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如同“大楚興、陳勝王”一樣,成規(guī)模的反叛舉動都會出現(xiàn)領袖,領袖振臂高呼、則一呼百應。
這些殺人的魚人中,卻連一位領袖都看不見。
希衡剛才刻意散發(fā)出魚人皇族的氣息,也并沒有任何魚人前來。
他們不是叛軍,只是賭徒。
魚人們就像失去智慧、只知報復、殘殺、含著無數(shù)興奮的存在。而被他們屠殺的人族,也沒有反抗。
這多像是希衡和兔子情屠打賭的第一局:母親會選擇先殺死哪個兒子?
如今的魚人們,像是那個賭輸一切的父親,又像是忍無可忍的母親,總之,它們徹底成為賭桌的奴隸。
對面的人族也格外奇怪。
人族仿佛輸了什么東西,在被魚人砍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淡淡瘋狂的笑意。
他們握緊手、貼緊心臟,下意識弓起身子,還想要再來一局的模樣。
希衡和玉昭霽由此推測出,這是一場賭局,因為玉昭霽、希衡等參賽修士的舉動,導致魚人獲得勝利,人族輸了。
想要知道這種賭局的規(guī)則,自然要前往賭場。
賭場內,滿是鮮血。
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坐在賭桌前,雙手血淋淋地往桌上一拍,骰子、骨牌全部散落一地。
他仿若幾經(jīng)輪回,看透世事,卻又自愿坐在這賭桌之上。
“天大地大、賭桌最大!”老者搖頭晃腦,拿起一個賭盅,攪動賭盅內的風云,抬眼看了空蕩蕩的大堂,“這賭,一旦開了,那就不能結束。”
“人死了,但魂魄還沒死吶,別人的魂魄巴巴地望著是賭輸還是賭贏吶�!�
玉昭霽和希衡走入大堂內,靜靜聆聽。
老者抹了把胡須:“要說這賭局,得從幾十年前說起,幾十年前風不調雨不順,那是雨災連綿,江河滔滔�!�
“百姓顆粒無收、修士道統(tǒng)斷絕�!�
希衡道心通明,此刻看這名老者,他的真實皮相不過是個骷髏。
老者道:“咱們?yōu)榱嘶蠲�,與天爭、與地斗,可是這爭斗得死多少人?于是,賭局應運而生�!�
“咱們拿命,和天地、彼此賭上一回�!�
“第一次賭輸?shù)男“霐?shù)人,就是現(xiàn)如今的人族,他們獻祭了自己,使得烈日重現(xiàn),世間再有陽光。另外賭贏的那小半數(shù)人呢,成為魚人,坐穩(wěn)皇位,享受榮寵。”
老者嘖了一聲:“可是這日子也不能這么過嘛,賭桌上,哪有一成不變的贏家?一直贏可沒人和你賭,輸了的人也不愿意啊�!�
“于是,新的骰子出現(xiàn)了,它們被投入這個賭盅,大肆地攪、大肆地蹦�!崩险邠u頭晃腦。
希衡和玉昭霽都清楚,老者說的攪、蹦的骰子就是修士。
“第一次呢,骰子擲的點數(shù)比較大,魚人輸了。于是啊,《媧皇救世圖卷》就出現(xiàn)了�!�
“天地大旱,魚人一朝的軍隊死傷無數(shù)、魚人害怕大旱陽光。人族的軍隊趁機起復,再如同《媧皇救世圖卷》一般,把魚人皇族進行獻祭�!�
“獻祭之后,天降甘霖,世間再度風調雨順。作為輸家的魚人被永鎮(zhèn)深淵,勝者的人族成為君皇�!�
說到這里,老者的目光定定穿過空蕩蕩的大堂,落到希衡的身上。
原本,身為魚人皇族的希衡,就應該被獻祭。
希衡面色無波,無論那老者的視線多么帶著賭徒的瘋狂、殘忍,她都沒有多的言語。
賭徒總有妄念,這不稀奇。
希衡很吝嗇自己的情緒,并不愿分給這樣的賭徒半點,她此刻只想解決鬼墟幻市。
玉昭霽手指一彈,老者的賭盅啪啦一聲,掉在地上。老者駭然看向他。
玉昭霽道:“繼續(xù),不揭開這次賭局的結局,那些靈魂會放過你么?”
