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幾人輕輕點頭。
謝遷沉吟道：“其實募兵制，尤其還是半推行的情況下，對文官整體的沖擊并不大，不然，就不是在朝堂上吵了，不過……
不排除會有人打著今日我等的擔憂為幌子，促使以文抑武的局面發(fā)生，廟堂無蠢人，借勢而起的道理，誰都明白�！�
“謝大學士能說出這番話，足見赤膽忠心�！崩钋囝h首，道：“不過，這并不算什么問題，勛貴在得利的情況下，自會下場為皇帝搖旗吶喊，咱們這位小皇帝，并非是偏聽偏信之人，他態(tài)度堅定，那些人就是說破天，也改變不了什么。”
劉健驚奇地看了李青一眼，道：“李神醫(yī)年歲不大，對廟堂權謀的理解之深刻，實令人驚嘆��！”
“過譽了�！�
劉健道：“老夫老了，賓之，于喬也不年輕了，未來廟堂是你和介夫的時代，李太師雖不是科甲出身，卻是不世出的治世之才，皇上對你亦是信任且倚重，何不入閣？”
謝遷，李東陽也看向李青。
楊廷和默不作聲。
內(nèi)閣太小了……
李青道：“我這人懶散慣了，若天下大定，我更想縱情山水，入閣……就算了�！�
謝遷蹙眉：“先生還未不惑，怎會生出遲暮之心？”
“呵呵……人各有志嘛�！崩钋嘈π�，提起酒壺自酌自飲。
…
一番吃喝暢聊，劍拔弩張的氣氛隨之緩和下來，幾人對李青固有的偏見，也消弭許多。
午時末，幾人起身告辭。
李東陽道：“募兵制試點推行之后，我等幾人再來聽聽先生的應對之法。”
李青表示歡迎。
送走幾人，李青開始思索鋪墊京衛(wèi)武學的事。
軍校不能貿(mào)然開啟，一定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然，且不說文官受不了，大跨度進展，也會出現(xiàn)諸多棘手問題。
激進？
不！
李青一直都是保守派。
“內(nèi)閣幾人雖守舊，不過品性卻是極佳，可以利用起來……。”
李青找出紙筆，寫寫畫畫……
第36章
大家都在折中
“呼~”
李青揉了揉腦仁，又審視了一番，暫時沒想到還有什么可以補充進去，自語道，“就先這樣吧。從邊鎮(zhèn)開始，自要邊鎮(zhèn)大將配合，嗯…，之前延綏那邊有韃子騷擾，不若就從那里開始……
不知那個楊一清如何？這么大的事，保險起見，還是讓其回京當面議的好……”
謝遷，李東陽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李青幽幽一嘆，“我對文官確有偏見，不過，我的偏見是針對文官整體，并不是某個人，你們有家，有室，有宗族，錯綜復雜的利益群體盤根錯節(jié)，你們又如何能真正由己由心？
是，沒人想亡了大明江山，可許多時候，你們自以為是的忠君報國，卻是誤國誤民，然，大多還在自我感動……�！�
李青不懷疑大多數(shù)臣子心里還是想讓大明好的，他也不是針對內(nèi)閣，不是針對六部。他針對的是看似忠良，暗里包含私心，實則害國害民，卻還為自己的行為找合理合法，樹立牌坊的文官們。
當然，武將也有諸多問題，可大明政治土壤的導向，致使武將可操作空間極其有限，李青對其容忍度自然要高不少。
都這樣了，若還對武將苛刻，那軍隊戰(zhàn)力只會更低。
這么多年來，李青用折中之法解決了許多問題，可到頭來，自己也被折中反噬。
亦或許，這個世界一直都在折中。所幸，在李青的努力下，正在往好的方向折中。
…
不知不覺，日暮降臨。
李青緩緩收起定下的初步方案，洗漱了下，換了身衣服，熟練地做了細微偽裝，動身去街上……
他不能太年輕了。
李神醫(yī)的身份他用了許多年了，不能再以及冠面貌示人，眼下這般依舊稱得上年輕，卻也沒有太大違和感。
瞧著也就剛過而立之年的模樣，不過，搭配神醫(yī)的身份，并不會引人側目。
所以這次進京醫(yī)弘治，他便做了細微偽裝。
唯一棘手的是出海之前跟唐伯虎來京師，以真實的年輕面孔見過朱厚照，雖說這次來以海外風刮日曬為由，解釋了面相變化的原因，可朱厚照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他心里也沒底。
就如當初那一番詭辯，朱厚照心里到底怎么認為，李青也不知道。
