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玉昭霽道：“也不知是否是孤的錯覺，孤總是覺得，希衡在看著我�！�

    這四年，他們好像分開了，又好像一直在一起。

    玉昭霽在幽暗的險峰苦笑，何時起，他也變得這樣多愁善感？

    但玉昭霽打算放縱這一次：“你幫孤抬頭望天，空中，有她的目光嗎？”

    守山人：……

    它只是一具石頭，哪里有這種風(fēng)花雪月的情懷？

    守山人暗地嘀咕，目光也有實體嗎？

    它抬起頭，傻呆呆望向空中：“什么都沒有啊，而且，哪怕劍君真的在看這里，我也看不到吧。”

    “呵呵，是。”

    ……

    天之極，冰牢。

    冰面滴答一聲，落了一滴水在上面。

    希衡望著水屏中玉昭霽所在的方向，在心里回答，是，這么多年，我一直在看著你。

    這么多年，她看著本該明哲保身的玉昭霽被困在兇神險峰內(nèi)。

    她看他流盡了鮮血，卻連一句話也不能和他說。

    他甚至不能確定她真的在看他。

    冰牢地面中的水越來越多，這位劍君沉默著、墨發(fā)垂下遮掩了她的側(cè)臉，看不到她的眼睛，讓人不知地面的水是淚還是汗。

    希衡沉默著，她沒有大吼大叫，沒有用浮夸的表情宣泄悲傷，她只是在心里默念：

    必須就這幾日殺了天亓。

    否則，天亓一定會去十萬大山。

    她救過許多人，唯獨沒有救過他，這一次，她來補上。

    第190章

    請君入甕

    想殺天亓，有一個捷徑。

    那個捷徑雖險，但有一個莫大的好處：它不必希衡完全成神，可以節(jié)約大量時間。

    現(xiàn)在，天亓隨時會去十萬大山殺玉昭霽，希衡必須在此之前阻止他。

    她閉上眼，再度試圖進入神門之境。

    天之極，藥宮。

    天亓坐在窗前，一枝綠梅插在瓶中，朵朵綠梅點綴著老枝，天亓眼中倒映著天之極的星空。

    星空浩瀚，天亓眼中蘊含星力，可除開星光點點外，他眼中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天亓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

    成神之后，他反倒更覺一切都沒有意義。

    除開殺了希衡，成為正道神明之首能讓他提起一點勁兒來以外，其余沒什么事能入他的眼。

    天亓從瓶里取了枝綠梅來修剪，忽而心念一動，望向十萬大山的方向。

    十萬大山陣法已破？

    守山人想要玉昭霽調(diào)魔族的魔礦來加固陣法？

    天亓終于有了點點興致，他一定要殺玉昭霽，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哪怕天道也沒資格再插手了——天道的確有權(quán)利護十萬大山的陣法，因為這涉及了太多神明的軀體，但如果陣法自己消亡，那就是天意如此，哪怕是天道，也只能遵守。

    想起天道，天亓眼里閃過冰涼的厭惡，他早晚掙脫天道的束縛。

    天亓手指一翻，綠梅花枝斜斜插入瓶口，窗戶中盈滿風(fēng)，空中有藥草香味，他要連夜下天之極，降臨十萬大山。

    修士尚需飛行，可對于神明來說，只需要一念就能到達自己想到的地方。

    天亓的念頭一升起，十萬大山內(nèi)就自然而然升起一股神明的壓迫。

    玉昭霽在兇神險峰內(nèi)，焚寂魔刀沒入兇神神軀，感覺到這股屬于天亓的壓迫后，他輕巧地將焚寂魔刀在兇神血肉里一轉(zhuǎn)。

    兇神殘念更加透明幾分。

    玉昭霽戰(zhàn)意高漲，天亓來吧，玉昭霽早想殺了他，救回希衡。

    他看著兇神神軀，雖然玉昭霽現(xiàn)在看不到了，但他能感受到兇神殘念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他完全可以利用兇神的神軀，殺了天亓。

