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慘就慘在，他們無法突破日月光輝，進入月弦之中，只能在外徘徊。
一名神明道：“誰去敲門？”
他盯著那輪皎潔的月，死活也沒有找到門，而且里邊傳來的神力浩瀚，顯然，隔壁黑日中本該居住的神明已經(jīng)挪去了這里。
神明們都不是很好意思去敲門，能混到這個程度的，誰不是心智、天賦、手腕都過人？
他們都知道，希衡和玉昭霽一定能看透他們的意思，知道他們是想要讓他們?nèi)ギ敵鲱^鳥，便誰也不敢先上前去發(fā)第一聲。
一名神明悄悄捅了捅人群中的玄葉真君。
玄葉真君此時已是木神，司掌天下木葉，她眼旁也隨之出現(xiàn)幾枚青綠色的神紋。
玄葉真君微微蹙眉，那位神明道：“木神，您和那位神明曾經(jīng)同屬玄清宗，交情深厚，要不您先去探探口風？”
玄葉真君神色不變，眼角眉梢流露出些微厭惡。
她抬手將那位神明的手拂開：“不必了，我之所以和你們一起來找希衡，是因為看不慣天道的所為，但是，我也知道哪怕是神明也難以比肩天道，所以，我不會用交情去迫使別人遂我們的心意�！�
不只這位神明動了歪心思，也有人戳了戳如今的毒神扁無真君。
扁無真君趁著玄葉真君說話的檔口，趕忙接上：“我也不愿意做這樣的事�！�
如今的醫(yī)神驚春魔君也呵呵一笑，驚春魔君本來是魔，而魔道神明中大部分都是原本的魔族，他們當然不敢扒拉驚春魔君，至于其他神明倒是躍躍欲試。
驚春魔君干脆開口絕了他們的想法。
驚春魔君環(huán)視諸神：“本神倒是很樂意替諸位轉(zhuǎn)達這些消息。”
一些腦子不是特別靈光的神明眼一亮，就聽驚春魔君道：“想來，太子殿下也很樂意幫大家的忙�！�
他的話剛一出口，那些神明也反應過來，能飛升的神明都和玉昭霽打過或多或少的交道，對這位太子殿下的兇名素有耳聞，驚春魔君去給他傳遞消息，在諸神看來，這不是幫他們，而是害他們。
頓時，神明們尷尬地擺擺手：“哈哈，倒也不必勞煩太子殿下�！�
驚春魔君微微一笑，權(quán)作沒看到神明們的態(tài)度變化。
外間天幕中發(fā)生的種種事情，自然透過月露清輝，傳到了希衡眼里。
希衡并沒有不見他們的意思，天道之事，本就應該就此解決，若懸而未決，反而會導致更多災殃。
希衡收起月光，請諸神進來。
諸神紛紛收起臉上的各色打量算計，恭敬行禮：
“多謝兩位神君以日月之力、平衡世間清濁二氣，讓我等成功成神。”
玉昭霽在專心寫婚帖，并未出聲，希衡便道：“這是我們的職責，不必多禮。”
她明知故問：“不知諸位來此，有何貴干？”
大多數(shù)神明都面色猶豫，不是很好意思直言自己是來借刀殺人，鼓搗著希衡和玉昭霽去對付天道。
但是，他們來都來了，總也不可能就這么空手而歸，總要有人做這個出頭鳥，神明中也不是真沒有擔得起責任的。
當即，一位額上有絢爛花紋的神明便道：“神君無極，我等來此是為了天道一事，許多事雖說我等并未像兩位神君那樣直面天道的陰謀，但我們亦有眼睛，會看，我們亦有耳朵，會聽，從種種蛛絲馬跡之中，我們知道天道和巫妖勾結(jié)，妄圖斷絕世間靈力道統(tǒng)。”
這位神明氣宇軒昂，正氣凜然，額上有絢爛花紋，頭上有鼎盛花冠，一見就知是正道神明。
他不只看著身為正道神明之首的希衡，也毫無私心地看著玉昭霽，玉昭霽本寫婚帖的手也隨之一頓。
玉昭霽身為在權(quán)勢中浸淫的魔，如今的魔道神明之首，他縱橫權(quán)勢，卻也厭惡權(quán)勢，如若今日這些來此的神明們只會帶著鬼蜮伎倆來，想要謀求什么，只會得到玉昭霽的無視，而如若對方真正展現(xiàn)出為神的責任心，玉昭霽則會稍微放寬一些限制。
玉昭霽抬眸：“你想如何？”
那位神明擲地有聲：“人犯了錯，要受罰，神犯了錯，也要受罰，此為天理，天道犯下如此大錯，因己之私，使得世間多死了無數(shù)人，天道自該受罰，只是人無罰天道之力，這樣的事，自是該神明代勞�！�
玉昭霽笑了一聲，算是認可這位神明的勇氣。
旋即，玉昭霽再度拿起手中之筆，慢慢寫婚帖，同時看向希衡。