對小皇帝的智商，李青從未懷疑過，小家伙精明著呢，只是性格不成熟。
為防止小東西堅定了真相，從而撂挑子擺爛，可著他使勁兒用，李青只能打馬虎眼。
他想拖到小家伙心智徹底成熟，收了玩樂之心后……
暮色愈濃，街上幾乎沒什么行人，大多店鋪也打了烊，不過，有些地方的生意，卻是剛剛開啟……
~
次日，
奉天殿廣場早早就開始忙活了。
一看就是擺宴的節(jié)奏。
見狀，群臣心知募兵制的推行大概率是擋不住了，輿..論導向不占優(yōu)勢，勛貴集團火力全開，內(nèi)閣的中立又導致不少官員只是口頭反對，
這些時日下來，六部九卿等大佬們，分析完局勢，也不得不認命……
一番扯皮之下，朱厚照一錘定音！
不待不滿情緒爆發(fā)，安撫就接踵而來，又是吃席，又是恩賞。不過，這福利只針對有能量的高官。
當然，此做法并不能讓諸多大佬心平氣和，他們依舊郁悶，只是，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乾清宮。
李青照例來為弘治針灸。
“先生可以吃了席再來的，針灸早點晚點沒什么影響�！敝煊娱陶f。
李青捻動銀針，道：“我現(xiàn)在幾乎快成了公敵，還是不刺激他們了�！�
朱佑樘笑吟吟道：“待會兒陪朕一起用膳�！�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方子的事……先生可研究出了改善之法？”
“……這些時日一直在忙募兵制的事，還沒�！崩钋嘁彩欠耍鹤约荷眢w啥樣，自己沒點數(shù)？
朱佑樘幽怨地瞪了李青一眼，哼道：“只怕所謂的副作用，是先生信口胡謅，實則故意為之吧？”
“那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崩钋嗦柭柤纾安贿^，現(xiàn)在的你卻不宜縱情女色了。”
“這是什么話？”朱佑樘有些生氣了，“朕何時縱情過？”
李青不跟他爭辯這些，一一拔下銀針，認真道：
“皇上少年心性未去，太上皇能多看一段時間最好。再好的醫(yī)生，碰上不聽話的病人也是枉然�！�
朱佑樘悻悻沉默，半晌，道：
“過段時間厚照就要大婚了，成婚后應該會好一些�！�
但愿吧……李青心說。
…
李青在乾清宮用過御膳后，奉天殿廣場的宴席也結束了。
御書房。
李青道：“可以急召楊一清進京了。”
“已命人去了。”朱厚照笑道，“朝會一散，朕就讓人去了�！�
“嗯，這個楊一清，皇上可有一定了解？”李青問。
朱厚照道：“據(jù)張永傳回來的信息，以及老王的見聞，此人確實不俗，不僅能力強，且作風極好，做了這么大的官兒，生活卻很是節(jié)儉……”
李青不信張永，卻對小云深信不疑，聽朱厚照如此說，心下放松許多。
“既如此，皇上當好好把握�！�
“這個朕自然明白�！敝旌裾拯c點頭，問道，“募兵制已經(jīng)定下，軍�！�，京衛(wèi)武學什么時候開始？”
“待楊一清進京�！崩钋嗾f。
“先說說唄，朕心里有個譜，到時候也能更好推行不是？”
李青沉吟了下，道：“可以，把內(nèi)閣也召來吧�！�
“他們？”朱厚照皺眉。
“這次內(nèi)閣很夠意思了，皇上你也得給予正向反饋才是�！崩钋嗾f，“這樣的事，能保持中立就是很大的支持了，讓他們來，既是對他們的尊重，也是回饋，讓他們明白你承了情。”
“好吧……�！敝旌裾諊@了口氣，道：“來人，傳旨內(nèi)閣，讓他們來御書房票擬……”
~
“開京衛(wèi)武學？”
“準確說，是重開京衛(wèi)武學。”李青道，“太祖在晚年時就曾開辦過，說重開才對�！�
搬出老朱后，內(nèi)閣四人果然冷靜了許多。
劉健沉吟道：“京衛(wèi)武學只曇花一現(xiàn)，具而細化的制度也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想重開……難度不小��！”
“武學必開！”朱厚照先定了調(diào)子。
幾人：“……”
謝遷看向李青，問：“李先生可有高見？”
“高見不敢當，不過拾人牙慧罷了�！崩钋嗟溃按竺魑挠锌h學，府學，國子監(jiān)；武亦當如此！”
李東陽沉吟道：“縣學，府學，京衛(wèi)武學？”