    玉昭霽微微勾唇，失去視覺后，他的眼沒有焦點，反而更為疏離，令人看不透。

    藥宮。

    天亓的身影本來已經(jīng)在消失，然而，藥宮內(nèi)的溫度驟然下降。

    一股神力從天之極冰牢的方向傳來。

    冰雪溫度、神力？是希衡。

    希衡和天亓都是神水靈根，但從兩人的性格上也能看出，雖然兩人都足夠堅定，但天亓要更為圓融一些。

    希衡如冰，天亓似水，外顯在靈力上，就是希衡的靈力更加冰涼，天亓則如春水般溫和。

    天亓立即止了去十萬大山的念頭。

    和殺玉昭霽相比，當(dāng)然是在希衡成神前殺她更為重要。

    天亓也想觀望，希衡究竟是如何成為世間清正至極的神明？

    轉(zhuǎn)瞬之間，一襲青衣的天亓出現(xiàn)在天之極冰牢。

    他成為醫(yī)神之后，周身縈繞著淡淡藥草香，眼眸溫和，的確有神明的做派。

    天亓望著在冰牢最中心盤腿打坐的希衡。

    希衡周身散發(fā)出神光，神光輝映，素衣如雪，她周身散發(fā)出的神光的確是世間至潔的清氣。

    當(dāng)這一縷神光出現(xiàn)時，天亓能夠明顯感受到，天下蠢蠢欲動的妖魔邪瘟全部蟄伏下來。

    自古以來，清氣重，則正道盛，妖魔衰。

    如果希衡成為神，的確能夠使得天下妖魔都不敢造次，天亓的醫(yī)神雖也是正道神明，但只對邪瘟有作用。

    天亓臉色冷了許多，四年，這才四年。

    這一次的希衡，比她第一次證得神位的時間還要早，他施加給她的磨難沒有讓她道心破碎，反而讓她更快成神。

    天亓閉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在五明鞭上一點，五明鞭上綠光一閃，天亓悄然進入希衡所在的神門之境。

    神門之境，指的是修士快成神前看到那扇“門”

    如果渡得過去，修士就會成為真神，如果渡不過去，就永遠差一點。

    而能夠穩(wěn)定停留在神門之境的修士，叫做半神，半神可以想進入神門之境就進入，隨時能做突破的準(zhǔn)備。

    天亓在五明鞭上點的綠光，是他用神力溫養(yǎng)出來的、原本絕跡了的仙草。

    這仙草名叫幽生，狀若蒲公英，誰身上附滿幽生的籽，就能隨意進入任何人的識海靈臺，也不被對方發(fā)現(xiàn)。

    有這樣神奇能力的幽生，卻終年都會散發(fā)出幽幽綠光，吸引來強敵，因此，幽生本來早就絕跡了。

    天亓用神力溫養(yǎng)出幽生，就是為了今日。

    他悄然來到希衡所在的神門之境，那道神門中心正風(fēng)云變幻，希衡將手放在上面。

    神門之中，出現(xiàn)一個個變幻莫測的場景。

    第一段場景，是希衡曾經(jīng)被蕭瑜風(fēng)所殺時的景象，蕭瑜風(fēng)的長劍已經(jīng)沒入希衡身體里。

    同時，和現(xiàn)實不同的是，周圍還出現(xiàn)了溫雨勉、白馨兒、江離厭等人。

    江離厭皺著眉：“師尊為何就是沒有宜云師叔灑脫？”

    溫雨勉看似指責(zé)江離厭，眼里也有些認(rèn)同，他為難呵斥一聲：“師弟！師尊在上，你怎敢用言語指責(zé)師尊？”

    白馨兒抬起頭：“大師兄，你別這么嚴(yán)肅嘛。”

    隨著場景的推進，希衡漸漸蹙起眉，但很快就舒展開。

    天亓知道，這是神門在考驗希衡，用她過往的經(jīng)歷，來試圖誘發(fā)出她心底陰暗的角落。

    無論是正道神明還是魔道神明，都不能被仇恨左右，一旦希衡中招，她就會失去成神的機會。

    希衡成功渡過第一個場景考驗后，第二個場景接踵而至。

    這一次是完全虛擬、但對希衡來說會無比真實的場景。

    神門中的希衡不再是希衡，她變幻成了另一個普通模樣的女子，身著布衣釵裙。

    她被淹沒在人群之中，而人群之上，站了一個希衡。

    她猶如天女下凡，只能被眾生仰望，真正的希衡卻灰頭土臉，站在人群之中注視她。

    那個希衡身邊站了王楓，王楓畢恭畢敬、滿眼孺慕看著她。

    空中忽而飄來一團黑云，玉昭霽從黑云中跳下來，發(fā)帶飛揚，他身上的魔氣驚擾了百姓，玉昭霽卻也一點不在意。

    希衡被驚惶的人群推到邊上，幾個人從她的腳背上踩踏過去。

    玉昭霽卻半點也沒看她，他專注望著另一個希衡，眼里似有無數(shù)藏匿好的深情：“希衡，我來了，你何時才能去魔界？”