其實如果這些神明有膽量，敢仔細看玉昭霽的瞳孔，就能發(fā)現(xiàn)里邊沒有一絲對天道的畏懼。
玉昭霽道：“希衡，你同天道打交道的次數(shù)多，此事，想必你已有決斷�！�
玉昭霽了解希衡，如若說玉昭霽因為長年累月堆積了處理不完的公務，以致于，他做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只要他認為此事應該先擱置下來，為他自己的事讓路，那無論此事多大，都不會讓玉昭霽著急。
希衡則不同。
希衡習慣先將一個個大事都處理完畢，再去處理另外一些小事。
現(xiàn)在希衡都有閑情逸致和玉昭霽一起商討婚帖的花色、字樣，顯然，對于如何處理天道之事，她心中已有決斷了。
希衡頷首：“的確�！�
聽見希衡和玉昭霽一問一答，其余神明們?nèi)夹木w開懷，如同撥云見日那般，覺得制約他們的最可怕的存在，天道，將要被盡數(shù)消滅。
可惜，希衡下一句話便是：“但是，讓天道伏首并非小事，神明也需要付出一些東西。”
一位神明道：“是要和天道交手嗎？”
聚諸神之力，來壓制天道？消滅天道？或者是封印它？
希衡搖頭：“不需要再有任何流血和犧牲，我們需要付出的，是一些自由。”
自由？
諸位神明面面相覷。
希衡走到月弦邊緣，隨著她腳步挪動，月露清輝漸漸散開，如同薄霧消散，空中的夜色更加清晰。
從高懸的日月往下望去，能看見山川河流，山川之最，以十萬大山為首，河流之極，又以長河為頂峰。
希衡道：“神明享有無限的自由，天道畏懼的便是這一份自由。”
那名頭戴花冠的神明皺眉：“天道畏懼我們的自由，可我們的自由是靠我們九死一生修煉得來，難道因為它畏懼我們的自由，我們便要自毀城墻？”
希衡搖頭：“自然不是，天道付出的，只會比我們更多。”
因為神明是勝者，天道是輸家。
但是在輸贏之外，還有另外的天理循環(huán)往復，讓神明不得不付出一些小小的自由。
頭戴花冠的神明疑惑，他險些要以為希衡也是那等向強權(quán)卑躬屈膝的神了，可是他也知華湛劍君之名，知曉一個軟骨頭的小人，不可能能證得正道神明之首的位置，更不可能讓天道一敗涂地。
觀人，觀神，切忌的就是因為一兩句話便有所誤會。
所以，他問出口：“誰讓我們付出？誰有這個資格？我們又因何要聽他的話？”
希衡：“道�！�
道，連每位神明都在追逐道。
可是道是什么，沒人說得清，道可以是一場春雨，也可以是一場烈火，千變?nèi)f化，乃眾生之基，天道也不過是道的一種。
神明不解，道怎么會插手這些事呢？
希衡解釋：“初代的神明至強至尊，卻因為過于強大，世間之力無法供養(yǎng)初代神明，于是初代神明選擇坐化，以神力反哺世間。由此可知，這世間縱然再無什么存在可以制約神明，但若是神明的存在使得天下的道失衡，那么，留給神明選擇的就只有兩條路，要么主動坐化，要么和這世間一起消亡。”
飛升而來的神明們都有悟性、有慧根，也都聽懂了希衡所言。
現(xiàn)在，全天下最強的的確是神明，可如若因為神明的強大，導致這世間出了事，那神明也無立錐之地。
頭戴花冠的神明問：“初代神明獻祭的是自己，第二代神明呢？”
第二代神明，也就是兇神長明和冰神銀姬那一代。
希衡道：“第二代神明誕生時，天下有巫族，有天道，有神明，正是三足鼎立、相互制約的時代，他們相互制衡，哪怕沒有明文條約規(guī)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原本，巫族、天道、神明應該在長久的戰(zhàn)爭過程中，漸漸明晰規(guī)定，彼此制約，但它們走錯了路。
先是巫族滅亡，遺留下來巫妖之禍，再是神明滅族，使得上古八神遺毒作祟，就連看似全身而退的天道，心中也被種下執(zhí)念，導致了今日之禍。
所以，我和玉昭霽都認為，兇神長明冰神銀姬他們，是沒有正確看清神明之劫，渡劫失敗，這才滅亡�！�
人有人的劫，神也有神的劫……
看似是渡不完的劫，可實際，道無窮無盡，神明也需要在無盡的追逐中永葆本心。
神明們有的沉思，有的點頭。