“不錯，文舉和文學院掛鉤，武舉和武學院掛鉤，如此一來，大明定可文武兩開花！”
楊廷和皺眉道：“且不說開辦武學需要花費的物力財力，生源從何而來？”
“恩蔭�！�
“��？”楊廷和一呆，驚問：“你的意思是……世襲？”
李青呵呵笑了：“軍戶世代只能參軍，怎么，責任讓人家扛，好事就不給人家唄？”
頓了下，補充道：“這里的恩蔭自然不是指全部，是要經(jīng)過考核，通過條件篩選，有了這條上升通道，將士們也有了上進心不是？”
李東陽緩緩道：“按照先生的意思，這個恩蔭只針對軍中上層，亦或說……勛貴及府兵制度下的軍官？”
“前期只能如此�！崩钋帱c頭，“這樣可以最快，最大限度的發(fā)展起來，待體系成熟，再全面開放�！�
朱厚照道：“朕覺得很合理，首先，募兵制的待遇要稍好些，而且這些剛參軍的都還沒混到軍官呢，也不會有心理落差，如此還能撫慰府兵制度下的軍戶�！�
楊廷和緩緩道：“皇上言之有理，然……”
“楊卿覺得合理就好。”朱厚照打斷他，道：“憲宗重開武舉，然，這些年下來，無論是參加武舉的人，還是通過考試錄用之人，都少的令人發(fā)指，這是對武學培養(yǎng)不夠的原因所致；
若開辦京衛(wèi)武學，情況定會大為好轉(zhuǎn)！”
楊廷和沉默。
三君子也不言語了。
皇帝說的不錯，可是……這樣做，眾文官受得了嗎？
這就是我對文官有偏見的主要原因……李青嘆了口氣，道：“幾位大學士若有難處，不妨說出來。”
幾人面面相覷，最終，李東陽道：“如此大的變革，必會引起政權動蕩，只勛貴還好，可這……唉。”
劉健接過話頭，道：“請皇上三思，京衛(wèi)武學實不宜開辦。”
權力是把雙刃劍，不能傷人，便要傷己，募兵制還好，可若開辦京衛(wèi)武學，內(nèi)閣仍不作為的暗中支持，必將自絕于文官集團。
屆時內(nèi)閣可真就成了只有幾個大學士的光桿司令了！
除了老老實實的做皇帝秘書，再無話語權可言。
他們的心不壞，他們也想做出一番成績，想為國為民做些好事，可這是建立在他們能行使得動權利的基礎上。
沒有下面人支持，沒有下面人服從，他們的主張，他們的話語，全都會成為妄想，妄言。
他們也難，兩頭為難。
處在這個權利旋渦中心，他們許多時候己不由心。
沒辦法，不順著自下而上的推力往前走，就會被踐踏而過，徹底淪為踏腳石。
到頭來，只能在折中之下，盡可能的圓滿。
不可否認他們在付出，在盡力做事。
只是真的能圓滿嗎？
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自我感動罷了！
第37章
新世界大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實，李青又何嘗不是？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三好青年，他本該是皇權的對抗者，結果卻成了皇權的堅定擁護者。
非是他想這般，而是不這么做，他根本無從施展胸中抱負，大明亦不會有今日。
自下而上，除了被和光同塵同化，根本改變不了封建王朝的格局。
基于此，他走了一條跟所有人截然相反的路。
——自上而下！
先保障皇帝的利益，再借助自上而下的權力去改變。
本質(zhì)上，李青這條路更腐舊，不過，效果卻很好。
而如李東陽這些人，卻無法做到李青這般，不是能力原因，而是環(huán)境所致。
一來，他們沒有李青的見識；二來，他們是自下往上走，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和一些人形成利益共同體；三來，他們不似李青，孑然一身，無欲無求。
封妻蔭子，光耀門楣，青史留名……這些是追求，也是羈絆。
謝遷深吸一口氣，道：“皇上，老臣有直言陳奏�！�
“說！”
“皇上，縱觀中原王朝千年來的歷史，除了建國之初，隨著王朝發(fā)展，終以文官治國為主旋律，何也？”
他自問自答：“國家穩(wěn)定之下，文治才是保國安邦的不二之選，臣非抨擊武備，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總要結合現(xiàn)實不是？
猶以大明這個階段為甚！