    希家人、天下人都有了一個華湛劍君希衡。

    而希衡本人灰頭土臉，很快被一對夫妻找上來，他們掰扯著希衡，要她準(zhǔn)備好嫁給隔壁宗門的修士，換取一件法寶。

    對于這些修士來說，一件能讓父母突破的法寶多么重要，嫁一個女兒也是正常。

    希衡這次，沒有出身名門，沒有名師教導(dǎo)。

    她這具身體反而連劍都拿不起，擺在她面前最好的路，仿佛是嫁給隔壁宗門的修士。

    又或者，希衡再“心活”一點，她去找到幻境中的玉昭霽，看能不能讓幻境中的玉昭霽喜歡她，從而一步登天？

    再或者，希衡去爭、去斗，去搶回屬于她的東西？去告訴王楓我才是你的師尊？

    那也太蠢了。

    修真界廣袤無垠，她一直以來走的路都是追求自己的道，王楓和玉昭霽，都是她在求道過程中志趣相投的重要的人。

    但是，她怎么會到了這里就因為爭風(fēng)吃醋壞了自己的本心？

    希衡離開了那對夫妻，自己上路。

    她日日勤學(xué)苦練，每日至少揮劍一萬次，她從握不住劍再到有所小成，花了整整二十年時間。

    這具身體的天賦很差，她從學(xué)有小成到可稱劍術(shù)名家，又花了一百年。

    希衡就這樣一件件事地坐過去，修煉，緩緩地給自己增加壽命，日日不輟地練劍，路遇不平，她也會拔劍相助。

    就這樣過了七百年，她仍然成了結(jié)嬰，成為劍君。

    她的名字同樣響徹修真界，某一次，希衡路過玄清宗山下，看見了玄清宗上那個雪白衣服的華湛劍君希衡。

    她看著她。

    她也看著她。

    一陣風(fēng)吹過，那個希衡的臉漸漸淡了，失去了希衡的臉，臉部變成一片光滑。

    王楓、玉昭霽也出現(xiàn)在這里，他們的臉也越來越淡、最終完全消失。

    這個場景，考驗的是希衡對于自我的認(rèn)知程度。

    她在完全逆境、完全不是自己的情況下，堅持自我，找回真正的自己，從來沒被幻境迷惑過。

    她足夠真，其余的假自然就會退散、淡去。

    相應(yīng)的，假的王楓、玉昭霽也會淡去。

    這一關(guān)希衡成功渡過。

    之后又有幾個場景，希衡全部成功。

    天亓看見她，就想到之前的自己，他之前沖擊神位時，也從來沒被這些幻境打倒過。

    他敗在接下來的這一關(guān)。

    希衡馬上就要經(jīng)歷。

    神門中風(fēng)起云涌，大量神力涌入希衡的身體。

    希衡現(xiàn)在修為不夠，接受這些神力，實在是困難。

    她感覺整個身體都被千刀萬剮，那些神力如同要將她碾碎。

    身上的雪衣很快變成血色，希衡卻要強忍住痛苦，她不能讓天亓發(fā)現(xiàn)不對。

    必須殺了天亓，才能救玉昭霽。

    玉昭霽甘愿走入兇神險峰涉險，希衡也甘愿如今被“千刀萬剮”

    第191章

    重逢

    神門中涌出洶涌澎湃的神力，神使得希衡飄在空中。

    這些神力很快破開希衡的肌膚，鮮血一瞬流出，染紅衣衫。

    天亓凝望空中的希衡，這一關(guān)是測骨。

    神力貫入修士體內(nèi)，看修士能否接納這么多神力，是否有成為神的資格，一旦成功渡過這一關(guān)，吸納足夠多的神力，就能獲得神骨。

    天亓倒在這一關(guān)。

    他接納了數(shù)不清的神力，可越往后面，那些神力卻越來越多，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

    天亓一眼不錯望著希衡，他倒要看看，希衡的極限是在哪里？

    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希衡卻能做到。

    天亓感受到自己內(nèi)心的妒忌，握緊五明鞭，對，他的確一直在妒忌希衡。

    因為妒忌，因為不甘心自己輸給他，他這萬年都想和她比。

    他漸漸只把這看成重要的事，勝過希衡，成為正道神明之首……在這妒忌和執(zhí)念下，天亓再也無暇看世間的美好，那些風(fēng)、那些水、飄零的花朵繁盛的綠葉，他都看不見了。

    他就這樣漸漸失去對生活的愛，無論是人還是修士，一旦失去活在世間的愛，就很危險了。

    天亓忽然覺得神光刺眼，他抬手，微微擋住神光。

    空中的希衡不斷吸納神力，她身上的鮮血也越來越多，天亓眼睜睜看著她的皮膚都因為神力而破碎，最后再新生一層新的皮膚、新的血肉。

    神力還在沖刷，重復(fù)這個過程。

    天亓也經(jīng)歷過這個過程，他撐到的極限是九十七，活活新生了九十七次。

    希衡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六十五、六十六……

    漸漸，天亓卻發(fā)現(xiàn)了不對，希衡接納神力的速度變緩了。

    她甚至有意識地引導(dǎo)那些神力，灑向天之極外的天空，灑向世間。

    這些神力一到世間，禾苗更加青蔥茂盛，谷子更加飽滿豐實，一場甘霖降落在世間，帶著這些神力，平等地灑向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