那名頭戴花冠的神明再問：“那么，神君所說的我們需要付出一些自由，也是應劫？誰是推動劫難的人？”
劫難，總要有一個具象化吧。
這次成神大劫的推動者是巫妖，可現(xiàn)在天下，誰有資格來推動神明的劫難？
希衡看向十萬大山的方向：“過往神明的骸骨、死在這次成神大劫中的人、魔、妖，都將成為推動此劫的力量�！�
希衡收起籠罩在十萬大山上的神力，這些神明們也終于看到，十萬大山之中蘊含著一股可怕的力量。
這股力量呈現(xiàn)五彩之色，潛藏在山體之中，將整個十萬大山都籠罩在其中。
而且，這股力量并非只對準神明，也對準天道，浩浩蕩蕩，無可匹敵。
那名花冠神明疑惑：“這是什么力量？”
希衡回答：“規(guī)則之力，你可以理解為天規(guī)�！�
花冠神明皺眉：“天規(guī)？”
希衡掌握的是毀滅的力量，所以，對于規(guī)則之力，其實還是玉昭霽了解更多。
她示意玉昭霽來解釋，玉昭霽也只能暫時擱下筆，為諸位神明講解新的天規(guī)。
玉昭霽眼中的黑日大放光澤，看向十萬大山的方向：“天規(guī)，顧名思義，就是約束神、仙、天道的規(guī)則，我們需要付出的部分自由，就是天規(guī)所不能允許的部分，比如胡亂殺人，比如因情廢公，比如怠惰職守，也比如天道所犯的一意孤行。而天規(guī)的產(chǎn)生，從剛才而始，不可避免�！�
第435章
魔皇
神明們更加不解其意。
但凡這世間神偉之力的誕生，一定都有異象伴隨，諸如山崩地裂、海水倒流。
可是，新天規(guī)的誕生，為什么沒有異象誕生。
神明之中，醫(yī)神驚春魔君、木神玄葉真君的表情率先發(fā)生變化。
玄葉真君道：“難道誕生新天規(guī)的異象和神明歷劫成功時的異象重合了，所以我們才沒發(fā)現(xiàn)？”
玄葉真君倉惶的目光看向希衡，任誰忽然知道有一道新的天規(guī)管束自己，都不會完全淡然。
希衡朝玄葉真君安撫一笑：“是，世間清濁二氣不平衡，所以神明無法全部誕生，這時候我和玉昭霽以神力促進世間清濁二氣平衡，但是，我們釋放神力時，不只天地萬物、將誕生的神明能吸收這股力量，還有新天規(guī)也乘著此次東風，一舉誕生�！�
希衡掌握的是毀滅的力量，所以新天規(guī)剛一誕生，希衡就察覺到了。
但她并不能阻止新天規(guī)的誕生，除非，她和玉昭霽立即停止釋放神力、調(diào)節(jié)世間清濁二氣，但那樣的話，其余本能歷劫成功的神明也會紛紛隕落。
玄葉真君等神明聽完希衡的解釋，也懂了為何無法阻止此次新天規(guī)的誕生。
神明們或垂頭喪氣，或目帶憂郁，不想被新天規(guī)管束。
希衡道:“何必如此沮喪？新天規(guī)約束的不過是濫殺無辜、褻瀆職守、因私廢公，這些條例我們本就不會犯，既然如此，有和沒有也并無太大區(qū)別。”
那名花冠神明嘟囔著：“話雖如此……可新天規(guī)將我們神明如同防賊一樣，總是不爽�！�
玉昭霽道：“人不遭妒是庸才，這世上，只有沒有價值的存在，才不會被提防�！�
神明們掌握了過高的力量，連天道都敗在神明手下，如果這時候，神明中再出現(xiàn)一個為愛滅世的兇神長明，又該怎么辦？
所以，新天規(guī)的誕生，是順應時勢。
那花冠神明一臉糾結(jié)，仿佛在試圖說服自己：“話雖如此，可是……剛才二位神君說，可以選擇應劫，也就是說，還可以選擇不應劫，不受天規(guī)的管束了？”
希衡神情不變：“可以選擇不應劫，但是，第二代神明應劫出錯，所以神明覆滅，到了現(xiàn)在，我們的限制更小一些�！�
希衡望向在場所有神明：“不愿接受新天規(guī)管束的神明，只要自降為仙，就可以躲過新天規(guī)的管束�！�
由神降為仙……
在場恐怕沒有神明愿意，因為仙雖然不受新天規(guī)管束，但是仙要受天道轄制。
花冠神明無論怎么想，都想不出一條兩全之法，也來了氣：“怎么總要受制于人？二位神君，敢問新天規(guī)的誕生是源于二位神君的力量，那么，二位神君可要受新天規(guī)的轄制？”
玉昭霽原本還對這名花冠神明頗有欣賞之意，現(xiàn)在那股欣賞之意也全然淡去。