老者這才慌張移開視線,他有些可惜,他也是人族啊。
如果希衡死,這次的賭局就是人族勝,偏偏她活了下來。
老者帶著些惋惜,難掩悲楚,一揭賭盅:“此次,魚人勝。”
他緩緩道出原由。
“《媧皇救世圖卷》被找到、被憤怒的魚人毀滅,人族不再能依靠獻祭魚人獲得風調雨順。媧皇不再救世,泛濫的河流不再被撫平,魚人依靠江河湖海,將贏得全面的勝利�!�
賭盅內的骰子全部翻面,點數(shù)血紅如朱砂。
小。
他動容地看著那些空蕩蕩的作為、地上殘留的鮮血:“此次賭局,落幕�!�
話音剛落,希衡和玉昭霽同時聽到萬鬼痛哭。
四周沒有活人,只有鮮血,但是那些細細的哭聲,卻近在眼前。
二人同時尋找聲音的來源,希衡道心通明,此刻能破幻。
玉昭霽的真身緩緩蘇醒后,太陽燭照作為兩儀圣神,萬物由之演化,也能破除迷幻。
當即,希衡、玉昭霽看到:
街上累累的死者堆疊如山,尸體中坐起透明的靈魂,這些靈魂全是修真界的修士、妖魔打扮,他們垂頭喪氣、身上沒有好的皮肉,基本全拿去典當給鬼墟幻市。
這些賭徒的靈魂任由魚人們叉走自己身上的胳膊、腿,哀哀痛叫。
“快、開啟下一輪賭局�!�
“我要翻盤,要贏回來,下次我一定贏�!�
他們的尸體與靈魂分離,靈魂的重量都快賭沒了,還在期待下一次輪轉。
而所謂的魚人靈魂——也就是那些贏了的賭徒,則歡欣鼓舞撕扯血肉。
“你還想贏?下輩子吧�!�
“你們這一輪手氣可夠差的!”
這些老賭徒間的烏煙瘴氣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吸引了玉昭霽和希衡視線的是另一處——
進入鬼墟幻市的大能修士們。
他們死在這里,靈魂也被鬼墟幻市所挾制。
大能們討價還價:“什么?這就是輸?”
“哼,老夫縱橫一世,怎甘心在你這賭局內不人不鬼地活著?老夫定要逆轉乾坤!”
“何時開起下一輪賭?老夫要勝,老夫要出去!”
豐盈的靈魂們,也加入了這一場賭局之中,被勾起了興頭、引出了賭癮。
一個靈魂已經(jīng)開始下注,脫去下裳,露出直挺挺的兩條腿兒,汗毛聳立,他的賭注是自己的腿。
希衡看著那些骯臟的皮肉、流動的鮮血,她連一絲氣味都沒錯過,并不放過一個線索。
希衡還未覺察出什么,玉昭霽則悄然在她眼前覆上一層魔力幻化的白紗。
白紗在風中搖曳,柔和地遮住希衡的眼,并不會隔絕希衡查探線索,只是能隔絕血腥氣,模糊對面修士那骯臟的軀體。
上邊迭蕩水一樣柔和的魔力,玉昭霽的魔力如火,可以焚滅一切�?僧斔敢夥畔律矶螘r,這魔力也如春風化雨。
水香掩住骯臟的血味。
玉昭霽道:“這樣,剛好�!�
那些骯臟的東西,隔一隔才能入她的眼。
希衡自然沒有那么嬌氣,但也不至于拒絕玉昭霽的好意。
她眼上覆蓋白紗,仍然能清楚地剝離迷幻、查到一切本質。
鬼墟幻市的真身仍然沒來。
哪怕那名修士靈魂以自己的魂體雙腿為賭注,鬼墟幻市的真身仍然不在這里。
比起希衡的靜,玉昭霽要更為凌厲一些。
他掌心再度聚起魔力,貪魔之念出現(xiàn)在玉昭霽掌心,漆黑的貪魔之念飛入空中,引動鬼墟幻市古靈的貪念——
如果古靈要希衡和玉昭霽的命乃至一切,此刻,這里有這么多修士死亡,修為、心得全部歸屬于它。
它這時非常強,來殺希衡和玉昭霽的勝算也更大。
空中再度傳來雷聲,紫雷迅疾,顯然,鬼墟幻市的古靈被貪魔之念影響,雷聲就是它渴望的呼吸聲。
紫雷劃過長空,在赫赫魔威中,希衡和玉昭霽并肩而立。
