皺了皺眉頭,才止住了想要避開他的腳步。
希衡現(xiàn)在心想,難怪當初她和玉昭霽糾葛了這么多年才在一起,看玉昭霽現(xiàn)在這危險的氣息、這逼近的腳步,若非自己有未來的記憶,自己現(xiàn)在也得躲。
他不知道在沒確定關(guān)系的前提下,被他近身,有多危險嗎?
希衡硬生生停駐腳步,沒有后退,玉昭霽也就頭一次在這種情況下靠她這么近。
這么近的距離,玉昭霽完全能聞到希衡身上的幽香,這和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樣,清幽而冷冽,卻又讓人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玉昭霽恍惚一瞬間,意識到什么后,本想離開,可他想到一個事情,卻又不想移開了,反而惡意地更加逼近幾步。
玉昭霽道:“你來魔界,不是為了殺我,難不成,是來魔界選你的乘龍快婿?孤聽聞,白水希家治家理念不慕無情道,更看重天理倫常,前幾日,白水希家派人往凌劍峰去,讓你擇一乘龍快婿,是也不是?”
希衡恍然大悟��!
怪不得玉昭霽的夢偏偏在這里。
原來是因為白水希家擇婿一事。
她記得,是有這么一檔子事兒,白水希家讓她早日擇一位佳偶,否則,白水希家那邊就要從世家子弟里幫她尋找佳偶。
希衡現(xiàn)在知道癥結(jié)所在了,可她不能表現(xiàn)得那么平靜。
她得沿著玉昭霽夢里的邏輯走下去。
希衡微微蹙眉:“你暗中調(diào)查我?”
第721章
請君入魔宮
群山中,風露凄清。
玉昭霽近近看著希衡,覺得她是那么好看。
在九天幻魔大法里,玉昭霽也這樣近距離看過希衡。
不過,在九天幻魔大法里邊的希衡,和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
那時,在幻境中,玉昭霽已經(jīng)朝希衡表述了情意,可是,希衡卻無情而冷酷地拒絕了他。
她說,他是一個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縱然她并不像別人一樣認為魔就該死,可她也不會自降身價,和大魔頭在一起。
幻境中,玉昭霽難以忍受這樣的拒絕和痛楚,他靠近希衡,將自己的痛苦都化成了囚禁她的力量。
而希衡的眼中,也因此染上了對他的厭惡、冷漠,恨不得將他殺之而后快。
玉昭霽在幻境之中看見了那樣的希衡,因此,那個幻境對他的殺傷力完全呈倍數(shù)增長。
現(xiàn)在他掙脫了幻境,看見了正常表情的希衡,雖然仍然疏離,卻是那么的好看,眼里沒有對他的厭惡,干凈得就像天上高懸的月亮。
玉昭霽無法將目光從希衡臉上移開。
他幾乎癡迷進去,可是,樹林子深處響起的一聲夜梟叫,將玉昭霽的神思完全拉了回來。
他心想,只是現(xiàn)在她無知無覺,才不會露出那樣厭惡的表情,可是,現(xiàn)在希衡馬上就要擇佳偶了,他一定忍受不了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他的心意早晚會朝她吐露,一旦被她得知,她就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玉昭霽光是想想都心灰。
希衡見他目光晦澀,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出聲:“我并非來魔界選擇佳偶�!�
玉昭霽的心情似乎更差了:“也對,堂堂華湛劍君,將來的道侶必定是一個修真界的名門正道之后,又怎會來我魔界,看得上我魔界的男子呢?”
希衡:……
她覺得玉昭霽現(xiàn)在,挺難溝通的。
不過也是,如果不難溝通,恐怕玉昭霽就直接醒了。
希衡只能按照原計劃,委婉地對玉昭霽說:“其實,對我來說,我并不在乎男子是正是魔,正魔從來只有一線之隔,若是心善,魔比人要好。若是心歹,人也會惡于魔。”
這話,幾乎就是希衡在貼臉告訴玉昭霽:她的擇偶觀念中本就包含了玉昭霽。
要是以往自信強大的玉昭霽,聽見了此話,一定覺得心花怒放,說不得還會打蛇隨棍上,趁此機會,就問希衡他行不行。
可現(xiàn)在的玉昭霽,正是被九天幻魔大法里的景象刺激得最為自傷之時。
他聽見了此話,反而更加激動:“你的意思是,你來魔界,除了做你原本的事情之外,的確有擇佳偶之意?”
不等希衡回答,玉昭霽便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你不必有這個想法,魔族的男子和修真界的女子觀念全然不同,你去尋找佳偶,只會空手而歸�!�
希衡感覺,自己的手腕一圈都被捏紅了。
她真是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想著自己和玉昭霽太久沒在一起,想著玉昭霽和自己恩愛的點點滴滴……才沒有現(xiàn)在就朝這個一身是刺的玉昭霽拔劍刺去。
希衡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昭霽的手。
玉昭霽感應到她的目光,忽然覺得燙手,他立刻松開手。
希衡道:“既然你認為我會空手而歸,你可有朝我推薦的男子?我也可朝白水希家復命�!�
希衡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要是正常的玉昭霽,一定就熱情大方地推薦自己。
關(guān)鍵,現(xiàn)在不是正常的玉昭霽。
玉昭霽壓根就沒想過,希衡這時候會接受自己。
他道:“沒有�!�
希衡:“你仔細想想,真的沒有嗎?”
玉昭霽正色:“希衡,你何必如此聽白水希家的話?修真一途,孤獨是常態(tài),何必一定要一個道侶?以你的資質(zhì)和悟性,不要道侶,不將你的時間花在無用的感情上,你會進步更快�!�
希衡沉默,不得不說,玉昭霽的話很符合之前她的想法。
但現(xiàn)在,希衡是要喚醒玉昭霽啊。
希衡覺得自己低估了九天幻魔大法對玉昭霽的影響,她微微蹙眉,不打算繼續(xù)在此時冒進,打算之后考察清楚玉昭霽的狀態(tài)后,再做計劃。
希衡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她回轉(zhuǎn)身子,就要踏月離開。
沒成想,玉昭霽的六道魔令毫無準備地射出,全方位攔住希衡。
六道魔令上散發(fā)出煊赫的魔氣,幾乎將希衡身上的正道清氣都染成了黑色。如果這真是在當初,希衡絕不會被玉昭霽攔下,關(guān)鍵是這是夢,是玉昭霽的夢!
在夢里,玉昭霽具有主場優(yōu)勢,雖然他意識不到,但他就是夢境主宰。
而且,此時的玉昭霽真實修為是神尊,最強的神明,而希衡暫時褪了神骨,只能算是最強的修士。
她可以用劍壓制道心破碎的神明洛芙,但絕不可能在夢里壓制住玉昭霽。
希衡離不開了。
她便不做無謂的掙扎,只看向玉昭霽:“你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