他討厭愚蠢的、看不清形勢的人神。
希衡則解釋：“新天規(guī)的誕生固然有我和玉昭霽的力量，但也不全然是我們的力量，其中，也有過往神明骸骨的力量，還有死在此成神大劫中的蕓蕓眾生的力量，這些力量都組成了新天規(guī)，所以，我和玉昭霽也會受到一部分制約，并且，因為新天規(guī)融合了我們的力量，必要時刻，我和他是執(zhí)刑人�！�
花冠神明最后一點希望也破碎，嘆了口氣。
希衡已經(jīng)仁至義盡，將新天規(guī)的誕生原因、初代二代神明覆滅的原因全部告知了諸位神明，此時，他們?nèi)缛粼俨荒芙邮�，希衡也無能為力。
此時，十萬大山上方，新天規(guī)那五彩斑斕的力量從山壁中滲出，聚集在十萬大山的高空處。
高空處忽然出現(xiàn)一道身影，玄衣墨發(fā)，清逸流仙。
一名神明猛地訝然：“殿下……”
沒有神會計較這名神此時的失禮，因為大家目之所及之處，就見到十萬大山上空出現(xiàn)的那道身影赫然和玉昭霽一模一樣。
希衡和玉昭霽倒是神色如常，并沒有被這名和玉昭霽容貌一樣的人打亂思緒。
這時，驚春魔君也認出來了。
他道：“不是殿下，那是……天道�！�
天道無形，但可以擬化世間萬物，或許是因為之前它擬化過玉昭霽的形貌，現(xiàn)在也就同樣化為了玉昭霽的模樣。
天道出現(xiàn)在十萬大山高空，面前就是五彩的新天規(guī)。新天規(guī)的力量強大，帶動著風，吹動天道幻化出的頭發(fā)。
天道神情無波，無喜。
新天規(guī)在見到天道的剎那，驀然變幻形態(tài)，在空中幻化出一個巨大的龍頭鍘。
而后，從龍頭鍘中間，飄飛出無數(shù)燦金的小字，這些燦金的小字圍繞著天道周身飛行，天道連瞳孔里都映照著這些金色的小字。
這些金色的小字似乎就是天道觸犯的新天規(guī)。
天道袖手立在高空之中，對這些罪行無一點異議。
它道：“吾認罪�！�
天道話音一落，這些燦金色的小字便繞成一圈，綁縛在天道的手上，脖子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繩索，天道自始至終沒有絲毫異議和反抗。
天道睜著眼，縛著手，自己走到龍頭鍘邊緣，將頭放在龍頭鍘鍘身上。
花冠神明：“看樣子是要行刑了？可是，天道能被龍頭鍘鍘死嗎？”
所有神都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天道是否能真的死亡，也不知道新天規(guī)到底有多強，所以斂神屏息看著眼前的一切。
天道毫無懼色，它既輸了，既然新天規(guī)也已經(jīng)誕生，那它認罪伏法，就是理所應當之事。
龍頭鍘猛然鍘下，直直朝天道的脖子而去，就在龍頭鍘落在天道脖子的那一瞬間，天地間風云變色，萬鬼哭嚎。
想來天道執(zhí)掌世間萬萬年，它的功和過都過于沉厚，世間所有紙張都寫不下天道的功績，自然，像它這樣層次的存在，一旦犯錯，也必定導致千萬人的死亡，罄竹難書。
龍頭鍘鍘刀落下，天道的頭和身子分離，從它幻化的軀體之中流出無數(shù)“鮮血”
這些鮮血流入十萬大山之中，再流到外間，在短短時間內(nèi)形成一條河流，而這條河流中流的當然不是真正的鮮血。
天道無形，怎么可能會有鮮血？
這些看似是鮮血的河流，都是天道的力量而已。
天道曾因一時執(zhí)念，和巫妖合作，挑起戰(zhàn)爭，拉長了戰(zhàn)線，使得天地間死了更多人，也曾因挑起兇神長明和冰神銀姬的嫌隙，派出織仙，使得兇神長明成為墮神為禍世間。
天道犯了諸多的錯，現(xiàn)在，龍頭鍘鍘出它的部分力量，反哺給世間，彌補世間遭受的創(chuàng)傷，才是理所應當。
弦樂之上的神明們眼也不眨，看著天道被“斬首”
他們連眼睛都不敢眨，都想知道，強如天道，真的會被新天規(guī)誅殺嗎？
顯然，不能。
新天規(guī)雖強，但也不至于能殺死天道，而且，天道若是真正的消亡了，世間又哪里再來一個天道來清算因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