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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他很少去記不在乎的事情。

    可絕不是季煙這樣。

    不,不是。

    她不是什么玩意兒,殷雪灼從沒說過這樣的話,他一時也很茫然,想不通她為何要這么說。

    他待她不好嗎?

    他自成魔來從不會對人笑,從不待人好,也從不讓人在趴他懷里睡覺。

    種種他覺得不會做的,都做了。

    他垂目沉默片刻,忽然蹲下,看著她滿是淚痕的小臉,想了想,認真道:“我待你是極好的�!�

    第50章

    韶白9

    “我待你是極好的�!�

    他注視著他,

    黑睫之下的眸子映著黑夜中的皎皎月色,流光瀲滟。

    季煙本是委屈,一聽到他如此說,

    一時竟愣住,

    呆呆地瞧著他。

    他在說什么?

    一本正經(jīng)地,用陳述的口吻,

    說他待她極好?

    他怎么就是待她“極好”了,他怎么還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

    哪有人是這樣的,他不是要殺她嗎,又還扯什么待她好不好?

    季煙一時居然忘了哭,

    臉頰上還掛著兩道晶瑩的淚痕,小嘴一抿,不快道:“給我吃的穿的,

    便叫好了嗎?養(yǎng)寵物也會喂食,

    這有什么區(qū)別?”

    不知不覺,居然開始和他斤斤計較。

    殷雪灼皺起眉,又站了起來,干脆把她拎了起來,一邊的白白本看他們的氣氛不對,就全然消停了,

    豎著一對耳朵警惕地觀察著他們,

    一看殷雪灼要又是一副要動手的模樣,

    白白嗷嗚一聲,

    就不管不顧地咬住了殷雪灼的衣角。

    白白:“嗷嗷嗷��!”

    ——主人!你不要傷害她!

    殷雪灼不耐煩地朝白白踢了一腳,直把它踢得骨碌碌滾落在一邊,像一個臟兮兮的大煤球,白白委屈地哼了哼,把小臉埋進了爪子里。殷雪灼沉聲說了句“滾”,再也沒把視線放在它的身上,而是直接帶著季煙消失在了原地。

    他帶著季煙回了魔域,頃刻來到了魔域的監(jiān)牢里。

    他要讓她親眼看看,到底什么叫“寵物”,什么叫“不在意”。

    季煙緊張地呆在他的懷里,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甚至以為他也要把她關起來,她什么都沒說,只是看著面前的場景變換地極快,很快就來到了她去過兩次的監(jiān)牢外,殷雪灼不做絲毫停留,又進入了從未去過的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越往深處走,越是可怕的煉獄。

    其實魔域囚禁著很多的人,季煙一直以為殷雪灼殺人手段極其干脆,除了像韶辛那樣的情況,應不會有帶回去慢慢折磨的。

    可她卻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

    有一層里,關押著好幾個人。

    男女皆有,衣不蔽體,遍體鱗傷,甚至有的雙眼被剜,脖子被鎖鏈鎖起來,像個牲畜一樣躺在地上。

    其他人,皆有各種程度上的傷,幾乎沒有一個身體健全之人,而他們一看見殷雪灼,就瘋狂地朝他爬了過來,身體爬過之處帶出一道道可怕的血痕,像是深淵里爬出來的厲鬼。

    他們隔著鐵籠子,朝殷雪灼伸出手,祈求他饒命。

    如此卑微,如此可怕。

    季煙一時看得呆住,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順著背脊往上,讓她汗毛倒豎,手腳發(fā)涼。

    視線卻挪不開,眼神黏在了那人滿是血污的臉上。

    “這些,這才‘寵物’。”

    殷雪灼從一邊石墻上掛著的籃子里取出一塊肉,悠然擲進了籠子里,看著那些人因為一塊肉而互相撕咬,像是奪食的惡犬,毫無人性可言。

    他唇角譏諷地勾起,“你說,看著他們?yōu)榱藠Z一塊肉而自相殘殺,是不是很有趣?作為‘寵物’,便是要表演盡興,討我歡心�!�

    季煙一言不發(fā),只死死地面前的血腥畫面。

    分明都是好好的人,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能變得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殷雪灼抬手,手指輕輕揉捏著她的后頸,靠在她臉頰邊,語氣很溫和,“我待你很好,以后不要說那樣的話�!�

    “你應該看到,我沒有這樣對你,你和他們不一樣�!�

    “當然,我待你這樣好,你若是背叛我。”他語氣一頓,輕笑一聲,“那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季煙抿起唇,忽然扭頭,看向殷雪灼。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們?”她渾身發(fā)涼,又忍不住質問:“你帶我看這些,是在威脅我嗎?”