玉昭霽的真身已經(jīng)要漸漸被喚醒,鬼墟幻市的真身都不禁畏懼。
兇神后裔,能夠將天下邪魔都收為己有。
它懼怕希衡看破本質,也懼怕玉昭霽在內吞噬它,這二人沒一個好啃的骨頭。
鬼墟幻市的古靈真身壓制貪念,它不能出去……對付希衡和玉昭霽,正面作戰(zhàn)無異于以卵擊石。
只要那位正道的華湛劍君,找不到它的所在就好。
它只需靜靜等待,這二人就會死……
比起同為魔的玉昭霽,鬼墟幻市更怕希衡,正道向來是邪魔克星。
玉昭霽感應到鬼墟幻市的情狀,不聲不響再度放出威壓和貪魔之念。
他的目的……當然不是真的想逼出鬼墟幻市的真身,只是要分鬼墟幻市的心而已,讓它更懼怕他,從而忽略希衡。
希衡是正,玉昭霽是魔。
正道修心,魔道修力,希衡注定比玉昭霽更能破幻界、尋本質。
恰在此時,玉昭霽給希衡爭取的一瞬時間也夠了。
希衡取下眼上白紗,白紗在她掌心劃過,如同一尾魚,最終化為魔力歸回玉昭霽的體內。
她迎著漫天紫雷,如風雨中不倒的白虹,飛入長空中。
不必白紗覆眼,不懼萬千血腥,希衡從來都只是一往無前的劍修。
她找到了,鬼墟幻市、古靈真身。
天空中,有一只戴著鐐銬的飛鳥——人族,魚人,這鬼墟幻市中還有一方陣營,一點臉都沒露啊。
飛鳥盤旋、低回,在天空中越飛越高。
玉昭霽同樣飛入空中,他眼中的魔氣映照著長風紫雷,原來是這樣……
魔族至寶空天印,被鬼墟幻市拿來隱藏了天地乾坤。
“殿下,勞煩了�!毕:獾馈�
和玉昭霽之間,不必說得那么明晰,他們的默契早在一次次生死交戰(zhàn)中養(yǎng)成。
玉昭霽召出焚寂魔刀:“你的要求,孤自然會應�!�
焚寂魔刀中再度釋放血獄,玉昭霽在血獄之內,衣袍獵獵,念起收服魔族至寶空天印的魔訣。
緊接著,山河傾倒、天空陷落。
整整一片天空,落至血獄之中。
天空塌陷,日月無光,所有碎裂的星辰烈日都往血獄中傾倒,濺射的流星落至長街。
數(shù)萬流星、千百烈焰,沒有一顆落到希衡所在的方向。
魔族太子想殺的人就一定會殺,想護的人也一定會護。
第92章
太子殿下,在線綠茶。
青天中原本烈日高懸,隨著賭局落下一周目,魚人勝利。
瓢潑大雨連綿無斷絕,地上滿是泥濘。
玉昭霽收回魔族至寶空天印之后,無論烈日、陰雨,全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天空中充斥著血紅色的眼睛,眼球格外發(fā)達,粗大的神經(jīng)裹住眼球,拉長、如同長筒,對準天空之下。
這就是鬼墟幻市的古靈真身。
鬼墟幻市中不只有魚人、人族陣營,還有天空中戴著鐐銬的飛鳥。
這些飛鳥在空天印的掩護下,根本沒法被修士們發(fā)現(xiàn)。
而飛鳥的作用就是監(jiān)視——身為莊家,還是能被賭徒殺死的莊家,鬼墟幻市哪兒會完全放任賭局的干凈進行,它操縱蕭瑜風殺希衡,就是它對賭局的監(jiān)視、控制。
飛鳥戴著的鐐銬,也不是普通鐐銬。
其余修士根本看不到鐐銬的存在,唯有道心通明的希衡,才能看到那鐐銬是界規(guī)的具象化。
界規(guī)相對維護賭局的公平,所以,在飛鳥身上戴上鐐銬,限制鬼墟幻市動更多的手腳。
希衡忽然把視線轉移到飛鳥上的原因則是——解千語、魔臣。
鬼墟幻市忌憚希衡,但它也同樣忌憚玉昭霽。
鬼墟幻市以逍遙王、玉昭霽來制約希衡,又拿什么來制衡玉昭霽呢?
玉昭霽只要不怕?lián)撋蠘I(yè)力,完全可以在內部吞噬掉鬼墟幻市,反正,那些骯臟的賭徒靈魂、貪欲、邪念都是他的大補之物
希衡剛才見鬼墟幻市紫雷嗡鳴,恨不得把玉昭霽也跟扔出去的模樣,就知道它對玉昭霽同樣抱著莫大的殺心。
再聯(lián)想到玉昭霽一直沒能召喚回魔臣和解千語,希衡便明白了,鬼墟幻市中有其余陣營——它將魔臣們弄到其他地方,讓玉昭霽孤掌難鳴,如若再殺死魔臣,提前拿到魔臣們的記憶對付玉昭霽,就更好了。
一旦找到破綻,對希衡來說,發(fā)現(xiàn)天空飛鳥、鬼墟幻市真身也在一念之間。
空天印如同紅日墜落,火星濺射,血獄中揚起血色屏障。
天空碎裂。
鬼墟幻市離開空天印的庇護,自知難以挽回,它以前接受過魔族皇族的典當,知道哪怕是魔皇,收服空天印之時都是最虛弱的時候。
于是,鬼墟幻市降下誅魔劍陣,隨著空天印一起墜落——這誅魔劍陣,是鬼墟幻市以前賭局中的戰(zhàn)利品。
誅魔劍陣,數(shù)萬柄劍殺氣騰騰朝玉昭霽而來,每一柄劍都暗合乾坤八卦,封住玉昭霽每一處的死穴。
玉昭霽玄衣如夜,墨發(fā)飛揚,他整個人如籠罩在血色中,猩紅的血意染上衣服、頭發(fā)。
想趁他病要他命?
這主意可打錯了,登時,滿街死人尸骨、鮮血中開出血色的混沌火蓮,混沌火蓮如同柳絮般往上輕飄。
每一片混沌火蓮瓣,都能融化一柄長劍,混沌火蓮朝空中的眼珠飛去。
鬼墟幻市連忙在眼珠前使用神女屏障,擋住那些混沌火蓮。
那并非普通的混沌火蓮,而是玉昭霽的混沌火再從尸骨中生出,是混沌惡火。
混沌分清濁,混沌惡火就是世間最惡之火,本就吸收了無數(shù)賭徒邪念的鬼墟幻市只要沾上一點混沌惡火,它的邪念就會被放大,直到無法控制,自取滅亡。
這太可怕了。
此刻,活了萬年、難免有些驕傲的鬼墟幻市確切感受到,為什么以前它收取的魔族魂魄,全都這么懼怕這位年輕的太子。
玉昭霽接著收服空天印,不再顧及誅魔劍陣。
反正,等那些誅魔劍陣突破混沌火蓮到他周身時,已經(jīng)是廢鐵一般的存在。
玉昭霽絲毫不顧及周身的危險,殺氣凜然,然而緊接著,空中劍影分輝,劍氣如月露清影般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