    殷雪灼的眸色又冷了下來。

    他盯著她片刻,露出了一絲變態(tài)的笑容,“我為何這樣對他們?”

    他笑容忽然變得癲狂起來,越笑越是失控,最后竟是收不住的仰天哈哈大笑,像是失控了一般,讓人聽得心驚膽戰(zhàn)。

    他笑了許久,忽然抬手按住季煙的后腦,季煙甚至來不及掙扎,只覺得一股尖銳的疼痛感鉆入大腦,意識便被帶到了別的地方。

    是殷雪灼的意識海中,無數(shù)的畫面閃爍在眼前,仿佛來自數(shù)百年前。

    她看到了一些畫面。

    是從前跟在明樞真人身后的殷雪灼。

    那時的殷雪灼也只是個幼崽而已,只是常年被飼養(yǎng),早已不是正常的靈魘,外表看似無害,一旦看見尸體,聞到了血的味道,便會被常年積累的魔氣所控制,徹底癲狂失控,變成嗜殺的怪物。

    季煙的視角成了他的視角,親眼經(jīng)歷了很多。

    ……是怎樣無助地被人包圍,是怎樣看著所有人對他露出厭惡的神情,罵著他“怪物”,是怎樣被明樞真人關鐵籠里,被玄鐵勒著脖子,連牲畜都不如。

    那些與明樞真人勾結的道貌岸然的君子,又是怎樣站在籠子外面,以一副高傲的姿態(tài),打量著被關在籠子里的“自己”。

    又是怎樣拿著他沾滿血的鱗片沾沾自喜,無視他痛苦的嘶鳴。

    在他們眼里,“靈魘”只是個被飼養(yǎng)的怪物,與貓狗牛羊沒有區(qū)別,隨時隨地都可以宰了吃掉。

    他們不把他當人,也不會在意這只靈魘的想法。

    可他們丑惡的臉,都一直在那只靈魘面前晃動,他們每一個厭惡的神情,都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里。

    他永遠記得這些人。

    所有傷害過他的人,他們的臉,他都記得。

    季煙驀地回神,對上季殷雪灼的臉。

    他微笑著看著她,仔細地打臉著她的表情,十分興奮道:“這些過去,是不是十分有趣?”

    季煙呆呆地望著他。

    所以他一直記得那些臉,記了數(shù)百年,永遠不曾忘記,只是為了有朝一日,發(fā)泄自己的仇恨。

    用同樣的方式,將他們關起來,剝奪他們的身體的一部分,讓他們嘗著切膚之痛。

    也要像狗一樣踐踏,讓這群驕傲的人,嘗嘗豬狗不如是什么滋味。

    她以他的視角看那些,與昔日在夢中,以旁觀者的視角看他,又大為不同。

    那些人丑陋的臉,每一個都宛若尖刀,狠狠扎入他的心臟,剜的鮮血淋漓。

    季煙一時驚怔不能言語,眼底水光遽涌,垂著眸子一言不發(fā)。

    她真的沒有想到,她只是負氣地說了一句“他將她當做寵物”,他便如此較真,帶她來看這些。

    不惜將他的傷口再次撕開,撕開得這么徹底。

    她口中的“寵物”,哪里又是和這些人相提并論的意思?

    她當然也知道他對她不算那么壞,只是不知不覺帶了抱怨,只是覺得他每次這樣獨裁,實在是不尊重她,動不動就嚷著要“殺掉”她,一副控訴她做錯了的樣子。

    只是這樣而已啊。

    他……他是傻么?!

    到底是真的不懂,季煙都要忘了,他從小到大,白活了幾百年,沒人教過他那么多與人相處的道理。

    季煙哪里還氣得起來,她低著頭,一時默默不吭聲,殷雪灼本想看她精彩的表情,沒想到她遲遲不回答。

    他不滿地抬手,強硬地掰起她的下巴,又驟然瞇起眼睛。

    她又哭了。

    哪里這么多要哭的?她這又是怎么了?

    殷雪灼古怪地看著她,季煙忽然抬手推開了他的胳膊,忽然撲進了他的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腰,把小臉貼在他心口。

    這猝不及防的一抱,讓殷雪灼一時沒有動作,只是低頭看著她的發(fā)頂。

    表情越來越古怪。

    “你干什么?”他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眼角眉梢都是嫌棄,季煙卻也跟著他前進一步,就是緊緊地抱著他,做回了她的掛件。

    他這嫌棄古怪的語氣,就像是在說:吵架呢,抱什么抱。

    氛圍都毀了。

    季煙忍不住牽起唇角,“嗯,我不是寵物,你對我真的很好。”她也學著他之前的語氣,認真地說:“灼灼,我也有個事情,想告訴你。”

    “什么?”他皺起眉,一低頭,對上她仰起頭露出的清澈黑眸。

    少女因為哭過,眼睛還有些紅,現(xiàn)在又笑了起來,在他眼里,顯得很莫名其妙。

    季煙:“我想告訴你,我也不會背叛你�!�

    “永遠都不會�!�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她好像有一點點喜歡上他了。

    第51章

    韶白10

    她的語氣如此認真。

    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清澈的眸子里倒影著他的身影,

    承諾得鄭重其事,

    仿佛是一場溫柔的告白。

    殷雪灼撇過頭,

    古怪地嘀咕了一聲:“你本來就不能背叛我�!�

    她要是背叛他,

    他一定……

    還沒在腹誹完,

    就聽見胸口的小姑娘低低“嗯”了一聲,

    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側臉在他胸口軟軟地蹭了蹭。

    像小貓一樣在撒嬌,

    他雙睫微垂,

    終于不再計較,

    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fā)頂。

    然后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

    殷雪灼和季煙回到宮殿之時,從霜和白白居然都在那里。

    白白像一只大禿狗,只是把身上燒得焦黑的地方洗干凈了,

    此刻除了有些丑,

    倒也沒有之前那么狼狽了。只是它耷拉著頭,

    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它親爹從霜皺眉看著它,

    和它一直對視著,

    父子之間相對無言。

    從霜真沒見過第二個把自己毛燒禿的銀馭麒獸。

    它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能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一般的凡火也不至于傷得了銀馭麒獸一族,

    畢竟是有上古麒麟的血脈,

    銀馭麒獸皮毛看似柔軟,

    實則刀槍難入,

    修為不高的人,

    根本就上不了銀馭麒獸一根毫毛。

    結果,白白成了開天辟地第一個沒毛的銀馭麒獸。

    全族的臉都要被它丟光了!

    簡直是沒眼看,要不是在魔主的宮殿里,從霜忍不住又要當場“家暴”了,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白白匆忙把他叫來,是因為魔主不見了。

    這個“不見了”,白白解釋得有些含糊,說是魔主與一個凡人吵了一架,然后就有點兒要打起來的意思,然后就一起不見了,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現(xiàn),白白先是把被孤零零地丟在外頭的韶辛叼回自己的窩里放著,然后過來找從霜,一口咬定是因為它擔心魔主,才需要從霜幫忙聯(lián)系魔主。

    從霜其實聽得一頭霧水。

    魔主跟凡人吵架?打起來?結果它還擔心魔主?這都什么跟什么,要不是白白都禿了,量它也沒膽子耍它爹玩,從霜還真就覺得白白是膽子肥了,沒事耍它老子玩。

    從霜沒有在殿中等太久,就看見魔主抱著那個凡人回來了。

    兩人之間的氛圍看起來很和諧,倒是他懷里的凡人本來看見白白有些興奮,一看見從霜,立刻抓著魔主的衣裳,躲進了魔主的懷里,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獸。

    從霜:“……”

    雖然從霜令萬魔敬畏,但是被當面怕成這樣,莫名也有點兒不太高興。

    從霜目光冷淡地從季煙身上掃過,對殷雪灼彎下腰,“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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